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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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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放血

花園裏,並不太遠的地方,張信站在一叢幹枯的花樹之間,那糾結纏饒的枝條上還掛著不少枯黃的葉片,將他的身影遮擋住了大半。

他不是故意要藏起來,他只是想知道老師付出了那麽多,才煉制了這一顆丹藥是要給誰。

雖然他心裏早就想到了,但是不親眼看一看,他就不願相信。

然而,當他悄悄地跟在老師身後,發現他果然是去找父親的時候,他說不清楚自己心裏倒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他應該高興的,但為什麽心裏悶悶的有些難受?

他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但是他的雙腳卻不聽他的使喚,它們固執地釘在地上,不肯轉向,不願離去。

他看到父親身披大氅站在樹下,看到了老師踩著歡快的腳步走向了他。

老師似乎說的什麽,還將手裏的那個小瓷瓶遞到了父親眼前,雖然聽不到,但他知道,老師一定是要把那顆丹藥送給父親。

他一直知道父親的身體不好,尤其是在他跟了陛下之後,他的身體就更是長年病弱,這也是他後來願意花更多時間去學醫的一個原因,他想為父親調理身體。

後來,他的醫術越來越好,也曾親手為父親診過脈,卻有些奇怪地發現,父親的身體似乎沒什麽問題,那些表現出來的病弱,還有虛弱的脈象,更像是一層假相,浮於表面,在掩蓋著父親真實的身體狀況,就好像,父親並沒有病,他只是在裝病?

但是這怎麽可能?

因為身體病弱,父親無法出戰,因此不知道受了多少的非議,就連他這個兒子,因為這個都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打過多少架。

父親又怎麽可能會故意裝病來躲避上戰場呢?

他可是從小就聽著家裏的管家伯伯、還有父親那些親衛們所講的故事長大的。

在那些故事中,他的父親敢於只帶著三百家仆就去襲殺秦軍,敢於謀劃刺殺秦始皇,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怕死?

又怎麽可能會是個膽小鬼?

更何況,後來他遇到了老師,老師又和父親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他所服用的藥就都由老師來親自煉制了。

以老師的醫術,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父親的身體倒底有沒有問題?

所以,還是他的醫術不精,才會和那些庸醫一樣,拿父親的身體沒有辦法吧。

他還記得自己也曾問過老師,父親究竟得的是什麽病,倒底要怎樣才能醫好。

老師是怎麽說的?

他說父親這是因為早年間奔波征戰,受過的傷太多,又沒能好好調養,傷著了根本,所以才無法立刻治愈,只能慢慢調養,少量的段煉對他的身體有好處,所以他平時可以練練劍法什麽的,但是絕不能有強度太大的運動量,比如上陣砍殺與人搏命。

這樣的解釋張信很容易接受,因為這在醫理上是正確的,他也確實聽說過父親當年受過很多次傷。

雖然他也聽說了,當時父親身邊有一位姓林的姑娘,據說就是父親最心愛的女人,那個早早就死去的女人,據說醫術很是高明,每次都是她為父親治的傷。

但是他心裏卻不以為意,如果真的醫術高明,又怎麽會讓父親的身體留下暗傷?

他從懂事起,就不喜歡那個他從未見過、只存在於每個人的記憶中的女人。

父親對她的思念、愧疚;表姑對她的羨慕、嫉妒;還有家裏那些護衛仆從對她的感激、懷念……

明明讓他覺得她不是個壞人,卻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無法對她產生好感,而只會生出強烈的排斥,甚至有時還會生出厭惡與怨恨來。

那個女人,她是早早地死了,卻還占據著父親的心,讓他遲遲不肯娶水姑姑,還是他跪著去求了父親,才讓父親答應了娶親,可倒底還是晚了啊,他甚至沒能親口喊她一聲母親,不過不要緊,在他的心裏,他的母親只有一個,那就是表姑,而不是那個牌位上名字的主人。

當表姑也去了後,父親就成了他唯一的親人了。他現在還沒有能力為父親解除病痛,不過他正在努力,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想到辦法讓父親健康起來的。

然而,他很快便發現了,他的老師似乎比他還要關心父親的身體。

他早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老師和父親之間的感情很好,他們兩個之間的相處模式,可以稱得上一句親昵了,對,是親昵,他覺得老師更喜歡和父親在一起,他們兩個只要是在一起,就有一種旁人都是多餘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所以他才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將這二人隔離,他說不清自己這樣做倒底是為了不讓父親被老師搶走,還是為了不讓老師被父親搶走,總之,不讓兩人在一起就好。

可惜,他的小心思沒能藏好,被老師發現了,他不高興了,接著連父親也不高興了。

他只好更努力地去藏起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小心思。

然後,老師發現了他的變化,不再用懷疑的目光來審視他,反而更喜歡他了。

在得知老師要建一間煉藥房的時候,他和父親是一樣的態度,那就是全力支持。

當然,以他的能力和資源,是無法和父親相比的,但他也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為老師的實驗做好準備。

他請求成為老師的助手,參與進她的研究中,老師也答應了。

他白天還要去宮裏陪太子讀書,所以他的時間其實並不太多,但比起之前兩三年中與老師相處的時間來說,已經好太多了,他足以滿足。

他學的是藥理藥性,制藥手法也很傳統,對於煉丹這種方外之人才會的制藥手段,他只聽說過,並沒有見過,因為就算是跟在老師身邊的那兩年中,他也沒有機會見到。

所以,他可稱得上是大開眼界了。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發覺,老師似乎一直在研究著同一種丹藥,那些藥材、原料,有幾味主要的從來沒有變過。

以他對這些藥材的了解,老師似乎是在研究一種延年益壽的丹藥,可是為什麽其中又會夾雜著一些美容養顏的藥材?

還有其它的一些原料,更是希奇古怪,他甚至都有些懷疑那些東西真的能稱之為藥材,可是老師卻讓人收集了回來,然後處理之後投入那個巨大的煉丹爐裏。

他曾經因為好奇詢問過老師,但是從不藏私的老師這次卻語焉不詳,只說這種煉丹術是蓬萊島密傳,他雖然是他的學生,卻算不得蓬萊島門下弟子,所以他只能自己體會,能學到多少算多少。

張信有些失落,問他為什麽不肯收自己為弟子呢?

老師卻笑了笑道:“我不是個稱職的師尊,我怕收下了你,卻不能做好你的師尊,那樣的師尊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張信在看到老師臉上那個笑容之後,就決定不會再繼續問下去了,因為老師看上去不像在笑,更像在哭。

他忽然就不忍心了,覺得老師就算是只當他的老師也是好的,他不收自己,那就也不要收別的徒弟了。

他開開心心地圍著老師在煉丹房裏忙活,見識到了許多新奇的事物,也學到了許多東西。

直到有一天因為教授太子功課的先生突發急病,他提前從宮裏出來,然後竟然看到老師在往煉丹爐裏放血。

他當時嚇壞了,不知道老師為什麽要這麽做,情急之下沖了進去一把拉住了老師的手腕,然後不顧老師的掙紮與喝止,強行為他止血上藥,再包紮好。

等到一切都處理好了,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的飛快,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他只有老師和父親了,他不想失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也許是他當時的臉色實在是太過難看,他的驚慌和恐懼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了老師的眼中,所以老師在最初的氣惱之後,反而並沒有怎麽責怪他,哪怕是因為他的原因而導致那一爐丹藥煉制失敗。

老師只是告訴他,他有分寸,不會傷害到自己的身體的,而他之所以會放血,是因為那是最重要的一味藥引。

他半懂不懂。

他所學習的醫藥知識裏,可沒有什麽以血為藥的說法,但既然老師這麽說了,大概還是他學藝不精,差得遠了些。

等到他冷靜下來後,就有些愧疚自責了,因為他讓老師的血白流了。

於是他提出用自己的血來代替,卻被老師強硬地拒絕了,理由是,只有他的血才具備成為藥引的作用,其他人的血,無論誰的,都沒有用。

張信怎麽肯信這樣的說法?

只以為是老師心疼他,才會故意這麽說,誰知在他的糾纏之下,老師沒辦法了只好做了一個小實驗,分別用他們兩人的血加了同樣一些藥材後餵給了兩只受了傷的小兔子。

兩天後,服用了張信血的那只兔子只能保證還活著,卻是奄奄一息;而服用了老師血的那只兔子,卻是活蹦亂跳的已經完全康覆了。

張大嘴巴的張信只能傻傻地看著這兩只狀態不同的兔子說不出話來。

他想問問老師為什麽會這樣,而老師似乎也知道他想問什麽,直接告訴他,因為他是蓬萊島出來的。

因為老師是蓬萊島出來的,因為他是仙人弟子,因為他吃的是仙草、喝的是仙露,因為他修煉了仙人之術?

似乎也只能這樣理解了,他的血果然無法代替老師的血嗎?

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也是醫師,至少知道放血是很傷身體的,好在老師在這方面並沒有騙他,他休養了兩個多月才又嘗試了一次丹藥的煉制。

這一次他沒在老師身邊,等他從宮裏回來,見到臉色蒼白看上去憔悴又虛弱的老師強打著精神守在煉丹爐邊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又放血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再激動,他只是強忍著心痛,去檢查了老師的兩只手腕,直到發現它們被處理的很好,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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