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拼命想辦法要怎麽不動聲色地把現在這件事情糊弄過去的時候，身邊的人似乎醒了。

邵璟動動鼻尖，輕輕在脖頸處蹭了蹭，聲音帶著晨起時的慵懶和沙啞，“怎麽了？”

邵璟的一只手握著他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間，姿態親密無間……

他的鼻尖蹭在邵璟的胸口處，邵璟剛剛低頭，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呼吸是灼熱的。

如果要用一個簡短的形容，那就是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身體緊挨著彼此。

沈卿從沒遇到過比這更尷尬的情況，簡直慌了手腳，連忙撐著床坐起來，睡衣領口開了，露出大片的鎖骨，他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瞪圓了眼睛，同時還慌亂地扯著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然而驚慌中，被子全被他扯過來，邵璟的反應就無法掩飾了。

他只能尷尬地又將被子分給邵璟一部分，不敢細看地替對方蓋上。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很詭異，兩個年輕男生坐在一張單人床上，一個滿臉慌張，一個表情帶著幾分慵懶，仿佛還沒睡夠。

好半晌，沈卿才組織好自己的語言，硬著頭皮問：“昨晚，昨晚怎麽……”

他想問他們怎麽會睡在同一張床上，但實在問不出口，他昨晚的記憶就到他跟邵璟說抱歉那裏。

“昨晚……”邵璟垂下眼皮，音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說出來的話卻像驚雷一樣在沈卿耳邊炸響，“昨晚深夜，你似乎很累又很害怕，神智有些模糊，我想扶你躺下，你卻拉著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沈卿震驚地睜大眼睛，“這，這……”

他昨晚經歷了很多事情，被紙飛鴿吵醒的時候確實又累又害怕，記憶都不怎麽清楚。

但他腦子裏真的沒有邵璟說的這些事情，他只記得自己說抱歉……

難道，真的是他太累太害怕導致意識不清醒，拉著邵璟的手不讓對方離開？

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他昨晚的狀態是真的很差。

他感覺自己完全沒臉看邵璟，跟對方握了一晚上的手還在隱隱發麻，提醒著他這一切。

“對不起……”沈卿狼狽地解釋，“抱歉我之前太累了，沒有註意到這點。”

“哦。”邵璟的表情仿佛並不怎麽在意這件事情，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沈卿的衣領，伸手幫忙拉了拉衣領，動作很輕柔，表情淡定，仿佛他在做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沒關系，我不介意。”

“我……”沈卿的語氣幹巴巴的，“那個……”

他好像什麽都解釋不出來，怎麽說都感覺有問題。

“這很正常。”邵璟語氣平靜地繼續說，眼皮半垂著，“我覺得跟你一起睡得很好。”

沈卿：“……！！！”

邵璟掀開被子，從床上下地，身上的反應已經消失了。

他走到隔壁床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提醒沈卿：“早上九點集合。”

“啊，哦，好。”

沈卿感覺自己現在不敢看邵璟的眼睛。

早上八點半，他們在賓館的餐廳裏吃早餐。

沈叁辭也剛起來，哈欠眼淚糊了一臉，他端了一碗小米粥坐在餐桌旁，對面是潘翊。

潘翊一臉絕望地坐在沈叁辭對面，覺得鬼生無光。

他千算萬算，甚至用上了自黑的手段，萬萬沒想到昨晚夜晚幹擾別人的不是他。

他昨晚聽著沈叁辭的呼嚕聲，恨不得按住對方的嘴。

他有心設置一個隔音屏障，但又怕這貨忽然醒來跟他說話他聽不到，萬一穿幫影響邵璟的計劃，他估計會被邵璟打成聻。

於是他苦不堪言的忍了沈叁辭一晚上，一晚上都沒睡著。

鬼是不是需要睡覺是一件十分玄學的事情，理論上是可以不用睡覺的，但潘翊是享受主義者，他覺得睡覺是享受，但他現在碰到沈叁辭，一晚上沒享受到，覺得自己像個ETC，看誰都想擡杠。

有人在他們身邊坐下，潘翊擡頭，正想隨便找點茬發洩一下郁悶，看到坐下來的是沈卿。

潘翊：……

得，當他之前什麽都沒想過，他就是河豚。

潘·河豚·翊身邊的椅子被人拉開，他歪頭一看，發現邵璟坐在他身邊。

“早呀。”潘翊打招呼，正想問邵璟昨晚睡得怎麽樣的時候，就發現沈卿小幅度地動了動自己的椅子，悄無聲息地向沈叁辭那邊靠近了點。

潘翊：……？

這兩個人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麽？

他下意識地去看邵璟的表情，發現邵璟不如他想象中的不悅，只是微微挑眉，沒有別的舉動，甚至都沒有挪自己的椅子。

潘翊更是一頭霧水，這家夥是該行吃素了，還是換目標了？

不應該吧，邵璟既不像是吃素的人，也不像是花心大蘿蔔，那這兩個人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小互動麽。

沈卿這次吃飯的時候異常低調，兜帽一直罩在頭上，悶不吭聲地喝粥，偶爾沈叁辭問題事情也是含糊地回答，能糊弄就糊弄。

潘翊直覺有事。

以他這萬年來的八卦經驗，絕對有大事。

驚魂了一晚上，其他同學都沒什麽逛風景吃美食的心情，只想趕緊坐大巴車回學校，這個提議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讚同。

早上十點，大巴車停在賓館門口，沈卿跟在沈叁辭身後上了大巴車，跟堂哥坐在一排上。

潘翊：……？

他正想問邵璟是怎麽回事，就看到邵璟悶不吭聲地坐在了沈卿隔壁的那一排，刻意坐在靠近過道的位置上。

潘翊想了想，還是鉆進邵璟身邊那個靠窗的位置，壓低聲音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沈卿發生了什麽？”

邵璟微微瞇起眼睛，沒有生氣的表情，只如同等待獵物的野獸一樣，耐心地布置陷阱。

潘翊：……這貨又要不幹什麽人事

不過話說回來，他其實都不知道邵璟算不算得上是人。

沈卿坐在沈叁辭旁邊，不敢看邵璟的表情，感覺早上的尷尬到現在還沒有過去。

但這事情他也不知道該跟誰說，想了半天，幹脆上網搜索一下類似情況。

他搜的是：早上醒來後發現和室友躺在同一張床上

但這個問題檢索出來的答案列表不多，問題後來就變形成：我和室友躺在一起

這個在某乎上有回答，一個高讚回答是這樣的——

瀉藥，要臉，匿了

事情是這樣的——

某天我跟室友打鬧，不小心鬧到了床上，之後我發現他in了

更尷尬的是，我也in了

後來，我們互幫互助了

更誇張的，答主還在評論區回答了問題。

有人提問：感覺如何

答主：還行吧，感覺比自己動手爽一點

沈卿：……

他險些被震碎三觀。

他為什麽會搜這種問題，他一定是腦子抽了。

他跟邵璟不可能是什麽互幫互助的關系，他們就是，就是早上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

沈卿這麽安慰自己，完全沒註意到他的臉已經爆紅了。

沈叁辭正想跟沈卿說何承楓約他們的事情，忽然發現沈卿的臉色紅得不正常。

他伸手摸了摸沈卿的額頭，“你臉怎麽那麽紅，別是感冒了吧。”

“沒感冒。”沈卿搖頭，躲開沈叁辭的手，“熱的。”

沈叁辭感覺了一下大巴車上空調的溫度，真沒覺得熱，不過行吧，沈卿說熱就熱。

他壓低聲音跟沈卿說：“何承楓叫我們下午去玄學協會一趟，跟我們討論點事情。”

“好。”

沈卿點頭，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裏，完全不敢看邵璟這邊。

潘翊撓撓頭，感覺事情不太妙，沈叁辭跟沈卿靠得太近了，仿佛有什麽自己的小秘密一樣。

他悄悄看了邵璟一眼，果然邵璟的臉色已經沈下去了，瞇起眼睛，已經不是剛才那副慵懶中帶著算計的樣子，變成西伯利亞寒風的冷了。

潘翊：“……”

他悄悄地往窗戶附近靠了靠。

大巴車停在學校北門，沈卿背著書包下車，正想跟沈叁辭說他們趕緊去玄學協會的時候，身邊就靠過來一個人。

邵璟站在沈卿身邊，略略低頭，清冽的氣息籠罩過來，在嘈雜的學校門口，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沈卿耳朵裏。

“回宿舍麽？”

“不……”沈卿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跟堂哥有事情要——”

恰好這時沈叁辭說：“阿卿，我先回宿舍放東西洗澡，我們下午兩點校門口見吧，行嗎？”

沈卿：“……”

他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走吧。”

邵璟站在他身邊說，算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好。”沈卿訥訥地回答，跟邵璟一起走回宿舍。

宿舍裏，沈卿先悶不吭聲的去浴室裏洗漱，在賓館住了一晚上，回到宿舍後總覺得自己身上還有種古怪的味道。

就像之前偶爾去別人家住，回自己家也要洗澡一樣。

沈卿一邊洗澡一邊模糊地想著，後來驚了一下，他……什麽時候把宿舍當家了？

他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是濕的，正要去桌子旁邊拿自己的吹風機就看到邵璟手裏拿著吹風機。

邵璟淡淡道：“過來。”

沈卿感覺心臟跳得飛快，幹巴巴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自己可以吹頭發……”

他的語氣很不自然，說話的時候眼珠亂轉，就是不看邵璟。

邵璟直接拉了沈卿的手一下，沈卿撞到邵璟的胸口，鼻尖撞到胸肌的位置，硬硬的，有點疼。

仿佛今天清晨，他們一起從一張床上醒來，還互相挨著的時候，就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邵璟的手指穿梭在沈卿柔軟的發絲裏，指腹輕輕擦過沈卿的頭皮，沈卿感覺背脊發麻。

熱風從吹風機裏吹出來，邵璟清冷的聲音在吹風機裏有些模糊，“你打算一直不看我了？”

“沒……”沈卿一邊說，一邊仿佛為了證明什麽似的，飛快地擡頭撇了邵璟一眼。

但那一眼轉瞬即逝，又帶著些心虛，像極了做錯事情不敢看大人的小孩。

邵璟很快就給沈卿吹完頭發，問：“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昨晚？”沈卿下意識就想扯出來那套公式化的說辭，“沒什麽事情，不要多想，可能是我們在山裏面撞到了什麽……”

“鐺——”一下，是邵璟將吹風機放在桌子上的聲音，邵璟半垂著眼皮，慢吞吞地說：“別忘了，我昨晚有些時候是清醒的。”

沈卿：“……”

邵璟：“用你們的話來說，我能保持清醒，是有天賦的人，不和我說說麽？”

沈卿第一次要給一個“普通人”解釋靈異事件，尤其這個普通人在今早還和他同床共枕，姿勢暧昧，這讓他的解釋中更多了幾分不知所措，“就是……如你所見，這個世界不一定都是科學的，當然也不是說科學不對，總有些我們目前的科學沒辦法解釋的事情，就是……玄學了。”

“嗯，然後？”

邵璟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

沈卿垂著頭，不太敢看邵璟的表情，“然後，就是一些陰物出沒，有的陰物靠著人類的精氣修煉，或者是對人類的身體感興趣，也有被人類操控來達成某些目的的……他們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攻擊人類，當然，陰物裏也有好的……”

沈卿一直不否認陰物裏也有好陰物的存在，但他就是天生害怕。

邵璟繼續問：“我們昨晚遇到的是什麽？”

“就是，山中精怪一類，縛山魈和羅剎鳥，這些可以看一下《子不語》的記載，很全面……”

他不自然地說完才意識到他說了些什麽，他在給邵璟介紹玄學書籍。

邵璟明明是普通人，似乎之前都沒有遇到過跟玄學相關的事情，又怎麽會對這種書籍感興趣。

但出乎意料地，邵璟回答：“好。”

沈卿：“那個，就是這樣……”

“那你昨晚呢？”邵璟忽然問起他的事情，“你……也會玄學？”

沈卿知道瞞不過去，幹脆點頭承認：“會，會一些，但我學藝不佳，正打算努力鉆研玄學。”

邵璟微微瞇起眼睛，眼眸狹長，這樣的他更貼近自己的本相，可惜沈卿垂著頭，看不到邵璟的表情。

“為什麽之前學藝不佳，現在要努力鉆研？”

“因為之前……”沈卿咽了口口水，感覺自己像是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孩子一樣，僵硬地解釋：“長輩們看我害怕，就不希望我學，但我現在發現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我有能力……”

如果他有能力，又怎麽會被人那般欺負，有的時候弱小也是一種過錯。

從前他太依賴長輩的保護，也很相信自己的護身符，但這兩次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護身符沒有絲毫的反應。

他過度依賴外物，一旦外物不起作用，他就會陷入任人宰割之地。

邵璟似乎沈默了好一會兒，他的眸色不斷地變換，從琉璃似的半透明淺色逐漸變深，變成了一種漆黑中帶著暗紫的顏色。

但過了一會兒，他的眸色又重新變淺。

他揉揉沈卿的頭發，手掌的溫度很暖，“好，我和你一起學。”

“什麽？”沈卿錯愕地擡頭，不小心撞進了邵璟的眼裏，“你為什麽要跟我一起學習？”

邵璟淡淡地解釋：“和你的理由差不多，我也不想今後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束手無策，更不想無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他說著，坐在沈卿身邊，又低聲說了一句：“我也有想要保護的人。”

他的聲音低沈了些，如同被窖過的冰酒，帶著醇厚的冰涼感。

沈卿的視線和邵璟齊平，撞進了那片琉璃淺色的眸子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邵璟那雙淺棕色的眸子此時顯得很溫柔。

面對這樣的邵璟，沈卿竟感覺自己心跳加速，嘴巴發幹，說話都不利索了，“你……”

“怎麽？”邵璟用清冷的聲音緩緩問：“玄學也有敝帚自珍的說法麽？”

“我，我不知道，我今天去問個人。”

沈卿有些慌亂地回答，不知為何，他覺得邵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變得很灼熱，他兩頰都染上了不自然的紅暈。

邵璟垂下眼皮，沈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對方的氣息似乎變得有些冷。

他立刻解釋：“抱歉，沈家有家規，族中典籍不外傳，我不好違背長輩的意志。但玄學協會的書籍似乎會向一些人開放，我下午要去那邊，可以問問何承楓是否同意給你看。”

“這樣……”邵璟沈默了片刻，說：“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沈卿楞了下，“這個……”

邵璟：“我可以開車送你過去，在外面等你。你拜托對方同意我學習玄學知識，說不定對方要看我的資質是否適合學習，我可以隨時過去。”

沈卿覺得邵璟說的也有道理，“可是你在外面等著，不會無聊麽？”

“不會。”邵璟搖頭，“等你，不無聊。”

沈卿：“那好，就這麽說定了，我跟堂哥說一聲。”

邵璟點頭，重新擡起眼皮，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個十分淺的笑容。

沈卿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心跳更快了，邵璟笑起來很迷人，就如同冬日在白雪覆蓋的枝丫上悄然冒出來的嫩葉。

“你累麽？”

邵璟問。

沈卿搖頭，他昨晚雖然感覺自己驚慌失措又筋疲力盡，但睡得出乎意料的好，現在一點也不累。

“那去吃午飯吧。”

邵璟從床邊站起來，拿出薄外套穿上，同時將沈卿掛在門後的棒球帽遞給他。

沈卿將棒球帽的帽檐壓好，準備出門的時候收到了沈叁辭的消息，沈叁辭問他在哪，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又說潘翊一直逼問他事情，他扛不住說了點，要沈卿來支援解釋。

沈卿看了看邵璟，問對方願不願意跟沈叁辭和潘翊兩個人一起吃午飯。

邵璟：“……好，一起。”

於是學校門外的餐廳裏，潘翊迎來了邵璟冰冷至極的目光。

他哆嗦了下，完全沒想到沈叁辭這個家夥會把沈卿給一起叫上，這不是要坑死他的節奏麽。

“那個……”潘翊幹巴巴地說，“我聽說昨晚好像是什麽靈異事件，就想問問沈叁辭來著，沒想到他把你們都找過來了。”

他流下了緊張的冷汗。

沈卿看潘翊已經知道一些，就沒有再顧忌對方，直接跟沈叁辭說：“堂哥，邵璟等等跟我們一起去玄學協會。”

沈叁辭驚訝問：“為什麽。”

沈卿解釋：“他說他想學習玄學，我打算問問何承楓願不願意對他開放典籍。”

潘翊猛然瞪大眼睛，拍了拍耳朵，仿佛聽到了什麽外星人的語言，完全不敢相信。

沈叁辭奇怪地看了邵璟幾眼：“玄學這個事情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學的，要有天賦……”

他話還沒說完就想起了對方在一眾昏迷的同學中率先清醒這件事情，可能也許，對方真的有點天賦。

“行吧，這個事情要看何承楓的意思。”沈叁辭說，“不過我覺得何承楓不像是摳門的人。”

潘翊：“……”

這事情越來越魔幻了。

最大的陰邪頭子一本正經地說自己要學習玄學。

他似乎忘了自己在沈卿面前還有個馬甲，這要是學了玄學，將來沈卿讓他幫忙教訓自己的馬甲，妥妥的翻車節奏呀。

看不懂看不懂，大佬真是謎之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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