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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落盡梨花月又西(十)喻蘭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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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時,正在繼續苦練跪拜大禮的晚珞突然被老夫人喚到前廳服侍晚宴。

老夫人看到她就心煩,用卓逸的話說,自己比燕窩裏的死蒼蠅還討她厭。

所以,除了偶爾的幾次,自己一直有幸不用在膳前伺候。這次,卻又為何?

她在心裏盤算了幾次,細想了一下前幾次被叫去侍宴的情景,腳下驀地一頓,雙眼熠熠生輝,再擡腳時,心情已大是不同,面色恭謹不變,心中卻是樂開了花。

肯定是她回來了,老夫人把自己叫過去,只是和前幾次一樣,讓自己瞧瞧,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卓府公子。

只是,老夫人恐怕又要失望了。

膳廳廳門大開,一陣豪爽的笑聲從裏面傳來,甚是歡樂。

聽到那輕快爽朗的笑聲,淺笑從唇邊散開,晚珞終是按捺不住心頭歡喜,探頭向裏瞧了一眼。

果見次座上歪歪地坐著一個身著戎裝的女子,滿頭烏絲用金帶高盤,發帶和著開心的大笑隨著她身子的搖動利落地甩動,甚是奪目。

那女子眉清目朗,三分俊秀七分英氣。晚珞一轉目,便想起了大茶館裏被說書人津津樂道的那些個俠女。

若是真有那般英姿颯爽的女子,生得應是喻蘭這般模樣吧。

那喻蘭將軍正說得開心,一瞥眼看見晚珞悄無聲息地垂首立在門口,哈哈一笑,舉杯對主位上的楊倚山道:“喻蘭每次回來,都要老太君和老夫人收留,真是喻蘭三生修來的福氣,來來,喻蘭敬兩位一杯!”言及次,一挽袖子,正要仰天喝下,杯子到了嘴邊卻又皺眉,嚷嚷道,“哎呀,這杯子也忒小了些!”

也不待人換盞,她一轉身,一把將侍立在側的小丫鬟手中的酒杯奪來,也不多說,揭了酒壺蓋子便仰天倒下,咕咕幾聲,便一傾而盡,末了擡袖抹了一把嘴,恰合適宜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酒氣熏來,羅芙蓉不由微蹙了眉頭,見兒子微一挑眉,叫了聲好後也舉壺大飲,心中更是不快。

喻家與羅家乃是世交,喻蘭之父也曾是大周大名鼎鼎的將軍,只是人到中年便戰死沙場。那時喻蘭尚年幼,她母親為了保她一世平安,只教她琴棋書畫,是以她自小便蕙質蘭心溫婉可人。哪知她十歲那年得知父親死因後竟忽地轉了性子,撕了畫砸了琴非要學武。

如此鬧騰了幾個月,她母親終究拗她不得,只好隨了她。

喻家也是武門世家,與個中高手交誼匪淺,喻蘭的幾位師父都曾是身經百戰的武學名家,因此今年她雖年方十六,卻是一身好武藝。而且她率領的喻家女子軍個個英勇善戰,雖剛征戰沙場方一年有餘,卻已然有了一番作為。

在她八歲那年,羅芙蓉便對她甚是喜愛,有心要納她為羅家人,只是,那個時候的喻蘭小姐,可是和現在的喻蘭將軍大為不同。

喻蘭的性子日益豪爽,每次相見便甚於上次,與卓昊也常常勾肩搭背毫不避嫌,更似兄弟一般。

羅芙蓉也曾在軍營中度過數年,每每想起最後的那段往事,總是痛心,一心想讓喻蘭離了虎狼肆虐的戰場,安心在羅家做兒媳。但喻蘭的性子也極為剛烈,每次她還只是談及棄武之事,喻蘭便搬出“父仇未報外敵未退豈能安樂”來斷了她的後半句。

縱然總是不舍得將心中那個小小的溫柔的清婉的喻蘭給棄了,但羅芙蓉也清楚,要今日的喻蘭將軍成為羅家人,決計是不可能了。即便卓昊同意,她也決不許可。

“阿蘭啊,你小小年紀便保家衛國,實在讓老身佩服得緊,”老楊太君面帶慈祥,笑道,“只是,這女孩子,終究是要……”

“不對不對!”喻蘭似已有醉意,搖頭晃腦地連連擺手道,“不是老太君佩服喻蘭,是喻蘭佩服老太君和老夫人!咱們大周向來巾幗不讓須眉,想當年你們戰場殺敵之時比喻蘭還要小上幾歲,喻蘭甚是仰慕!甚是……”話音落處,更是無力。

“喻將軍醉了,扶下去吧。”一絲笑意淺淺而逝,卓昊吩咐站在她身後的偏將齊婉玲,“還是老房間。”

“是。”亦是一身戎裝的齊婉玲抱拳應是,扶起了喻蘭,順道將目光在廳堂中掃了一圈,見了晚珞,知道她是自家將軍的好友,心中一笑,面上恍若不識,招呼她道,“那位門口的姐姐,能否幫忙?”

晚珞應聲望去,面露難色地看了看楊老太君,見她點頭同意,才盈盈上前,和齊婉玲一左一右,扶著口中喃喃吐著醉語的喻蘭向外走去。

“哎,這麽好的一孩子,怎麽變成了這樣……”羅芙蓉無奈搖頭,頗覺可惜。

“平日裏喻將軍的酒量在女子軍中算是好的,可能今日飲得太急,才這麽快就醉了。”卓昊恍若不知她言下之意,過去扶楊倚山,“孫兒扶您回房。”

“別是被人帶壞了才好。”橫了一眼喻蘭斜倚在晚珞身上的背影,羅芙蓉冷哼了一聲,心道,也不知這丫頭使了什麽法子,竟然讓喻蘭也順著她胡鬧。

“怎麽樣?”步履蹣跚雙眼微合的喻蘭突然睜大了眼睛,笑問,“我這招以退為進,使得可好?”

晚珞盈盈一笑,低聲道:“喻將軍智勇雙全,奴婢佩服得緊!”

喻蘭咧嘴一笑,樂而受之。

當年,喻蘭第一次拜訪卓府,是十一歲時,當時她剛剛學了幾個月的兵法,心中惦著師父出的一道攻城計,眉頭深鎖,全似一個臨陣破城苦思無策的小將軍。

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寢,半夜爬起來到院中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劃來劃去。

忽地,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此城建於半山位居險要,若從山下攻城敵軍必會以山石阻之,實在險峻至極。”

她恍然未覺,讚成地點點頭。

“不過,也並不是沒有攻破之法。只是,那法子也不免毒了一些,恐怕會傷及無辜。”

她一楞,這才發覺背後有人,猛然跳起,見眼前人不過是個年齡相仿的小丫鬟,只當她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譏笑道:“你倒是說說,什麽法子?”

晚珞當時雖然只比她大幾個月,但她自識字之時便跟著橋老頭兒學了淺顯兵法,破城之術也略微懂些。

她並未聽出喻蘭的譏諷之意,聽她一問,便道:“刀劍能傷人亦能自傷。山上石木眾多,雖可做守城利器,但亦能成為毀城之物。”

“你的意思是?”喻蘭不意她真的接口便言,細細一想,頓時豁然開朗,“用火攻!”

“嗯。”晚珞點頭,“山上林木繁茂,此時天幹物燥,正合火攻。只是,這樣一來,恐怕會傷及城中的無辜百姓。”

喻蘭破了心中謎題,很是高興,對眼前的小丫鬟不由刮目相看,拉著她的雙手笑道:“你懂的真多,教我好不好?”

晚珞雖然癡迷兵法,但卻從不敢在相府妄談,如今遇到一個知己,心中自然高興,欣然點頭,兩人自此相識。

只不過,第二日,一個小丫鬟陪著喻小姐秉燭長談一夜之事便傳到了老夫人耳中,晚珞自然也免不了一頓責罰。

所以,從此之後,兩人在老夫人面前,只能神交。

“你還是趕緊把卓大哥拿下吧,不然每次都要我費盡心機地在老夫人面前毀盡我的淑女品行,只怕再這樣下去,你尚未出嫁,我便臭名遠揚無人敢要了。”到了客房中,齊婉玲退下,兩人仰天躺在床榻之上,舒展了四肢。

“可是,老夫人她……”晚珞輕嘆一聲。

“這老夫人也真是的,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卓大哥一生不娶嗎?”喻蘭翻了一個身,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她不同意,你就不能想法子嗎?”

“法子?”晚珞喃喃重覆了一遍,“女官”二字驀地跳進了腦海。

“對啊,你沒聽過生米煮成熟飯嗎,只要你和卓大哥成了好事,老夫人就是再反對也沒用啦!”喻蘭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

“生米煮成熟飯?怎麽煮?”她隱約知道其中深意,面色一紅,忍不住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喻蘭雖身在軍營,但喻家女子軍自有一處軍營,對男女之事亦是不懂,“不過,聽說,只要像現在咱們倆一樣,睡一張床上就好了。”

晚珞一楞,想起昨夜裏的情形,不由雙頰飛霞,拉了被子遮住了臉。

“對了,聽說六娘壽誕,北胡遣使和談,可是真的?”驀地想起一事,晚珞忙斂了心思,問道。

“這件事,我也是剛剛聽說的。”喻蘭鄭重點頭,疑雲頓生,凝重道,“恐怕又是北胡的陰謀。”

“君山之役,你也去了嗎?”

“賀蘭融真乃曠世鬼才。”想起君山大敗,喻蘭面露淒惻,但驚嘆之情亦溢於言表,“我和卓將軍數次突圍,都被他幾番料到。”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沈默許久,畢竟都勞累了一日,不久便沈沈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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