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林括停住了腳，他特意避開張翼的目光，又重新確認了一遍——張翼確確實實還踮著腳後跟。

張翼滿臉痛苦，連聲音都是顫抖著，大概‘雨女’一直在侵入他的思維，他說話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先生，與我撐傘嗎？林……林括，我可以不要積分……先生，您看著我……林括！”

林括抿著唇，現在的張翼有點鬼畜，鬼畜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林括覺得大抵張翼是在乎周木的，甚至執念強到在被‘雨女’操控下還能有自己的意識。

他一把揪住張翼的領口，拉扯著張翼來到自己的房間，爾後把熱水器一開，將張翼丟了進去。

其實林括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趕走張翼身上的‘雨女’，他只是覺得，既然盛聞讓他洗澡必定有盛聞的道理，說不定熱水就是驅散‘雨女’的關鍵法寶。

這麽想著，林括幹脆把熱水調到最燙的溫度，被林括一把攘進去的張翼在沾到熱水後發出淒厲的叫聲，不過音色尖而細，明顯是‘雨女’的叫喊。

但‘雨女’還在掙紮著，反應到張翼這裏，便是張翼撲騰地想從地上站起。林括一把按住張翼，見張翼掙紮得厲害，他幹脆取下花灑毫不留情地對準張翼。

在熱水澆到張翼身上時，張翼身上冒了一簇白煙，他痛苦地看著林括，喉間發不出一個音節，只能不斷地張嘴做著口型：日記本……木木的日記本……

林括眸子一黯，俯下身去把張翼兜裏的日記本取出來，在這同時，他似乎看見張翼舒了口氣，連帶著掙紮都小了許多。

就這麽用熱水澆著張翼，大概澆了一個多小時，張翼身上已經沒冒氣兒了，林括試探地喊了一聲：“張翼。”

張翼：“嗯。”

見張翼恢覆了意識，林括仍舊沒有掉以輕心，只冷聲地命令：“站起來。”

張翼喘了兩下，爾後撐著墻壁站起，或許是身上哪個地方有傷，他不能完全站直，只能佝僂著。

林括見張翼腳後跟著地這才關了花灑，他走了出去，張翼緩了一會兒也跟著走了出來。

像張翼自己說的那樣，他把‘幽谷響’的眼睛交了出來放在了房間裏的桌子上，然後沈默了許久。

“我……”張翼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在這種安靜的氛圍裏問林括有關周木的死活，於是改口道：“這是‘幽谷響’的眼睛。”

林括懂了張翼的意思，張翼這種人應該是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所以哪怕是想問周木是死是活都要用東西來交換。

他想了想拿過‘幽谷響’其中一只眼睛。

張翼臉色頓時蒼白。

都是聰明人，張翼瞬間明白了林括的意思。‘幽谷響’在百鬼排行第三，於這個副本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寶貝，但張翼卻用‘幽谷響’換一句話，如果周木還活著，那麽他用來交換的‘幽谷響’就值得，如果周木已經死了，那麽單憑‘幽谷響’的價值換周木已經死了的消息就不值得。

林括只拿走了‘幽谷響’一只眼睛。

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張翼捏緊了拳頭，他耍無賴般又像是必須要得到確切清晰的答案才肯承認周木已經死了的答案，他質問林括：“所以呢！到底周木是死是活。”

林括說：“死了。”

張翼驟然噤聲，連喘息都沒了。

屋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張翼說：“兩顆眼睛都收下吧，告訴我，他怎麽死的。”

林括說：“《致命山莊》，三星副本，規則是兩個參與者活一個。”

張翼說：“你和他都是參與者。”

林括：“對。”

張翼捏緊了拳頭，他能到上A區，這樣的副本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既然周木把日記本交給了林括，張翼想，林括至少沒讓周木死得太痛苦。

他想了想：“我會再進繪卷。”說著張翼就要離開。

林括喊住他：“你有什麽直接問，你不會欠我人情，是我欠周木的。”

張翼背對著林括頓住腳，“他有什麽話讓你帶給我嗎？”

林括說：“沒有。”

張翼沒再說話了，林括看著張翼的背影，他看見張翼雙肩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在哭，只不過哭聲被壓抑了，過了很久很久屋裏才重新響起張翼的聲音：“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

林括皺起眉，他其實有點想問張翼一些問題，可話都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屋裏的笑聲讓林括覺得很不舒服，他煩躁地說：“沒別的問題，就走。”

張翼停止了笑，爾後悲涼地問：“周木是不是挺恨張翼。”

林括說：“你覺得呢？”

張翼自嘲地說：“我要是他，我不會恨張翼。”

林括覺得張翼現在說話有點奇怪，奇怪點就是張翼的自稱，他用的是‘張翼’而不是‘我’，就好像是站在第三者的視角在向林括詢問，而非張翼本人。

林括聲音冷了幾個度，警惕地看著張翼，冷聲問：“你是誰？”

張翼說：“張翼。”

林括沈著聲問：“周木是你什麽人。”

張翼毫無隱瞞地回答：“鄰居，也是……喜歡的人。”

這一問一答，讓林括生出了不少疑竇，之前和盛聞討論出來的疑團又將林括整個兜住。

林括也有喜歡的人，所以他可以理解張翼先一步離開下城區。但是他無法理解張翼為什麽能做到不和周木聯系一句，無法理解張翼在明知道周木能力水平的情況下連周木的直播間都不看一眼，更無法理解張翼怎麽連周木的字跡和日記本都認不出來。

想到這裏，林括還是沒有忍住旁敲側擊地試探了一句：“周木說，其實他左腹部的那道疤是小時候你……”

張翼打斷：“他沒有疤。”說著轉頭看著林括：“除非那道疤是我離開後才有的，不然我不可能不知道，他什麽都會給我說，他對我藏不住話。”

林括把心底的疑竇壓了回去，嘲了一句：“你倒是挺了解，既然這麽了解周木，為什麽會認不出他的日記本和筆跡？”

張翼沈默了。

林括瞧著張翼的反應，看來張翼還真的是沒認出來日記本以及日記本上的字跡都是屬於周木的。

他幹脆直言道：“之所以這麽拼，是想把積分轉給周木？”

張翼笑了下：“現在也沒用了。”

說著他拿過桌上的日記本，不管林括怎麽看他，把日記本寶貝似地放進兜裏然後走了出去，走到門邊時，他忽然又停住，轉身看著林括：“之前查我資料的人就是你們吧？欠你們的眼睛我會補給你們，但是話說清楚，我和周木的事情不關你們的事，我不管你們有多少疑問，別來煩我。”

像是想到了盛聞，張翼說：“特別是搶‘大天狗’眼睛的那個人，現在我的積分已經沒處可花了，他要是再來煩我，我保證他會死。”

林括臉色沈了沈，他不甘示弱也是威脅：“那我也能保證你會死。”

張翼沒再吭聲，推開了門帶著周木的日記本走了，離開了林括視線後，他才似失了魂一般，拿出周木的日記本。

周木的日記本早在昨天他被‘雨女’上身的時候就淋了雨，此時破破爛爛，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他呢喃：“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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