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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滿眼春風百事非(三)孰是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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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涼涼,晚珞縮在河邊,濕透了的衣服緊貼著皮膚,渾身乏力,不停地打著冷顫。

落水的許貴人早就被蓋了被子安置在木榻之上擡進了涼雁亭中,而她雖然跳水救人,也不過是一個小宮女,見她神志清醒,眾多宮人便也不再留心她。

一個小內侍見她臉色慘白冷得厲害,趁人不註意悄悄湊了過去,將宮燈朝她挪了挪。

突然感到一絲暖意,晚珞微感詫異,疲倦擡頭,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內侍對她微微一笑,心頭不由一暖,亦報以一笑。

笑意未消,一件大氅便被遞到了眼前。

晚珞順著那雙手向上看去,只見那人俊眉冷目,雖給她遞著衣服,卻看也不看她,一雙如鷹目般銳利的雙眼直直盯著不遠處的小亭中。

她心下一疑,這個人,為什麽這麽眼熟,似是在哪裏見過?

於子碩全心留意著涼雁亭中動靜,見遞過去的大氅沒人接,也懶得理她,正準備收回去,卻突感手上一空。

站在晚珞身邊的小內侍見她遲遲沒有接過大氅,以為她還沒有恢覆體力,便伸手替她接過,道:“多謝於大人。”言罷將手中宮燈放下,替晚珞披上了大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於子碩定睛一望,見幾個禦林軍擁著一個青年男子匆匆前來,忙迎了上去。

“林兄,皇上呢?”並沒有見到聖駕,反而見蘭榮王和魯沙在一旁,於子碩微微蹙眉,向蘭榮王默然行了一禮,低聲問道。

同為禦前侍衛的林放方才去請皇上前來,不想本來應該在寢殿醒酒的皇上並沒有在殿中,他四處尋找,仍不見皇上蹤影。他雖擔心聖上安危,但今夜周國特使齊聚宮城,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張揚,無奈之下只好先行回來和於子碩商議,卻不想路上竟然碰上了蘭榮王,在他一再追問之下,只好將涼雁亭徒生枝節之事告知了他。

林放本想將皇上失蹤之事告知於子碩,但奈何同是大敵的蘭榮王在此,只好謊道:“皇上酒意未醒,我不敢打擾。”

“方才皇兄在酒宴上肆意豪飲,本王原以為他酒量大有長進,沒想到只是徒有其表。”蘭榮王得意一笑,道,“改日和皇兄喝酒,本王可知虛實了。”

“皇上既然無暇,那就請王爺主持公道吧。”柳如蜜聽得亭外動靜,起身而來,對蘭榮王微一施禮,正色道,“還望王爺能明察秋毫,還喬妹妹一個公道。”

蘭榮王見她神色肅穆,斂了神色,問道:“貴妃不必多禮,方才在路上小王聽林大人說這裏無端生了事端,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王爺隨我來。”柳如蜜輕嘆一聲,轉身進了涼雁亭。

亭中,一個男子垂首面向河水木然而立,一個女子坐在亭中石凳上嚶嚶低泣,還有一個女子躺在一方木榻之上,被錦被緊裹,似是昏迷不醒。

“許貴人?”蘭榮王一眼便瞧見了榻上之人,驚問,“她怎麽了?”

“這個,本宮也是一頭霧水,”柳如蜜憐惜地瞧了一眼坐在石凳上的喬娘子,皺眉道,“喬妹妹似乎受了驚嚇,一直神志不清,本宮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輕移蓮步走到喬深身旁坐下,小心地握住她的雙手,柔聲道:“妹妹,蘭榮王來了,你若有什麽委屈,盡管道來,王爺自會給你主持公道的。”言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蘭榮王。

蘭榮王會意,輕聲道:“喬娘子,有何冤屈,盡管道來。”

喬深聞言,擡起玲瓏小臉,昔日清靈若水的一雙美目早就布滿了血絲。

過了半晌,嚶嚶低泣聲才漸消漸止,喬深握緊了柳貴妃的雙手,擡眼望了望立在不遠處的賀蘭融,略帶著驚懼神色,身子不由一縮,理了理雜亂的思緒,顫聲道:“今日夜宴,臣妾宮秩低微,依著姐姐旨意,本留守宮中。後來,紫青突然來訪,說許姐姐在涼雁亭等著臣妾,有要事相商,還說事關重大,只要臣妾一人前來。臣妾不疑有他,便只身前來,可是到了之後並不見許姐姐的身影,卻只見了……只見了他。”

喬深勉力擡手,指了指看著依然有些呆傻的賀蘭融。

“臣妾不見許姐姐,便想問他是否見過她。可是,卻沒想到……沒想到他一見臣妾便狂性大發,若不是許姐姐及時出現,臣妾差點就……”言至此,她再也支撐不住,又重新趴在了柳如蜜的肩頭。

柳如蜜輕拍她柔弱的雙肩,不住安慰,唇邊卻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那許貴人也是他推到水中的嗎?”蘭榮王看了看賀蘭融,見他一直呆呆望著河面,不辯不言,問道。

喬深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搖頭不語。

“看來,要等許妹妹醒過來才能問個清楚。”柳如蜜輕輕一嘆,皺眉道,“怎麽回事,太醫怎麽還沒過來?”

“來了來了。”柳如蜜身邊的貼身宮女越樂從亭外而來,作了一揖,道,“啟稟娘娘,盛姑娘到了。”

一個紫衣女子手提醫箱盈盈而至,微微施禮,波瀾不驚地道:“微臣拜見蘭榮王,貴妃娘娘。”

見她倨傲如初,柳如蜜橫了越樂一眼,冷喝道:“什麽盛姑娘!明明是趙千盛趙姑娘,你在宮中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的連人都不認得了嗎!”

“奴婢該死,娘娘恕罪!”越樂猛然一顫,跪倒在地。

“娘娘厚愛,盛兒擔當不起。”還不待柳如蜜說話,盛千世便突兀開口,聲音如寒冬冰淩般清冷,“既然卓將軍不喜歡盛兒,那盛兒還是謹守本分的好。”

賜盛千世趙姓,是柳如蜜的主意。她原以為盛千世雖是宮中女醫,卻無家門可依,趁此機會,給了她一個顯赫身世,即便賜婚不成,也能讓她對自己感激不盡。哪知她卻依然如舊,全然不為所動,此時竟然當眾一個個“盛兒”自稱,更讓所有人知道她並不領情。

“你!”柳如蜜怒極,卻深知盛千世的性子,知道即便自己無論做什麽,都不能讓她屈服,既如此,還不若留著自己的面子,當下便忍了下來,瞪了她一眼,轉口道,“此事以後再說,快去瞧瞧許貴人。”

盛千世微一點頭,正要俯首,卻轉眼看見了呆立在一旁的賀蘭融。

見他神色呆滯,似不是一般的心神飄忽,她微微蹙眉,走了過去。

果然,無論她仔細察看他的臉色,還是她伸手替他把脈,他都一樣地一動不動,渾然不覺一般。

蘭榮王早就發現他舉止怪異,但他畢竟是侖國特使,又剛剛大敗本國大軍,所以明知這件事情與他有關,但他不主動為自己分辨,自己也不好前去質問,只好靜觀其變。如今見盛千世神色有異,心中一動,走上前去,問道:“怎麽了?”

“啟稟蘭榮王,這位大人似乎中了香毒。”盛千世放下他的手腕,微微思索,頓了頓,又道,“而且中毒不久。”

“香毒?”柳如蜜驚然起身,問道,“何物?”

“迷人心智催情促欲。”蘭榮王也是一驚,皺眉道,“盛姑娘可確定?”

“微臣確定。”盛千世微微垂眸,從醫箱中取出一個翠綠小瓶,道,“這位大人雖然中毒不淺,但香毒本對身體並無大礙,毒性已過,現下只是餘毒作祟,只要服了這枚清神丹,明日便去安然無恙。”

一個侍衛伸手接過,將藥丸給賀蘭融服下,又扶他在亭邊坐下。

“原來他因為中毒才對喬妹妹無禮的。”柳如蜜似舒了一口氣,“如此,也不能怪他了。妹妹,你說呢?”

“這……我……”喬深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聽柳如蜜問她,一時之間更是不知所措。

即便這件事不是他的錯,但自己被他如此非禮,雖然並沒有因此失身,但清白之名已然被辱,後宮本就人多嘴雜,若傳到皇上耳中,自己哪能分辨半分?

“本宮知道妹妹委屈,但是賀蘭將軍是侖國使者,此事關系兩國邦交,若賀蘭將軍真是被人陷害的,妹妹再繼續糾纏不放,恐怕被皇上知道,也要怪妹妹不識大體了。”柳如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勸道。

正如她所願,喬深猛然一顫。

“被人陷害?”雙眸陡然一滯,喬深幾乎驚呼出口,“姐姐的意思是……”

“本宮沒什麽意思。”柳如蜜截過她的話端,目光似不經意間掃過木榻之上的許年華,道,“要弄清事情的經過,恐怕還要靠許妹妹了。”

喬深也看向雙目微合的許年華,疑竇頓生。

不錯,明明是她邀自己前來的,為何卻不見她的身影?而且自己來到時,那賀蘭融似乎已然中毒,她來了之後便大吵大嚷,生怕不能招人過來一般。

“是她自己跳下水的。”直直瞪著榻上的許年華,一雙布滿血絲的美目漸漸蒙上無限仇恨,喬深顫著聲音恨聲道,“若她是清白的,為什麽會無緣無故跳到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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