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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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11-27 20:53:07 字數：4280
希羅·斯托克今年十八歲，從幾年前開始一直在阿納維打工，今天為了給母親過生日才連夜趕回來。
米兒和安東尼奧都被希羅迎進門，和斯托克一家三口一同圍坐在飯桌前，度過溫馨的一晚。
如果不是被明確告知，米兒根本猜不到希羅和瑪莎大嬸是一對母女。希羅黑發黑眸，皮膚白皙，擁有一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一頭短發配合一雙如貓般靈動的雙眼魅力十足，只不過缺少了少許溫柔順從，多了幾分俏皮親和。而瑪莎大嬸則是典型的歐洲人樣貌——當然，美沙緹爾沒有歐洲——不像當地人。希羅和父親倒極為相似。這個家庭的組成應該很明顯了。不過單看希羅和瑪莎的親密勁，的確像一對親生的母女。
另外希羅的家人都稱呼她的小名“恰恰”，總讓米兒想起瓜子。
對兩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斯托克一家非常熱情，就像招待親戚家的孩子，絲毫不問兩人身份，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各式菜蔬擺滿老舊的圓桌，雖不精致卻熱氣騰騰，分量十足，讓人忍不住想甩開膀子大吃一頓。本來三人份的飯菜已經足夠了，瑪莎大嬸又回到廚房忙活，沒多久又端上兩盤熱氣騰騰的燉菜。
飯後，希羅麻利地整理出房間供米兒和安東尼奧居住。由於只有兩間臥房，米兒和恰恰擠一張床，安東尼奧只能在廚房委屈一晚。然後希羅又拉著兩個人和父母一起聊天。原來由於工作的關系，希羅明天必須趕回阿納維。比起慶典的盛事，他們更看重親人的相聚。過了不久，安東尼奧和米兒回去睡覺，準備第二日早起。
指針緩緩轉動。午夜時分，慶典前夕的興奮終於被困倦取代，整座城鎮逐漸陷入安眠。星光璀璨，閃閃爍爍的令人迷醉。清涼的夜風低低掃過纖細的草莖，沁入肌膚，叫人不由得抱緊雙肩，默默蜷縮。
“你也沒睡。”
安東尼奧回頭，看到米兒踏過草坪走向自己。她裹著一件比她大幾個號的外套禦寒，散著頭發，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外套是我跟希羅借的。”米兒先行解釋。
她走到安東尼奧身邊，和他一起坐在擺在斯托克家花園的木椅。
“為什麽不睡？”
“你不也沒睡。”
兩人近在咫尺。
安東尼奧別過臉。
米兒仍然看著他。
“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
沒頭沒腦的一句。
“之前你告訴我，你是皇族啊？”
“我的確是。我所屬的一支是現在領主母家的遠親，在過去曾經是聲名煊赫的世家望族，但到了我祖父一輩，我們家只是窮山溝裏普通的農戶了。
“那一年，下了大雪吧。我還記得當時趴在窗臺上，絕望地數著雪花一片又一片落下，把上山的路一點一點封死了。我們整個村子都靠打獵為生，大雪封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生活來源。村裏的人家一家接一家地斷炊了，我們家也沒撐多久。可偏偏這個時候，地主家的管家和打手們來催稅。
“村子裏只有我們一家異族，其他的都是人類。平日裏我們家總受孤立受排擠。而地主一家是獸人族，同樣把在他治下的我們當做眼中釘。他警告我們，要麽交齊稅款，要麽用我這個獨生子抵債，在他們家做一輩子的奴隸。
“我那年才七歲。父母沒有辦法，給遠在珊普科的遠親寫了一封信，證明我的身份，然後趁夜裏地主的手下逃出山村。他們為了拖延時間留了下來，只有我一人長途跋涉來到珊普科的領主府邸。
“從那之後，我再沒見過我的父母。”
“你沒寫信回去麽？”
沈默。
安東尼奧不像面對數百封家屬全部泥牛入海的事實。
此時他有些怨恨身邊的少女。所以當米兒大大咧咧地笑道“其實你也不錯”的時候，他立馬回頭。
“你說什麽？”
“我說，你比我強。”
米兒雙腳玩兒似的拍打著地面。
“我四歲被爺爺收養。對於之前的日子，我沒有一點記憶。”
即使爺爺將她視若明珠，給予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夜半時分，她仍會驚悸無眠。
她不是親生的。這個家不屬於她。
孤獨感將永遠驅逐她。無論走到哪裏，她都必須逃離。她是一出生就被拋棄的人，一輩子都將生活在放逐中。
“呦吼~你們在聊什麽？”
希羅托著托盤，從黑暗中款款走來。
其實她用不著打招呼。托盤上的點心猶如黑夜中的明燈，光聞到香味米兒的胃便蠢蠢欲動了。
“你們兩個晚飯吃得都不多。我媽媽烤的曲奇蠻不錯的，要不要嘗嘗？”
米兒欣然接受。香甜的曲奇不似薄餅幹那般爽脆，卻疏松適口。黃油和牛奶的香味在咬開的一瞬間溢滿整個口腔。略有些顆粒感的松軟面團配合少許有嚼勁的麥麩，讓吃上去的感覺更加富有變化。剛咬了一口米兒便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如果不是照顧體型，一整盤的餅幹肯定會被她一掃而光。
“聽說你們兩個是從阿納維來的？”
“嗯。”忙裏偷閑的回答。
“那可真巧。我也在阿納維工作。你們兩個是做什麽的？”
米兒剛想回答她是學生，安東尼奧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您呢？”
希羅挑了下眉毛，爽朗地笑道：“我的工作可有意思。每天東跑跑，西轉轉，去些有趣的地方。永遠不愁新衣服穿，而且都是免費的。只要呆在人前個把小時，白花花的銀子會像流水一樣灌進我的腰包。
“沒有人不喜歡我。所到之處鮮花和掌聲潮水一般向我湧來。因為我給他們帶來快樂，給他們提供極致的享受。每個人都以我的一句話一個字為榮耀，當然他們的存在也證明了我的價值。
“你說，我是幹什麽的？”
她說到第二句，米兒以為是導游，第三句以為是模特，到第七句以為是特殊職業者，到最後一句又覺得像教宗。她到底是幹什麽的？
不管她究竟做什麽工作，米兒確實不應該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和安東尼奧不是來游玩的，行事必須低調。現在也許不會，然而隨著旅程的深入，被追殺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恰恰似乎失去了得知二人身份背景的興趣。
“安東尼奧，待會兒你去我的房間睡。”
“為什麽？”
“你們明早要早起。再說你還有傷，睡地鋪不好。你放心，我和米兒搬到鄰居家住。”
順著希羅示意的方向，兩人看到與斯托克家比鄰的房子。和希羅家一般大小，方方正正的木質二層建築。
如果斯托克宅是熱鬧溫馨的代名詞，即使夜深人靜，他們的夢也會讓他們的家暖起來。那麽他們的鄰居一定是某種意義上的反面典型。它是黑的，冷的，寂寥的，沈默的。周圍的草地被修剪過，還算平整，看上去卻總覺得荒草連天，把整棟小屋都淹沒了。它不像房子，倒像一只木箱，一口棺材，佇立在泥土中，任苔蘚藤蔓纏繞。楓樹在它身後影影幢幢，墻角的昆蟲不知疲倦地發出一聲聲若有似無的蟲鳴。
“他們都睡了吧……”打攪一家人已經夠不好意思了。米兒不想擴大範圍。
“沒事。那家人沒人在家。”
“哦。”
沒人在家不平常，但很正常。出去旅游，外出辦事，到親戚朋友家小聚，許多緣由都會掏空一棟房子。當然他們總是要回來的。米兒此時只擔心自己由打攪人家睡覺的不速之客變成闖空門的。雖說斯托克是那家人的鄰居，關系應該不錯，但美沙緹爾沒有電話更沒有因特網，那家的主人應該不知道她們會去借住自己的房子。
“她們家已經四年沒人會來了。再不弄點人進去住，房子就要塌了。既然讓我保管鑰匙，就得讓我用。再說我也得肩負起保管的義務。”
“四年？她們去了哪裏？”
米兒有些奇怪。希羅用了“她們”。和中文一樣，通用語一般只在覆數的人全是女性時才會使用“她們”。
“我不知道。”希羅聳聳肩，“也許死了吧。”
“那她的家人呢？”米兒奇怪地問道，“為什麽不去找她？”
“她沒有家人。”
希羅瞟了安東尼奧一眼，似乎有他在不是很方便，但希羅還是說了下去。
“那家夥和她媽媽相依為命。失蹤之前，她的媽媽已經外出好幾個月，她似乎也是去找她媽媽了。聽說她的母親去了阿納維，她應該也是。
“那家夥本來也不打算去多久。她的晚飯還放在餐桌上，馬廄的草料才添了一半。可是她沒回來。所以我猜她們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說完了，希羅開始吃餅幹。米兒覺得她好像嚼得很用力。米兒剩下的小半部分曲奇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塊，全部進了希羅的胃。安東尼奧則在她的盛情之下不得已吃了一點。當他再不由自主地朝托盤看去的時候，希羅已經拍打金屬托盤，把站在上面的餅幹屑全數抖落掉。
“行了，咱們也該睡了。兩邊都準備好了，咱們各自回各自的屋子吧。”
希羅領著米兒前往鄰居的房子，安東尼奧在她們身後，獨自回希羅家。希羅的父母一直等著他。
除了鑰匙的造型過於古拙，大門在打開時也發出了吱嘎聲之外，鄰居家的房子一點看不出四年沒人住的樣子。希羅讓米兒在門口稍等，探身進去點亮了墻壁的壁燈，然後邀請米兒入門，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
美沙緹爾果然用火照明。
房屋的布局比米兒想象的緊湊。外門開在房子正前方的左側，沒有門廳和衣帽間，直接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面向室內，在樓梯和門口這小小間隔的右手側是一道門，通往一樓的客廳和廚房。希羅說這棟房子被本來的主人當做小賣部，一樓店鋪二樓主人，後來賣給她朋友一家之後才將一樓改成客廳。所以這棟房子第二個特點就是有個大倉庫，裏面藏滿“好東西”（對於喜歡翻來翻去的孩子而言），可惜米兒今天是難得一見了。
“樓上有兩間臥室。主臥寬敞，不過那家夥很討厭別人入侵她媽媽的空間，咱們就到她的房間擠一擠吧。”
“沒問題。”
希羅打開房門。米兒的註意力立即被屋內的某樣東西吸引。
這不由得米兒不被吸引。它太大，太突兀了，和四周簡樸到連漆都不刷的地板與四壁形成某種前景與背景的關系，而且正擺在房門的前方，只要開門一定會看到。那是一只木制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只等人高的毛絨玩具熊。熊的腦袋頂積了一層灰。
米兒不由得摸了摸它，接著抱了起來。
所謂“等人高”真的是要分人的。就算換做晴雨，這只熊也足夠能頂著她的下巴的同時用它毛茸茸的腳蹭到晴雨的腳面。以它的體積，這重量算輕的。看來不是便宜貨。
“這是她最喜歡的玩具熊。沒想到還放在這兒。”希羅驚奇道。
“你不知道它在這裏嗎？”米兒看了看周圍。皎潔的月光下，整個屋子還算整潔。而且如果這熊真的四年都沒人管，肯定不止頭頂積了這點薄塵。
希羅聳聳肩，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模樣：“我只負責管鑰匙。掃衛生有人主動承擔了。”
米兒不便多問，和希羅收拾收拾準備睡下。
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剛進門的時候只是靈光一現的異樣感逐漸膨脹，直到令米兒骨鯁在喉，不得不暫停從床上坐起四處看，找找到底哪裏讓她覺得不對勁。希羅已經在旁邊迷迷糊糊了。
“你幹嘛？”
這句話說得倒一點睡意也沒有。米兒想起晴雨似乎也一碰就醒。或許鳶族睡覺都淺吧。
直接問太過失禮，於是米兒說道：“沒什麽，我只是在想這床真長。”
“啊？”希羅翻了個身，“什麽？”
“這戶人家的女兒四年前就離家了。小孩子就用得上這麽長的床了。”
“‘女兒’也不一定是小孩子。”希羅頓了頓，“不過她的確是小孩子，對於四年前而言。買了成人床等長大後就不用換床了。你想打聽有關這家人的事吧？”
“呃……沒錯。其實也不是。我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麽這棟房子裏一張相片也沒有？她們長什麽樣子？”
“這裏不是阿納維，照相很貴的。相片非常金貴，我想她們走之前都把照片收起來了吧。你要是想知道她們長什麽樣子，我明天給你畫張像好了。如果你見著她們了，正好也能幫我帶個話，問問那家夥這幾年都死到哪裏去了。”
希羅的話語蒙上微薄的睡意。之後就是寂靜。米兒也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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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羅·斯托克今年十八歲，從幾年前開始一直在阿納維打工，今天為了給母親過生日才連夜趕回來。
米兒和安東尼奧都被希羅迎進門，和斯托克一家三口一同圍坐在飯桌前，度過溫馨的一晚。
如果不是被明確告知，米兒根本猜不到希羅和瑪莎大嬸是一對母女。希羅黑發黑眸，皮膚白皙，擁有一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一頭短發配合一雙如貓般靈動的雙眼魅力十足，只不過缺少了少許溫柔順從，多了幾分俏皮親和。而瑪莎大嬸則是典型的歐洲人樣貌——當然，美沙緹爾沒有歐洲——不像當地人。希羅和父親倒極為相似。這個家庭的組成應該很明顯了。不過單看希羅和瑪莎的親密勁，的確像一對親生的母女。
另外希羅的家人都稱呼她的小名“恰恰”，總讓米兒想起瓜子。
對兩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斯托克一家非常熱情，就像招待親戚家的孩子，絲毫不問兩人身份，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各式菜蔬擺滿老舊的圓桌，雖不精致卻熱氣騰騰，分量十足，讓人忍不住想甩開膀子大吃一頓。本來三人份的飯菜已經足夠了，瑪莎大嬸又回到廚房忙活，沒多久又端上兩盤熱氣騰騰的燉菜。
飯後，希羅麻利地整理出房間供米兒和安東尼奧居住。由於只有兩間臥房，米兒和恰恰擠一張床，安東尼奧只能在廚房委屈一晚。然後希羅又拉著兩個人和父母一起聊天。原來由於工作的關系，希羅明天必須趕回阿納維。比起慶典的盛事，他們更看重親人的相聚。過了不久，安東尼奧和米兒回去睡覺，準備第二日早起。
指針緩緩轉動。午夜時分，慶典前夕的興奮終於被困倦取代，整座城鎮逐漸陷入安眠。星光璀璨，閃閃爍爍的令人迷醉。清涼的夜風低低掃過纖細的草莖，沁入肌膚，叫人不由得抱緊雙肩，默默蜷縮。
“你也沒睡。”
安東尼奧回頭，看到米兒踏過草坪走向自己。她裹著一件比她大幾個號的外套禦寒，散著頭發，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外套是我跟希羅借的。”米兒先行解釋。
她走到安東尼奧身邊，和他一起坐在擺在斯托克家花園的木椅。
“為什麽不睡？”
“你不也沒睡。”
兩人近在咫尺。
安東尼奧別過臉。
米兒仍然看著他。
“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
沒頭沒腦的一句。
“之前你告訴我，你是皇族啊？”
“我的確是。我所屬的一支是現在領主母家的遠親，在過去曾經是聲名煊赫的世家望族，但到了我祖父一輩，我們家只是窮山溝裏普通的農戶了。
“那一年，下了大雪吧。我還記得當時趴在窗臺上，絕望地數著雪花一片又一片落下，把上山的路一點一點封死了。我們整個村子都靠打獵為生，大雪封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生活來源。村裏的人家一家接一家地斷炊了，我們家也沒撐多久。可偏偏這個時候，地主家的管家和打手們來催稅。
“村子裏只有我們一家異族，其他的都是人類。平日裏我們家總受孤立受排擠。而地主一家是獸人族，同樣把在他治下的我們當做眼中釘。他警告我們，要麽交齊稅款，要麽用我這個獨生子抵債，在他們家做一輩子的奴隸。
“我那年才七歲。父母沒有辦法，給遠在珊普科的遠親寫了一封信，證明我的身份，然後趁夜裏地主的手下逃出山村。他們為了拖延時間留了下來，只有我一人長途跋涉來到珊普科的領主府邸。
“從那之後，我再沒見過我的父母。”
“你沒寫信回去麽？”
沈默。
安東尼奧不像面對數百封家屬全部泥牛入海的事實。
此時他有些怨恨身邊的少女。所以當米兒大大咧咧地笑道“其實你也不錯”的時候，他立馬回頭。
“你說什麽？”
“我說，你比我強。”
米兒雙腳玩兒似的拍打著地面。
“我四歲被爺爺收養。對於之前的日子，我沒有一點記憶。”
即使爺爺將她視若明珠，給予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夜半時分，她仍會驚悸無眠。
她不是親生的。這個家不屬於她。
孤獨感將永遠驅逐她。無論走到哪裏，她都必須逃離。她是一出生就被拋棄的人，一輩子都將生活在放逐中。
“呦吼~你們在聊什麽？”
希羅托著托盤，從黑暗中款款走來。
其實她用不著打招呼。托盤上的點心猶如黑夜中的明燈，光聞到香味米兒的胃便蠢蠢欲動了。
“你們兩個晚飯吃得都不多。我媽媽烤的曲奇蠻不錯的，要不要嘗嘗？”
米兒欣然接受。香甜的曲奇不似薄餅幹那般爽脆，卻疏松適口。黃油和牛奶的香味在咬開的一瞬間溢滿整個口腔。略有些顆粒感的松軟面團配合少許有嚼勁的麥麩，讓吃上去的感覺更加富有變化。剛咬了一口米兒便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如果不是照顧體型，一整盤的餅幹肯定會被她一掃而光。
“聽說你們兩個是從阿納維來的？”
“嗯。”忙裏偷閑的回答。
“那可真巧。我也在阿納維工作。你們兩個是做什麽的？”
米兒剛想回答她是學生，安東尼奧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您呢？”
希羅挑了下眉毛，爽朗地笑道：“我的工作可有意思。每天東跑跑，西轉轉，去些有趣的地方。永遠不愁新衣服穿，而且都是免費的。只要呆在人前個把小時，白花花的銀子會像流水一樣灌進我的腰包。
“沒有人不喜歡我。所到之處鮮花和掌聲潮水一般向我湧來。因為我給他們帶來快樂，給他們提供極致的享受。每個人都以我的一句話一個字為榮耀，當然他們的存在也證明了我的價值。
“你說，我是幹什麽的？”
她說到第二句，米兒以為是導游，第三句以為是模特，到第七句以為是特殊職業者，到最後一句又覺得像教宗。她到底是幹什麽的？
不管她究竟做什麽工作，米兒確實不應該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和安東尼奧不是來游玩的，行事必須低調。現在也許不會，然而隨著旅程的深入，被追殺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恰恰似乎失去了得知二人身份背景的興趣。
“安東尼奧，待會兒你去我的房間睡。”
“為什麽？”
“你們明早要早起。再說你還有傷，睡地鋪不好。你放心，我和米兒搬到鄰居家住。”
順著希羅示意的方向，兩人看到與斯托克家比鄰的房子。和希羅家一般大小，方方正正的木質二層建築。
如果斯托克宅是熱鬧溫馨的代名詞，即使夜深人靜，他們的夢也會讓他們的家暖起來。那麽他們的鄰居一定是某種意義上的反面典型。它是黑的，冷的，寂寥的，沈默的。周圍的草地被修剪過，還算平整，看上去卻總覺得荒草連天，把整棟小屋都淹沒了。它不像房子，倒像一只木箱，一口棺材，佇立在泥土中，任苔蘚藤蔓纏繞。楓樹在它身後影影幢幢，墻角的昆蟲不知疲倦地發出一聲聲若有似無的蟲鳴。
“他們都睡了吧……”打攪一家人已經夠不好意思了。米兒不想擴大範圍。
“沒事。那家人沒人在家。”
“哦。”
沒人在家不平常，但很正常。出去旅游，外出辦事，到親戚朋友家小聚，許多緣由都會掏空一棟房子。當然他們總是要回來的。米兒此時只擔心自己由打攪人家睡覺的不速之客變成闖空門的。雖說斯托克是那家人的鄰居，關系應該不錯，但美沙緹爾沒有電話更沒有因特網，那家的主人應該不知道她們會去借住自己的房子。
“她們家已經四年沒人會來了。再不弄點人進去住，房子就要塌了。既然讓我保管鑰匙，就得讓我用。再說我也得肩負起保管的義務。”
“四年？她們去了哪裏？”
米兒有些奇怪。希羅用了“她們”。和中文一樣，通用語一般只在覆數的人全是女性時才會使用“她們”。
“我不知道。”希羅聳聳肩，“也許死了吧。”
“那她的家人呢？”米兒奇怪地問道，“為什麽不去找她？”
“她沒有家人。”
希羅瞟了安東尼奧一眼，似乎有他在不是很方便，但希羅還是說了下去。
“那家夥和她媽媽相依為命。失蹤之前，她的媽媽已經外出好幾個月，她似乎也是去找她媽媽了。聽說她的母親去了阿納維，她應該也是。
“那家夥本來也不打算去多久。她的晚飯還放在餐桌上，馬廄的草料才添了一半。可是她沒回來。所以我猜她們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說完了，希羅開始吃餅幹。米兒覺得她好像嚼得很用力。米兒剩下的小半部分曲奇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塊，全部進了希羅的胃。安東尼奧則在她的盛情之下不得已吃了一點。當他再不由自主地朝托盤看去的時候，希羅已經拍打金屬托盤，把站在上面的餅幹屑全數抖落掉。
“行了，咱們也該睡了。兩邊都準備好了，咱們各自回各自的屋子吧。”
希羅領著米兒前往鄰居的房子，安東尼奧在她們身後，獨自回希羅家。希羅的父母一直等著他。
除了鑰匙的造型過於古拙，大門在打開時也發出了吱嘎聲之外，鄰居家的房子一點看不出四年沒人住的樣子。希羅讓米兒在門口稍等，探身進去點亮了墻壁的壁燈，然後邀請米兒入門，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
美沙緹爾果然用火照明。
房屋的布局比米兒想象的緊湊。外門開在房子正前方的左側，沒有門廳和衣帽間，直接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面向室內，在樓梯和門口這小小間隔的右手側是一道門，通往一樓的客廳和廚房。希羅說這棟房子被本來的主人當做小賣部，一樓店鋪二樓主人，後來賣給她朋友一家之後才將一樓改成客廳。所以這棟房子第二個特點就是有個大倉庫，裏面藏滿“好東西”（對於喜歡翻來翻去的孩子而言），可惜米兒今天是難得一見了。
“樓上有兩間臥室。主臥寬敞，不過那家夥很討厭別人入侵她媽媽的空間，咱們就到她的房間擠一擠吧。”
“沒問題。”
希羅打開房門。米兒的註意力立即被屋內的某樣東西吸引。
這不由得米兒不被吸引。它太大，太突兀了，和四周簡樸到連漆都不刷的地板與四壁形成某種前景與背景的關系，而且正擺在房門的前方，只要開門一定會看到。那是一只木制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只等人高的毛絨玩具熊。熊的腦袋頂積了一層灰。
米兒不由得摸了摸它，接著抱了起來。
所謂“等人高”真的是要分人的。就算換做晴雨，這只熊也足夠能頂著她的下巴的同時用它毛茸茸的腳蹭到晴雨的腳面。以它的體積，這重量算輕的。看來不是便宜貨。
“這是她最喜歡的玩具熊。沒想到還放在這兒。”希羅驚奇道。
“你不知道它在這裏嗎？”米兒看了看周圍。皎潔的月光下，整個屋子還算整潔。而且如果這熊真的四年都沒人管，肯定不止頭頂積了這點薄塵。
希羅聳聳肩，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模樣：“我只負責管鑰匙。掃衛生有人主動承擔了。”
米兒不便多問，和希羅收拾收拾準備睡下。
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剛進門的時候只是靈光一現的異樣感逐漸膨脹，直到令米兒骨鯁在喉，不得不暫停從床上坐起四處看，找找到底哪裏讓她覺得不對勁。希羅已經在旁邊迷迷糊糊了。
“你幹嘛？”
這句話說得倒一點睡意也沒有。米兒想起晴雨似乎也一碰就醒。或許鳶族睡覺都淺吧。
直接問太過失禮，於是米兒說道：“沒什麽，我只是在想這床真長。”
“啊？”希羅翻了個身，“什麽？”
“這戶人家的女兒四年前就離家了。小孩子就用得上這麽長的床了。”
“‘女兒’也不一定是小孩子。”希羅頓了頓，“不過她的確是小孩子，對於四年前而言。買了成人床等長大後就不用換床了。你想打聽有關這家人的事吧？”
“呃……沒錯。其實也不是。我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麽這棟房子裏一張相片也沒有？她們長什麽樣子？”
“這裏不是阿納維，照相很貴的。相片非常金貴，我想她們走之前都把照片收起來了吧。你要是想知道她們長什麽樣子，我明天給你畫張像好了。如果你見著她們了，正好也能幫我帶個話，問問那家夥這幾年都死到哪裏去了。”
希羅的話語蒙上微薄的睡意。之後就是寂靜。米兒也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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