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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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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拓和聶九羅相處的日子不算長,關於她父母的事,她只略提過一次,從未展開細講。

他想打聽一下當年的事,更重要的是,了解一下裴珂的品性:如果她是個疼愛女兒的母親,他會更覺踏實。

但如果她暴戾冷酷,對孩子不管不問,那事情怕是不如他想的樂觀。

第二天一早,炎拓就在聶九羅的手機裏找到了聶東陽的聯系方式,身體原因,不便奔波,他委托了公司的一個長期合作方,請對方派個能幹的員工過去——最好是搞銷售的,會察言觀色,也能說會道——多方打聽一下。

安排好這事,他心裏舒展不少,精神也肉眼可見地好轉。

***

打聽消息需要時間,炎拓靜下心來等,真正過上了“休養”的日子。

他很快就發現,走的這幾天,留下的人似乎都有變化。

首先是盧姐和劉長喜之間,似乎有那麽點點化學反應,當事人都沒太發覺,炎拓先察覺到了。

劉長喜比從前愛笑了,話也比以前多了,一會批評盧姐包餃子的手法不對,一會又說她酸湯調得不地道,被盧姐頂了之後也不生氣,笑呵呵背著手,眼角的皺紋都結成了花。

盧姐呢,一口一個“老劉”,仿佛這名字就長嘴邊上了,一有重活就嚷嚷“老劉幫個忙”,什麽拎袋米啊,挪個醬缸啊,而劉長喜也很要表現,一擼袖子就上,好像還怪享受的。

炎拓暗地裏起了撮合的心思,劉長喜當初,對他母親林喜柔生出不一般的情愫,也因為這個,蹉跎了婚娶最好的時機,人又木訥,也就一直單著了,但感情這事,只有適配與否,沒有早晚。

至於盧姐,聽說是結過婚,不過中道拆離,有個兒子,也大了,能養活自己,不要她操心。

這要是能成,也挺好的,人都是風裏的蘆葦,有人自飄搖,有人習慣相靠,炎拓目測,盧姐和長喜叔都屬於後者。

不過他並不拔苗助長,只明裏暗裏,話裏話外,給制造個小機會。

其次是林伶。

那天,幾個人在廚房看盧姐包餃子,炎拓註意到,林伶手裏卷了本書,《雕塑入門》。

林伶看到炎拓盯著她手裏的書看,還以為他是在怪自己借聶九羅的書看卻不愛惜、隨意拗卷,慌得趕緊改為拿捏書脊。

炎拓問她:“對雕塑有興趣啊?”

林伶還沒來得及吭聲,盧姐先幫她代言了:“有,上次蔡先生來拿了兩尊像去店裏,林伶拉著人家問長問短,還問年紀大了能不能學咧。”

又揪了一小團面扔案板邊:“我包餃子的時候,她拿面團捏小像,還怪像的呢。”

林伶紅了臉,說:“我就是瞎問問,我沒天分的。”

炎拓指那團面:“那捏一個瞧瞧,會捏鴨子嗎?”

林伶拗不過,捏著那團面搓弄了好久,真捏了個鴨子出來,面跟泥不同,太過綿軟,可塑性沒那麽強,鴨子受材質所累,整體有點垮,但細看形態,憨態可掬,不失情趣。

炎拓說:“挺好的,你要是想學,我支持你。也不用太糾結天不天分,天分高了,作品能娛人,天分沒那麽高,就學來娛己唄。”

就好比這世上,拈花弄草、舞文弄墨的人多了,未必個個都是大手,但同樣能怡情養性、滋長歲月、慢釀時日。

林伶眼前一亮。

又有一次,她覷了個空子,征求他意見:“炎拓,我眼睛這裏,想去埋個線,你覺得好嗎?”

炎拓不懂好好的眼睛裏為什麽要埋根線:“那會發炎的吧?”

林伶一聽就知道他不懂,只好實話實說:“就是做個……雙眼皮。”

炎拓明白了。

他想了想,說:“可以,你的人生,你的身體,你可以自由支配,不用問我意見,自己決定就行。錢方面不用擔心,你也是家庭的一份子。”

林伶笑起來,雖然不用問他意見,但他支持了,她覺得自己也能更有勇氣去邁這一步。

她說:“我看網上人寫,醫美會上癮的,止不住,動了這就想動那。其實我動動也挺好的,我要是整得跟之前不一樣了,再想辦法搞個身份,林姨……林喜柔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吧。”

炎拓想說,她現在就找不到你了,以後也沒可能找到你了。

不過猶豫了一下,又忍住了:事情還沒有最後確認,他不想給人預支歡喜。

***

兩天之後,有關於裴珂的消息陸陸續續反饋到炎拓這兒來。

大部分都是積極的,說是親子關系不錯,裴珂蠻疼女兒,夫妻也恩愛,不然不會發生妻死夫殉情這樣的事雲雲。

少數唱反調,說小兩口其實沒那麽琴瑟和鳴,鬧過不少摩擦。

炎拓覺得這也正常,舌頭還有跟牙齒打架的時候呢,小夫妻有過不愉快的時候,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最後來的那條消息讓炎拓心裏打了個咯噔。

那個銷售經人指點,找到一個叫詹敬的人,據說年輕時跟裴珂挺熟,兩人談過戀愛,直至裴珂婚後都還沒斷。

詹敬那古怪脾氣,自然是不接受任何問詢的,但金牌銷售可不是吃素的,有著迎難而上的幹勁和綿裏藏針的技巧,半磨半纏之下,三巡白酒灌過,勾出了詹敬嗚嗚咽咽的心裏話。

這段心裏話,被以視頻的方式發送到了炎拓的手機上,省卻了轉述的偏差,相當原汁原味。

視頻裏,詹敬一身酒氣,老臉漲紅,攥著酒杯一直磕桌面:“別人不知道,我知道得真真的,我們阿珂,才不是旅游的時候出了意外,她是叫聶西弘這王八羔子給殺了,殺了的!”

炎拓皺眉,這就有點太扯了吧。

詹敬忽然又緊張兮兮改口:“還有一種可能,阿珂還沒死,屍體找不到,也不一定是死了,她是被囚禁、囚禁起來了。”

忍俊不禁的金牌銷售以畫外音的形式出現:“聶西弘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他怎麽囚禁啊?”

詹敬怔楞地看鏡頭,眼神勾勾的:“囚禁,在地牢裏,我們阿珂在地牢裏受罪……”

說到後來,老淚橫流。

炎拓關了視頻。

他實在沒法把地下的那個白瞳女人跟眼前的詹敬聯系在一起。

聽那銷售說,這姓詹的,至今還對裴珂念念不忘。

炎拓覺得,還是忘了的好,因為他直覺那個裴珂,怕是連這個詹敬是誰,都記不起來了。

***

一個星期後,炎拓再次回到金人門。

餘蓉還沒走,馴人不是三兩天的事,她這一兩個月,算是為了蔣百川暫時駐紮在金人門了,雀茶等人則在離入山口最近的鎮子租了房子,采買一切需用品,輪流進山——也算是建立起一個小型的、可支撐的短期生活供應鏈。

炎拓到的時候,正趕上雀茶和孫理要進山。

這次進山,比之前要輕松,雀茶經人指點,找到附近的村民,幾家一湊,居然湊出一支有五頭騾子的騾隊,對外只說是有科學家朋友在山裏做動植物考察,要定期送物資進去。

騾子背負,那是比人要高效多了,腳程也比人更快,而且必要的時候,騾子還能馱人。

所以這一趟,只用了一個白天的功夫,炎拓就到了金人門所在的外洞。

外洞裏,支了好幾頂帳篷,那兩個擡過炎拓的也在,明兒一早,他們會隨騾夫和騾隊出山,由雀茶和孫理接他們的班。

餘蓉正守著一頂帳篷抽煙,看見炎拓,一臉的不耐煩,說:“你又來了。”

***

來之前,炎拓跟餘蓉通過電話。

餘蓉不是很建議他來,理由是,青壤現在安靜得連只老鼠都沒有,你來了幹什麽呢?有這時間,不如安心休養,等後續有了動靜或者跡象,再過來也不遲。

炎拓說:“去了心裏踏實。”

餘蓉嗤之以鼻,踏實什麽啊,自欺欺人而已。

所以這趟見了面,不揶揄他兩句不舒服:“話都跟你說明白了,非不信,非得過來。你以為你是什麽大人物,你一來,裏頭就有響動了?”

炎拓好脾氣地笑了笑,說來也怪,電視裏那些主角,遭受了打擊,通常都會更暴躁,他脾氣反而比以前好,覺得再刺耳的話也不值得動怒,再惱人的冒犯都能一笑置之。

見他這幅水潑不進的模樣,餘蓉也懶得再說什麽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騾夫一行人之後,三人帶上物資,由內洞取道,直奔金人門。

這一次,是從金人的鼻子進,通道依然狹窄逼仄,裝滿物資的包袋經常就會被卡住,得猛拽才能過關。

一番周折之後,再次踏上青壤,炎拓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蔣百川。

他還沒馴好,不能放養,所以腳踝上套了鎖拷,用鐵鏈拴住,另一頭連在石壁上舊時鑿出的鎖扣裏。

蔣百川的面相已經變了,臉上仿佛掛不住肉,兩腮塌陷,半邊臉上長滿了毛,頭發白了一半,亂蓬蓬的,眼珠子似乎比從前小,卻更聚光,像兩點詭異的亮,幽幽浮在上半張臉上。

雀茶從包袋裏拎出塊帶骨頭的大肉,還沒扔出去,蔣百川已經興奮不安起來,滿地亂轉,嘴裏發出“昂昂”的聲響。

雀茶有點難受,胳膊重得仿佛灌了鉛、提不起來,餘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從她手裏接過來,一揚手拋了出去。

嘩啦鏈響,蔣百川的速度快得驚人,一縱身竄將上來,幾乎把鏈條拉繃成了直線,下一秒,已經撲住肉骨落了地,貪婪地以口撕咬,又上爪扒拉——他的趾爪還沒發育完全,撕拉得多少有些吃力。

炎拓看得有點反胃,別過臉去:馴獸他看看也就算了,馴人他是真看不下去。

餘蓉把槍和背包都遞給他:“真一個人去?不要我跟著?”

炎拓:“一個人。”

去澗水的路上如果沒風險,他一個人足可應付,如果有風險,那麽,自己的事,他不想把餘蓉或者雀茶也拖累進來。

餘蓉:“這些日子,安穩是安穩,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炎拓說得輕松:“如果遇到地梟,有槍。如果遇到白瞳鬼,上次都沒帶走我,這次估計也不會帶。”

餘蓉示意了一下背包:“裏頭有幹糧、水,幾把手電,還有夜光噴漆。之前我們去澗水,一路上拿夜光噴漆噴出指向標了,不過這玩意兒不能自發光,得先蓄光才能亮,你打手電多照照,照到了就會發光,來回應該就不至於迷路了。”

炎拓提槍在手,點了點頭,說:“走了。”

***

從這兒出去,是一條夜光石的長道,人下去好遠了,還在視線裏。

雀茶目送炎拓的背影,喃喃說了句:“炎拓這樣的男朋友,也是挺難得的吧。”

餘蓉正撲彈待會開馴時要用的彈球,聞言擡頭:“這話怎麽說?”

雀茶嘆了口氣:“有情有義嘛,到這份上了都不放棄。再看我和老蔣,十幾年情分,跟過著玩似的。”

餘蓉說:“這又不是跟我談戀愛,我不知道這樣的男朋友怎麽樣。不過,當朋友是挺放心的,遇著兇險,這人不自私。”

兩人一齊看炎拓越走越遠。

雀茶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餘蓉,當著他的面,我沒敢提。就算那個女白瞳鬼是聶二的媽媽,他能找回聶小姐的概率也很小吧?”

餘蓉沒吭聲,也沒能抓住回彈的球,彈球擦著她的手邊揚起,又落回地上,一路彈著,越彈越遠,最後貼著地,骨碌碌滾去連目光都追不上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餘蓉才說:“是的。”

雀茶輕聲說:“可是他看起來,滿懷信心、挺高興的樣子。”

餘蓉:“由他去吧,能高興幾時是幾時,不管怎麽樣,他這信心,不能被咱們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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