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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如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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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膝桌幾上一尊香爐,旁邊一個雞翅木箸瓶和香盒。

翼天撩開前襟跪坐,火箸撥開細香灰,取出香丸置於隔火上。

一縷青色飄渺而上,焚香如品茶,仿若眼前層疊出各種奇花異草,水墨一般勾勒。

這爐焚香與尋常似有所不同,低回悠長別有回味。

與翼天只隔著桌幾,他卻始終雙目微闔,仿佛樂師沈浸在琴瑟弦音之中。

我手指輕觸了下香爐上的鐫紋,火炭的溫度透過爐身暖入。

聽得翼天道:“染楓喜香,取千年古木,閉門三日方雕成這香爐。”

“想不到他還有此手藝。”我微微一笑。

師尊在天界時就是嗜香如癡,大約也是由此,最初才會將我帶回。

上古蘭草也算是名香了。

“香可以定神安心,可有的香料卻是劇毒,可以入蠱。”

“比如玉蓯蓉。”他用火箸夾起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香丸,放入灰中。

這劇毒蓯蓉惟妖界獨有,可以制蠱也更是解蠱的良方。

如此說來,他焚香是要為我解蠱毒?

只是玉蓯蓉生於妖界至寒之北,有妖獸常年鎮守,他如何得來?

似是在回答我心中的疑問,他道:“這幾日無事,又想試試蠱鏡。就去妖界順便取來。”

早註意到他手腕隱約露出新添的血痕,可他什麽時候身上無傷過,就沒在意。

真希望你眼中不會只有染楓。這是在妖界他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刻卻真切的回響在耳畔。

妖界險惡,即便是頗受優待的覓劍也曾言再不願去第二次。

眼前這個人卻可以再入妖界,只為取解蠱之方。

“你...”我欲言又止,觸及他的目光,慌亂的錯開。

若這便是妖孽惑心的本事,也只能認了。

“就算是要等著取我的靈力,也無需做到如此。”

“木屬性靈力於我也沒有太多用處。”他眼輕垂,掌探了探爐火的溫度,

一縷輕香裊裊繞過指尖。“我是如何待你,聰慧如是,卻還不懂嗎。”

我清楚的聽到心跳空了一下。即便想盡辦法最大限度的揣測他的別有用心,

他對我確實是出乎一般的照拂。此等情誼無法逃避卻也無法正視,

可我心中惟有師尊一人,又豈能讓自己再泥足深陷,更何況,此人正是師尊心心念念之人。

只是也許是因為凡人身,更易為紅塵牽絆,這一次次無法掩飾的內心悸動又如何能騙過自己。

當斷不斷,庸人所為。

從沒為一句話如此耗盡心力,對不起翼天,我們終是不可能的。

我沒再閃避他的目光,“我對染楓的心意,你是知曉的,此生不變。”

香爐中星點的火光熄去,只剩泛白的灰燼。蓯蓉香淡淡化開,溫潤的沁入身體。

看到翼天眸中仿佛也有什麽熄滅了一般,心中無來由的痛,

是我錯了嗎,蘭耀啊蘭耀,你何時變得如尋常花仙一般多情。

半晌,他緩緩背身而立,有些不穩的輕晃了下,我欲伸手扶一把,卻被他拂袖婉拒。

再轉過來,已經紫眸如炬:“難道你甘願以後隨他歸隱山田不問世事?”

聞言我只餘苦笑。

“身為妖,竟困於兒女情長。可惜了此等修為。”

此話一出,萬般愁腸忽地一掃而空,聽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翼天長嘆一聲,道:

“自小我獨自一人執意來到扶鸞府,被家族拋棄,世人唾棄。

再被扶鸞啟百般折磨,只希望有一日可以出人頭地,做至高的強者。

眼見妖王眾叛親離,即便是沒有此劫,終是會覆水難收。

無論在地宮還是東棣宮,我都看出你有謀事之才,絕非等閑。

所說的天地歸心,也正是我所想。生平第二次有人另我刮目相看,

初是染楓,只可惜他生性自由,終是甘於平庸。”

“若是與我並肩共謀大業,你可願意”

他語氣很是誠摯:“待到天下在握之時,萬民自會拜服仰慕,染楓亦如是。

那種小情小愛的凡塵俗事,又有幾人會念起。”

“縱使兒女情長再不堪,卻是這六界生生不息之根本。”

不是第一次被他戲耍,只是這一次卻令我怒不可遏,

我知道自己相守萬年確實很愚蠢,也知潞堇吞下心愛之人元神那一刻有多痛苦,

可是便是這苦了,倦了,念了,恨了才能知曉思慕之情的可貴。

眼前這人,卻輕蔑的將其踩於足下。我方才竟會對這無情天君動了心,可笑。

“天下歸心你不可能做得到。”

我冷冷道:“謝謝你尋來解蠱的方子,卻也沒有必要了,

此生我蘭耀定與染楓相守,不離分毫,這毒解不解又有何妨。”

“若你有本事將染楓從玄師府擄走,我自不會攔著。”翼天笑了笑:

“只不過玉蓯蓉只是其中一味,若無七葉枝相佐而調。

待到蓯蓉之毒匯入蠱毒,百日內就會修為盡失七竅流血而亡。”

他似作輕佻:“那時還不知染楓能不能醒來,若是我看了妖女那般模樣,怕是會心疼。”

“我欠你一條命自會報答。又何必如此。”我一臉平靜。

緣分於我是妄念,卻與他在生死之時提起。

承認心底始終埋藏著這一絲的小小妄念。即便破滅亦是緣分使然吧。

“稟主上,東棣君給蘭公子的賀禮送到。”門外一個聲音傳來。

“賀禮?”我茫然的望著魚貫而入的侍從,個個手中捧著綾羅綢緞,奇珍異寶。

“難道忘了,這承元君你怕是不當也得當了。”

翼天揮手退去侍從,重新跪坐在桌幾前,神色有些疲倦:

“香盡了,去準備下次日的詔告禮吧。”

我合上門的剎那,聽得香爐傾倒的聲音,剛想重新推開,卻聽得翼天道:

“無事,手滑了下而已,你去吧” 門縫中依稀看到他素白的背影,無端蕭索。

我靜立了片刻,轉身。

回到翼天打發人給我準備的暫時落腳處,這本是上殿書房。還有竹簡整齊的碼在書格中。

手撫過簡身細小嶙峋的竹節,卻聽得身後似傳來聲響,轉身卻依舊是空空的墻壁,只有一副畫軸。

畫軸上是兩個對飲擊箸而歌的少年,寥寥幾筆,神情笑貌卻仿佛躍然在目,

活脫脫就是翼天和染楓。

少年身邊雋秀的古枝上一只雀兒靜立的望著遠方。

不禁想起最初司命老頭給的四字箴言:良禽棲木。

看到落款的翼字,我喃喃自語:“那廝果然是擅丹青的。”言罷卻揮不去的一絲悵然。

這畫面著墨留白無一處不是極致完整,又怎能容下他人。

我與翼天只是這短暫的相交,已然差些就被他所惑,又何論他們這八年。

忽聽得悶聲悶氣的叫門聲:“蘭耀,是我魔焰。”

門剛敞開,就看到一蓬赤色的亂發。

“看什麽看,剛剛才被少主放出來,小爺我本睡得正香,沒來得及束發。”

魔焰徑自的沏了杯茶飲盡,這才抹了下嘴,

打量了下我,擰眉道:“你臉色怎地跟死了親娘一般,莫不是央少主放我出來,他為難你了?”

“若真是為難了,你能幫我出氣?”我不禁失笑。

魔焰說話總讓我想起覓劍,只是覓劍心思沈穩,魔焰內心卻還是個孩童。

魔焰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憋得滿臉通紅。

看得我竟有些不忍了,便道:“罷了,你家少主原也不會真要行什麽杖斃,不過是做做樣子。”

魔焰很是釋然的吐氣,似是想起什麽,沖門外招呼道:“進來吧。”

這才見一個伶人垂首而入。

魔焰:“本想出府掃掃晦氣,卻被此人攔住,硬說是你遠房親戚,且帶來給你看看認識不認識”

在看到那伶人身形的剎那,我幾乎要跳將起來,努力壓抑著道:“擡起頭來。”

那伶人別扭的仰頭,八字眉,三角眼,好個驚世駭俗的皮相,我倒抽一口涼氣。

“我就說嘛,你好歹皮相在府裏也數的上,怎會有親戚長得這般嚇人的。”

魔焰說著就要一腳沖那伶人踢將過去。眼見那伶人額角青筋直冒,手握拳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趕緊制止道:“他是我堂兄。許久未見,仔細看模樣還是沒怎麽變的,謝過公子了。”

好歹將魔焰送出。這才扣死了門。

“覓劍你沒事吧。”看到他這易容的相貌,我終是忍不住笑。

即便在天界中也算是姿色上乘,且頗有些自戀的覓劍,竟會將自己毀成這般模樣。

覓劍恨恨道:“這破宅子給人下了禁符結界,妖怪神仙一概無法擅入,

想是上回那紫眸小子被我打怕了。

這兩天更是把結界布到了這主殿百丈之內,若不如此打扮,怎能進的來。”

百丈布結界?是怕我再不小心闖出去蠱毒浸身嗎?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覺察覓劍探尋的目光,這才掩飾著笑道:“那也不用扮得這般醜吧。”

“這龍陽地界的,皮相就是禍害,我又不是如你這笨蛋般來搶男人的。”

覓劍的毒舌卻讓我沒來由的心酸。他望見我的默然,嘆氣道:“他還是不肯同你回去嗎?”

我只得把妖界之行與他簡單的說了下。

他驚道:“怪不得聽說妖界生變,爭鬥不休,原是群妖無首了。”

“你倒是可以去當個妖王玩玩,也不浪費了在妖界的盛名。”我掩嘴譏道。

覓劍面露鄙夷:“神仙當的逍遙,誰沒事去那個煞氣重的爛地方,再說妖王總有個子嗣什麽的,

原是順個位就了結的事。”

他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扶鸞啟的元神玉佩,忙的從袖袋中取出,卻觸之冰涼,

哪裏還有半點扶鸞啟的神識氣息。心中咯登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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