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差來之食。”

小朋友之間的對話全都不小心落進了許聽景的耳朵裏。

他靜靜聽完， 笑了笑，沒有打擾他們，靜靜轉身離開。

明央和許雲安一直在小屋待到太陽快落山才出來。

夕陽暈染了半邊天。

整個樹林浸泡在璀璨的蜜色當中， 拂面而來的風涼爽，讓許雲安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回想自己剛才的行為， 他覺得過於幼稚，耳根不禁泛紅，“央央， 謝謝你……”他木訥， 平日不喜歡說話， 還有些嘴笨。

明明有一肚子感激，但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明央註意到地上多出來的腳印，比兩個人的都要大， 不用細究便能知道對方是誰。

她沒有將這些細節表露出來，搖搖頭：“我在這裏也很開心。”

許雲安笑了， 緊跟著放松下來，“那你以後可以常來玩， 隨時都行償。”

“以後吧。”明央看向他，“我決定回家， 你有什麽就和景哥說出來，不要一直鬧別扭， 想說的話不能及時說出來的話，以後可是會後悔的。”

她就很後悔，當初沒和零一好好說話。

許雲安一楞， 末了點頭：“嗯， 我知道。”

他心知明央的目的， 便也沒有強行挽留。

許雲安將明央送到大門口， 看她上車，目光追隨而去，身形遲遲未動。

直到許久之後，一條手臂搭在了肩膀上面。

許雲安回頭，對上兄長溫和的眉目。

“央央走了？”

許雲安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低下頭抿了抿唇，不自然地應了聲：“……嗯。”

他攬著他，“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許雲安瞥了眼他貼著膏藥的手腕，“算了。”頓了下又說，“下周吧，等你手腕好了再打。”

兩兄弟勾肩搭背一起往回走。

太陽西落，星光仿若明火，點點垂落在他們交疊在一起的影子上。

“哥。”

“嗯？”

“回頭讓校長把你的榮譽照片貼回去吧。”少年的聲音回蕩在夜色當中，“他們都沒你長得帥。”

許聽景聽後笑了幾聲，“那等你畢業，用你的照片取代我。”

許雲安卻是搖頭：“沒有誰能取代誰。”

就像是明央說的，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他成為不了許聽景，許聽景也成為不了許雲安。

他們本是個體，何須攀比與取代。

許聽景靜默看著他，記憶中那個總追在他後面哭鬧的弟弟好像一瞬間就長大了。

許聽景總是擔心有一天，一直跟隨在身邊的長大的星星會慢慢失去光澤，然而此刻，他又從少年稚嫩的側臉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倔強。

以後他也許不會有長輩期望中的那般出色；也許時不時還要被別人拿出來將自己與之比較；也許會遭受冷言冷語，奚落笑罵。

但許聽景相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爬上那座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雲巔，看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人生景色。

——他會強大起來的。

轎車行駛在繁華路段。

明央坐在後座，緊靠車窗欣賞著車窗外一盞一盞亮起來的燈火。

很漂亮。

是末日裏不得多見的光彩。

現在這個時候，小少年應該和許聽景和好了。

她一方面為兄弟倆和好而開心，一方面又有些許孤單。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在低落什麽，她是個不太喜歡多想的人，會自動擯棄掉所有讓自己不快的事物，難過也好，不開心也好，她都能統統把它們丟在垃圾桶，然後又恢覆自信開心的樣子。

然而孤單不一樣。

它類似潮水，從裏向外，一層層將人裹挾，密不透風，讓人喘不過氣。

明央突然覺得這裏也不是太好。

沒有朋友，也沒有說得上話的人。

眼眶酸酸的。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又恢覆了原本的模樣。

“小姐，到了。”

車子停在了顧家門前。

明央向阿德裏安道過謝，背著書包回到主宅。

一推開門，客廳裏的歡聲笑語便傳至耳邊。

“我就知道我們家睿睿聰明，這次啊，可給媽媽爭氣了。”

“想要什麽和爸爸說，等周末就帶你去買。”

顧子睿被夫妻倆抱在懷裏，父母一口一個誇讚，讓小胖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雖然這家人不是好東西，但是某種時候明央還是很羨慕的，起碼家庭關系不賴。

她不想驚動三人，準備悄悄上樓。

結果沒走兩步，顧子睿就註意到了她，大嗓門立馬叫嚷起來：“爸媽，明央回來了！”

聞聲，三人目光齊齊過來。

明央身形一僵，扭頭看向他們。

顧家夫妻正逢喜事，心情好，也懶得找她不快。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

頭一遭，晁雅晴主動和她搭話。

明央不得不抱著老虎包包配合一家三口接下來的表演。

晁雅晴秀出獎狀，下巴高高揚起來：“顧子睿在教育班拿到的，第一名呢。”

憑借良好的視力，明央看清了獎狀上內容——

[特以此獎嘉獎顧子睿，請接下來繼續努力。]

——少年編程A班。

明央：“……”

敢情是給顧言秋的。

她瞬間看破，奶生生地對顧子睿笑了起來：“哇！子睿哥哥好厲害呀！是你自己考的嗎？”

顧子睿原本被父母的彩虹屁吹上了天，美得他快要找不到北了，結果明央這一句話就把他打了下來，冷汗津津地流了下來，心虛地縮起了脖子。

不知內幕的夫妻兩人一聽此話頓時作怒：“小丫頭片子你怎麽說話呢？當然是我們家睿睿自己考的，我看你額就是嫉妒，和你那個哥一樣，自己沒本事就會編排別人。”

明央才不會傻站在這裏讓他們罵，沒等她教訓完就顛顛跑上了樓。

路過顧言秋房門時，明央刻意放輕步伐。

很少見的，對方房門沒有完全關緊，露了一條很小很小的縫隙，剛好可以讓明央偷窺。

她躡手躡腳經過，假裝無心，實則有意地向裏面窺去。

顧言秋坐在書桌前背對向她。

安靜的空間裏，可以聽見沙沙的書寫聲，寫一會兒，書本翻過去一頁。

似有覺察，顧言秋猛然回眸。

明央就像小馬駒一樣，在他回頭的那一秒咻得下飛回自己房間。

哢嗒。

房門反鎖，她松了口氣。

過了會兒又意識過來，她為什麽要怕他呀？

她又沒做壞事！！！

明央又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門前，囂張地把門打開。

然後——

毫無預兆對上顧言秋平靜冷漠的眉眼。

明央：“。”

“給。”

正當明央以為他要說些不中聽得東西時，對方突然遞過來一個小方盒。哪怕蓋得嚴嚴實實，明央也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小糕點的香氣。

她晚上沒在許家吃飯，現在早就餓了。

一聞這味道，頓時沒出息地吞咽了口唾沫，但是為了尊嚴，還是挺起小胸脯，無比冷酷地說：“不吃差來之食。”

“嗟。”

“？”

顧言秋逐字逐句：“jie，嗟來之食，不念cha。”

“……”

明央……拳頭硬了。

顧言秋把糕點盒子放在地上，“是教授夫人親手做的，放了一天可能有點不新鮮，吃不吃隨你。”

他淡淡說完，轉身準備回屋。

明央雙睫眨動，不由自主叫住他：“你是特意留給我的？”

顧言秋回眸，琥珀色的眼眸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子。

明央覺得荒唐，問他這些還不如找條狗說說話。

她鼓了鼓腮幫，彎腰抱起蛋糕盒子還回去，小臉蛋奶兇，言語更加硬氣：：“我才不要你不吃的東西，我又不是撿垃圾的。”

最後還覺得不夠狠毒，兇巴巴又冷冰冰地說，“我不想理你，以後你也別和我說話，按照你說的，我們現在是陌生人。陌生人才不會要陌生人的東西呢！”

說罷轉身回屋，伸長胳膊把門鎖得嚴嚴實實，徒留顧言秋在原地對著那盒蛋糕沈默。

須臾，他孤身影只地走回房間。

顧言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桌面上未完成的習題，又扭頭看向那個精致包裝盒子。

想了想，顧言秋把放了一夜的小蛋糕拿到了面前。

許家打電話說明央要回來的時候，顧言秋特意把它們取出來的。

趙姨幫忙冷藏過，沒壞，就是味道沒有剛做出來的好。

他咬了一口在嘴裏。

甜。

顧言秋不愛這個味道。

他強忍著吃完，不知怎的，一股難以描述的煩悶感從胸膛的位置鉆了出來，迅速攀升至五臟六腑。

顧言秋沒有應對的經驗。

對此茫然而恐懼，他呆滯地瞪著一雙漂亮眼睛，摸了摸明顯不正常的心跳，最後決定睡一覺。

就像以前受傷，在休養倉睡一覺就好。

放在現在估計也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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