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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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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12-13 20:47:49 字數:4014

米兒醒來,發現自己呆在車廂裏。

同時有兩名女性看著她。一個好像是醫護人員,不比米兒大多少。另外一名年長的女性腰間配著一柄大劍,絕對是個女戰士。她們對她都很友善,但這並不是米兒不立即掙紮著跳車的原因。

這可有點兒奇怪。她並不覺得恐懼,沒有逃跑的沖動,也沒有折騰的欲望。用一個詞語能概括她此時的心境,那就是“淡定”。長這麽大,米兒沒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淡定過。

是最近這兩天過得太坎坷,搞得自己對“被綁架”已經麻木了?或者第六感發現這些人不會傷害自己?都有吧。不過有一點米兒很肯定。她絕對不會有事。晴雨一定會找到她。

女戰士名叫雷熱娜,她關切地詢問米兒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放心。她沒事的。只不過腦後多了一個腫包,需要冷敷。”

說完,那名醫護人員朝米兒和雷熱娜露出笑容。她跪坐在米兒旁邊,寬袍大袖的,像個可愛的瓷娃娃,笑時那彎彎的眼睛和招財貓一模一樣。

“那就好。”雷熱娜說起話來有戰士特有的幹練,“夏娃,你照顧好他們。我先撤了。”

醫生夏娃伸出半個手掌,朝雷熱娜的背影揮手告別。嗯……越看越像招財貓了。

兩聲咳嗽傳入米兒的耳中。米兒以為是夏娃咳的,卻見夏娃手腳並用,爬到米兒以為是空蕩蕩的黑暗的地方,打開藥箱拿出藥水。原來還有幾個人裹著毛毯躺在那裏。車廂裏只有夏娃手裏有一盞小小的螢石燈,用來防止她拿錯藥。

夏娃將藥遞過去的時候,螢石燈從那些人的臉前掠過。米兒捂住嘴巴,忍住驚叫。那些人簡直像在磚窯裏烤過,深色的皮膚千溝萬壑,幹枯的胳膊和抓住毛毯的爪子般的手,在黑暗中分外猙獰。他們了無生氣地堆在車廂的地板上,跟一堆柴火沒什麽差別。

他們是誰?!

夏娃幫那個病人服了藥,並耐心地拍對方的後背幫助止咳。其間米兒一直盯著他們,夏娃不可能不知道。

“艾斯特病得不重。只要按時服藥,一定會痊愈的。”

艾斯特?

米兒不敢相信。真沒看出來,這幹樹枝似的家夥是個女的。米兒不知道艾斯特只有四十歲出頭,想當然地認為她已經七老八十了。

“你們是誰?”

“我們是娜烏塔。”

“娜烏塔是什麽?”

“娜烏塔就是我們。”

米兒無奈了。如果對方存心跟她打太極,就算她央求對方別鬧了大概也沒用。還不如乖乖閉嘴。

車走得很平穩,幾乎感覺不到在行進。米兒連這是什麽車都弄不清楚,於是將車窗推開一個小縫。

“不要這樣!”

夏娃阻止道,拽了拽米兒的衣角。米兒只得撤開手。

“為什麽?”

“車會跑不快的。”

打開車窗車就會跑不快?這什麽邏輯。米兒對車速完全沒概念,所以根本沒有往“保持流線型以減小空氣阻力”的方面想。

既然如此,米兒也就只能幹坐著了。哪怕有人告訴她他們正呆在一輛送葬車上,棺材板釘死了,米兒都會相信的。只不過這裏還有人求醫問藥,更有人救死扶傷,和傳統意義上的棺材完全不同。

她在哪兒?又要到哪裏去?

不知道。沒辦法知道。也……不怎麽想知道。

寂靜能激發人交談的欲望,也能將人的喉嚨封閉。米兒選擇後者。她抱著膝蓋蜷在角落,直到夏娃過來捅她,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車已經停了。

車門從外面打開。某個虎背熊腰的男子站在門口,朝米兒和夏娃招呼道:“下來。”

米兒跳下車。青白色的昏暗天空,暗示太陽還未升起。身後是城門,磚壘成的城墻向兩邊延伸,消失在霧氣中。車隊就停在城門前由青石板鋪成的平坦的主道上,人們忙著從車廂中出來,或者安撫拉了一夜車的牲畜。在主道兩旁,木質的建築物一棟挨著一棟地從黑色的土壤中鉆出,向上拔,直插雲霄,讓這個安靜、清潔,又有些濕潤的地方在離地好幾米處開始顯得淩亂。米兒有種感覺,這種建築風格並非故意為之,而是這裏的規劃者為了盡可能容納更多的人口,在向天空討要空間。

天雖然還沒亮,街道上的行人已然不少,井然有序地幹著自己的事,沈默而忙碌。米兒看著他們,然後回過身,幫夏娃扶了一把正在下車的老人,實則為了拽住夏娃的袖子。

“你們都是貓靈?”

“你終於發現啦。”

夏娃伸開手臂,指向周圍的建築和人群。

“歡迎來到小鎮。這裏是所有貓靈的家。也是你的家。”

米兒恍然大悟。

“這就是娜烏塔?”

“沒錯。光之劫之後,我族同胞散落各處,飽受欺辱。拯救族人,把同伴們集中起來加以保護,這是我們娜烏塔的責任。大家……”

車上的同伴需要幫助,夏娃暫停交談,攙扶“老人們”下車。

“你們不用擔心。無論身份高低,年齡大小,只要身處困境,娜烏塔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夏娃既是對米兒,也是對同車的其他乘客做出保證。對她來說那其實根本不算保證。因為她就是那麽認為的。

所以在夏娃看來,米兒到家了。

米兒能聽見“老人們”半是跌倒半是感激地擁抱夏娃,嘴裏咕噥著模糊不清的字句,可以肯定是在表示感謝。她自己則佇立在原處,無言地遠望。

有個年輕的男人沿著主街道快速地大步走向車隊。他全身的衣服都是接近藍黑的深色,敞懷穿著的長袍讓米兒註意到他。不知是就應該那麽穿還是他衣冠不整。不過他的臉似乎在暗示他並非不修邊幅。而且從敞開的部分米兒能看到幹練的短衣長褲,還有腰間的佩劍。

雷熱娜從頭車旁迎過去,跟在他身後走過來。距離足夠近,米兒能聽到那人一邊走過來一邊與雷熱娜對話。

“這次的就這些?”

“沒錯。”

那個男人伸手,將最後一名同族從車上抱下來。後者瘦骨嶙峋的身體說不定硌到了他。

他的呼吸沈重,但只有一下。米兒聽出來了,他在嘆氣,而且不願表現出來。

“歡迎各位來到小鎮,我是鎮長克裏斯·法莫。我們將保證各位的安全,並提供一切生活必需品。馬車隨後就到。各位先安頓下來,隨後再處理具體的手續。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找工作人員,也歡迎大家直接與我溝通。”

克裏斯幹練而誠懇。話音剛落,便有一輛小馬車在車夫的牽引下向這邊過來。亞伯立即招呼同伴移動車隊,讓火神駒拉著車依次在擁擠的主道上慢慢移動,前往馬廄休整,把道路讓給別人通行。

克裏斯雷熱娜夏娃齊動手,把剛剛下車的幾位“老人”再度攙上車。其實收容傷患和身體很差的同伴的醫所離主道並不遠,只是這幾個人站都站不穩,更別提走過去了。如果不是火神駒的專用馬車體型太大,鉆不進那些巷弄,克裏斯不會麻煩他們換一遍車。

終於送走了。克裏斯朝兩名同僚點點頭。

“麻煩你們了。回去休息吧。”

“亞伯那邊估計還用得著我。”雷熱娜說道,“過後還要開慶功酒會,只怕沒覺可睡。”

“慶功酒會天黑再說吧。我也參加。到時候在市政廳給你們敬酒……夏娃,這是什麽?!”

趁克裏斯和雷熱娜說話,夏娃從她那神秘的大袖子裏掏出某個小圓鐵盒。遞向克裏斯時幾乎撞到他的鼻子。

“薄荷油,我在帕洛卡城外的集市上發現的。你又三天沒睡覺吧,小心過勞死。”

被揭穿的克裏斯頓時垮了下來,眉梢眼角連帶全身線條全都指向地面,老了十歲不止。接過薄荷油時對夏娃的感謝聽上去簡直氣若游絲。

鎮長的工作繁雜程度難以想象,各方各面的事宜都需要克裏斯去協調。不過也不是哪個鎮子的最高長官都累得快魂游天外了。這座小鎮正面對捉襟見肘的窘境,需要克裏斯馬不停蹄地拆了東墻去補西墻。這次救回來的同胞不但不是勞動力,甚至是一群生活資源尤其是醫藥資源的無底洞,更是雪上加霜。

雷熱娜很奇怪為什麽夏娃捎回來的禮物不是安神藥,而是醒腦的薄荷油。後來她也明白了。克裏斯的工作別人替代不了。為了整個小鎮,他只能多多加油了。再說克裏斯喜歡薄荷油。

“行啦,別擔心我了。這次動靜太大,小鎮上上下下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雷熱娜,你休息前幫我催催科爾,讓他加強結界。一定要控制晶粒的用量,絕對不能被外界感知到。夏娃,今天進入小鎮的這幾個病人就歸你了。和她們談談。她們的身體不行了,那就在她們的腦子上多下功夫。藥罐子也比一群廢物要強。你先辦著,等我查完糧食儲備就回去給你填授權書。”

“糧食儲備讓你的手下跑腿就行了,你怎麽還自己去。”

雷熱娜不解地問道。克裏斯表示他還得順便去隔壁的公會一趟。另外為了節約行政開支,小鎮的公職人員數目一直保持在最低水平。大多數的行政工作者一個蘿蔔一個坑,鎮長大人克裏斯也只有三個小兵幫忙跑腿和處理文書工作,數量是最多的,且全都派出去了。

但克裏斯的解釋立即引來夏娃和雷熱娜的第二個困惑:糧庫和公會什麽時候做鄰居了?他們出發之前,這兩個機構還一個在塞在小鎮的角落,另一個呆在主道後面的店鋪街。

“地方不夠,公會原址空出來做新的宿舍了。”

“真難為你,能說動那幫人。”

雷熱娜比夏娃想得更遠:“公會離糧倉太近會不會不安全?一旦他們放火燒糧,那……”

“不會。我已經命令將糧倉旁的城墻角門封死,以後運糧只能通過主道走正門。要是他們敢,他們自己也跑不了。”克裏斯擡頭看看天。太陽就快升起了,“不跟你們聊了。最遲天黑之前,小鎮要執行全面的戒嚴令。在進入‘冬眠’之前我們必須做好儲備,把外面的尾巴掃幹凈。去吧。拜托你們了。”

雷熱娜和夏娃用各自的方式向克裏斯致意,表示讓他放心,隨後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前往各自的崗位。克裏斯也要趕往公會和糧倉。幸虧在轉身之前,他發現在雷熱娜和夏娃剛才站的地方,人並沒有走幹凈。

“……你是哪位?”

雷熱娜身高與克裏斯不相上下,夏娃的衣服讓她的體積大了一圈兒。兩個人把米兒擋得嚴嚴實實的。

“啊……她也是這次解救的同伴。”夏娃趕緊回來解釋,又轉向米兒,“你剛才沒上車啊?”

“這次解救的同伴?”

克裏斯反芻夏娃的解釋。他的註視令米兒十分不舒服。

“情報不是說帕洛卡的交易會只有七八只貓靈,準備最後做血袋用麽?”

如此年輕健康的貓靈,想必就算那個彭德舍得,他邀請來的賓客們也不會同意。

她是誰?為什麽事前完全沒聽說會有這麽個人?而且她的臉,為何……有些眼熟?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呃……章米。”

“章米?你姓什麽?”

“我姓章。”米兒反應過來了,“我來自阿納維,姓氏前置。請叫我米兒吧。”

“克裏斯。”

雷熱娜也返了回來,握住克裏斯的手臂。她擋在米兒和克裏斯之間,與克裏斯的交流無人可知。外人只能聽到她的聲音。

“她是我們偶然發現的。有時間我再跟你詳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盡快請祭司或者那位先生過來一趟。”

米兒無從知曉克裏斯此時的反應如何。接下來,面對她的是一張坦誠的笑臉。

“很高興能見到你。夏娃,你先帶米兒小姐去宿舍。照看她的任務暫時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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