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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第四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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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這夥人留下來,不單單是為了拉攏他們,更重要的一點是,方才這些些官兵過來,已經引起了許多客人的註意和騷動。

這樣的行為對剛開業的酒樓很不利,若是讓這些官兵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怕是會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可趁之機。

將這夥官兵讓上去,就算是做個樣子,也能給這些客人吃顆定心丸,也讓外面那些覬覦著的人散了不好的念頭。

官兵被讓上了樓上的包間吃吃喝喝,堂裏駐足觀望的客人們也都收回了視線,安下心來吃飯喝酒。漫秋兒心裏松了半口氣,剛準備回後堂忙活,卻不想,這時候門外又進來了一夥人。

張掌櫃此時已經下來,到了賬臺前頭,左右的夥計都忙著端菜點菜,他連忙迎了上去招呼:“幾位客官,裏面請,吃點什麽?”

得到的回答卻是沒有,為首的那人戴著氈帽,帽檐壓的低低的,面容有些 看不清楚,但看這人身上打扮的流裏流氣,看樣子邊不是個普通的食客 。

“吃什麽,”那人哼了一聲,“吃最貴的!”

“那……我們這兒最貴的是金龍富甲湯,十兩銀子一例,客人您看……”

“十兩銀子,”那人滿不在乎的笑了一聲,“我們幾個兄弟,給我上幾碗!”

張掌櫃賠著笑解釋道:“客官,這金龍富甲湯是本店的招牌菜,平日每日只供應十例客人的,今兒開業酬賓,所有菜色管夠,但一桌也只能限一例……”

“你在這兒跟老子裝什麽裝,當老子沒錢還是怎麽著?”氈帽人猛的擡眼瞪著張掌櫃,露出洶洶的架勢來,“你聽不懂老子說話?我有幾個弟兄,給老子上幾碗!否則別怪老子把這店給砸了!”

“你……”張掌櫃被後面上來的幾個手下抓住了脖頸,驚恐的看著那氈帽,“你這是……”

四周剛剛散去的食客們這會兒又將目光落在氈帽和張掌櫃的身上,二樓包間裏又出來了一些看熱鬧的食客,與方才一樣,又有幾名食客準備結了銀子溜走。

接二連三有找茬的人來,這飯吃的著實不消停。

漫秋兒覺得那氈帽眼熟,多看了幾眼,竟認出那人竟是周老三!

大紅說過,這家夥現在給鎮上的一個大戶當走狗,平日流連在青樓賭坊等地廝混日子,今日怎還跑到酒樓來撒潑?難不成知道這酒樓與漫秋兒有關?

周老三的幾個手下拎著張掌櫃的脖領,另幾個已經拿起賬臺便擺著的女兒紅,竟是作勢要往地上摔去!

而周老三冷哼一聲,眼中閃過的奸光漫秋兒看的清清楚楚!

不問緣由便開始大肆鬧事,這不是來找事兒的還是什麽!若這一酒壇子砸下去,怕是田緣酒樓今後別想有客人敢來了!

漫秋兒隨手抄過賬臺上的算盤,狠狠擲到那人的手裏,那人手一軟,松了手。

酒壇子眼看便要落在地上,一個人影閃過,酒壇穩穩的落在了那人的手裏。

“是、是你!”周老三見到接住酒壇的人,滿臉驚訝!

漫秋兒暗暗思忖著,看來,這周老三應當是奉命來田緣酒樓鬧事,目標是田緣酒樓,而並非是田緣酒樓的東家!

那麽……有這樣動機指使周老三的人,便屈指可數了!

從遠抱著酒壇,冷冷的看著周老三。

“你在這裏幫工?”周老三問。

從遠不答話,捧著酒壇子目光落在周老三幾個人的身上,似乎在思量著什麽事。

"你我好歹相識一場,我也不願與你為難。我盡管當做沒看見你,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你最好也不要插手……"周老三瞇著眼聲音僵冷的威脅,“否則……別怪我不看你爹的情面!”

“你竟然還敢提我爹,我爹真後悔交了你這樣的朋友!”漫秋兒從後頭轉出來,冷冷的看著周老三,“青天白日鬧事作亂,你當東寧鎮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哼!"周老三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麽王法?跟我說王法,你還太嫩了點!”

“少在這裏廢話,讓你們管事兒的出來!”周老三目光陰冷的轉向張掌櫃,“你們東家是誰?”

“我就是田緣酒樓的東家,”漫秋兒心平氣和的看著他,“你有什麽事兒跟我說罷。”

“是你!?”周老三楞了下,方才還翻滾著狠厲的眼裏閃過一絲愕然,“竟然是你?”

“沒錯,是我。”漫秋兒淡然的望著他,“怎麽,你背後那個人讓你來酒樓鬧事的時候,都沒告訴你酒樓的東家是誰?”

周老三很快回過神來,臉上重新湧起 了一股厲色,“我的確沒想到你會是田緣酒樓的東家!不過,你也太自以為是了些,背後有人指使?哼!難道你們不知道在這條街上,不管什麽鋪子酒樓飯莊想要開業,需得交上一份份子錢麽!”

“你們田緣酒樓的掌櫃想來不是第一次打點這些事情,今日開業還是我們老大從旁人處得到的消息,怎麽,自以為是開了酒樓就能萬事大吉開門做生意?我們青龍幫都不用打點的麽!?”

“簡直可笑!”漫秋兒嗤之以鼻,“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自詡青龍幫,我看是青蟲還差不多!”

“你……”周老三沒想到漫秋兒這個丫頭這麽不給他面子,只看周遭的食客目光帶著奚落的看著他,臉皮上火辣辣的,登時惱怒的罵道:“臭丫頭,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沒對你動手,你莫不知天高地厚!”

第三百九十二章拉攏王準

他狠狠一摔袖子,“原本我想著若是你這酒樓出個人來跟我去見老大,此事也能擺平,現下看來,倒是不用了!我倒是要看看,今日你這酒樓要怎麽開,動手!”

周老三一揮手,身後的七八個混混立刻上了前來,一個個的作勢要去捧那賬臺邊的酒壇子。

賬臺邊的酒壇子足有二三十壇,是張掌櫃今兒將地窖裏的好酒都搬出來了,說是好酒能引客吸金。若是真叫這群混混將酒壇子給砸了,今兒的生意是別想做了!

漫秋兒勃然大怒,眼看一個混混已經沖過來,將酒壇子抱在懷裏,就要往地上摔去!

千鈞一發之際,漫秋兒未等將手中的硯臺砸去那人,便聽二樓傳來一聲威厲的怒喝:“住手!”

“什麽人?”周老三警惕的擡眼向二樓望過去,正見到一隊官兵,領頭的王準氣勢洶洶的沖下樓,直奔周老三。

“王……王兄弟?你怎的在這兒?”周老三傻了眼,見到王準連忙賠著笑示好。

王準似是喝了不少酒,腳步還算穩,可身上的酒氣極濃,臉色也紅彤彤的,雙眼瞪得老大。

“誰讓你來這兒鬧事,誰!?”他暴喝一聲,嚇得周老三渾身一震。

“我……”周老三縮了縮脖子,“我……沒有……”

王準大怒,“還說沒有,你這幾個手下做什麽你會不清楚!?”

周老三訕訕的道:“王兄弟,我們……”

“別叫的這麽親熱,我記得我們不熟。”王準的聲音又沈又厲,直叫周老三和他的那幫弟兄尷尬又窘迫。

“你們以收保護費為由敲詐勒索,聚眾鬧事,已經觸犯了大周的律法。”王準拿過一條鐵鏈,冰冷的鐵鏈帶在周老三的腕上,他冷冷道:“跟我們去一趟縣衙罷。”

“王兄弟,別呀,別呀!”周老三見王準來真的,登時又急又怕,“咱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我這邊也沒人告訴我王兄弟你罩著這家酒樓呀!何況……”

他附在王準耳旁耳語一番,面色期待的看著他。

漫秋兒冷瞥著周老三,滿目鄙夷。

這樣的男人也配活在世上!這樣的男人,也配有種!

她慶幸大紅被周老三趕出了家門,否則,跟著周老三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王準聽了周老三的耳語,面色微微的變了,可眼下鐵鏈已經拷在了周老三的腕上,現在解下來怕是自打臉面。

“不管其中緣由如何,你還是得跟我們走一趟!”他威力十足的道,“有什麽話,出去再講!”

“漫秋兒姑娘,我們身有要務,先告辭了。若是還有人來酒樓鬧事,盡管提我的名字!”

“既然王大哥公事繁忙,漫秋兒就不留了。改日一定要來酒樓吃酒,以謝王大哥出手相助。”漫秋兒這般道。

等王準和官兵們帶著周老三一行混混離開了田緣酒樓,漫秋兒總算舒了一口氣。

下晝的鬧事多多少少還是影響到了酒樓的生意,客人已經不似上晝和晌午那般多了。

漫秋兒回了後廚之後,見後廚並沒因她走了而手忙腳亂,石頭一個人在竈膛前忙活,阿虎和彭亮則摘菜挑水洗菜,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她暗暗看著石頭,忽然想酒樓這個行業需要的人固然不喜性子沈悶的,可性子沈悶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不耍滑頭,在緊要關頭靠得住,基地紮實,還需要別的什麽呢。看來她的副廚,可以敲定了。

而今天下晝發生的事情遠沒有結束,看似一切風平浪靜,王準聽信了漫秋兒的話,以為她和張虎已經達成了協議,也帶走了前來鬧事的周老三,這不過是田緣酒樓第一天開業,就發生了這般多的事情,若是不加以妥當處理,怕是後患無窮。

首先要擺平的,不是周老三那貨地痞流氓和指使他們來田緣酒樓鬧事的人,而是,王準和張虎。

這兩個人當中,勢必要找出一個人來投靠。想在東寧鎮獨善其身是不大可能,而漫秋兒心中對張虎的印象極其不佳,所以,這自然想多拉攏王準,讓他成為田緣酒樓的靠山。

雖說縣衙的人大抵都是一個德行,可張虎在前幾日特意來耿家想要讓漫秋兒與他合夥的事情,讓漫秋兒非常的厭惡嫌棄,根本不想與這人合謀。

而王準,雖說兩人並不熟識,但漫秋兒寧可將算盤壓在王準的身上,都不願與張虎那人多做聯系。

而恰巧今日張虎因事耽擱不知田緣酒樓開業的消息,正可以借此機會,讓王準和張虎分崩離析,叫張虎知道她在縣衙可是不一個熟人都沒有的。

漫秋兒當下與張掌櫃和從遠商議了這事兒,張掌櫃從前便和王準見過幾次,知道這人家住東寧鎮鎮南長臨路附近,家中有老母妻兒,平時為人倒也爽快,只不過……因家中老母長期有病,藥材金貴,入不敷出,因此平日裏急缺錢財。

是以,若想要拉攏王準,倒也容易,允諾上幾兩銀子,怕是這號人往後就可以為己所用了。

張掌櫃登時便找了個手腳麻利會看眼色的夥計德生,讓他揣了二兩銀子去王準家瞧瞧。

德生領命去了,等到了天黑的時候才回來。

“東家,掌櫃的,王準家我去過了,還進去瞧了瞧老太太,說了我是田緣酒樓的夥計,王準官爺和我家掌櫃的交好,讓我過來看看有啥幫得上忙的。

我去的時候正見到他家裏走出來一個郎中,是剛開 了藥,可王準娘子和老娘卻愁眉苦臉的,倒不是生了什麽大病,卻是給不起藥錢。”

第三百九十三章切莫多事

德生接著道:“我便給付了藥錢,又去買了些果脯糕點米肉進王家,王準的娘子和老娘感激涕零的,掌櫃的,這樣看來這王準家,是的確缺銀子啊。”

聽了德生的一席話,漫秋兒心中有了些思量。

以王準在東寧鎮這樣的人,按理來說進的了縣衙當差,那便是交得起給縣令的那份銀子的,生活在怎麽差強人意,總不能連老娘的買藥錢都出不起。

從遠問:“莫非這王準有什麽不好的嗜好,敗光了家裏的銀子?”

漫秋兒望向張掌櫃,她也和從遠有同樣的疑問。

張掌櫃搖頭道:“我只和王準在酒樓中見過幾面,私底下許過一些銀錢,不過只有幾百文罷了,也算不得什麽。但他家裏這情況,我倒是第一次知道,這般困難。”

德生道:“東家,方才我去王準家瞧了一番,覺得這王準在家是個有擔當的,不像您說的那種人。這王家的一草一木桌椅板凳,可都是王準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若是那等不正經的男人,誰會費心思時力做這種事兒?”

漫秋兒舒了口氣,“且不管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既然咱們已經將功夫做足了,就不怕王準不會不上門。”

而只要等到王準登門……那麽拉攏王準的第一步,已經達成了。

依據德生所說,王準是個孝子賢夫,這樣的人總比張虎這種在外只會風流快活的人要靠譜的多,漫秋兒心裏已經定下了主意,與張虎撇清關系,再也不與張家粘連一點關系!

田緣酒樓開業的第一天在紅紅火火的生意中結束了。

到了酉時酒樓便已經準備閉門謝客,而這時,從旁邊的月香酒樓裏來了一個掌櫃模樣的人,攔住了夥計掃地關門的動作。

“欸,你誰呀……”

那人對夥計的詢問置若罔聞,而是直奔田緣酒樓賬臺。

賬臺前漫秋兒和張掌櫃正計算著酒樓今個一天的收入,早上到現在收工統共來了三百零一位客人,點了酒水共十二壇,今日一整天收入六十七兩銀子。

漫秋兒正合計著今兒王準和周老三的闖入給酒樓帶來了多少損失的時候,這人就這麽闖了過來。

“這位姑娘,就是田緣酒樓的東家罷?在下月香酒樓朱掌櫃,久聞姑娘芳名,今日得見姑娘芳容,果然不虛此行。”朱掌櫃上來便自報名諱,雙目眨也不眨的看著漫秋兒。

張掌櫃曾與她說過月香酒樓在外的傳聞,這月香酒樓的廚子和掌櫃都是從皇都而來的,以他們在皇都王府的實力和名氣,想在東寧鎮闖出一番成績來不是什麽難事。

但今日總有流言說月香酒樓的東家也盯準了田緣酒樓,說是兩家酒樓相隔甚近,一街容不得二虎,這月香酒樓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將田緣酒樓給比下去!

換句話說便是,這月香酒樓想要拿田緣酒樓開刀,以此顯示自己在東寧鎮的地位。

這樣一個戾氣與狠勁兒的酒樓來了東寧鎮,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見朱掌櫃主動上前打招呼,田緣酒樓自然不能怠慢。

“久仰久仰,今日我們兩家酒樓同天開業,也是一種緣分。月香酒樓也是這時候收工?”漫秋兒問。

“呵,不,我們酒樓的客人還沒斷流,只怕是我們東家讓我們收工,這客人也是不肯的。怕是今兒要忙到後半夜了。東家知道田緣酒樓要收工,便派我過來拿兩包點心給漫秋兒姑娘。

正如漫秋兒姑娘說的,兩家酒樓一起開業,是緣分。還望以後我們和平相處,生意共同紅火。”

朱掌櫃說著拍拍手,門外便有人提了糕點進來,同糕點一同送進來的,還有一壺柿子釀。

“酒不醉人人自醉,姑娘慢用,在下告退了。”朱掌櫃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漫秋兒,說著便離開了田緣酒樓。

“這人說話什麽意思?讓人雲裏霧裏的。”張掌櫃皺著眉頭過去,“有話直說不就行了?”

漫秋兒盯著朱掌櫃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緩緩道:“怕是另有深意。”

兩包糕點是茄子酥,這種糕點要將茄子曬幹之後磨成粉末,而粉末的茄子做出來很難保存太久,在空氣中方的太久,怕是會影響進食的口感。因此這茄子酥是現做現賣,一包茄子酥也只有六塊。

可朱掌櫃送來的兩包茄子酥,其中有一包是七塊。

“怎麽還多了一塊?”張掌櫃有些莫名其妙。

“茄子酥……柿子釀……”漫秋兒皺著眉頭思忖。

“切莫多事。”從遠從一旁站起來,語氣淡然極了,“他是在告訴我們,切莫多事。”

茄子末……多一塊的茄子酥,柿子釀……連起來後的諧音可不就是切莫多事!

張掌櫃恍然大悟,“竟是這個意思!可我們的生意做得好好的,又沒去招惹他們,他們平白無故為什麽要來警告我們?”

漫秋兒道:“他們的事我們很難搞清楚。倒是這個月香酒樓的東家,竟然想出用這種法子來告訴我們不要多事,當真……有趣的很。”

從遠也凝眉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酒樓收了工,和他們早上一起來的阿虎、彭亮他們也跟著一齊坐上了牛車,一同回秀山村去。

路過點心鋪子的時候,彭亮忙喊了停,匆匆下車包了兩塊桂花酥後,不好意思的一笑:“你嫂子現在懷著身子貪嘴哩,總想吃些個甜的。”

漫秋兒笑道:“這兒家點心鋪子的桂花酥的確好吃,我平日無事也願意吃他家的點心呢。”

第三百九十四章萬事周全

說話間,漫秋兒卻沒註意從遠什麽時候跳下了牛車 ,也包了桂花酥上來,遞給漫秋兒,“吃罷。”

漫秋兒瞄著從遠淡然自若的臉頰 ,心裏忽的湧起一股甜蜜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初見如冰塊一般冷漠淡薄的男人變成了屬於她一個人的太陽,話依舊不算多,可在從遠的面前,從來沒有陰天,更不會有狂風和烏雲。

她捧著手裏拿包桂花酥,此時忽然有些渴望:如果現在就能嫁給他,怕是比開酒樓還要開心的事情了。

程大鷹見從遠買了一包桂花酥給漫秋兒,想被提醒了似的,忙也跳下了牛車,包了一包桂花酥來。

“你們女娃都愛吃甜的哩,我差點忘了,月牙也喜歡吃這些東西。”程大鷹嘿嘿笑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漫秋兒掩口一笑,又看福生也跳下牛車包了兩塊桂花酥來,見眾人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福生撓撓頭解釋道:“我是沒媳婦哩,我娘愛吃這東西!”

“阿虎,你不去包兩塊麽?”車上只有阿虎沒動,程大鷹忽的問。

阿虎臉一窘,“我……我娘不愛吃甜的!”

程大鷹眨眨眼睛,“我記得胖丫愛吃!欸,不對,她好像啥都愛吃!”

車上爆發出一陣哄笑來,程大鷹還沒回過神來,就看阿虎惱怒的一推程大鷹的胳膊,“愛吃你自己吃去,少管我!”

“好心當做驢肝肺!”程大鷹憤憤的嘟囔了一句,抱緊了懷裏的桂花酥。

漫秋兒悄悄吐了吐舌頭,瞄了阿虎一眼。

想來阿虎還沒有釋懷娶胖丫的這件事。

可眼看著再過不到一個月,胖丫就要嫁進肖家了,阿虎對胖丫還是這般排斥,怕是到時候家中的矛盾爭吵不會少。

這畢竟是肖家的事情,就算她關心阿虎關心秀芳,卻也使不上什麽力。

這日子過得好與壞,旁人是伸不了手的,還得自己個用心去經營維持。

牛車慢悠悠的開著,車上沒什麽人說話。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疲憊勞累的很,只想著回家喝一口熱湯在洗個腳,此刻是沒別的力氣說話的。

把彭亮福生程大鷹幾個送下車,阿虎家近是最後一個下車的。漫秋兒囑咐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兒我再來接你們!”

“欸!你……你倆也好好休息!”阿虎訥訥的回道。

到了耿家,門前站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是李翠花和福寶,兩人正巴望漫秋兒他們回來呢。

見到牛車上兩人的影子,小福寶顛著小碎步跑過來,嘴裏嚷著:“姐姐姐姐,哥哥你們回來了……”

“福寶!”

漫秋兒揚著笑跳下車,“想姐姐了沒?”

“想啦。”福寶點點頭,“我跟嬸嬸在門口巴望好久了,嬸嬸的手都凍得冰涼,福寶給捂熱了呢。”

“這麽乖,”漫秋兒揉了揉福寶的腦袋瓜,牽著他的手往家門口走,“福寶的手也很涼呀。”

“福寶是男子漢,不怕涼!”

“小男子漢,真像樣!”漫秋兒和李翠花聽見這話,都笑開了。

“喏,小男子漢,去吃罷,”漫秋兒將桂花酥遞給福寶,“一會兒姐給你做好吃的。”

“娘,我們回來了,等久了吧。”漫秋兒有些歉意的看著李翠花微紅的鼻子,輕聲道。

“久啥,在家門口等著又不是別處,冷了回屋暖暖就是。這時辰你們也該回來了,補回來我在屋裏也坐不住,就出來望望。咋樣,今兒的生意還好不?”

“好,好著呢娘,”漫秋兒咧嘴笑道,“今兒一天收了六十七兩銀子哩!”

李翠花訝道:“這麽多?”

“可不!我和掌櫃的盤算了下,刨去成本,少說也有……四十兩!”

“沒遇上啥難纏的罷?有沒有人來搗亂?”李翠花追問著。

漫秋兒想了下,道:“沒!縣衙裏有個官差,叫王準,我看那人還行,和掌櫃的商量了下便找了夥計去王準家送了些銀錢禮品。若是能和這人談得攏了,往後縣衙裏便有了靠山。”

李翠花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娘今兒還擔心這事兒哩!今兒張寶兒來過了……”

一提起張寶兒三個字,漫秋兒的心就提了起來,下意識的去看福寶的身影。

福寶坐在廳堂的椅子上,兩只小腳丫懸空的蕩阿蕩,抓著一塊桂花酥吃的香甜呢。

“我和福寶去你秀芳嬸兒家裏了,走了兩岔便沒見到。但回來的時候門上有張條子,是他寫的,說是下晝來家裏等了一會兒,沒見到人變回去了。”

漫秋兒提著的心沒有送下來,“他有什麽事兒?”

“不知曉,我也沒問!上次那事兒出了,我躲他還來不及,咋能去問他哩?回來了便一直忙活著家裏的活計,快到了酉時便盼著你們回來了。”

“嗯。”漫秋兒沈吟了下,道:"娘,這樣罷,酒樓開業的第一日已經忙完了,明兒起就開始正式營業,每日辰時去酒樓,酉時便回來。我想,要不娘你和福寶明兒一塊跟我們去酒樓罷?"

她不待李翠花反問便接著道:“左右等爹回來了你們也是要重新支起份飯生意的,那時候再來酒樓熟悉,莫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平日我和從遠也能照顧著你們不是。放你和福寶在家裏,我真有些不放心。”

李翠花猶豫道:“可家裏還有許多活哩……”

“咱們吃喝都在酒樓,到了酉時下工回家,有啥活再做不遲。”

第三百九十五章福寶的想法

漫秋兒聲音溫柔極了,不斷地慫恿著說服著李翠花,“若是酒樓的生意越做越好,咱們往後舉家搬到東寧鎮也不是不可能,娘你總要習慣這樣的生活。”

李翠花聽了漫秋兒的話心裏是又高興又忐忑。

活了半輩子,她見過了不少人,可還沒見過身邊哪家的兒女能白手起家鼓弄起這麽大的一個酒樓來的!

她這心裏,著實為漫秋兒驕傲!可同時,她也擔心自己沒啥能耐,半輩子都在土坑裏刨食,勉強填飽肚子,若是真到了那大酒樓裏去幫忙,幫不上忙反倒是添了亂可該咋辦?

一時之間,她心裏糾結著沒了主意。

從遠過來勸道:“娘,您就聽漫秋兒的罷。等到爹回來了,不管臨江那邊的事情到底咋樣,可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況且您還有我和漫秋兒,爹那邊的事情我們都會擔著。”

這話正說到了李翠花的心坎裏去。

她可不正是擔心耿府的事會牽連到酒樓麽!

那葛翠英雖說是個女流之輩,可當一個女人集陰險、狡詐、貪婪、狠毒、虛偽於一身的時候,不管她是男是女 ,都是一個令人忌憚恐懼的對象。

若李翠花所顧忌的,可不就是這葛翠英會對漫秋兒和從遠下手!

從遠自然是看出李翠花的擔心,繼而告訴她有擔心葛翠英會耍陰招的力氣,莫不如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繼續,同樣不不失警惕!

“那……那成!”李翠花終於下定決定點點頭,“那明兒我和福寶就一道去酒樓!”

“好。”漫秋兒終於綻出了一個放松的微笑,“娘,我餓了,咱們做飯去吧!”

李翠花慈愛的笑道:“早知道你們得餓哩,飯都是現成的。”

“有娘在真好。”漫秋兒由衷的嘆了一聲,緊緊的挽著李翠花瘦弱而溫暖的手臂,“最疼我們的人永遠是您。”

在經歷了開業第一天的火爆之後,第二天開門營業的田緣酒樓依然是人滿為患。

今兒是元宵節,長街上一老早就張燈結彩的掛著彩燈,氣氛格外的歡悅喜人。

田緣酒樓一開門,湧進來的人還是那麽多,夥計們手忙腳亂的去招待客人點菜上茶,大堂裏與昨日的氣氛無二。

李翠花和福寶被安排著在二樓靠裏的一個包間,包間裏放著糖茶果子,讓他們自行食用。

上晝的時候人多,也來不及招待李翠花和福寶,只有等到晌午大家一起用飯的時候,漫秋兒和從遠才端著菜飯一起上了二樓包間,四人一起進食。

“娘,這一上晝感覺咋樣?”

“欸喲,這人可真多,你一個人在後廚咋忙得過來?”李翠花心疼的看著漫秋兒,“你這丫頭還偏偏不讓我去後廚,娘去後廚幫幫你不成麽?”

“娘,這都是一個廚師應當做的呀。何況後面還有石頭和阿虎他們幫我,沒你想的那麽累的。”漫秋兒安撫的道。

“姐姐,這麽多人來吃飯,他們點的那些菜都是你一個人做麽?”福寶歪著腦袋問。

漫秋兒給福寶夾了塊肉丁,回答道:“是呀,前堂傳過來的菜色一般有幾道菜是一樣的,那就省事兒的很,一鍋做出來分幾盤就夠了。不過,也有一些是不能同做的,這燒魚、燉雞之類的,就要一道一道的做,不過後廚的竈臺多,捏準火候就行了。”

“姐姐你真厲害!”福寶兩眼閃著光的看漫秋兒,“以後福寶也要在酒樓幫忙,和姐姐一樣做菜給大家吃!”

李翠花笑道:“你這孩子,天下之大有各種各樣的活計不做,偏偏想做廚子!你看你姐姐啥都會做覺得厲害,卻不知道你姐姐要受多少累吃多少苦哩!”

福寶認真的道:“我知道!我有一次看到姐姐在竈房裏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手哩,可姐姐眉頭都不皺一下!我想姐姐也是很怕疼的,但這種事兒經歷多了才不會覺得怎樣。福寶知道有多苦,那也要和姐姐一樣,姐姐喜歡做菜,我也喜歡哩!”

漫秋兒聽他這一番老成的話不禁失笑道:“你這孩子還真是個細心的!不過我咋忘了什麽時候切到手了?還是你的記性好!”

“福寶真的喜歡做菜哩,會做菜餓不到自己,做的還好吃,福寶真的想學!”

從遠道:“福寶,你現在還不到去幫工的年紀。等過一陣子我和你姐給你找一個學堂去念書,等你大一些了,有了自主選擇的意識,你願意做什麽我們都不攔著。可現在,你還不到想這個的時候。”

福寶聽到學堂兩個字目光猛的震了下,可很快低下頭,將眸子裏的情緒掩藏起來。

誰也沒註意福寶的神色變化,漫秋兒見他低頭吃飯,以為他是聽了從遠的話心裏失落,便出聲安慰道:“福寶乖,過一陣去去了學堂,可以見到許多小孩哩,到時候你們一起玩……”

“姐姐,”福寶從飯碗裏擡頭看她,兩只眼睛可憐巴巴的,“不去學堂行不行?”

“不去學堂?咋不去學堂呢?”漫秋兒楞了下,“學堂有夫子,有學子,很好的呀……”

漫秋兒說道學子的時候,腦袋裏忽然閃過牛家村的那個學堂,緊接而來的便是在學堂外面第一次見到福寶的模樣。

那孩子那時候才多大,被李員外家的三個小鬼也欺負的不成樣子。

這孩子……怕是對學堂有了陰影罷?

漫秋兒登時便有些理解為啥一向乖巧的福寶不想去學堂了,而從遠也靜靜的凝視著福寶,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第三百九十六章張虎懵了

“那咱們就往後再說,”漫秋兒連忙對福寶笑笑,“先吃飯!”

“嗯!”福寶天真的眼裏染起了笑意,“姐姐最好了!哥哥也好,嬸嬸也好!”

“這孩子嘴忒甜呢,”李翠花慈愛的笑著,“和二娃真是兩個性格呀,也不知二娃現在做啥哩……”

說起二娃,漫秋兒都有些沈默了。

轉眼離二娃回學堂都過了半個月,也不知這孩子現在過得咋樣。

今兒還是元宵節,這娃能吃上口元宵不?

過了晌午的忙乎勁,下晝的時候酒樓的客人便少了些許。

張掌櫃說是等到晚上彩燈都亮起來的時候,酒樓裏人也該多了,便叫夥計們和後廚的夥計們都歇一會兒,煮了一大鍋的元宵趁這會兒人少的時候,一人一碗的分發了下去。

李翠花這功夫和福寶去了後廚,新奇的看著酒樓後廚齊全的擺設。

“這麽多刀呀,都是幹嘛的!”福寶看著那些菜刀,不禁驚訝的喊出聲。

“這是切片刀,這是斬切刀,”漫秋兒拿著兩個不同的刀給福寶一一展示起來。

切片刀和站切刀的刀背是直的,而砍骨刀的刀背則不同,有些弧度。

常年用刀的人內行人例如漫秋兒對這些刀的分類早已經爛熟於心,而對於不知道這些刀的用法的人,則覺得滿眼繚亂,雲裏霧裏。

漫秋兒給福寶一一展示了這些刀的樣式又告訴了福寶這些刀的名字,福寶的小腦袋不停的點啊點,一副認真聆聽的架勢。

漫秋兒看了覺得有趣,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腦袋,“這些你都記住了?”

“記住了呀,”福寶不假思索的點點頭,煞有介事的指著掛在墻上不同樣式的刀,口齒伶俐的道:“這是切片刀,整張刀都是一般薄厚的;這是砍骨刀,刀身很是厚實;這是斬切刀,因為前段很薄……"

在外行眼裏,這些紛繁雜亂的刀名以及特點極其難記,而福寶這麽大的個小娃子,竟然一字不錯的將這些刀的名稱和特點背了出來!

他也只聽漫秋兒說過這麽一次而已!

漫秋兒怔楞了,李翠花也楞住了,只有石頭,在略帶驚奇的瞥了一眼福寶之後,又忙著切手中的食材。

“福寶,你咋記得這麽清楚呀?”李翠花愕然之後,驚訝的問。

福寶笑瞇瞇的回答:“因為我平日就看姐姐在家做菜,她用這些刀做些啥我本就記得!我以後要和姐姐一樣,給大家做好吃的飯菜,當然得記得這些東西哩!”

漫秋兒苦笑不得:“福寶,你還真是個小娃子!”

怕是等他往後大了,就會知道,這天下的行當數以百計,現下他這年紀還小,所見到的行當不過爾爾。

這一生想要做些什麽,能選到自己喜愛的固然好。若是選不到喜愛的行當,能保證自己豐衣足食怕是已經不錯了。

漫秋兒摸了摸福寶的腦袋,拉著他去後院玩了。

而張掌櫃那邊,在前一日給王準家裏送了些禮品之後,果不其然,到了次日晚間,王準下工回家的時候穿著一身便衣來拜訪張掌櫃。

酒樓那時候也準備打烊收工,見王準來了,張掌櫃連忙命夥計取了茶,又上了兩道小菜,接待了王準。

王準所說的無非是感激感謝的話罷了,昨日他一整天在外忙碌,忘了回家送老母的買藥錢,等到想起來下工從衙門回家,老母已經吃上了藥,他這一問才知道怎麽回事……

王準和張掌櫃說了許多,張掌櫃早得漫秋兒的吩咐,言語中透露了些許想要交下王準這個朋友的意思。

王準驚奇,問張掌櫃不是事先已和張虎張大人商議妥當了這事兒,現下怎麽又……

張掌櫃接下去和王準說了些什麽,漫秋兒沒有多問。只知道等送走王準,張掌櫃一臉笑容的來到後廚與她說起此事的時候,面帶自得。

王準的事情按照漫秋兒和從遠的預料,一切進行的十分的順利,漫秋兒也為此松了一口氣。

將王準徹底拉攏來的時候,張虎也出現在了田緣酒樓的門前。

張虎這些日子稱家中有事,一直沒來東寧鎮當差。可昨日來了東寧鎮,竟然得知王準罩下了田緣酒樓,這到嘴的肥肉飛走了,他還摸不到頭腦哩!

況且,明明是他近水樓臺先去了耿家,咋最後跟田緣酒樓搭夥的人,成了王準?

也不怪他著急,這當差的衙役誰都不指著縣衙發的那些微薄銀兩,誰都指著每個月酒樓供奉孝敬的那些銀子,這才是讓自己一家溫飽足食的基礎!

而如今,被田緣酒樓供奉著的人,咋成了王準?

王準和張虎在縣衙裏的職位差不多,手下的兄弟數目也差不多少。所以即便出了這事兒人,張虎也不準備去問王準的。

張虎進了田緣酒樓,張掌櫃自然也認識這人,瞧他穿著官府,趕忙上前問他是來吃飯還是來喝酒。

張虎說了來由,指名要見漫秋兒。

“張叔,這幾日你怎的才來啊?”漫秋兒一臉責怪的看著張虎,“那日開業,我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張虎,欸!”

“你嬸子這幾日在家作妖,我根本抽不出空來去縣衙,”張虎略帶歉意的看著漫秋兒,“丫頭,開業那天……”

“開業那天周老三來了,”漫秋兒滿臉無奈的看著張虎,“他 說我沒交保護費,便來鬧事。我說了張叔你的名字也不管用,他們還是在酒樓裏摔了酒壇子。不過幸好當時王準官爺路過,搭救了我們。”

第三百九十七章驚喜還是驚嚇

漫秋兒簡單的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張虎,之間張虎瞪著兩只眼睛,一副懊悔的模樣。

“欸,都怪我家那婆娘!這……”張虎為難的看著 漫秋兒,“那你便和王準說說,咱們事先說好的,丫頭你和我……”

這家夥居然還打田緣酒樓的主意!

漫秋兒心裏冷笑,面上卻依言點頭,“叔你不用多說,我知道咋做。”

拖著張虎罷了,難道她還會主動端上銀錢供奉這只惡心虎?

白日做夢!

張虎的事情就這麽暫且拖著了,漫秋兒一心撲在酒樓的生意上。好在酒樓的生意有她的廚藝和張掌櫃的經營手段,每日的生意紅紅火火,較旁邊那家月香酒樓的生意絲毫不差。

這倒是讓漫秋兒感到欣慰的,而另一邊,李翠花每日盼望著柱子和耿老頭能趕快從臨江回來,轉眼之間,已過去了將近十天。

十天之後,一家四口從酒樓回來的時候,發現門口多了一個形單影只的老漢,耿老頭回來了。

“爺!你回來了?”漫秋兒連忙跳下車,奔向耿老頭身旁。

耿老頭似乎在風裏已經站了許久,兩只手互相插在袖口哩,縮著脖子。

“回來了,下晝的時候你爹給我送到村口哩。”耿老頭說,“想是你們去了鎮上,我便等在這兒了。”

“快進屋,從遠,你去燒點熱水來,娘,給爺爺找身衣裳罷。”漫秋兒給耿老頭扶到了堂屋,看耿老頭凍得不輕,心疼的問:“爺,爹咋不給你送到屋裏頭?他去哪兒了?”

“半路上有人給你爹送消息,說讓他趕緊去見一個朋友。我讓你爹甭管我哩,沒事兒,沒事兒。”耿老頭反倒是安慰著漫秋兒。

熱茶送上來,厚衣服給找了出來,耿老頭披著衣裳啜飲了口熱茶,感嘆了聲,“還是家鄉好 啊。”

“爹,臨江那頭的事兒咋樣了?”李翠花不忍出聲打攪,可還是忍不住問了。

耿老頭和柱子去了臨江約莫半個月的時間,這當中家裏人雖說沒太多表現出來,可心裏還是為他們提心吊膽的。

耿老頭目光晦澀的落在手中茶杯的熱氣上,“你大爺去年染了瘟疫,用藥吊著一直到年前,一口氣沒撐過來,走了。”

“啊……”

李翠花倒吸一口冷氣,灑了幾顆傷心的淚水,趕忙勸慰耿老頭,“爹您別太傷心,您還有我和柱子哩……”

“傷啥心,去之前我便做好這準備。”耿老頭淡淡的搖搖頭,“大了我這年紀,看的可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欸……”

說是不傷心,可眼裏的霧氣還是蒸騰著。

漫秋兒不忍看這麽大年紀的耿老頭傷心落淚,趕忙讓從遠帶著福寶去堂屋玩耍。

人生最悲傷的事情,耿老頭一下占了兩個: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年喪偶……

可比起耿老頭的情緒,漫秋兒卻滿腹疑慮。

難道耿武和耿老太的死,真是一場意外?

她的直覺告訴她,耿府發生的禍事,絕離不開葛翠英的搗鬼 。

可眼下看著人都有些呆滯的耿老頭,她自然不會選擇對他說這些事情。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柱子回來了。

“他爹,咋現在才回來?”李翠花連忙奔上去,接過柱子手裏的包袱。

“哦,遇見了個朋友,有些事情。”柱子匆忙的回答著,“孩子們呢?”

“在堂屋陪爹哩。”李翠花道。

柱子應了一聲,腳步匆匆的走到堂屋跟前,“漫秋兒,遠兒,出來,爹和你們說點事兒。”

“欸!”漫秋兒在裏屋應了一聲,忙和從遠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爹,咋啦?”從遠問。

柱子背著手,眼神沈沈的掃了他倆一眼,隨即移開了目光。

“你們大爺和奶奶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罷。”柱子問。

漫秋兒道:“爹,我們知道了。您別太傷心,人死不能覆生……”

“丫頭,爹要說的不是這事兒。”柱子苦悶的嘆了口氣,“你們奶奶的事兒的確很讓人悲傷,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你們別惦記爹。爹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兒。”

他掃了兩個一頭霧水的孩子一眼,“你們的婚事,下月盡快結了吧。”

“啊?”

漫秋兒怎麽也沒料到柱子說的會是這件事。

她真是萬萬沒想到!

耿老太剛死,屍骨未寒,而耿武雖說已與他們常年不聯系,可畢竟還沾親帶故!

家裏有人剛去世,還沒從悲傷裏走出來,眼下研究他們的婚事,這……這合適 嗎?

漫秋兒呆呆的想著,還沒回應,就見從遠急道:“爹,此事萬萬不可!這不合乎倫常!”

“爹知道!”柱子重重的吼了一聲,“但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們……必須下月成親!”

"這……這是為什麽啊爹?"漫秋兒怔怔的看著柱子,無法理解柱子要他們必須成親的理由。

雖說他們實際上並不是耿家的血脈,但怎麽說,也冠上了耿家之姓,那可不就是耿家的孩子!

是耿家的孩子,又怎能在耿家老太太和耿武屍骨未寒的現在,思考他們兩個成婚事宜?

柱子嘴唇輕顫,似乎想要解釋卻又解釋不通的糾結模樣。

半晌,他深吸了口氣,語氣生硬的道:“來之前我已看過,下月廿五是個宜婚娶的好日子。你們兩個這一陣子準備準備,房子的事情我會幫你們張羅,下月廿五,從遠便準備將漫秋兒娶了罷。”

第三百九十八章照做便是

說罷,柱子轉身,將漫秋兒和從遠驚詫的目光和疑問拋在身後,不再回答。

“爹這……這是……”漫秋兒呆看著柱子悶頭進了堂屋,一把甩上了房門,將他們兩個木然的隔絕在了屋子外頭。

“不知道。”從遠也覺得事情怪異,想方才柱子決絕的模樣,似乎上一次柱子這般態度強硬的命令他們就在不久事前。

兩人合計了下,鉆進了堂屋。

“難道這次成親也和朝廷派兵有關?會不會……爹是得到了什麽消息?”漫秋兒問。

從遠搖頭,“這咱們都不得而知。但爹這麽做一定有緣由的。想來是有人與爹說了些什麽的。”

他略微轉頭,看著漫秋兒不得答案的苦惱模樣,心中一憐,出聲安慰道:“讓咱們盡快成親,想來也不是什麽壞事,你這般苦惱,難不成是不願意嫁給我?”

“怎麽會!”漫秋兒不假思索的出口否認,“我就是在想爹這麽做的原因罷了……”

從遠含笑看她,“想不出來便不要想了。爹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何苦去探索緣由?本來咱們計劃好的便是年後商議著成親的事情,若不是耿府的事和酒樓開業的事情撞在一起耽擱下來了,怕是這事兒早就提上了議程。”

他頓了頓,又道:“漫秋兒,現在我越想爹命令咱們成親的事兒,心裏越開心呢。本來我想,奶奶這事兒沒完,怕是這一年不能想娶你的事兒了,想不到,爹會成全我這個願望。”他目光溫柔的看著漫秋兒,“美夢成真的這樣快,下個月你就真的是我的妻了。”

漫秋兒被他一席溫言情話弄得滿臉緋紅,清湛的眸子羞澀的不肯直視從遠的,低著頭如蚊蚋般的小聲道:“我倒是沒你那般急,左右現在我們生活在一起,和婚後又有什麽區別?”

從遠輕聲失笑道:“區別可大了!”

他見漫秋兒不解,幹脆以身試法湊上去吻住她嫣紅的唇。

“婚後我這麽做,就是天經地義。”

他聲音沈沈的,如撥動了漫秋兒心裏的一根弦。

“現在這麽做,倒是也天經地義。”他微笑的對漫秋兒道,“只是我怕把持不住,接下去會做些不那麽天經地義的事兒了。”

漫秋兒不傻,自然聽得懂他的話外之音。

“你這登徒子!”她輕輕的嗔他,“真是討厭的很呢!”

屋內燈燭搖曳,光影轉瞬之間在漫秋兒的臉上拂掠眉眼口鼻,在柔暗的火燭下,被從遠調戲的漫秋兒更加可人。

較之一年前見到漫秋兒的時候,兩人之間滋生出了不可分離的身後感情。同樣的,這一年來的生活較之去年好許多。漫秋兒原本瘦削的身子骨因飲食的改善而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若說一年前的漫秋兒是一朵純真靈秀的蘭花,那麽一年之後的漫秋兒,此刻便是

一朵嬌美可人的牡丹。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一個姑娘各方面出落的嬌俏動人的年紀,容貌無可挑剔,身子骨柔順如水。

若叫從遠說實話,平日裏兩人相處,他已在心底默念君子之道,若是換成心智不堅定的,怕是早就不守規矩亂來了。

漫秋兒是他心底心愛的姑娘,無人可比,這份感情是不可撼動,他願用性命去守護。

最好的疼愛給最疼的姑娘,他哪怕每一天都處在相見仍相思 的煎熬中,也不想用自己遏制不住的言行嚇壞她。

想到這一年來他所受的旁人不知的煎熬,他內心就一陣苦嘆。

眼看面前的姑娘在燈燭下越發的溫婉如花,他喉頭一滾,胸腔又燃起了一把不知名的火,弄得他滿臉滿身燥熱,連忙往後退了退,又開了門讓冷風吹進來。

“欸喲,你幹嘛呀,怪冷的。”漫秋兒嗔怪著,隨手拿過一旁的薄被子蓋在了身上。

從遠朝她多看了幾眼後,默默的走出屋門,將門關進了在屋外輕聲道:“這事兒便定下了罷。若爹再問,你也無需抗議,我……我會和爹說房子的事兒,這些你都不必擔心。”

說完,從遠快步離開了堂屋門外,不知去了哪兒 。

漫秋兒莫名其妙的從床上跳下來,打開房門的時候只見外頭已經空無一人了。

“這人,跑哪兒去了?”

直到吃飯的時候,從遠才從外頭回來。柱子和耿老頭也從廳堂裏出來,一家子人坐好,開動之前,柱子卻給攔下了。

“孩子他娘,我和爹商議了下,下個月廿五是好日子,就讓倆孩子那日成了婚事罷。喜服喜帕喜帖啥的你給準備著,房子的事兒明兒我去張羅。還有出嫁的嫁妝和聘禮啥的,你看看缺啥,明兒告訴我。”

柱子悶頭說完這些,倒了杯酒,仰脖喝了下去。

李翠花還不知道柱子的打算,這麽一聽,差點驚掉下巴。

“下月廿五?!咋、咋這麽快哩?”

柱子似乎有點煩躁,“對,就這麽快!孩兒們的事兒早點弄完早點利索哩。你莫問那麽多,盡管照做就是!”

李翠花張了張口,有些驚訝於柱子的態度。

往常家裏有啥事兒,都是夫妻倆商量著來的,哪裏像今兒似的柱子在飯桌上告訴她!再看幾個孩子和老爺子的反應,怕是她最後一個知道這消息的罷!

李翠花心裏委屈,可心裏還是有思量的。給足了柱子面子,她抿了下嘴,“知道了。”

有啥話,晚上回屋問不遲!

從遠默了一會兒,道:“爹,房子的事兒你便莫操心了。我自己來弄便是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籌辦漫秋兒和從遠的婚事

從遠接著道:“這房子往後也是我和漫秋兒長住。既然要弄房子,莫不如我自己開工,也知曉弄成啥樣。”

柱子沈吟了下,道:“這樣也好。那你想弄成啥樣的?爹明兒請幾個工人來吧?這樣也快。”

從遠道:“爹,這事兒我自己個弄就成了,您莫跟著操心了。”

“爹,到時候我讓阿虎和大鷹他們一塊來,有啥想法大家幫著摻和就是了。對了爹,還有一件事兒,大爺和奶奶的骨灰……”

柱子夾菜的動作楞住了,語氣晦澀了下,道:“我已經去東寧鎮叫人打牌位,打好了就把他們的牌位搬進祠堂!”

李翠花擔憂的看著柱子,思量了好久道:“那出殯啥的……”

“出啥殯!”柱子瞪起眼睛,“下月漫秋兒和遠兒成親,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家的白事兒?”

李翠花楞了楞,心中更委屈了。

她一個做人媳婦的,問這話有啥錯?還不是站在柱子的角度給他考慮了?她這個為他出於孝道,咋還反過來罵她哩!

耿老頭見李翠花直直的盯著柱子,似乎有些委屈不忿,連忙打圓場道:“翠花呀,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現下孩子們婚事更要緊,白事兒……等往後在辦罷,咱家沒那麽多講究哩!”

漫秋兒低著頭撥弄碗裏的飯,過了會兒還是咬唇問道:“爹,到底為啥這麽著急讓我們成婚,您就不能告訴我們麽?”

柱子又掫了一口酒,“莫問了!聽爹這一次!”

漫秋兒還想開口,卻被從遠拍了拍手背,示意她別再追問下去……

兩人的婚事就在糊裏糊塗和無奈當中進行開了。

從遠次日上工的時候便和福生和彭亮說了,想要自己著手弄房子的想法,幾個年輕人自然樂意幫助從遠了。

阿虎猶豫了一會兒,也加了進來。程大鷹自然不肯落後,早先的時候,他和月牙便商議著要和漫秋兒他們的房子蓋在一塊,往後做啥都有個照應。

而當天一同去的,還有柱子和李翠花,帶著福寶和耿老頭。

左右現在家裏也沒啥操勞的,漫秋兒叫人在後院收拾出一件寬敞的雜間,平日裏讓耿老頭和福寶在裏面休息,吃飯的飯點他們一家人便進去吃飯。

耿老頭從臨江回來之後,也一反之前的態度,絕口不提回耿府的事情。

而漫秋兒李翠花她們更沒有讓耿老頭回去的心思。若不是之前盼著耿老太和耿武能回來,怕是耿老頭寧願露宿街頭也不願意回去!

現下一家六口每日一同出入,到了酒樓打烊的時候,便牽出兩輛牛車,阿虎彭亮他們一輛,從遠帶著耿家人坐一輛。

因酒樓現下已經走上了正軌,每日酉時便打烊,而現下的天兒一日比一日長,從遠在家吃罷了飯,就跑到山地下蓋了一小半的房子那兒去,和彭亮阿虎還有旁的幾個同村青年琢磨房子的事兒。

兩人的婚事就這般糊裏糊塗的定下了,定下之後,從遠對婚事的計劃遠比漫秋兒來的周全而詳細的多。

成婚那日要請一個鑼鼓班子來,還有請一個舞獅隊,到時候方的鞭炮要兩千響的,早上一直響到晌午不停歇……

這些事情從遠已經做了詳細的計劃,就連李翠花都沒想到這些瑣碎的小事。

而在從遠的眼裏,事無巨細,只要有關於漫秋兒,那就是大事。

相比之下,漫秋兒似乎很在意的是酒樓的生意,倒不是說她不在意和從遠的婚事,而是她對於成親的這些儀式,並不怎麽看重。

“娘,弄這些瑣碎的事情給誰看呀,我自己當真不怎麽喜歡。”漫秋兒看著床上擺著她和從遠的喜服,喜歡是喜歡,但不由得想起成婚當日在一系列繁雜冗長的流程,不禁唉聲嘆氣。

“傻姑娘,這親事一輩子就一次,你不註重,娘可得幫你註重哩。再說,不還有遠兒麽?遠兒這孩子我現在覺得是真好,跑前跑後的張羅鑼鼓班子,下了工又去房子那頭忙活,漫秋兒呀,娘心裏真欣慰,你倆孩子能好到一處去。”

漫秋兒聽李翠花這般說,心裏也很受用。

想這些日子從遠在鎮上向這些班子的師傅一一討教,仔細詢問的樣子,那種被人疼愛在手心裏的感覺便翻湧出來了。

她喜歡的不喜歡的,從遠都在為她著想,就算現下是兩個人的終身大事,她也沒多放心上,依舊依著自己的性子終日在酒樓看著,那些瑣碎的原本不應是男人詢問的反倒是從遠細心問詢。

漫秋兒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忽的覺得,嫁給從遠,怕是用盡了這輩子的運氣。

兩人的喜服已經趕制好了,而李翠花說,月牙和程大鷹兩人的喜服,謝婆子那邊也趕制好了。

“是謝大娘縫制的嗎?”漫秋兒驚訝的問。

“可不!你謝大娘是最先趕制的哩,這才給我提了個醒,我也趕忙趕制起你倆的倆。你謝大娘的喜服一早在月牙來村裏的時候就開始趕制了,現下也快弄完了。”

“謝大娘身子骨不舒坦,弄這些格外費力呢。”漫秋兒輕聲嘆了口氣,“怕是等月牙嫁了出去,謝大娘比誰都傷心。”

李翠花道:“傷心歸傷心,可月牙還在秀山村不是?又沒遠嫁哩!你謝大娘就是個面冷心熱的,對誰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心裏那是真把月牙當成了自家閨女照顧的。欸喲,我可沒見過旁人誰做姨給外甥女趕制這些的。”

漫秋兒又想起阿虎和胖丫的婚事,這倆人的婚事就定在月底,倒時候胖丫就嫁進肖家來了。

第四百章幹活最光榮

婚事要辦上一天,秀芳早已經提前和李翠花打了招呼。

漫秋兒從來秀山村的時候便和肖家交好,尤其是阿虎,在初時很是照顧漫秋兒,因此漫秋兒想了想,和李翠花商量了下,給肖家隨份子錢的時候,便準備了五百文銅錢。

“會不會多了點?”李翠花問。

“在村裏算多了,可對咱家來說不算多。”漫秋兒想了想,認真的回道。

這倒也是實話,秀山村的村民們家境貧寒,村裏日子還算過得去的,怕是都要屈指可數。

而如今,耿家一家搖身一變,不說成了鳳凰,但至少再也不是落魄的野雞。說在秀山村這家境最殷實的,怕是非耿家莫屬了。

而先前開酒樓的時候,古之道拿出了一筆銀子,而漫秋兒和從遠手頭還有一筆賣熊掌的銀子,如今算下來,手頭還有八百兩哩!何況那四只金熊膽還在手裏未賣出去,漫秋兒倒是不擔心手裏的存銀問題。

這八百兩銀子莫說在秀山村這小地方蓋個新房子,怕是在東寧鎮,都足夠買上像樣的宅子,再置辦些家業了!

何況現下酒樓的生意已經走上了正軌,每日的純收入少說在五十兩銀子,刨去成本開銷給夥計的工錢,這樣一算每月還能餘下五百兩哩。

這白花花的銀子往錢袋裏鉆,每日去後廚上工的時候,這漫秋兒臉上的喜色難掩,笑靨如花!

想起這個,漫秋兒胸腔裏便湧起一股子驕傲,這酒樓是她和從遠,還有許多人共同努力的結果,能有現下的成績,她很滿意了!心裏的這份知足坦然也讓她更願意與人大度。

李翠花見漫秋兒都這般說,自然也認同,想著眼下家境一天比一天豐厚,五百文銀子,沖著她家和肖家多要好,也要給的!

阿虎成親那天,漫秋兒上晝沒去酒樓,而是和李翠花柱子一同去了肖家。

肖家的院子向外闊了幾丈,在原先堂屋的地方建了阿虎和胖丫的新房。此刻院裏全是人,擺滿了酒席。

這酒席原本想讓漫秋兒來操刀下廚的,可阿虎死活給攔住了。

漫秋兒現下大小也是田緣酒樓的東家,就算兩家關系再要好,這個自覺還是要有的。

漫秋兒倒是也不在意,和李翠花在門前隨了份子錢後,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來。左右都是同村人多,和往常在家裏吃飯時請的那些人一樣,自在歡慶的很。

迎接新娘進了家門,拜堂成親一系列流程自不必說,肖家是給足了湯家面子,外頭的鑼鼓班子嗩吶聲很是賣力,遠在村口便能聽到這歡悅的慶祝聲。

而給新娘送進了洞房後,新郎阿虎和肖家的人按照習俗便要開始在酒席上挨個敬酒了。

沒幾杯新郎的臉色就開始發紅,身旁跟著的人是程大鷹,見情況不對,連忙給他咬耳朵要他少喝幾杯,又問要不換了白水來?

阿虎卻推開程大鷹,就算喝的頭昏腦漲也咬著牙,支撐著一直到了漫秋兒這桌。

程大鷹是個有眼力的,知曉阿虎曾經對漫秋兒的那點意思。而漫秋兒也怕自己在這兒會添亂子,沒等阿虎過來便準備走了。

“漫秋兒,漫秋兒呢?漫秋兒!!!”

漫秋兒前腳還沒邁出肖家的門,後腳就聽到身後阿虎的聲音大聲的叫喊著自己。

若是這時候回去,怕是他倆沒事兒也被村裏人看成有事兒了。

漫秋兒狠狠心,低頭嘆了口氣,邁步往家走了。

一段沒開花結果的感情,就算挽留又有啥意義?

漫秋兒擡步走了,沒回家,而是直接拐到了村口直奔東寧鎮去了。

家裏空無一人,早上的時候從遠駕著牛車已經將福寶耿老頭三個送到了酒樓上去,只留下漫秋兒和李翠花柱子三人參加肖家的酒席。

方才臨走的時候,她已經和柱子李翠花打過了招呼,叫他們下晝吃完酒酒直接回家歇著,酒樓不必去了。

從秀山村走到東寧鎮,腳力約莫一個多時辰。

等漫秋兒到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飯的點。

從遠賬臺前面和賬房老先生算這幾日的出入,見漫秋兒回來,從遠擡眸子看了她一會兒,問:“沒吃飯吧?”

“這你都看出來了,”漫秋兒輕笑,“你真成了我肚子裏的蟲。”

從遠也不回應,只管拉著漫秋兒去了後院的雜間,又從後廚拿了些晌午特意留下的飯食。

耿老頭和福寶坐在屋裏的炕沿便,幫著後廚剝栗子。福寶獻寶似的將一盤撥號的瓜子仁遞給漫秋兒,“姐姐,我特意給你留的哩!”

“好,福寶最乖了,姐姐現在不吃,你若是手酸了就歇會兒,莫累到。”漫秋兒輕聲叮嚀著。

福寶一咧嘴,“幹活最光榮哩,福寶不累!”

“這孩子!”漫秋兒和耿老頭都笑了。

從遠端來了飯菜與茶水,漫秋兒晌午沒吃飯,又連著趕路到了酒樓,卻是餓壞了,見了飯菜登時拿起筷子吃起來。

耿老頭見狀問:“丫頭,咋沒留下吃酒哩?”

“我擔心酒樓的事兒,就趕回來了,”漫秋兒嘴裏塞著飯菜,含糊的說,“我讓爹娘他們下晝莫來了,今兒也正好歇一天。”

從遠問:“上晝我和掌櫃的商量了一番,想將石頭給簽下來,長久留在酒樓裏。”

“這就決定了?”漫秋兒楞了下,“這可不是件小事兒。”

想要留石頭在酒樓,那就得要簽署一份與酒樓的文書,蓋章簽字才能生效。

第四百零一章洗腳

張掌櫃和從遠看中了石頭,覺得這人可以留在酒樓,這也不單單是一紙文書的簡單意義。

這就代表著,往後石頭肩頭上同樣擔起了酒樓生意的擔子,做的菜色是好事壞,酒樓都得擔著。

簽訂的期限有多久,石頭就和酒樓以及酒樓的這些人綁在一起多久。

同樣的,漫秋兒的幾道拿手菜,必定得教與石頭如何烹飪,如此一來,既是對石頭的信任,也是對酒樓職責任務的分工,誰的擔子都能輕巧一些。若是光憑漫秋兒一人操刀,怕是遲早要累壞身子。

想來張掌櫃和從遠也是顧忌著這點,才想要將石頭長久留在店裏。

從前漫秋兒的身邊有古之道,無論大事小情總有人照顧著,即便長久不來酒樓,憑古之道的經驗,也足可以應付爆滿的賓客。

而從田緣酒樓開業到現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裏,全屏漫秋兒一人苦苦支撐著,從遠看了著實心疼。

“左右只是酒樓這幾道拿手菜罷了,只將火候和做法教給石頭,沒什麽的。這配料是如何調制的,不是還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放心吧,只管照我和掌櫃的說的去弄,總不能讓你一直這麽擔著責任。”

張掌櫃和從遠兩人的連番勸說,總算讓漫秋兒同意簽下石頭。

當天下晝,張掌櫃便擬定了文書,與石頭簽訂了五年的契約文書。

在這五年之內,石頭不得離開田緣酒樓,需得一心在田緣酒樓共事。而田緣酒樓依文書則需為石頭保證上漲工錢和提供廚藝進步的空間。

兩方簽訂了文書,漫秋兒也松了一口氣。

至少明兒開始,將酒樓的幾道特色菜的做法教給石頭之後,她就可以歇一口氣,與從遠一同準備婚事了。

下晝回家的時候,從漫秋兒家前面的路口望過去,還能看到阿虎家的方向有一抹冬日難見的喜紅,偶爾還能聽到村民們在酒席上推杯換盞嘩然吵鬧的聲音。

此時天色已晚,怕是沒一會兒就要鬧洞房了。

漫秋兒收回了目光,想著這會兒也不知李翠花和柱子還在不在肖家的酒席上。

到了家,才見到李翠花和柱子早回來了。

竈房上頭的煙囪冒著裊裊的炊煙,後院傳來雞鴨的咕咕叫聲,進了院門,四個人身上的涼意似乎很快就被驅散了。

“回來啦,爹,快進屋暖和暖和去,柱子剛沏了熱茶,也估摸著你們該回來啦!”照例又是李翠花掀開竈房的門簾,沖外頭的四個人喊著,又囑咐道:“遠兒,快帶福寶進屋,外頭可夠冷的!”

“知道了,娘。”從遠牽著福寶的手進了堂屋去烤火。

“漫秋兒,來,”李翠花沖漫秋兒招招手。

漫秋兒進了竈房去,李翠花將門簾撂下,竈房的木門也輕輕的合上了。

“娘,咋啦?啥事兒這麽神神秘秘的?”漫秋兒不禁含笑的問。

李翠花跟在她身後,沈默了下,道:“漫秋兒,晌午的時候你走了,阿虎也跟著追出來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啊?”漫秋兒瞪大眼睛楞了下,“我出來就直接去了酒樓,根本沒見到阿虎呀。”

李翠哈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知曉的。這孩子從家裏追出來,放著新娘子和爹娘不管,跑到咱家門口抱著院門哭,欸喲……”

“怎麽沒人攔著他呢?程大鷹不是在他旁邊麽?”漫秋兒不敢相信的問。

“阿虎那孩子酒喝了不少,怕是撒酒瘋哩!那麽大一個小夥子,誰攔得下?”李翠花愁眉苦臉的說,“我和你爹就跟著跑出來了,全村人都在找阿虎哩,幸好咱家住的偏,叫我和你爹給找到了帶回去……”

“欸喲,這旁人問起來,我還得說是在山腳下那邊找到的,若是被人知道是在家門口找到的,人家可怎麽想喲!”

李翠花幾句話,就讓漫秋兒知道了她所擔心的是什麽。

不怕阿虎來耿家門前撒酒瘋,就怕阿虎跟著漫秋兒跑出來叫村裏人看見說閑話!

胖丫那姑娘不是個好惹的,原先因為從遠的事兒本就看漫秋兒不順眼,若是知道阿虎心裏也有漫秋兒的話,怕是非要提著刀過來鬧事了!

這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少惹!

漫秋兒垂了下眸子,給李翠花吃了顆定心丸,“娘,你放心吧,今兒除了在酒席上,我出了阿虎家門就再也沒見到他。阿虎怕是喝多了酒,走迷了路,你放心吧,啥事兒都沒有的。”

“娘當然知道啥事兒都沒有,不就是擔心麽!再清白的兩人,也架不住那流言蜚語呀……何況眼下你和遠兒也要成婚了,娘可不得擔心著麽!”

“知道了,娘,往後我會註意的。”漫秋兒輕聲的道。

吃罷了飯,漫秋兒坐在屋子裏看古之道傳給她的那本菜譜,正入神研究著,忽的聽門外有人敲門。

她還沒來得及應聲,就看從遠推門而入,手中還端著一盆熱水。

見她望著自己,從遠燦燦一笑,“洗腳。”

漫秋兒楞了楞,看從遠將熱水端到床沿邊,就要脫她的鞋子,連忙一縮腿,“我、我自己來!”

“羞什麽羞,”從遠居高臨下的看漫秋兒慢吞吞的除了鞋襪,戲謔的道:“若是給你脫鞋你就羞成這樣,洞房之夜可怎麽辦?”

“你閉嘴罷!”漫秋兒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勞累了一天的雙腳泡進熱水裏,舒坦又放松,漫秋兒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第四百零二章與新娘子鬧別扭

從遠的手捉住泡在熱水裏的腳,細細的幫她磨搓起來。

漫秋兒驚的掙紮了下,踢出了些水珠在從遠的衣服脖臉上。

“別動,”從遠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你總要適應這些的。”

他的手指長白細膩,很認真的幫漫秋兒洗著雙腳,就像在精心雕刻著一塊璞玉。

那細致專心的樣子格外格外好看,也格外的有魅力。

漫秋兒漸漸的適應下來,只是被從遠握在手裏的一雙腳滾燙如火,偶爾還會因為從遠不經意間的觸碰而感受到小小的顫栗。

也不知從遠發現她的異樣沒有,漫秋兒有些忐忑的看著他,心裏又羞澀又幸福。

“方才回來的時候,娘和你說什麽了?”從遠忽的問。

“也沒說啥,就是一點今兒酒席上的事兒唄。”漫秋兒含糊的一言帶過。

從遠挑了下眉,“我咋不信。我看你從竈房出來神色就不對勁,吃飯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莫非……阿虎又作什麽幺蛾子了?”

“當然沒有!”漫秋兒不假思索的否認,可話一出口,又有些說謊的心虛,“反正……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

“說謊。”從遠眼眸一深,盯著她的面龐輕輕用力。

他手下的那只腳丫立刻被他用手指在腳心瘙起了癢,漫秋兒最怕癢,自是承受不住這些的。

“餵,餵!”漫秋兒盡管眼淚都笑出來了,可還是強烈的克制著笑意,“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呀!”

從遠緊握著她的腳丫,將漫秋兒的情緒左右在手裏,見她小聲求饒,一歪頭,“實話?”

“就是阿虎喝多了酒,來咱家門口耍酒瘋,就這樣!”漫秋兒豎起三根手指頭發誓。

從遠一瞇眼,“他還敢來?”

漫秋兒生怕他又手下不留情,頓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說:“喝多了嘛,神志不清的……”

她看著從遠有些不悅的神色,趕忙又道:“你和他見怪什麽?阿虎今兒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若是多想,反倒是有些奇怪呢。”

從遠淡淡瞄了她一眼,將她的腳按進水裏,“我想他做什麽?我想的是你!”

漫秋兒討好的向他笑,沒一會兒腳洗完了,擦幹凈後可算是逃出魔掌似的將腳丫縮回被窩裏去。

誰知從遠卻沒端著水出門,而是慢慢悠悠的將鞋子一脫,轉身上炕。

“你、你不回去睡覺啊!”漫秋兒瞪著眼,也不敢發出驚叫,“你……”

從遠瞟了她一眼,又將襪子脫下來,在她驚詫的目光中,洗起了腳。

“想歪了吧?”他淡淡的問,“這麽久我都忍了,難不成還忍不了剩下的幾十天?”

“……”

漫秋兒無言以對,抱著雙膝看他幹凈利落的洗了腳,將水倒了出去。

“早點睡吧,”他探頭進來,目光十分的溫柔,“小媳婦。”

漫秋兒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門被關上。窗外傳進來一串獨屬於從遠的清朗輕笑聲,似是戲謔著調戲著她似的。

“討厭……”漫秋兒在心裏想,真是個討厭的家夥!

次日一早吃罷了飯,從遠和柱子兩人各駕著一輛牛車往村口去了。

一家六口一齊去鎮上,將家門一鎖,到了黑間回家吃飯,熱熱鬧鬧的,每時每刻都在一起。

從遠這輛牛車上坐著李翠花福寶漫秋兒和耿老頭,柱子的那輛一會兒要坐上彭亮程大鷹福生,大家一齊去酒樓,在路上每次都是有說有笑,熱熱鬧鬧的。

不過今兒要少一個人了,秀芳和李翠花說好讓阿虎留在家裏歇息三天,這是人之常情,李翠花趕忙答應了,又轉告了漫秋兒。

就算秀芳不開口,她也想告訴阿虎,這幾日不用來了。

偏偏從遠看的緊,她不得空,而她也並不想因為阿虎家的事兒影響她和從遠的感情。

到了村口,彭亮程大鷹福生他們早就等在那兒了。

幾個大小夥子跳上了牛車,柱子揚了下鞭子,喝到:“走咯!”

從遠這邊也揚著鞭子,兩輛牛車就要起行的時候,卻忽的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等會兒我!柱子叔!等會兒我哩!”

“阿虎!?”

程大鷹眼尖,率先認出了阿虎來。

阿虎臉色蒼白,兩只眼睛又黑又浮腫,十分的憔悴。身上的衣裳也很不整潔,整個人顯得十分的狼狽。

“阿虎!?你這孩子,你娘不是說讓你在家呆幾天麽!”柱子驚訝的看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阿虎,問道。

誰知阿虎先是竄上了車,大喘了幾口氣,這才搖搖頭一臉含糊的道:“沒、沒啥歇著的!去酒樓重要哩!”

漫秋兒忍不住道:“阿虎,你剛剛成親,在家多陪陪新娘子多好?”

阿虎還是搖搖頭,“不用陪!她自己更自在哩!叔,走吧,莫耽誤了開工的時辰!”

車上的人面面相覷,就連柱子都有些為難了起來,“這!這弄得算啥事兒嘛!你娘還和我跟你嬸兒囑咐來著,今兒你咋能出來上工哩?在家陪媳婦幾天不好麽!等你陪新娘子回了門,再回來上工不遲!”

李翠花也跟著這般勸著,奈何阿虎是個犟脾氣,認準了的事兒十頭驢都拉不回來!

沒得法子,漫秋兒只得給柱子使了個眼色,走吧!

這是人家家裏的事兒,他們勸不了,下晝早點給阿虎拉回去讓他們自己解決!

漫秋兒這般想著,李翠花和柱子也是這般想著的便上路了。

第四百零三章別人家的煩惱事兒

阿虎和程大鷹做一塊,這輛車上的幾個大小夥子都是一塊光屁股長大的,這裏數彭亮的年歲大一些,是以彭亮用兄長的口吻對阿虎道:“阿虎,昨兒跟新娘子鬧別扭了?”

阿虎不肯說話,依舊悶著頭。

程大鷹在阿虎耳旁悄聲問:“那你倆到底洞房沒?是新娘子有啥問題?”

阿虎還是不肯說話。

“你倒是說句話呀!大夥也好幫你嘛!”程大鷹看著阿虎幹著急,“咋成了個親,還成啞巴了?”

“你叫我說啥!”阿虎甕聲甕氣的吼了一句,頓了下接著吼,“我跟她根本就過不來,有她沒我,有我沒她!若她在屋裏,我是絕不回去的!”

這話兩輛車上的人都聽到了,漫秋兒不禁有些愕然,胖丫做啥了,和阿虎結了這麽深的仇怨?

按理說小夫妻正值壯年,有啥事兒洞了房也就該沒矛盾, 這阿虎咋這兒大氣性哩?

以她對阿虎的理解,他應當不是個惹事兒計較的人。怕是……胖丫那兒起了茬子。

程大鷹被阿虎一吼給驚住了,彭亮在一旁猛給使眼色,他才扁了嘴,委委屈屈的往阿虎身旁一坐,不吱聲了。

有些事兒,還得人家家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外人就算著急,也只能看著。插手,怕是只會添亂。

是以,在酒樓忙了一上晝,又吃罷了晌午飯之後,柱子和顏悅色的進了竈房,問阿虎要不要跟他一起回村裏,阿虎楞了下,搖頭不肯回去。

李翠花和柱子回來唉聲嘆氣,心裏跟著著急,沒一會兒阿虎過來了,卻是來找漫秋兒問她今兒能不能住在酒樓後院的。

這下,耿家人可炸了鍋,李翠花不肯了。

“阿虎,你這孩子咋這麽倔哩?昨兒剛成了親,這是咋?嫌棄新媳婦不好看?為啥不回去晾著人家?這是耍驢給誰看呢?”

李翠花也是從小看著阿虎長大的,平日兩家親近,口吻裏多是些責備和痛心,這小子咋這麽不讓人省心!

“嬸兒,給你們添麻煩了,可我不會回去。”阿虎態度倒是好,跟李翠花認了錯,可在回家這件事兒的態度上,一如既往的堅決倔強,“我 和胖丫,不是她死就是我活!”

“阿虎!”柱子厲聲喊了一句,緊擰著眉頭看阿虎,“你這小子知不知道你說啥哩!?”

“昨兒剛成了親,今兒你就把新娘子晾在屋裏,你讓外人咋看她?新娘子是你自己要娶的,拜過了堂,往後媳婦就是你爹娘外最親的人,你咋能這樣對她嘛!你還是不是個爺們!”

“……”阿虎悶頭握著拳,不肯說話。

後院的動靜驚動了從遠,福寶和耿老頭也跟著一道進來,見阿虎在李翠花和柱子面前低著頭,多半猜到了事什麽事兒,趕忙讓耿老頭帶福寶去玩了。

漫秋兒見李翠花和柱子誰都說不動阿虎,只得開口道:“阿虎,這便是你的不對了,不管有啥事兒,你不能不回家呀?就算不看著新娘子的面子,總得回家給嬸兒和叔一個交代!”

“你這樣不聞不問不回去,你不想想你都多大了?行事咋還這麽任性?就不怕村裏人笑話秀芳嬸兒和大虎叔?他們的臉往哪兒擱呀!再說他們咋和胖丫家的人交代!你這不是為難他們麽?”

漫秋兒一席話句句在理,阿虎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終於擡起頭來,“我……我真的回不去!胖丫和我……兩看兩相厭!我們根本不能共處一室哩!”

阿虎的解釋讓漫秋兒一楞,雖說不能完全理解他,但心中多少有些同情。

畢竟這段婚事讓當時的阿虎如遭雷劈,若不是父母的強烈要求,怕是遭不肯了。

而如今,真等胖丫嫁進了肖家的門,兩人在一起相處卻迎來了更大的難題:彼此看不對眼,咋處?

李翠花苦口婆心的道:“阿虎,那你也不能不回去呀!你爹娘知道了可不得傷心死!再說,你讓人家新娘子後日咋回去?自己個回村裏?那怕是要比死還難受哩!”

“你嬸兒說的對!阿虎,你現在就跟我回去,現在就回去!”柱子拉著阿虎的手,說什麽都要給他拉出後院。

阿虎自然是說什麽都不肯的,拼命往回縮著。

漫秋兒頭一痛,只得趕忙讓從遠將兩人拉開。

阿虎都這麽大了,強制給帶回去有啥用?半道就跑了!

“爹,算了,你莫管這事兒了,讓阿虎自己想想吧。”漫秋兒態度冷漠的看了阿虎一眼,阿虎被她漠然的眼神刺的一縮,忙低下了頭。

“他若是自己逃避著不肯面對現實,誰都拉不動他!娘,幫我取兩床被子吧。”

漫秋兒拉著李翠花走了,柱子嘆了口氣,也走了,從遠自然不會留在阿虎身旁,轉眼間院子裏只剩下阿虎一個。

阿虎頹然的垂下了頭,自嘲的笑了笑。

酒樓打烊的時候,阿虎果然沒出現在牛車上。

程大鷹他們知道了這事兒,也不知該說些啥。都是和阿虎一般大的小夥兒,沒遇見過成親的事兒,就算想為阿虎好,也不知咋辦。

回了村子,路過通往阿虎家的路口的時候,柱子停下了牛車,李翠花也跟著跳了下來,“漫秋兒,你們先回去罷,我和你娘去一趟你秀芳嬸兒家。”

“欸,知道了爹。”漫秋兒忙下了車,接過柱子手裏的韁繩。

眼看著李翠花和柱子去了秀芳嬸兒家,漫秋兒嘆了口氣,慢慢的趕著牛車回了家去。

到了快吃晚飯的時辰,李翠花和柱子才從阿虎家回來,臉上愁雲密布。

第四百零四章犯倔的阿虎

見到李翠花臉上的愁悶,漫秋兒嚇了一跳,“娘,咋了這是?”

“別提了,胖丫快把肖家鬧開了!我和你爹去的時候,胖丫正嚷著要阿虎寫休書哩!”

“那、那她昨兒還嫁過來幹啥呀!”漫秋兒瞠目結舌的問。

“誰知道哩!怕是昨兒兩人連洞房都沒入就吵起來了!你秀芳嬸兒說今兒一早看到阿虎從雜間出來的,凍得哆哆嗦嗦的,連飯都沒吃就跑出家門 了。”

“阿虎也太過分了,”漫秋兒皺著眉頭,“甭管從前有啥過節,現在新娘子都嫁進了家門,他咋還計較這麽些事兒?胖丫現在已經是肖家的人了,就這麽寫了休書,怕是對她今後的日子都有影響。”

李翠花嘆了口氣,“說的可不就是這個!你秀芳嬸兒家都是好心腸的,和胖丫好說歹說算是暫且給安撫住了,說明兒一早就給阿虎拉回來!後日讓他帶著胖丫回門!”

漫秋兒點頭道:“是了,怕是還真得要秀芳嬸兒出手阿虎才肯回來了。”

若是真驚動了湯老七,以湯老七的性子怕是沒那麽容易放過阿虎。

李翠花卻抿抿嘴,“阿虎這孩子倔的很哩,怕是他爹娘勸都不肯!明兒咱們去酒樓時捎上他們,再跟著去酒樓勸勸阿虎!”

漫秋兒點點頭,“知道了娘。”

夜裏,漫秋兒照舊偎在床上看菜譜,從遠又端著熱水進來了。

“怎麽,你這是要培養婚前習慣,做好每天給我洗腳的準備了?”漫秋兒笑著放下了菜譜,很自覺的脫鞋脫襪。

誰知從遠將熱水放在了床下,見漫秋兒脫鞋襪,自己也跟著剝了鞋襪。

“你……”漫秋兒一訝,還未開口說第二個字,就見自己的腳丫被從遠夾住,兩人的兩只腳一起泡進了熱水當中。

從遠一揚眉,“這樣省水。”

“嘁!”漫秋兒嗔了他一眼,“昨兒那麽洗不也省水麽?”

“昨兒……水太涼了!”從遠慢慢悠悠的說。

“傻瓜!”漫秋兒笑吟吟的看著從遠的眉眼,只覺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心動。

她擡手在從遠的眉眼上輕輕按住,又照著輪廓劃過他的鼻子嘴唇,眼睛一眨,問他:“什麽感覺?”

從遠想了想,“繼續摸。”

漫秋兒忍著笑,使壞的問道:“不臭麽?”

從遠這才想起方才他進屋時這丫頭的動作來,不禁失笑出聲,“臭丫頭!”

兩人的腳丫在熱水中打起了仗,不多時弄得滿地熱水。好不容易止住了戰爭,從遠先給漫秋兒擦了腳,自己才隨意擦了擦,端著水出去倒了。

“早點睡,”他探頭過來凝視著漫秋兒小媳婦一樣裹著被子坐在炕裏,“小丫頭。”

一天還換一個稱呼哩。

漫秋兒裹著被子看窗外的人影閃了過去,心想,還是昨天的稱呼好聽。

等到了次日一早的時候,隨行的牛車上多了一個人,阿虎爹肖大虎。想來秀芳應當是在家安撫胖丫的。

肖大虎臉色沈沈的,和柱子他們擠在了一輛車上。

大家都看到出肖大虎心裏煩躁心情不好,是以今兒的路程上誰也沒多說一句話。就連往日愛說愛鬧的程大鷹都安靜了下來。

原本是一件喜事兒,這會兒卻弄得無法收場,欸,可怎麽說好呢!

到了田緣酒樓,肖大虎見到了酒樓的門面,即便早聽阿虎說過酒樓的三層樓規模,可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臉羨慕。

“同樣是娃,瞅瞅漫秋兒和從遠伢子,再瞅瞅我家這個不省心的!”肖大虎在後頭跟柱子一聲接一聲的嘆著氣,“我和他娘省吃儉用攢出的聘禮給他擦屁股,結果他倒好,現下又要把事情鬧大!”

“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生了這麽個逆子出來!”肖大虎氣的渾身發顫,渾身不住的起伏著。

柱子見狀連忙安慰著說:“莫這麽說哩!說到底阿虎還是年輕,經歷的事兒太少啦!平日你們也將他當個孩子慣著。這次回去可得好好教訓教訓,這都成了家,往後就是家裏的頂梁柱,可不能這麽任性哩。”

李翠花也勸道:“大虎,你也莫氣了,趕快進屋,一會兒見了阿虎先別急著動怒。孩子都大了要臉面,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就又打又罵的哩。”

肖大虎在外面平息了一會兒,喘勻了氣,這才跟著柱子往酒樓後院走。

酒樓開了門準備開工,按理說在後院住著的石頭和阿虎還有另外幾個夥計應當起來了,可漫秋兒他們到了後院,卻並沒見到阿虎的影子。

“石頭,阿虎呢?”漫秋兒問。

石頭還睡眼惺忪的打著呵欠,一面打水一面道:“挺早就起來了,也不知去哪兒哩!”

“走了?”漫秋兒楞了下,心裏有些慌了。

若說這阿虎留在酒樓裏不肯回家,就算影響不好但事情還沒到難以解決的地步。可眼下阿虎從田緣酒樓離開,不知去向,這便是大事了!

肖大虎都來酒樓找人了,這會兒人沒了,咋向人家交代?咋向秀芳和胖丫交代?

裏裏外外找了一圈,都說沒見到阿虎去了哪兒,這下,漫秋兒慌了,柱子和李翠花極了,肖大虎也氣的火冒三丈!

“這個逆子,逆子,逆子!!!”肖大虎連吼了三聲,拍的桌子震天響,騰的一聲從椅子上坐起來,“他娘的,我看著臭小子平日裏就是被慣得!老子的棺材本都搭出去了給他娶媳婦,他倒是不領情,給老子惹事!”

第四百零五章想不開

“莫不如先前就讓湯老七給這畜生的脖子砍斷,老子就當這二十年餵了條狗!”肖大虎本就脾氣暴躁,發起怒來臉色通紅,讓人看了心裏打怵。

“大虎,莫說氣話!阿虎出去了,保不齊是……是散心罷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哩?你先別急,我們都出去找一找,啊。”

柱子趕忙帶了彭亮和程大鷹,還有李翠花,四個人分頭出去尋找阿虎的下落。肖大虎在酒樓裏氣的不輕,坐了一會兒,被漫秋兒和耿老頭勸著,也一臉怒意的出去了。

漫秋兒返還回後廚去,心裏也有些苦惱,這阿虎可真是能給自己惹事兒的!好端端的,從酒樓裏跑出去,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昨兒真不應當同情他,同意讓他留在酒樓過夜!

出去尋找阿虎的人在東寧鎮找了一個上晝,又在東寧鎮找了一個下晝,可無一不是毫無收獲。

阿虎往常也總來鎮上,和張掌櫃的還算熟識哩,在鎮上也算有幾個人認得他。可出了這事兒,肖大虎柱子他們打聽了一圈東寧鎮附近的商鋪和居民,都沒有見過阿虎的。

“大虎叔,那平日阿虎來鎮上,都找啥人,做些啥?”漫秋兒也幫著分析起阿虎的下落來。

肖大虎想了一會兒,道:“趕集的時候來鎮上,就和我去碼頭那邊跑跑貨,偶爾接活。平日沒事兒了來他叔家竄門,他叔不是鎮上的仵作麽?欸,這兩個地方他常去,我都打聽了,沒有!”

漫秋兒仔細的想了一下,又問了幾個地方,可她想到的肖大虎他們都去找過了,根本沒有。

“會不會根本沒在東寧鎮?”從遠皺著眉頭說了一句,“阿虎一早跑出去,會不會……去了別的地方?”

“他會去哪兒呢?”漫秋兒百思不得其解,阿虎到底幹啥去了?

“……酒坊,酒坊!對,梨花村的如意酒坊!”肖大虎猛的站起來,神色激動,“這小子一定是去梨花村的如意酒坊了!”

“如意酒坊?”漫秋兒聽這個名字耳熟,卻有些想不起來。

“今兒鎮上的如意酒坊關門,平日裏他家店鋪都是從梨花村的如意酒坊進的酒,這小子愛喝幾口如意酒坊的桂花酒,怕是饞嘴去如意酒坊了!”肖大虎說著就往門外走,“他一定在那!”

肖大虎出了門,柱子和程大鷹還有彭亮趕忙跟了過去。

知子莫若父,肖大虎既然這麽肯定阿虎在梨花村的酒坊,想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漫秋兒稍稍松了口氣,望著酒樓外一行人的背影,輕聲詢問李翠花:“娘,咱們在酒樓呆了一天了,先回去罷?想來爹他們找到了阿虎也是直接回去的。”

“嗯,回去,該回去了。”李翠花點頭,喊了耿老頭和福寶他們,又喊了福生,一行人坐上剩下的那輛牛車,準備返還秀山村。

今日到家已比平日晚了許多,一家人饑腸轆轆,福寶更是又困又餓,早趴在漫秋兒懷裏睡著了。

下車輕手輕腳的將福寶抱回了堂屋,漫秋兒又和李翠花洗手燒飯,忙活到了很晚。

柱子回來的還要晚些,回來的時候臉上全是疲憊的神色。

“咋樣,阿虎跟著回來了嗎?”李翠花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迎出來見到柱子趕忙問。

柱子擺擺手,“先給我弄口吃的!餓死哩!”

“欸,都是現成的!”李翠花忙去竈房端飯菜。

屋裏的人聞聲連忙跑出來,方才在外頭沒有燈光李翠花也沒看清,柱子的褲子從膝蓋處濕了大半,現在還在往下滴答著水。

“爹,你這是咋啦?”漫秋兒大驚失色,連忙給招呼了從遠過來扶著柱子。

柱子的腿傷雖說已經痊愈,可就算個身體康健的人冬天穿著條濕答答的褲子,怕也是要害病的。

“沒事兒哩,我進屋找一條褲子就好了。”柱子擺擺手,忙鉆進了屋子裏。

李翠花聞訊出來,又驚又急打的跑進屋給柱子找褲子,給柱子找了換洗的褲子換上,漫秋兒燒了姜湯來暖身。

“到底是咋弄的,莫不是掉河裏去了?”李翠花擔憂的問,目光還沒從柱子的腿上移開。

為了治好這雙腿可用了全家人大半年的心血,若是再凍壞了,她非得哭瞎不可!

“還不都是阿虎那小子,欸,他爹說了沒兩句就動手,這小子想不開跳河了!”

“跳河!?”李翠花驚呼一聲,漫秋兒也不由得震驚變色!

這得多想不開,竟然為了一樁婚事跳河!

“那人咋樣?救上來沒?”從遠問。

柱子吸溜了口姜湯,呼出口白氣,道:“救上來了!我們仨都跳下河去,若是連個人都救不上來,也沒臉回來哩!”

李翠花聽得心裏一驚一乍的,見柱子這樣說,不禁埋怨道:"你說的什麽話!你這腿腳才好多久?跳下河已經很危險,那是盡了全力的,誰還能挑出你的理來不成!"

“我倒是沒啥,這些年沒下水也沒敢往河裏游!大鷹那孩子不識水性跟著跳下來就不敢往前走了,還都是他爹,大虎拼死給救回來的!阿虎那孩子喝多了酒,手腳用不上力,我看著好幾次有驚無險的,嚇了一身冷汗!”

李翠花連說幾聲阿彌陀佛,又道:“這麽冷的天,那河裏冰的刺骨,你們從水裏上來咋不說找戶人家暖暖借一身衣裳再走?幾個大男人這點都想不到哩?”

“咋想不到哩!我和答應都這麽說!我倆還不算啥,阿虎和大虎他倆,身上的衣裳都要結冰碴子了!可好說歹說他倆都不願意去人家家露醜,我能有啥法子?”

第四百零六章臉紅的含義

柱子嘆了口氣,“就只能由著他們父子,上了牛車,一路盡快趕回來,欸喲,這給我們凍的……”

漫秋兒道:“爹,那現在大虎說把阿虎拉回家了罷?”

“嗯,拉回去了。”柱子回道,“方才我還跟他說哩,孩子大了要臉面,可莫要一句話說不合就動手了!”

“也要大虎能聽進去才好!”李翠花嘆了口氣,“你先吃罷,一會兒我去阿虎家瞧一眼,給送些臘肉過去。”

等到了晚間,漫秋兒和從遠在屋裏都洗過了腳,李翠花才從柱子家回來。

“娘,阿虎他家咋樣了?”漫秋兒披著衣服從堂屋跑過來問。

“好啥好,這一家子,真夠你秀芳嬸兒上火的!”李翠花一臉嘆息的搖搖頭,“別提了!”

原來,方才阿虎父子從河裏出來,滿身濕漉漉的出來,回了家去換了幹凈的衣裳,秀芳嬸兒給做了飯,胖丫也破天荒的煮了一鍋姜湯,按理說就算阿虎不喝不領情也不應該犯倔了才是,這小子楞是將胖丫煮的姜湯揮手給潑了出去。

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胖丫一個姑娘臉皮薄,這麽做已經算給足了阿虎面子,誰知這家夥偏偏不尋好,潑了姜湯,可不就是自討麻煩麽!

這下就連秀芳和大虎夫婦都動了怒,徹底向著胖丫這邊了。

李翠花進去的時候,正看到肖大虎拿了一根棒子吼著要打折阿虎的腿!

阿虎從堂屋裏跑了出去,還撞到了門口的李翠花。

這些都不算什麽,胖丫在屋裏哭哭啼啼的,大虎身為公公也不好勸,只得讓李翠花幫忙安慰著。

明兒就是回門的日子,可如今……怕是回不去了。

胖丫收拾包袱要回去,被秀芳好說歹說也留下了,說在給寬限幾日,明兒給湯老七帶話,就說阿虎病了,等幾日在回去。

可這麽拖著又不是辦法,阿虎這小子在這門婚事上表現出來的抗拒令所有人難以置信。

這不是平日裏那個愛笑愛說熱情善良的青年呀,這門婚事像是激發了阿虎心裏的另一個他,較真,狹隘,極端而冷漠,漫秋兒險些認不出這樣的阿虎來。

說罷了這事兒,李翠花和柱子折騰了許久也累了,張羅著讓漫秋兒和從遠也回去早些休息。

兩人出了門,從遠沒回自己的堂屋,倒是跟著漫秋兒後頭進了她的屋子。

“你不睡覺進來幹啥?”漫秋兒睨了他一眼,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可還是給從遠讓進來了。

“睡不著,思秋。”從遠唇角漾著一彎月,眼裏盛著壞笑。

漫秋兒坐在床沿邊,從遠也湊了過去,倒是沒有什麽不規矩的動作,而是歪頭湊到漫秋兒耳旁,輕聲道:“今兒都初十了。再過半月,我便天天抱著你睡了。”

這句話引燃了漫秋兒心裏的火焰,她整個人被羞的通紅,“色胚,每天就想著那些事兒!”

“不是就想著那些事兒,是就想著你。”從遠輕輕開口糾正漫秋兒言語裏的錯誤,又神色認真的問:“你可知我每天想的最多的是什麽?”

漫秋兒果真認真的想了一下,道:“成親以後每天給我洗腳?”

“不是。是你穿喜服時候的樣子,”從遠清潤的嗓音如帶著一種美麗,“我想那個時候的你一定是最美的。”

在燈燭的搖曳下,漫秋兒眼角眉梢都帶著半柔半暗的情意,動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溫柔,落在從遠俊臉上的目光也越發的脈脈含情。

一年的相處,他們完成了對彼此的包容與認識,腦海中的對方不僅僅是一個稱呼一個形象,而是如血液一般充斥著全身不可離分。

在這一刻,漫秋兒也不能免俗的想起出嫁前每一個姑娘都會擔憂疑惑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麽?”

“喜歡……你很多,喜歡你在算計別人時小臉上的精明,喜歡你在說起爹娘時的鄭重和孝敬,我也喜歡你在做飯時認真的樣子,同樣愛極了你無人可比的手藝。更喜歡我在親你時你羞澀的反應和……在看著我時難以掩飾的愛戴。”

前面的話聽得漫秋兒心花怒放喜不勝收,可到了最後一句,漫秋兒不由得眨眨眼睛,才反應過來。

“愛戴?你……”漫秋兒正要反駁他,不想被從遠的另一句話搶了先。

“其實方才的話我沒說完,你問我每天想的最多的是什麽,嗯……你穿喜服時候的樣子固然美麗,但我想的最多的,是你不穿喜服時候的樣子。”從遠素來平淡的神色忽的變得饒有意味,盯著漫秋兒的眼鼻口唇慢慢向下,目光尤為幽深。

漫秋兒還被方才從遠的一席話哄得沾沾自喜,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從遠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呆楞的樣子實在可愛,從遠不忍心破壞,便道:“你既然想不清楚就莫多想,往後有的是行動的機會。”

他在漫秋兒的臉上捏了捏,又吻了兩口,站起來道:“早點睡吧,小傻瓜。”

他的調戲,總是點到即止。

既不會讓人因為他的不正經惱羞成怒,也不會讓人感覺他清心寡欲,無欲無求。

直到從遠關上了門漫秋兒才想明白他說的話什麽意思, 那……那可不就是什麽都不穿的意思麽!

這個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樣下流!都是跟誰學的!

漫秋兒羞惱的用被子蒙住自己的 腦袋,氣得她咿咿呀呀,可沒一會兒,被子裏的聲音就變成了輕輕的笑聲……

等她成為從遠的新娘,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誰都管不得!

第四百零七章從遠的真相

漫秋兒這邊安安心心等著做她的新娘,而房子、聘禮、禮金之類的事情都是從遠在張羅。

聽彭亮說,從遠拿來的那張房屋草紙圖上,從遠關於房子的點子叫人嘆為觀止,無論是院落籬笆還是堂屋上房的坐落,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就連程大鷹都嚷著要借鑒從遠家的房子,到時候月牙一定開心的。

阿虎家的事情過了兩天還消停下來,李翠花和柱子也沒再插手去管。

一來這是人家家事,二來在這件事兒上,秀芳和大虎都拿阿虎束手無策,他倆能有啥辦法?

阿虎接連幾日都是去酒樓睡的,臉上還帶著一條遮醜的帕子。

不用想,想來是和胖丫相處不成,胖丫動了手。

胖丫身子敦實,和阿虎比劃起來還真不占下風,更何況她畢竟是個女子,阿虎也會動手。

這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鬧得更僵了。不過沒幾天,兩人之間的戰火就漸漸的消停了下去,而阿虎也從酒樓回了家,慢慢的走上了正軌。

改善的點子還是謝婆子出的,秀芳為此給謝婆子家還拎了兩壇酒。

謝婆子知道了來龍去脈,又詳細的問阿虎和胖丫如今的狀況如何,便給秀芳出主意,說是這小兩口怕是還不知道洞房的滋味,素來有老話說床頭吵架床尾和,這兩人都還是個孩子,可不就是鬧脾氣的時候麽!

她見秀芳還是半懂半糊塗的,幹脆指明了——讓這兩人洞了房,這生米煮一煮,就算熟不了,也不會咯牙!

秀芳登時便開了竅!

當晚,肖大虎從酒樓給阿虎帶回來,絕口不提這門婚事,而是給阿虎一個勁兒的灌酒,而胖丫那邊,飯菜裏也是加了料的,等到這倆人吃的半飽,喝的七葷八素的時候,往新房裏那麽一送!

第二天一早,原本鬧得雞飛狗跳的房間裏靜悄悄的,快到了晌午阿虎才慢吞吞的走出來,胖丫跟在他後面沒一會兒也出來了,兩人臉上還帶這些不正常的酡紅。

等倆人去吃晌午飯的功夫,秀芳嬸兒進去一看,心裏心花怒放!

這倆孩子,成了!

阿虎和胖丫這倆人,稀裏糊塗的牽了線,稀裏糊塗的成了婚,爭吵,厭惡,打架,到現在一切成為定局,想來也是上天註定。

程大鷹和月牙的婚事在從遠和漫秋兒之前,二月十八的時候,兩人的婚事便在秀山村半開了。

而也就在那天,漫秋兒才看到了從遠親手蓋的房院什麽樣。

在二月的冬日,她未來的小屋的門前是一排綠瑩瑩的松柏,這種樹無論在什麽日子下都能頑強的存貨,尤其是冬日,更能增添大雪冰封萬物雪白中青翠的一點綠。

中間的石頭道是由鵝卵石鋪蓋的,每一刻光滑瑩潤,最引人眼球的便是這些鵝卵石的顏色竟是漸進的,略深的紅色,到淺紅,最後到潔白!一條石頭道,竟像是讓人經歷了從日出到日落的景色變化!

進了院,左邊是一小塊開出來的菜地,已經背過了壟,只要弄些蘿蔔白菜的種子就能種到菜地裏去,木制的小圍欄將這塊菜地與中間的石頭道分割開來,與右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右邊是一大塊空地,靠著院子角落的地方擺放著三個木制的雞舍,現在裏面還是空蕩蕩的,但想來沒幾日便可以在裏面見到成群的雞鴨鵝,漫秋兒最是喜歡這些。

而進了廳堂之後,漫秋兒才驚訝於從遠用心之深,遠超過她的想象!

屋裏一切木制的家具,無一不是從遠親自操刀雕刻!

她喜愛的月季花,被刻在了椅子的扶手畫壁上,桌沿下的圖案,同樣是她喜愛的月季,在裏屋的床沿上床腳邊,皆能看到從遠精心雕刻的月季!

怪不得這近兩個月的時間,從遠總是早出晚歸,漫秋兒也忙著酒樓的事情沒多詢問,不想,他竟是為了兩個人舒適的婚後日子做了這般多的付出!

漫秋兒心中愧疚又感動,一時之間,心裏竟覺得萬分對從遠不起。

一回頭,從遠就在身後。

從她進院子,看堂屋,進裏屋,每一刻每一步他都牢牢的跟在漫秋兒的身後。

比起他的付出,能見到漫秋兒因此感動驚訝歡喜愉悅的這一刻,那些又算的了什麽!

從遠溫柔的凝視著漫秋兒的眸子,這一刻他的心中卻不單單是甜蜜與期待,那張清雋的面龐下,還夾雜著一絲躊躇。

兩人成婚,勢必要坦誠相待。

而現在的他,一顆真心時刻等待交付漫秋兒,傾其所有。可若論坦誠二字,怕是從一開始,他便向她隱瞞了驚天真相。

他並非是那個所謂的看破紅塵不願提及前塵往事的從遠,真實的身份姓甚名誰,就與漫秋兒一般,腦海中全是空白,記不起一絲一毫。

而之所以向眾人道出姓甚名,是因為在一片看不到異色的空谷之中,腦海邊總會回想起兩個字來——從遠,從媛,從原……

總之主要便是這兩個字了,到底是怎麽寫,而又代表著什麽,他並不知道。

但憑借他靜敏的感覺,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對他有著特殊的含義。因此,他選擇這兩個字做了自己的名字。

至於編造出一個所謂的曾經的自己,怕是曾經的他擔驚受怕慣了,醒來看到陌生的臉孔就生出了滿身的防備,如同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刺猬,刺猬用一身刺掩飾自己,而他編造出一個令人沒有戒心的身份,贏的旁人的信任與淡視。

若說這一切謊言的起始原因都是有理有據,可以說服漫秋兒的,那麽在這段感情萌芽之後呢?

第四百零八章又上深山

在他已經陷入和漫秋兒的這段感情當中,當他準備向李翠花和柱子說明對漫秋兒的愛意,想要迎娶漫秋兒的時候呢?

他分明有許多機會可以告訴漫秋兒真相的,可是他選擇了沈默,選擇了拖延,選擇了繼續猶疑。

而在此刻,他看似要和漫秋兒修成正果了,他高興,欣慰,歡喜,愉悅,激動,可他還緊張,忐忑,不安,甚至生出逃避的心思。

因為只有清楚這一切的他才知道,他們這段感情,雖然走到了開花結果的這一步,卻也臨近萬丈深淵,下面乃是懸崖峭壁,稍不留神便會摔得粉身碎骨,他們面臨著這段感情最嚴苛的考察與審視。

此刻,他望著漫秋兒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心中既忐忑又憐惜。

或許是他凝神思考的這一神色與往常有異,漫秋兒含笑的眼眸逐漸變得關切起來。

“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她奇怪的問。

明明平時身體結實的十頭牛都拉不住,怎麽這會兒臉色有些蒼白,神色還有些呆滯。

“哪有,”從遠很快恢覆常色,並笑道:“看到你這麽喜歡,我也很高興。”

漫秋兒不疑有他,笑吟吟的道:“我當然高興!這院落建成了我最喜歡的樣子,從遠,這麽短的時間,你是怎麽在所有的家具上刻出月季花的?”

“其實看著很多,其實沒多少的。”從遠微笑的面頰如冠玉般完美,嘴角笑容月如鉤,"月季花其實是我早就刻出來的,打完這些家具,用卯榫裝上去便是。"

“你早就刻出來了?”漫秋兒訝了訝,“我竟不知道。”

從遠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那時候滿腦子都是酒樓和古師傅,哪裏會註意我在做什麽?”

漫秋兒聽他這樣說,便猜到這些月季花應當是從遠在仙來酒樓燒毀她將自己封閉在屋裏不肯出來的時候刻制的。

“那時候你心情悲郁,我想盡了法子也哄不好你,你在裏面難過,我就在外面刻好這些月季花。想著等你出來便將這些月季花送給你,也好讓你開心一下。誰料剛開始刻這些東西,手生的很,楞是過了四五天才將一朵月季花完整的刻好。

後來你人也精神了,想來是用不到這些月季花哄,我便想著多刻一些做成驚喜與你。便是現在了。”

從遠淡雅的笑容如清風拂面,令漫秋兒愉悅歡喜,心中動容難抑。

她湊到從遠的唇邊,輕而柔的吻落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又輕輕的啄了一下。

“我很喜歡,你費心了。”她低聲道。

從遠笑著捏了把她的臉蛋,“傻瓜。”

兩人從新房內走出去,外面的鞭炮聲鑼鼓聲還不絕於耳,新娘子月牙已經從謝婆子家乘著花轎來到了山腳下的新房。

新郎程大鷹騎著一匹帶著紅花的高頭大馬,面上春風得意,比往常還要精神許多,這倒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漫秋兒不由得想,從遠平日裏已經這麽好看了,若是等到成親那日,該有多好看呢?

下馬的時候,新郎還激動地跑跌了一跤。

“欸喲喲喲,媳婦還沒過門,新郎就先給媳婦行大禮,這怕是往後是個怕媳婦的喲!”

喜婆高嗓門的調笑起來,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漫秋兒也不禁笑了,平日裏程大鷹就是個冒失莽撞的,可今日,他一身精神的喜服穿在身上,人好看了許多,面上神采奕奕的,聽了眾人的調笑也不羞惱,而是撓著頭跟著嘿嘿笑起來。

“傻笑什麽,還不快扶新娘子出轎!”喜婆大嗓門的喊道。

“欸,對!”程大鷹連忙掀開轎子的轎簾,伸手去扶月牙。

月牙的手從裏面伸出來,兩只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刻,程大鷹的手狠狠的震顫了下。

拜了堂,將新娘送進了洞房,酒席開始。

漫秋兒和從遠喝了新郎敬的酒,沒一會兒便離開了酒席上。

婚宴上固然熱鬧,可他們兩個七日之後也要擺酒成婚,眼下雖然房子是完工了,訛還有許多事情沒做。

酒樓那邊,這幾日已經將幾道特色菜傳授給石頭,石頭學的不算快,但每一步都穩紮穩打,漫秋兒心裏倒也踏實。

漫秋兒再去這兩日,將最後一道金龍富甲湯教給石頭,便可以和張掌櫃知會一聲,回去安心準備婚事了。

張掌櫃的份子錢早就教給漫秋兒了,是一對玉制的九連環。

而古之道遠在臨江,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漫秋兒要成婚的消息,送來了一套騰雲紋瑞祥山刀。

這一套菜刀,整整二十八把,樣式無比精湛巧妙,做工精細猶似不應天上天上有。

而黃正榮也帶來了他的贈禮,是一副春江碧水圖。

這幅圖是由聚緣軒酒樓的下人送過來的,而除此之外,黃正榮並沒有帶來別的話,也再沒有出現在漫秋兒的眼前。

漫秋兒心知對於黃正榮,她只是將他看成了普通朋友,不能有也不會多說別的有可能引起誤會的話。

尤其,當她馬上要嫁為人婦,更要註意自己的言行。

她自己沒什麽關系,卻不想自己的家人因此受到流言蜚語的侵襲。

當將金龍富甲湯的做法交於石頭之後,漫秋兒便徹底回了家,小半個月都會在家籌備婚事。

當距離她和從遠成親還有三日的時候,兩人因故上了一趟山。

她和從遠不止一次來過後山,也不止一次深入過密林,甚至深入到密林的伸出,綿延不絕的深山當中,以身犯險。

第四百零九章你若待她不好

可這次兩人上山,卻並不是為了打獵采藥,而是,一紙字條。

兩人正在山腳下的房屋中討論婚後這塊菜地應當種些什麽,漫秋兒想種些蘿蔔和菠菜,她喜愛吃這些吃起來清爽可口的蔬菜,又問從遠的意見。

從遠在這種事兒上向來表現的無比順從,漫秋兒說什麽就是什麽,登時表示沒有什麽想法,一切聽從她的。

漫秋兒不依不饒,非要從遠說出種些什麽來,從遠便只得說種花生好了。

漫秋兒聽了很不高興,說著花生她不喜歡吃,從遠也不喜歡,為什麽要種?

從遠沈默了一會兒才說醫術上說花生豐胸,是以他想……

沒等他解釋完漫秋兒便撲了上來,兩人正打鬧一團的時候,門外忽的射進來一只飛鏢,直奔從遠後腦。

從遠自然躲得過飛鏢,可這飛鏢暗含的威力卻讓人心驚。

能在他倆不知不覺當中接近他們並使出暗器,這人武功怕是不低於他們。

而這張飛鏢上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只有短短五個字:密林出口見。

能寫下這五個字的人,登時便被兩人猜出來了。

除了深山裏那個瘋癲神秘的野人,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密林的出口代表著什麽。

野人忽然約見,這不是件小事,兩人自然重視起來。

商議一番,漫秋兒與李翠花和柱子知會了一聲,說是去梨花村看貨品,若是趕得回來便回來,若是趕不回來便明日回來,叫家裏人莫要擔憂。

兩人輕裝簡行,從遠更是隨身帶了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準備了一番當天上晝直接上了山裏。

密林的入口,便是在後山的山腰上,而密林的出口,便是深山的入口。

在深山的入口處,漫秋兒見到了那抹似是蔑視一切含盡風華的背影。

還是那身破破爛爛的舊衣,上面已經露出些許的破洞,可就是這一身上不得臺面的衣裳,穿在野人的身上竟瞧不出任何的落魄,反而帶著一股看破紅塵的瀟灑清韻。

野人分明聽到身後有人來了,可身形一動不動,似是隨著石壁一同被遺忘在這一隅。

從遠還是有些不放心,將漫秋兒護在了身後。

“前輩,你找我們?”

當從遠彬彬有禮的聲音再深山處響起的時候,漫秋兒清楚的看到那野人的衣擺隨風擺動了下,迎著風,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下來。

野人聽到從遠的聲音,竟然沒有回頭。

他不動,從遠和漫秋兒也選擇靜待其變。

既然叫來二人的是他,那麽最先開口的主動的一方,也應是他。

在從遠選擇來赴約的時候,兩個人心中其實都已經清楚,這野人身份成謎,神秘莫測,盡管對野人要心存防範,但,他遠比李員外亦或是王豹子這類人要靠譜的多。

這是一種感覺,何況,上次的山洞前的一幕,已經證明了這個事實:野人大抵只是嚇嚇他們,絕不會讓他們有生命危險。

等待的時間好似萬物都靜止了。

漫秋兒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去看看野人是怎麽了的時候,那野人驀地轉過了身來。

與往次一般,他轉過身正面對著兩人的時候,野人再一次帶給了他們驚異與訝然。

原本想著這野人行事瘋癲古怪,來去莫測,想來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半老瘋子,可今日一見,才知這野人的年紀怕是不大,恐怕不到四十,約莫與柱子差不多年歲。

野人的臉上光潔平滑,剃去了以往影響容貌的胡須,露出一張分明的臉容來。

這哪裏是什麽野人,分明是個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除了頭發還顯的淩亂一些之外,這野人的容貌幾乎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俊朗分明的面龐上,燦若孤星的眸子平靜而冷漠的凝視著二人,是在打量,也是在審視。

從遠也驚住了,方才前輩二字,怕是叫老了這野人。

漫秋兒望著那張俊逸的面容,只覺露出真實容貌的野人,平添了幾分熟悉和親切,雖然那雙眸子看上去似是冷漠而無情,實則,她瞧的出,眼底蘊著許多的關懷。

一時之間,三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開口。

天地萬物一片寂靜,只有微風吹過衣擺會發出颼颼的聲音。

野人將目光落在漫秋兒的身上很久很久,那雙過冷的眸中,飄過一絲白雲般淡淡的哀傷。

末了,他沙啞的嗓音終於對從遠開了口。

“小子,你若待她不好,我定將你大卸八塊,砍了餵熊!”他目光猙獰的盯著從遠,臉上也露出些許嚴肅的冷意。

面對這樣的威脅,從遠微微瞇了瞇眼睛,心中卻是松了口氣的。

想來漫秋兒猜得對,這野人,怕是的確與她的過往有關系。

這不是主要的,他慶幸的是,這般難以對付的野人,在這一刻終於可以排除警惕,他不會傷害漫秋兒,而是關心漫秋兒的。

至於野人說的這句威脅的話,其實對從遠根本夠不上威脅:他自信這天下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愛漫秋兒,怎麽會被一句話所困惱 ?

再者說,若是真動起手來,這野人怕是與他不相上下!

漫秋兒自然也想到這兩點,心中激蕩不已,“你、你認識我,對不對?”

野人凝視著漫秋兒期待的眸子,未說話,卻默認般的垂下了頭。

漫秋兒得到了默認,自是又驚又喜又急,“那你到底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出現在秀山村,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第四百一十章野人從聞

野人微微偏了偏頭,將目光落在身後斜方的斷崖上,依舊沈默。

“你怎麽不說話?你為什麽不回答我?”漫秋兒期待的心怦怦直跳,這會兒心急如焚,卻得不到一絲回應。

“你若是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你到底是何居心?”漫秋兒沖上前兩步,緊盯著野人的不願直視的眼眸,“你倒是回答我!”

“漫秋兒!”

從遠忙上前護住了漫秋兒,旁邊就是萬丈深淵,還需謹慎小心著些。

他扶好漫秋兒,神色恭敬的上前一步,“前輩,敢問尊姓大名?”

這問題似是讓野人得到了一絲舒緩,他閉眼擡了擡頭,“從聞。”

“從聞?”從遠驚住,漫秋兒亦驚住。

“可是從遠方來的從字?”從遠確認道。

從聞淡淡道,“正是。”

漫秋兒不可置信的看著從聞,只覺得腦袋發蒙,在想一切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那、那你和從遠是什麽關系?”她忍不住質問道,“方才我問你,原來是我搞錯了?你跟我沒有關系,和從遠才是……”

她話音未落,就被從聞打斷。

從聞冷冷的擡眼掃了二人一眼,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勾起唇角,“天下之大,姓氏何其多。若單以姓氏便認準一段關系,你們怕是太年輕了些。”

漫秋兒一顆騰著火苗的心如被冷水破滅了,她神色沮喪不肯相信。

從遠皺眉,“前輩……”

“不必跟我攀近乎!”從聞冷冷開口,再次打斷別人的話,“你們兩個的確聰明,不過,在我眼裏,還成不得什麽氣候!莫想以什麽方法打聽我的消息,不必自討苦吃!”

“消息知道的多了,對你們沒有好處。這是我給你們的忠告!”

不留情面的幾句話,讓二人愕然在原地。

就在漫秋兒怔怔不知所措的時候,一瓶藥丸從半空中扔擲過來,拋在了她的面前。

“相識一場,這是我贈與你們的賀禮。”從聞的聲音微微和氣了些,面上卻還帶著如霜的漠然,“你們既然選擇在山村中度日,那日後無論山村之外發生了什麽事來了什麽人,都不要管不要問。”

他深深的凝視了漫秋兒一眼,“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農女,不是很好麽?比起那些金貴嬌氣的大小姐,要輕松許多。”

漫秋兒卻還是心存幻想,忍不住問道:“可我……”

“什麽都別問,什麽都別想!”從聞見她還不死心,有些暴躁的瞪著眼睛,不悅的盯著漫秋兒,“我到底怎麽說你才肯聽我一回?”

從遠閃身擋住從聞兇惡的目光,認錯道:“是我們的不是,前輩,我們會謹遵教誨。”

“哼!”見從遠低頭認錯,從聞面色並未緩和,懶懶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從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警告你,婚後不要一味慣著這丫頭,給我看好了她!你們兩個誰都不準惹是生非,若是叫我知道,打折了你們的腿!”

面對從聞這樣的厲色呵斥,漫秋兒非但沒有感覺氣憤,心頭反而湧起了一股異樣哪個系。

似曾相識。

這樣的呵斥,似曾相識。甚至比似曾相識還要親厚一些。

這樣兇湛嚴厲的斥罵,實則蘊含著愛護與關心,似乎她就是在這樣的斥罵中成長起來的。

從聞見兩人呆楞的模樣,輕嘆了一聲。

幾人沈默之間,從遠想起了方才從聞扔過來的藥瓶。

從遠打開了瓶塞,一股花蜜般的氣息撲鼻而來,藥瓶中是三顆珍珠大小的褐色藥丸。

從遠認出那藥丸,不禁驚詫道:“這、這是九花玉露丸?”

“九花玉露丸?那是什麽?”漫秋兒不解的問道。

從遠看向從聞的眼神更加的莫名與鄭重,“孤藥老人耗費心血僅制十顆,傳聞世間還剩下五顆,想不到竟有三顆在前輩的手中。”他低頭望著漫秋兒不懂的眼神,低聲解釋,“這藥怕是比萬兩白銀都珍貴,有起死回神的功效。”

從聞瞥了從遠一眼,懶懶哼道:“你小子還有些見識!這藥雖贈與你們,我卻不想看到你們有用到這藥的時候。若是你們手頭缺銀子,不妨將這藥賣了換銀子,只一顆,便足夠你們逍遙的度過下半輩子。”

“前輩說笑了,此藥彌足珍貴,我和漫秋兒會好好珍惜保存的。”從遠的目光更加的敬重,拱手如是道。

從聞沈默的低下了頭,“小子,記住你的承諾。如若我知道丫頭過得不如意,我定拿你是問!”

漫秋兒盯著從聞,饒是心中還有許多許多的問題,可這會兒卻深知所問的一切都不會得到回答,再問也是徒勞。

“丫頭,跟著這小子好好過。”從聞的目光終於肯與漫秋兒對視在一起,那眼中分明盛著不舍與嘆息,“往後這世上最疼你的人,一定會是這小子。”

從遠摟在漫秋兒肩頭的手緊了緊,“前輩,你……為何要在這深山當中生活下去?秀山村地處偏遠,就算多了一個外鄉人,也不會引起什麽人的註意。前輩你……”

"就算世間孤剩我一人,我也願與這青山白雲為伍。與世隔絕,是我的選擇,而並非我在逃避什麽。"從聞淡淡的說。

“倒是你們,”他輕嘆了口氣,“無論今後選擇在何處生活,如何生活,且不要忘了先前我與你們說過的話,莫要惹是生非!”

“知道了,前輩。”從遠頷首,鄭重的向從聞施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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