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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晚來風起撼花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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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一定是太思念他了,不然怎麽還沒睡醒,便聞到了他身上獨有的草藥香氣。

但是,為什麽覺得男子的氣息吞吐?

難道又是卓逸那個家夥?!

她一個激靈,驀然睜眼,側頭一看,頓時楞怔。

已是清晨,晨曦灑下,眼前之人眉飛入鬢,雙目微閉卻仍精致如刀裁,棱角分明的臉上難掩倦意,因常年征戰膚色泛著古銅,更加襯出他的英姿卓越。

此時,他是一個卸下盔甲安然入睡的普通人,氣息平緩,穿著一身樸素的天藍色衣衫,面朝她側身而臥,雖伸出雙手如抱她的姿勢,身子卻小心地躺在床的外側,只一動怕是便會翻身滾下。

她心中一動,無論何時,他總會為自己著想。

不知不覺中,她輕輕挪動了身子,如一個想要沾些葷腥的貓兒一般,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塞到了他的懷中,卻又怕將他驚醒,只好用雙肩支著身子,盡力不去碰他的雙手。

但剛將被子覆在他的身上,便覺得一雙大手攬住了自己的雙肩,微一用力,便將她擁入懷中。

更濃的草藥香氣撲入鼻息,她驚然擡眸,撞進了一雙笑得如沐春風的眼中。

“你回來了?”縱然她平時在府中以臉皮頗厚而為人所知,但此時還是微紅了臉,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了一句。

卓昊盯了她半晌,才低笑道:“沒想到你也有害羞的時候。”

“你敢笑我!”她覺得兩頰更加發熱,咬牙擡手在他的胸前打了一下。

沒想到他悶哼了一聲。

“怎麽了?”她頓時慌神,伸手去脫他的外衣,焦急道,“難道又受傷了?”

“沒有。”他趁勢抓住她的手,笑道,“但若娘子要為為夫寬衣解帶,為夫求之不得。”

知道他又捉弄自己,晚珞瞪著眼掙了他的手,拉了被子從他的懷中逃到了床榻裏面,背對他而臥。

過了許久,也沒聽到背後有動靜,正在她按捺不住正要側身的時候,一個堅實的懷抱將她壞饒其中。

“昨夜,二弟告訴我,你幾乎喪命在西山的手中。”他的氣息撩起了她耳邊的發絲,話音中掩不住的憂心與悔恨,“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到如此驚嚇。”

“你太小看我了吧,自小我便是你的人肉靶子,什麽刀劍沒有見過,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嚇得住我的?”她緊緊挨在他的胸前,說不出的滿足與安逸。

“那時,你確實膽大得很。”似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他舒展了眉頭,笑道,“明明兩條腿發抖得厲害,還逞能要代替晚棋做我的靶子。”頓了頓,又道,“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可是我的,卻越來越小了。在戰場上,總是時不時地便害怕再也不能回來。”

“不準你胡說!”晚珞身子一顫,握緊了他的手,止道,“誰不知道我大周朝鎮東大將軍武藝天下第一,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原來在珞兒眼中,我早就不是那個只會仗著一柄飛刀來嚇人的小霸王了。”他笑道,“有如此美人將我視為英雄,我又怎敢輕言放棄?”

聽出他話中隱隱的憂愁,她脫口問道:“是不是前線有了麻煩?”

“放心。無論有什麽麻煩,都交給我。”他微閉了雙眼,聞著她秀發上散開的淡淡玉蘭花香,從容道。

“包括後楚的染眉公主?”她偏不讓他愜意,醋味十足的脫口問道。

“花染眉?”他仍閉著眼,唇角微揚,“若娘子說她是你的一個麻煩,為夫自然會想辦法解決了她。”

“你好狠的心啊!”她亦笑道,“人家一個好端端的公主不做,偏偏要隨你去戰場殺敵,你不感激也倒罷了,竟然開口就說要解決了她。”

“誰讓本將軍偏愛聽枕邊風。”環她的雙手又緊了些,他答道,“若娘子定我對她報答,我以身相許就是了。”

“說得這樣委屈,倒似我小心眼兒一般,”她抿了唇,“我倒成了惡人。”

“我卓昊,心中只有晚珞一人,一生一世,至死不渝。”沈默半晌,他輕輕開口,只一句,卻如誓言的種子一般,翩躚落在她的心柳,瞬間花開燦漫。

她低垂眼眸,只覺得這一切如夢似幻。

八年前,她八歲,他們四人歷經千辛萬苦來到京都,最後阿莫和仁哥哥先後失蹤,只剩下她們兩人。後來,在橋老頭兒的幫助下,她們隱姓埋名代替真正的晚珞和晚棋來到相府。

那日,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是個秋風颯爽的好日子。在後院的練武場上,年少氣盛的他一身戎裝,意氣風發英姿颯爽,一雙如子夜辰星般奕奕神采的眸光淡漠地掃過她們,便轉移了目光,從身旁的侍衛手中接過利箭,架在了長弓之上。

他身邊站著一個同樣身著緊身戎裝的中年女子,聽了劉管家的回稟之後,目光最後停留在了晚棋身上,寒光閃過,對身邊的下人吩咐了一句。

劉管家先是一楞,最後無奈領命,來到她們面前,有些憐惜地對晚棋道:“夫人要你過去,給大公子做射箭的靶子。”

兩人齊齊驚在原地。晚棋那時才七歲,嚇得抓住了她的手,似一松便會再也找不到她一般。

“別怕。”雖然心中也怕得厲害,她卻強壓了心頭的恐懼,輕輕拍了拍晚棋的小手之後,一咬牙,直接跑到他的面前,仰起了倔強的小臉,“我來做你的靶子,放過晚棋!”

他這才認真打量了她幾眼,微微有些詫異。

“好一個有膽識的丫頭,”他身旁的中年女子冷冷讚了一聲,又道,“那你最好站穩了,否則,你死了之後,那個丫頭還是逃不過去。”

“那若我沒死,以後我就做大公子的靶子,和晚棋再無關系,可好?”她一臉的堅忍,明明害怕得很,還假裝鎮定。

“竟然還會敢談條件?”夫人冷笑一聲,掃了一眼她不停發顫的雙腿,“好,我就看看你的命能有多硬。”

遙遙地,她望了一眼晚棋,一雙秋水蕩漾的眼睛雖填滿了恐懼,卻還是強帶著笑意,似是訣別。

那個眼神,將他生生給激怒了,她竟然真的以為她會死在他的箭下!

雖然並非第一次以人為靶,這一次,他卻分外小心,以至於那支利箭射出去時,他的手心,不知不覺中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飛箭十分精準地射穿了她頭頂的瓷碗,錚地一聲,瓷碗應聲而落,碎了一地。

她的小臉嚇得慘白,卻依然不停地安慰哭的稀裏嘩啦的晚棋:“你看,姐姐不是沒事嗎,棋兒乖,不哭。”

自此,她便成了他的陪侍。春日桃花樹下,她看他劍舞飛花;夏日清涼水畔,她與他同聊史話;秋日落葉蕭索,他遞給她一杯暖茶;冬日雪花翩飛,他與她煮酒賞梅。

當然,這一切並不總是那樣完美無暇,正如此刻。

門吱呀一聲被猛然推開,卓逸兩三步跨入,瞥了一眼,頓時咋呼開來。

“哎呀呀,被本公子捉奸在床啦!”他翻身上床,躺在床的外側,無限委屈地嘆道,“看來,本公子又要犧牲色相,做一次活生生的擋箭牌了。”

卓昊和晚珞同時一笑,同時閉眼,只當他不存在。

她十四歲,他二十一歲,六年時光,如同白駒過隙,他看她的目光,從疏離冷漠到另眼相看再到含情脈脈,其間有過無數的酸甜苦辣。比如他突然收拾了戎裝要班師遠征,比如他要被老夫人逼著看花燈似地接見一個又一個大家閨秀,比如他在一次宮廷宴上偶遇後楚公主花染眉自此便被她糾纏不清,比如她總會因為某件小事得罪了老夫人而被責罰,比如她會時不時想起阿莫、仁哥哥、死去的爹娘和慘死的親人,比如卓逸會突然間出現,有意無意地掩了旁人的耳目,同時也攪了他們的興致。

有句話說紙包不住火,縱然所有人都以為這二公子對大公子身邊的那個小丫鬟晚珞頗感興趣,但老夫人還是看出了些許端倪,順手推舟地將她賞給了卓逸。

兩年時光不長不短,長到他已經被老夫人和當今聖上逼婚數次,短到他和她在這段時光裏相聚的日子不過了了。

難得卓逸能如此安靜,三人便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亦如以往,天地俱靜,只留漫天

“他經常這樣破門而入嗎?”卓昊突然睜眼,問了一句。

晚珞長長嗯了一聲,作思索狀。

卓逸慌忙跳下床榻,用扇子遙指晚珞,五分哀求五分威脅:“晚妹,你可是我的貼身丫鬟,還是我的結拜幹妹子,本公子可為了你已然丟了二十年的清白名聲,如今本公子無欲無求,只想留一條小命來還欠下的無數風流債。晚妹你賢良淑德才貌無雙,可不能做那紅顏禍水,挑撥離間壞我兄弟情深啊!”

撲哧一聲,笑語頓時沖破了重重紅墻綠瓦,蕩漾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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