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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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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不可能再有一個妹妹。”

明央心知明硯要有一個緩存的時間, 說完就不做理會,拎著行李走出家門,想了想, 又扭頭對他說——

“對了,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 生活費就放在桌子上啦。”

她噠噠噠下樓。

明硯聽到她在和許姨告別,又和司機說了些什麽,最後樓下歸於清靜。

片刻, 許姨出現在門口, “阿硯……”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許姨嘆了口氣, 默默給他把門帶上。

他就這樣在那把小椅子上從天亮坐至天黑,明硯眸光轉動,看見書桌上放著一張輕薄的銀行卡, 他記得,這是《小鬼當家》節目組給他的那一張。

明硯眸光一閃, 又瞥向周圍。

陽臺上亂七八糟的娃娃,桌子上批改的作業, 掛在墻壁的她稚嫩的畫作。

整個房子都充斥著小孩子獨有的天真明媚,可是此刻, 她告訴他:【明央死了】。

明硯依舊覺得荒謬,潛意識卻深信了這一切。

明央搬去了禹城。

他的生活又恢覆到了原來, 晝夜不分的忙碌,數不清的工作,日夜奔波在活動之中, 生活中失去了明央, 好像也並未改變什麽。

只是偶爾, 明硯會對著桌上的那堆招生表出神。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 恍然間好像整個人都空了。

“這周下周全球巡演最後一站的策劃案,你簡單過一下,沒問題我就敲定了。”

明硯正躺在沙發上休息,多日的連軸轉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連身上的銳氣都跟著消散。譚崢還不知道明央早就跟著顧言秋走了,註意到桌上的招生表,笑了笑,“這都快開學了,央央的學校還沒選好?不過也是,你最近……”

“策劃案給我。”

譚崢回過神,著急把厚重的文件遞過去。

他翻身看了兩頁,出道以來,明硯的夢想就是得到世界的目光,如今……願望似乎已經達成了。

“譚崢,和我說說你妹妹。”

話題轉得有點快,譚崢沒有反應過來,“你是說小亞?”

“嗯。”他問,“你們……怎麽相處的。”

譚崢笑了笑:“能怎麽相處,就那樣相處唄。小時候家裏父母忙,我一等下課鈴響了,就要立馬飛奔到隔壁小學接她,幾年下來把我累得不輕。後來她上大學離開家,嘖,反而覺得不是滋味了。怎麽,你和央央相處不好?”

他搖搖頭沒說話。

譚崢說的都是家常瑣碎,可是他註定無法體會這瑣碎背後的幸福。

就像是他聽到明央說“你的妹妹已經死了”的時候,他無法體會到那份難過一樣。

明硯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孤家寡人,註定不配得到所謂的“愛”。

他自嘲一笑,心裏卻忽然拿定了一個主意。

明硯全球巡演的最後一站就定在江城最大的體育館。

這是迄今為止最浩大的一場音樂盛宴。

燈光,舞臺,尖叫,粉絲肆意宣洩著對他的“愛”,他也將最好的狀態呈現在了今天。

當身後的大鐘推至零點時,演唱會結於尾聲。

明硯慣例要對粉絲說點什麽。

他站在舞臺頂點,銀發張揚,即便是白色西裝也遮掩不住他骨子裏的羈傲。

明硯清了清麥,突然就地而坐,這個動作又是讓臺下爆發出一片震耳欲聾的尖叫——

“這應該是最後一場演唱會了。”

當這句話一出,整個體育館的聲音像是被裝進了一面看不見的匣子,滿館的寂靜瞬間讓人喘不上氣。

震驚,訝異,伴隨著不可置信的眼淚,全部湧向明硯。

臺下騷動一片。

後臺的譚崢完全想不到他會突然說這句話,數不清的電話擠壓進來,瞬間將手機打爆。

明硯清楚自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還是繼續道:“五年前,我寂寂無聞之時,決定去死。就在後面的那片湖……”他朝前面指了下,從這個方向還能看見燈光璀璨下瀲灩的水紋。

這是他第一次向大眾提及自己的過往。

以前明硯總覺得丟臉,身為一個男人,不該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出來,可是今天,他眼神坦蕩,毫不在乎地把自己撕開來給所有人看。

“我看到碩大的熒幕懸在我的頭頂,湖岸上有人放我的歌。那時我就想……我要走上頂點,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我真的想要這些嗎?”

“我沒有自我。”

是的。

他沒有自我。

他被徹底地困在了那面名為童年的鏡子裏。

明硯現在所有作為,都像是一種證明,證明給死去的父母看,證明給昔日侮辱過他的人看。然而有人在乎嗎?除了他,還有人在乎嗎?

他居無定所,一輩子一眼能望到頭。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所以……原諒我今天所有的任性。”

他摘下話筒,耳返,跪地親吻舞臺。

月色聖潔的光芒打在青年削瘦卻也有力地背脊上,連卑微的屈膝都顯得虔誠不染。

剎那間,有人落淚。

後臺的譚崢默默將手機關機,眼眶紅了一圈。

他起身正要離開時,臺下粉絲忽然尖叫出聲:“明硯,那明央是你私生女嗎?!!你是不是因為她在退圈的!!”

誰也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間問這樣的問題,但不得不說,所有人又都是好奇的。

他回過頭,眸光閃了閃:“不是。”他說,“她是我……死去妹妹的同學。”

無人知曉的身份,如今又以另一個方式宣知大眾。

明硯退圈所引發的狂潮是巨大的。

他處理完所有事後,又買下了父母旁邊的墓,墓碑所刻之名為“明央零一”,墓是空墓,裏面埋著衣物。

春日濕潮。

明硯立於墓前,垂眸凝視著墓碑上父母的笑臉。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過來祭拜。

“爸,媽,如你們所願,我退圈了。”他席地而坐,與其他父子那般,平靜地聊起家常,“不過不從商,我準備去環游世界,畢竟不像你們,我一個人也沒個落腳地。”

墓碑上母親笑得柔暖,父親也不再是單一的冷冰冰的樣子,眼神中透著一股子慈和。

明硯看著看著,一股悲憫油然而生。

“……你們活著的時候,從來不對我笑。”

他摸了一下母親彎起來的眼角,“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們才丟我到鄉下,放任我被欺負。長大後,我樣樣不好,樣樣做的不稱你們心意,現在好了,你們也算是一家團聚了。”

說完覺得嘲弄,便扯了扯嘴角,隨即,唇角耷拉,眸色無悲無喜。

天空開始飄起細雨,落在他眼角,連同那一抹濕潤跟著澆滅。

明硯起身離去,沒有回頭。

離開前夕,他特意來禹城見了明央一面。

明央倒也沒有那麽小氣,跟著他在禹城玩兒了一圈。

下午六點,玩盡興的兩個人結伴回家。

禹城沒有江城那般繁華,這是一座平和的慢節奏的小城,哪怕是下班高峰期,時間也是流淌得慢慢悠悠。

被這樣的氛圍感染,明央很容易覺得累。

她不樂意走,挑了個靠近湖邊的椅子坐下,順便瞪著欣賞落日。

明硯也坐在她身邊,還給小姑娘送過去一杯娃哈哈。

她咬著吸管慢悠悠喝。

明硯趁機打量她幾眼,越長大,她越不和自己像,也不像明家的任何一個人,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摻在裏面,形容不上來,但是暖烘烘的,待在她身邊莫名有一種被治愈的感覺。

——如同雨後的太陽,溫暖卻不灼熱。

“和我說說。”

明央狐疑地看過去。

“……明央。”

明央挑眉,並不吝嗇,忽略了穿書那一部分,把原女主的過往都告訴了他,包括被虐待的那一部分。

明硯安靜聽著,全程沒有插嘴。

說完又看向他的神色,“你找我問這些,是不是後悔啦?”

“後悔?”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明硯嗤笑出聲,“小孩兒,後悔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而把時間浪費在後悔上的這一類人,無疑是最愚蠢的。”

他說:“我不後悔。”

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那樣選擇,只不過這一次,他會提前避開那些變故。

明硯看向她,笑著說:“是不是覺得我面目可憎。”

她說:“一直。”

他不惱,反而笑她坦蕩。

最後長腿伸開,雙目倒映著遠處輕薄的夕陽,“不過我有一瞬間,是想做個好哥哥的。”

明央較為誠實地,“我只有零一一個哥哥。”

他聽罷淺笑,笑完呢喃:“是啊,我也不可能再有一個妹妹。”

他的語氣中糅雜了許多情緒,像是喟嘆,又像是無奈,還有一些難以品覺出來的遺憾。

明央喝完娃哈哈,順手把空掉的瓶子丟至垃圾桶。

餘光一瞥,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形踏影而來,她迅速跳下椅子,朝著那道身影跑了過去。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並疊而行,落日殘陽澆灑在他們身上,隱約還能聽見孩子稚嫩的交談,不過大多數,都是只有一個聲音在嘰嘰喳喳。

“零一,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呀?”

“你給我帶好吃的了嗎?”

“帶了。”

“那晚上我們吃什麽呀?”

“你不是在吃?”

“那不一樣,這是零食,又不是飯。”

“……”

“零一,明天開學家長會,你替我參加吧。”

鬧鬧騰騰的,連天空好像都變得歡悅起來。

明硯靜靜看了會兒,起身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們有著世間最為親近的血緣,從此之後,也是這世間最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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