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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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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私信

張信的臉色很平靜,平靜的似乎沒有一絲感情,只有那雙眼睛的深處,隱隱有波瀾翻湧成一片暗色。

他目送著那一白一黑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離去,兩片簿唇緊抿成一道平直的線條,長袖之下,是緩緩攥緊成拳的雙手。

果然是丟下他走了嗎?

他下意識地擡起一只手撫上胸口,感覺到那裏有些隱隱的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種憤懣不甘。

“公子,張石回來了,要見您。”大管家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張信垂下眼皮,半晌,轉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讓他到書房去見我。還有這個月的帳冊,都整理出來沒有?”

“已經送到公子的書房去了。”大管家跟在他的身後,態度恭敬。

“嗯。”張信答應了一聲,轉過墻角經過老師和父親“修行”的小院院門時,他停下了腳步。

大管家也跟著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擡了擡眼皮看了看張信的背影,又掃了一眼那緊閉的院門縮了縮肩膀,沒有說話。

張信緩緩扭頭,看了一眼小院的大門,猛地回頭大步離去,冷冷丟給大管家一句:“父親和老師修行需要安靜,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

“是。”

大管家連忙答應一聲,心裏卻忍不住腹誹:這府裏,除了公子你,還有誰敢來打擾候爺的修行?

從很早的時候起,這府裏的大小事務就已經是由張信在管著了,因為張良長年跟隨在皇帝身邊,跟本就沒有時間與精力來管理。

好在張信是個聰慧的,再加上有老管家等忠仆輔助,一切都井井有條。隨著年歲的增長,張信的行事手段也更加成熟起來,讓張良很是滿意,所以就算是後來張良回府以後,真正管家的也仍然是張信。

而在張良宣布了要閉門修行之後,更是連一些隱藏在暗處的力量也開始一點點地交到張信手上了。

張信接手這一切的時候,其實並不開心,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排斥,因為他覺得父親這麽做,就好像在安排後事一樣,或者說,他在做著什麽計劃,而這個計劃之中不包含自己。

張信在自己的書房裏看了一會兒帳冊,房門被人敲響,同時一個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公子,張石求見。”

“進來吧。”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藍衣青年走了進來。如果林依依在,一定會認出來,這個青年正是當初在鹹陽跟著張信一起學藝的少年石頭。

當初他就想跟著張信一起走,只不過因為要照顧他的奶奶,所以才沒有跟著一起走,如今數年過去,他唯一的親人也已經過世,已經長大的石頭便打聽著找到上了門來,來完成他當初的約定,並被張信賜姓張,為他做一些隱密的事情。

“事情辦的如何了?”張信將記錄著本月收入與支出的帳冊卷起來,順手擱在一邊,發出輕微的“嘩啦”聲。

“屬下親手將公子的書信送到了趙王手上,他看了信後當場痛哭了一場,還說是他害了紫蘇姑娘,看上去很是自責。”

“哼,還算有點良心。”張信冷哼一聲,眉眼之間的冷意淡了一些,又道:“他可有回信?”

“有。”張石答道,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竹筒來雙手呈上。

張信接了過去,打開竹筒取出裏面的一小卷竹簡來看。

內容並不多,畢竟竹簡所能書寫的面積很小,張敖在信中表示了遺憾,並沒有一言半語怪責他沒有保護好紫蘇的意思,只在最後提出,想要將她的骨骸接走。

“倒是沒看出來,他能情深至此,便是人死了,也想接到身邊去。只可惜,老師已經讓人將她的骨灰送回給她的家人了。”

張信將手中的信放到案幾上,輕聲感嘆,末了,對張石道:“你先下去歇著,我再寫封書信,明天你再跑一趟,順便替我捎個口信給他。”

“是。”張石答應一聲後離去,張信在案幾上翻了翻,沒能找到空白的竹簡,於是便拿起張敖寫給他的信用小刀一點點刮去竹簡上的字跡,然後提筆著墨給張敖寫了一封回信。

他告訴張敖,紫蘇的骨灰已經被送回她的親人身邊了,又勸了他一句以後還是不要再隨意招惹女子了,至少不要再這麽弄的人盡皆知,這不但會害了那個女子,對他他自己也不好。

信中他當然也沒有多說,因為他有信使,可以給也帶口信。

張敖這個人,他原本以為是個憨笨老實的,但是後來,他卻發現這是個想要扮豬吃老虎的,只是,這人雖然有些小心思,也懂得藏拙,但卻太過於藏拙,看上去反倒像是真的拙笨了。

後來,張信發現,這小子不過是有些膽小,行事過於小心翼翼。正因如此,張信才會對他在對待紫蘇這件事的方式上有所不解。

他並不知道,早在他安排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張敖就已經洞察了他對紫蘇的真正態度,所以才會明目張膽地與紫蘇交往,不遮不掩,讓幾乎整個櫟陽城的貴族們都知道,他張敖喜歡紫蘇,並十分看重。

或許,張敖對紫蘇是真有幾分喜歡的,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其實是他的一個試探而已,對帝後對他的態度和容忍度的試探。

張信沒有看出來這點,他只是覺得張敖不應該這麽蠢罷了。

不過對於紫蘇的死,他很是樂見其成,因為他發現老師除了在最初的時候有些難過與憤怒之外,很快就將她忘記了,這一次,他可以確定,老師大概不會再想起這麽一個人了。

至於張敖,勉強還可以做個朋友,畢竟,他的身份地位足夠高,權勢足夠大,就連在皇帝面前的分量,也足夠重,也許在以後的某一天,可以幫得上自己。

所以,他願意向他賣點好,如果花點心思的話,也很有可能將他完全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張信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第二天,張石帶著張信寫給張敖的回信再次出發,同時帶去的,還有一些私信。

皇帝已經下令要巡幸雲夢澤了,那裏可是楚王韓信的封地,去給各諸候送信的使者也已經派了出去,不過因為年初的時候韓王信曾經上報,匈奴似有異動,韓王信要防備匈奴,應該不用去陳縣。

而他的趙國雖遠距離陳縣也很遠,但卻很可能會受召,到時候若是見到皇帝,就要小心一些了,因為陛下似乎對於他貪戀美色的行為很不滿,認為他對不起魯元公主,更是不將帝後放在眼裏。

按照張信的猜測,皇帝大概會狠狠地訓斥張敖一番,如果運氣不好,也許還會有一些打壓的動作,所以張信建議他只要在他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呆蠢模樣之外再加幾分懦弱與恭順,大概這件事就能夠揭過去了。

張信在宮中為太子伴讀,偶爾也能見到帝後,再加上魯元公主年紀小,不懂得藏話,有時候也會露出只言片語來,張信自然能夠判斷得出這一家人對張敖的不滿。

同時也能判斷的出,雖然心有不滿,但是至少現在,帝後還沒有悔婚的打算,頂多也只是給張敖一些教訓而已。

紫蘇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在目送張石離開的背影之後,張信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道。

只是,沒了一個小小的紫蘇,卻還有一個父親,他不僅拿他沒有辦法,更重要的是,父親還把老師拐走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在做什麽,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又或者,還會不會回來。

第一場雪後,離家出走幾個月的兩人又偷偷摸摸地回到了留候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沒想到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麽大。”林依依一邊解著鬥篷,一邊道。

張良笑著應了一聲,已經先一步將解下的鬥蓬搭在了屋裏的衣架上。

“你先坐會兒,我把炭盆先燒起來。這麽久沒住人了,屋裏也得打掃打掃。”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找了炭盆出來開始點火。

林依依將鬥蓬搭上衣架,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道:“到處都是灰塵,也沒個地方坐,你即點了炭盆,順便也燒點水吧,我來打掃衛生好了。”

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打掃起衛生來。

自從他們開始在這個小院裏修行開始,就交待了下去不讓人來打擾,所以他們才能偷偷溜出去玩還不被人發現,可也因為如此,現在想要收拾屋子,也只能是他們自己動手了。

雪已經停了,可卻沒化,所以小小的院子裏一片白茫茫,不過他們回來的這天天氣卻很不錯,天上還掛著暖暖的日頭,林依依就抱了榻上的鋪蓋去院子裏晾曬,又取了水桶到院子角落裏的水井邊準備打點水。

“你放著,我來。”張良卻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看到她要打水,連忙上前幾步,從她手上奪過水桶綁上繩索丟進了井裏。

還好,井裏的水並沒有結冰,兩人聽到了“撲通”的水聲。

張良就一邊打水,一邊扭頭和她說話:“炭盆已經燒上了,爐子也點了起來,你先進去烤烤火,我一會兒就進去。”

林依依抱著臂膀站在旁邊看著他笑,眼睛裏的光柔柔的,暖暖的。

“你一個候爺,本來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因為我的原因,不但要裝病,還要親自動手做這些雜事,難道你就不生氣嗎?”

“生氣?”

張良將打上來的水桶放到井邊,一邊解著繩索,一邊道:“為什麽會生氣?我巴不得就咱們兩個人呢,既然只有咱們兩個人,那這些事不是由我來做,難道還要讓你來做?”

他將繩索丟到一邊,一手提了水桶,一手拉了她的手往回走:“我可舍不得。”

林依依就輕輕笑了一聲,張良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臉上的愉悅,於是自己也笑了起來。

兩人一番忙碌,終於將二人的房間都收拾好了,裏面也都點上了炭盆,還燒好了熱水,於是二人洗漱一番又換了衣服,才開始整理起他們這次出去後帶回來的紀念品。

他們走的時候只一人帶了一個小包袱,回來的時候仍然是一人一個小包袱,卻是和走的時候不同,包袱裏不是衣服錢財,而是大大小小的幾個盒子,旁邊散落著幾個錦囊。

林依依一一將這些盒子和錦囊打開,裏面裝著的多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比如什麽小陶人了,小木雕了,或者一個精致的小荷包什麽的,當然,除了這些一看就是路邊買來的小玩意之外,也有一些鑲嵌了貴重寶石的飾品。

林依依一邊將那些不值什麽錢卻好玩有趣的東西全都收進了一個大些的盒子裏,準備回頭送給張信。

一邊又將幾件貴重的飾品收進另外一個盒子裏。

一邊收拾,一邊道:“我現在總是男裝,你買了這些東西我也用不上,何必要花這個錢呢?”

另一邊,張良坐在茶幾前,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她收拾東西,聽到她說話,笑了笑道:“總有一天要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這些漂亮的東西,我就會忍不住想買給你,我也沒辦法啊。”

林依依就想起很多年前,他們還都是十六七歲的時候,他就總是會送她東西,哪怕她並沒有跟在他的身邊,只要他看到了,覺得她會喜歡,就會買了送給她。

她的唇角微微翹起,沒有說話,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順手將張良的那個包袱也打開來。

張良的包袱裏東西卻很少,只有一卷竹簡和一塊有些泛黃的絹帛,絹帛上隱隱透出些圈圈點點的黑跡。

林依依便一手取了竹簡,一手拿了絹帛轉身看著他笑道:“這兩樣東西放在哪裏?看你這些日子每天都要拿出來看看,不就是兩份棋譜嗎?研究了這麽久了,可研究出什麽來?”

張良就放下手裏的杯子,指了指林依依手裏那竹簡道:“才看出幾分精妙來,若要吃透,卻還需再研究些日子,那竹簡笨重,呆會兒我帶回房間去。”

又指了指她另一只手裏的絹帛道:“那絹譜卻可隨身攜帶,正好方便我隨時研究。”說著便向前伸長手臂手心向上攤開來。

林依依就笑著將絹帛放到了他的手掌上,正要收回手,卻被張良手指一曲正好鉤住了她的手指,然後拇指往她的手指上一按,竟是牢牢抓住了她,使得她沒有辦法收回手去。

林依依挑了挑眉,略歪了腦袋拿眼覷他,嘴角微勾帶著笑意。

張良也笑著看她,然後手上微微使力,想把她拉過去,嘴上也道:“別忙了,坐著歇會兒,就當,陪我喝喝茶。”

林依依想了想,沒有拒絕,就那麽被張良牽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她將手裏的竹簡放在了旁邊,然後看著張良點了點下巴,示意張良可以松開手了。

張良悶笑了一聲,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兩下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松開。

林依依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便去煮茶。

這時候的茶可不是後世那種清茶,而是將茶葉搗碎,然後再根據各人口味或添加蔥、姜、豆蔻等調味料,或添加桔子皮、薄荷、紅棗、糖或鹽,總之因為煮茶的人不同,所添加的佐料不同,煮出來的茶的味道也大不相同。

林依依還記得她第一次喝到這個時代的茶時的感受,倒不是特別難喝,只是感覺特別奇怪,有些不怎麽習慣。

但因為自己他鄉為客的原因,所以只能入鄉隨俗,等到在韓府住下來,多喝了幾次之後,慢慢的也便習慣了,後來更是漸漸喜歡上了自己煮茶,因為可以嘗試往裏面加入不同的調味品。

當然,有時候她也會留些茶葉不讓人搗碎,然後燒了水去沖泡,只不過除了她自己,沒幾個喜歡,要麽嫌棄它寡淡無味,要麽嫌棄它苦澀,倒是張良,品出了幾分意趣,偶爾也會陪她喝上幾杯。

但是林依依卻總是認為他是在安慰自己,要不就是懶得動手煮茶,才會選擇更簡單方便的泡茶。

就比如現在,茶幾上各種調料都有,但是張良的茶杯裏卻是一杯清茶。

林依依也不說話,從茶葉罐子裏舀了搗好的茶葉碎沫開始煮茶,然後一味一味地往裏面加著桔子皮、紅棗、葡萄幹還有蜂蜜。

她喜歡甜味的。

張良將絹帛塞到袖子裏,然後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林依依煮茶,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等到林依依煮好了茶,張良已經將自己的茶杯放到了林依依面前,杯子裏空空如也。

林依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舀了煮好的茶倒進他的杯子裏,然後給自己也舀了一杯,最後剩下的,則是裝進了一個細頸銅壸裏再放在熱水裏溫著。

“好容易開始習慣了辟谷丹,這次出去了幾個月又前功盡棄了。”

林依依喝了一口茶,想到某事,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拿眼睛去瞟張良。

張良的臉上果然露出苦色,他嘆息了一聲道:“是啊。有辟谷丹吃,倒是不會餓肚子,只可惜嘴裏沒滋沒味的,讓人有些難熬。”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人食五谷,多多少少會在體內積存些雜質與毒素,辟谷有利於排毒,還有利於運行我蓬萊島的功法。你如今這個年紀,想要在修行上有所成就,本來就很困難,不這樣做,就更沒希望了。”

“我懂,我會堅持下去的。”張良看著身邊的林依依,目光堅定。

“嗯,我陪你一起。”

林依依想起自己當初在蓬萊島的時候,從來就沒好好的辟谷過,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忍幾天,就會嘴饞的到處找好吃的,偏偏不管是師父還是師兄,包括島上的其他人都太過寵溺她,雖然知道讓她辟谷是對她好,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硬逼著她去辟谷。

如今,就更加沒有人會讓她去辟谷了,為了自己的愛人,她卻準備陪著他一起辟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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