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趁機殺了我？”

沈嘉爍講的是土到掉牙的烏鴉喝水， 除了講述者，小夥伴們都哈欠連天，雖然困得不輕， 但還是配合地鼓掌。

明央佯裝在聽，心思早已飛到了千裏之外。

她雙手托腮， 晃了晃腦袋，不禁看向柳盈盈的那個空位，怎麽想怎麽覺得柳盈盈今天有點奇怪。

從早上到晚上， 還有那個故事， 都不像她平常的風格。

看起來像是……

聯想到她的家庭環境還有原著中的結局， 明央多留了一個心眼，決定跟上去看看。

“我也想去廁所！”她舉手，沒等導演組點頭就撒丫子沖了過去。

奇怪的是， 廁所空空如也，柳盈盈並不在其中。

明央狐疑， 轉而看見鐵皮房的門開著，思來想去， 直接朝著那間屋子過去。

懸掛在房頂的燈泡被風吹得不住搖晃，簡陋的小屋空無一人， 只剩下一個桃紅色的筆記本攤開在小桌上，上面還壓著一根用過的鉛筆。

明央認出來， 這是柳盈盈的東西。

她上前拿起了筆記本。

上面是女孩工整娟秀的字跡。

[給各位：

我向來不是優秀的人，也註定無法成為父母或者大家心目中的那個盈盈。

從小到大，我循規蹈矩， 依照父母給我安排的生活方式而活， 哪怕我知道那是錯的， 也依舊照做。因為他們是爸爸媽媽， 我是他們女兒，女兒聽從父母，好像是生來如此的事情。

我交他們讓我交的朋友；我跳他們讓我跳的舞蹈；我笑他們希望看到的笑容，成為他們想讓我成為的那種人。

我就是被關在木屋裏的月亮，除了那個密不透風的堅韌樹屋，我不清楚還能去哪裏。

明央，雖然你還小，但是你讓我明白什麽是朋友，什麽是溫暖，什麽是自我。很慶幸能遇見你，也很抱歉之前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情，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是推開木屋的那只小鳥；而我註定不能成為和你一起共賞篝火和煙火的月亮。

晚安。

柳盈盈留。]

明央一字不落地看完，又註意到桌上少許的白色粉末。

她用指腹沾起一些聞了聞，藥味。

不妙了。

明央臉色驟變，轉身便向外跑去。

跑得急，一不留神撞在來人身上。

她怔怔看著對方，也顧不上兩人先前的不快，匆匆道：“盈盈出事了，你快去告訴大家，我先去找找！”

顧言秋張了張嘴，沒等說話，明央就如同一條魚，迅速地游進夜色的海洋中，再一眨眼，早就沒了小姑娘的身影。

她的夜視能力很強。

加上上輩子的野外生存經驗，就算不依靠手電筒也能靈巧地在森林裏穿梭。

明央按照地上留下的痕跡，跌跌撞撞地在樹木叢生的密林中尋找，一邊找一邊大聲叫著柳盈盈的名字。

她不清楚是為何。

柳盈盈自殺是成年後的事情，她現在才11歲，怎麽也犯不著走這一步。既然書信裏提到了自己，那就是家長說什麽了？

明央想不通，心裏又急又亂。

先不說夜晚危險，光是樹林裏的野生毒蛇估計就有好幾種，還有不知名的野生動物，她一個人跑進去，和羊入虎口沒什麽區別。

“盈盈姐！”

“盈盈姐，你在哪裏？你快出來？！”

明央扯著嗓子喊。

結果最後那個音兒還沒收回來，就轉換為一道驚呼。

忽如其來踩空感讓她來不及反應就重重掉了進去，明央在跌落時緊急調整姿勢，才避免傷及腳踝和手腕，不幸的是，肘關節應該是脫臼了。

劇烈的疼痛感瞬間讓她眼淚飆升。

明央硬忍著鉆心的疼從地上爬起來，高高仰頭朝上面看了一眼，目測一米五深，索性鋪著的那層草救了她一命，不至於傷得更嚴重。

她擦幹眼淚又打量周圍。

看這情況應該是漁民在島上設下的陷阱。

導演組錄制前會將整個安全隱患排查一遍，估計是森林太大太密，所以才疏漏了這裏。

也是運氣不好，偏偏只有她掉了進來。

明央又朝著上面打量一番。

要是以前，這麽點高度肯定是能爬出去的，可是現在……

她試著動了一下脫臼的右胳膊，不行，而且以她現在的身體，一個人也不能進行脫臼覆位。

“盈盈姐——！”明央又大聲喊，“我掉坑裏啦！”

“你快救救我！！”

盈盈姐……

想哭。

說不清是委屈自己的倒黴；還是擔心柳盈盈的不辭而別。

明央揪著自己那頭亂糟糟的小卷毛，委屈巴巴縮在了角落，幾秒之後，又鉚足勁兒往上面爬。

無果。

明央繼續扯著嗓子喊：“救命呀！我掉坑裏啦！！”

剛喊完，就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頭頂。

她表情一亮：“盈盈姐？”

然而下一秒，笑臉瞬間垮塌。

月光下少年的面龐顯得尤為陰沈，他站在頭頂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明央沈默。

總覺得這個人不安好心。

荒郊野外的，他該不會動殺心了吧？

正想著，顧言秋忽然悶不吭聲地跳了進來。

明央：“？”

兩人在坑裏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你……”

“踩著我肩膀上去。”顧言秋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蹲在了她面前。

盯著少年那單薄的脊背，明央意識到顧言秋不是起殺心，而是在幫她。她抿了抿嘴唇，“我不著急，你先去找大人，讓他們去找……”

顧言秋：“你進來不久，柳盈盈就找到了。”

明央：……

“現在都在找你。”顧言秋皺眉，催促，“我懶得再跑一趟，你快上來。”

聽到柳盈盈沒事，明央也放下心來。

可她依舊沒動，小腦筋轉動飛快，片刻梗著脖子問：“你怎麽突然這麽好心？”

顧言秋像是不知道怎麽回答，一直夾著眉頭。

“你不趁機殺了我？”她故意說，“省得我讓你煩。”

顧言秋一臉莫名，“我為什麽要殺你。”

明央別開頭：“反正你一直想殺我。”

顧言秋反倒是說：“你以前也想殺我。”

明央不服氣，也顧不上疼了，她狠狠跺了跺腳：“那不算！”

明央綁過零一一次。

動用了團隊最先進最結實的科技鐐銬，可他是個狠人，生卸了自己的一條胳膊，也許是挑釁，明央抵達關押著住他的房間時，地上除了一條胳膊，還有四個用他身上的機械液寫出的大字——

[謝謝招待。]

可把她氣得不輕。

顧言秋聽罷也想笑，“你取了我的心臟，還說不算殺我？”

明央一噎。

她是想看看零一被改造成了何種情況，所以才拋開了他的肚子，不出意外的，心臟也是機械心臟。

那時候他平靜地看著她掏出他的心臟，又很平靜地看她放回去，全程沒有生氣的意思，現在怎麽倒會秋後算賬了。

“上來吧，免得柳盈盈他們擔心你。”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央感覺此時的顧言秋柔和了語氣。

她擦了擦灰撲撲的臉，沒再矯情，踩著顧言秋的後背艱難地爬了上去。

等她上去後，顧言秋順著土壁三兩下也跟著上來。

他註意到她變形的胳膊：“我幫你，還是找醫生。”

明央低頭掃了眼，“你幫我按回去吧。”免得回去嚇到大家。

顧言秋也沒啰嗦，抓起她的胳膊正要動作，倏然一頓：“咬著點東西嗎？”

他想起來她很怕疼。

明央搖頭：“不用。”

他沒再強求，雙手對著那條胳膊一拉一擰，不給明央疼痛的機會，脫臼的骨接重新覆位。

覆位是覆位了，該疼還是疼。

手疼腳疼，哪兒都疼。

“上來，背你。”

明央還想掙紮一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為難自己，便不客氣地爬到他後背上，繼續使喚他。

顧言秋背著她慢悠悠在森林裏走。

林子裏寂靜得很。

明央不用自己走，舒舒服服地趴在他後背，小腳丫一晃一晃，許是太閑散了，她忍不住就問：“你幹嘛突然來找你。”

“不知道。”

明央覺得他敷衍，“你來找我，還不知道為什麽找我？”

顧言秋不語。

他是不知道。

也許是身體原本的反應，又或許是潛意識的行為驅使，說不上來，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跟著她進了林子。

林中的蚊子嗡嗡亂叫，明央別過腦袋認真盯著他的側臉，甚至忍不住偷偷碰了碰他的臉添加。

溫熱柔軟，是人類特有的皮膚的體溫。

恍恍惚惚，好像看到哥哥又回到了她身邊。

明央鼻腔酸酸的，難以表述的苦楚讓她眼眶泛紅，“那次我沒想殺你。”她癟了癟嘴，眼淚就跟著落了下來，“我只是……想帶你回家。”

顧言秋腳步一頓，眸光微微變了神色，片刻又繼續往前走。

林口亮起無數手電筒傳來的燈光，如同一盞一盞墜落過來的流星，很多人向他們奔跑而來。

有心急如焚的大人，還有哭聲不斷的小朋友，這些都是關切著他們的人。

顧言秋停下步伐，看著前方對她說：

“明央，我們回不了家了。”

“不過……”他聲音輕微，“你以後會有更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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