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37章進諫

關燈
第137章 進諫

張良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裏不無擔憂。

偏偏身為大漢的皇帝陛下,劉邦卻似乎對這一切全無察覺。

這位平民皇帝現在最關註的是他的百姓們才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他們當中許多人的家園已經成為了廢墟,許多人成為了無家可歸者,更有許多人正在經受饑寒,他想以最快的時間讓他們擺脫這些苦難。

“陛下是一位仁君。”下朝回家之後,張良這樣對林依依說道。

“但是他似乎太過自信了,他以為大家跟著他披荊斬棘一路走來,對他會忠心耿耿。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他公正地排出一個功勞榜單來。但是實際上,跟著他打天下的這些人裏,又有誰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富貴榮華?他們有野心、也有魄力,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耐心,我擔心陛下如果繼續拖下去,遲早會生出禍事來。”

林依依安靜地聽著。

對於張良現在的困擾,她給不到任何的建議,因為她不記得大漢帝國剛成立的時候具體發生了些什麽,只隱約記得在劉邦當皇帝的時間段裏,好像是有些謀逆和叛亂的事件發生的。雖然她不記得那些事件是真的,還是劉邦為了消滅那些異姓諸候們而捏造的罪名,但不管怎麽說,誰都不可能坐以待斃,就算不是主動的謀逆反叛,反抗也總是要反抗一下的。

所以她也不清楚這些人當中是不是就有張良所說的這樣的人,她唯一能夠安慰自己和張良的,便是大漢帝國傳承下去了。

這意味著就算有什麽謀逆和叛亂,最終也都被鎮壓下去了。

又有一天,皇帝在宮裏舉行了宴會,張良一身酒氣地回來後,臉上的神色有些陰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林依依以為他喝了很多酒,誰知他卻清醒的很。

原來他一直以來都是對外聲稱身體病弱,不但不出戰,就算是在宴會上,也很少飲酒,而他之所以今天會一身酒氣地回來,只是因為宴會上有人起了沖突,他受了池魚之災被潑了一身酒水而已。

林依依有些驚訝:“我記得,今晚的宴會是在宮裏吧?”

“嗯。”

“那皇帝也在吧?”

“也在。”

“那他們居然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多大的沖突能讓你都被潑一身酒?是打起來了,還是有人故意針對你?”

“打起來了。”

張良說完,略一停頓,然後有些無奈地道:“也有故意針對我的意思。”

“為什麽?”林依依頓時就怒了。

她瞪圓了眼睛氣乎乎地看著張良,好像那個針對了張良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張良原本心情並不好,但是看到她這樣子,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沈悶的心情也變得明亮了不少。

“因為他們嫉妒我啊。我沒有戰功,卻早早地就被封了候,而且我還拒絕了三萬戶的封賞,而選擇了留縣,這對於那些至今都沒有得到封賞,尤其是功勞本來就不怎麽大的人來說,我的存在就更加的讓他們心中不平不忿了。”

林依依明白了過來,卻仍然很不高興,微微撅嘴道:“那他們也不能這樣針對你啊。他們在皇帝面前打起來,皇帝就不生氣,沒有罰他們?”

“怎麽生氣?都是有功之臣,又喝多了,互相給個一拳兩腳的,也沒什麽大事,誰還能真的追究什麽責任不成?只能讓人將他們拉開罷了。”

看到林依依還是生氣,張良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多大點事兒?我是怕你擔心才一回來就來見你的,早知道就先去換衣服了。好了,別生氣了,早點休息,我明天就入宮去求見陛下,勸他早日將封賞定下,這樣大家的心也就安了,這種事兒以後也就不會發生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張良就進宮去了,等到下午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掛著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林依依好奇地問了一聲,他便笑咪咪地將他進宮以後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他今天故意提早進宮,讓內侍將新鮮出爐的大漢皇帝陛下從龍床上挖了起來。

許是剛剛才當上皇帝,還沒習慣自己應該有些帝王的威儀,也許是他對於張良真的非常的信重親近,所以哪怕是在宿醉中被吵醒,他也沒有責怪張良的意思,只是打著哈欠一臉萎靡地披了件外衣出來見他。

“子房,這麽早進宮,你有什麽急事找朕?”

他昨天高興,喝了不少酒,雖然睡了一晚上了,但是這麽早起床還是有些不怎麽舒服,於是他皺著眉一邊用手按揉著太陽穴,一邊問道。

“臣是來向陛下謝恩來的,多謝陛下昨晚出言替臣擋酒。”張良行了一禮,態度極為誠懇。

劉邦半閉著眼睛揚起一只手擺了擺笑道:“免了,免了。昨天那些家夥鬧得太厲害了些,你身體弱,喝不得酒,這些家夥還一個個上來敬酒,分明是想灌醉你,我怎麽能看著不管呢。”

他說了幾句話,終於清醒了許多,開始自己穿衣服,旁邊的內侍想上去幫忙,也被他揮退了。

“唉,說起來要不是你這身體,你又怎麽會沒有戰功?就算是沒有戰功,你所立下的功勞也足以匹配朕給你的封賞。朕知道,你之所以推拒了齊地的封賜卻選擇那個小小的留縣,也是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為了不讓朕難做,朕領你這個情。只是封你為留候實是委屈了你些。罷了,以後朕再想法子補償你。”

“並不委屈。陛下也知道,臣家中人口簡單,有留縣足夠了,封地若是再大,臣也管不過來。”

他會管不過來?這這簡直是個笑話,就算給他一個國家,他也照樣能管得過來。

劉邦笑了笑完全沒把這句話當真,因為他知道張良就是這麽個性子,說好聽了叫謙虛,說難聽了叫裝逼。

“好了,就為了這麽點小事,你大清早的跑進宮來?害得朕連個懶覺都睡不成了。不是我說你,子房,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啊,行事總是喜歡一板一眼的,真是迂腐。”

張良笑了笑道:“禮不可廢。尤其是現在,陛下的身份已不同以往,很多規矩不僅是臣等要遵守,便是陛下,也該遵守起來了,否則恐生大患。”

聽到張良這麽說,劉邦放下了按揉腦袋的手,眼睛也睜開了。

他從來不會忽視張良的任何建議,因為他從來都不是盲從,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所采納的每一個建議,事實證明這都是對的。

所以,他知道張良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其用意的,只是讓他很不痛快的一點就是,張良一直對他保持著足夠的尊敬,卻怎麽也不夠親近,哪怕他已經很努力地刻意親近,想與扡拉近距離,可是最後他卻總是會有些無奈地發現,他還是沒變,守著那些在他看來很是迂腐的虛禮,保持著臣子應有的恭敬。

他是很喜歡張良這個人的。

他長相俊美、氣質溫潤,他出身名門、學識淵博,他智慧如海、謀略如鬼,他膽量超卓、人品高潔……

除了他身體病弱這一點不好之外,他真的沒有在張良身上再找出任何的不足之處了。

是啊,他也曾無意中見到張良練劍,那劍法以他的眼光來看也是極好的,如果不是張良的身體太過病弱,他又怎麽可能會不上戰場?

又怎麽可能會沒有戰功?

那些背後恥笑、抨擊張良的言語,他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畢竟那些話可主要是為了讓他聽到的。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憤怒,更為張良惋惜,所以不知找了多少醫師為他看診,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些醫師們都拿他的病沒有辦法,因為他們根本就查不出來毛病倒底出在哪裏,但是他的脈象卻又虛弱的好像將死之人,最後也只能給他開些溫補的藥方,讓他慢慢養著。

後來,當劉邦知道了他還有赤松子這樣一個朋友的時候,尤其是在見識到了赤松子高超的醫術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醫治張良的想法了,連赤松子都沒辦法,還有誰能幫得上他?

所以就算是昨天那樣的宴會上,他也沒有讓別人去灌張良喝酒,甚至還開口勸阻了那些原本就看張良不爽,又因為自己厚賞張良的行為而使得他更加被人嫉妒的人。

他也很是信任張良。

說曹參曾經救過他很多次,這一點都不假,但是他自己卻知道,張良也救過他很多次,或者說,正是因為有張良,他才能夠很多次地死裏逃生,才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他絕不相信他會為了這麽一點小事兒專門跑這一趟,而且他剛才所說的話,意思他也聽懂了,但肯定不僅僅是這些,他一定還有別的用意。

“子房,你今天這麽早來,倒底是有什麽事?”

劉邦的態度終於認真了起來,他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幾次問這個問題了。

有時候,他也很是無奈,因為張良這個人就算是向他進諫,也總是會以一種非常委婉的方式來說,他總是不明明白白地把話說出來,而是引導他,讓他自己去發現、去得出結論,就好像最終想出來辦法的人是他劉邦一樣,完全不像其他謀臣,恨不得把所有的功勞都安在自己頭上。

劉邦很喜歡他這種不爭功、不顯擺的性子,但有時又會覺得很無奈,尤其是在他心裏很急的時候,他恨不得張良能夠直接將答案說出來,而不是伸手指著,讓他自己去找,因為那需要他動腦子,還需要他花時間。

好在他心裏其實也知道,這樣做能讓他更仔細地去分析利弊。

張良安靜地站在一邊,臉上帶著笑,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唉,還是被陛下給看穿了。”

劉邦已經將衣服穿好,正讓內侍幫他梳頭發,聽他這麽說,頓時笑了起來:“我就說嘛,你肯定是有事,說說,倒底是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有點私事想要請求一下陛下。”

“哦?說來聽聽。”

劉邦頓時將張良之前的所言所行明明跟什麽私事完全不沾邊給忘記了。

他現在非常好奇,這好像還是張良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向他提出的請求吧,他倒是要好好聽聽。

張良卻似乎又有些猶豫,略作沈吟,道:“時間還早,臣可否陪陛下在這宮中走走?”

劉邦挑了挑眉,斜著眼睛從面前的銅鏡中看向站在旁邊張良,這是不想讓這件事被除自己以外的第三個人聽到?

也罷,自己便陪他走走就是了。

那內侍聽到二人之間的對話,頓時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很快便幫劉邦梳好了發髻,並為他戴上了金冠。

“陛下,好了。”

內侍從衣架上取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到劉邦身上,這才束手退到一邊。

“走吧。”劉邦轉身,對著張良示意道。

二人出了劉邦的寢殿,隨意地在洛陽宮中閑逛起來。

說是隨意,其實也不是那麽的隨意,只是看上去有些隨意罷了,因為有意無意間,張良總會在一些拐角處虛虛一引,看似恭敬,實際上卻將劉邦在往一個地方引。

穿回廊,過亭臺,兩人在經過一座拱橋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喧嘩聲。

張良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往前走,劉邦卻開始東張西望地尋找喧嘩之聲的所在之地了。

“什麽聲音?咦,那裏怎麽那麽多人?”

很快他便找到了目標,頓時更加的好奇了,伸手指著那處向張良問道。

張良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恍然道:“啊,陛下問的是他們啊?他們這是等著宮門開了後上朝啊。”

“哦,對,現在得天天上朝了。”劉邦也明白了過來,轉念又想到了奇怪之處,接著問道:“上朝就上朝吧,他們在聊什麽呢?這麽大聲音。”

張良還是一副平淡無奇的模樣,不怎麽在意地道:“他們啊,他們正在商量著是不是要造反呢,有的人讚成,有的人不讚成,所以就吵起來啦。”

劉邦大吃一驚,他一點都不懷疑張良這話是在開玩笑,事實上張良從來不會拿這樣的大事來開玩笑,所以他驚了,也有些慌亂,更多的則是不解。

“造反!這天下都要安定下來了,好好的他們為什麽要造反?難道朕有哪裏做的不好嗎?”

張良搖了搖頭,道:“陛下這些天來,為什麽一直沒有對這些人進行封賞?”

“這不是大家的功勞還沒有完全統計出來嗎?朕身為天子,自然要公平公正,不能讓沒有什麽功勞和本事的占據高位,更不能讓真正出過力、立過功的人被埋沒。”

劉邦道,忽然反應了過來,指著那群人問張良道:“他們這是等不及了?”

張良再次搖了搖頭道:“並不全是如此。陛下可否想過,您是以平民的身份起事,然後靠著這些人取得了天下,現在陛下做了天子,而所封賞的都是蕭何、曹參這些陛下所親近寵幸的老友,甚至還有像我這樣沒有戰功的人,而所誅殺的都是您所仇恨厭憎的人。如今您又遲遲沒有再行封賞,在他們看來,定然是天下的土地不夠封賞了。所以他們私下裏也會計算自己的功勞,再對比與您之間的情分遠近,這些人就害怕陛下不能全部封到,又被懷疑到當初跟隨陛下的時候有沒有什麽過失而惹的陛下厭憎,以至於遭受誅殺,所以就聚在一起圖謀造反了。”

劉邦於是憂心忡忡地道:“那這事該怎麽辦呢?你們幾個雖然與朕感情深厚,私下裏也較親近,但是你們的功勞也是實打實地是別人比不了的,朕並不是因為對你們更加寵信才會先行封賞你們的,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這麽想。”

“辦法倒不是沒有。”張良不緊不慢地道。

劉邦大喜,連忙道:“什麽辦法?子房快快說來聽聽。”

“陛下平生憎恨、又是群臣都知道的人是誰?”

“原本,朕最恨的人是項羽那個家夥,如果不是他那麽霸道,當初按照在懷王面前約定好的來做,朕早就當上關中王了,後來他更是幾次將朕逼的狼狽而逃,甚至連父親妻兒都落到了他的手中,全天下人都知道朕恨他。不過,現在他卻早已敗亡,那些仇恨自然也就沒有了。至於其他人,不是已經被朕斬殺,就是早已死去,至今還活著並且很多人都知道朕和他有過節的人,就要數雍齒了。”

劉邦略做思考,緩緩說出了一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張良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臉來,那張臉上掛著高傲和不屑,讓人看著就想往他臉上揍上一拳。

這個家夥的性情可真的是很差了,他與劉邦之間的過節也算得上是人盡皆知了,這其中應該說還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因為這個雍齒同樣和他也有齟齬。

“雍齒那個家夥,與我有宿怨。他仗著自己的出身,很是看不起我這個泥腿子,後來雖然跟隨我起事,卻言行放肆無禮,曾多次使我受窘受辱,還曾經背叛過我,雖然後來又回來跟隨我,但那也是形勢所迫。我原本想殺掉他,又因為他的功勞多,所以不忍心。”

“那陛下趕緊先封賞雍齒給大家看,大家看到連雍齒都被封賞了,那麽就不會再有之前的那些擔憂了,他們會對自己能夠得到封賞堅信不疑的。”

於是劉邦當天就封雍齒為什方候,並且催促丞相、禦史等大臣們盡快評定功勞,好早日對眾將封賞。

“下朝之後,陛下還專門設了酒宴,席上說起以前的事情,一番笑罵,幾杯烈酒之後,帝王的大度,屬臣的羞愧,倒是讓君臣之間有些將過往的仇怨放下的意思。”張良感慨道。

“我在旁邊聽著,他們都說,連雍齒都能被封候,我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林依依遞給他一杯茶水,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歡喜。

這個男人是如此的智慧,又是如此的優秀,他真的為這個大漢帝國做了許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