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24 19:17:56 字數：4761

“不會有的。”

米兒盡量讓自己不挪開。

手電筒放射渾濁的光芒，撲向她們腳邊狹小的石階和夯實的土墻。

“不會有的。”

“……”

晴雨轉身繼續向下走。

階梯盡頭是一座洞窟。高約三十米，呈標準的半球，氣勢恢宏，連穹頂的最高處都建造得平整如鏡，卻不加任何修飾，任由泥土裸露它們的本色。

畫上壁畫，我會把它錯當成西斯廷大教堂。

仰望穹頂，米兒想到。一邊在腦中把米開朗琪羅的《創世紀》覆制到上邊去。

但她很快對天棚失去興趣，目光轉向洞窟中的石室。整個洞窟除了它和兩壇長明燈外沒有別的東西。說它是石室，因為它高約二十米，面向洞窟中央的一側還有一扇大門。但其實它更像石箱。方方正正，有一小半埋在洞窟墻壁的泥土中。一看就知道藏了了不得的東西在裏面。

如果真的有寶藏，難道還會藏在別的地方麽？

晴雨比米兒平靜多了。這裏的景象她早已見識過，而且遠不止這些——當年，那龐大的章魚狀怪物正是趴在石箱與穹頂之間的縫隙汗水，惡心的觸角卷曲著一直垂到地面。

除了她倆，一個人都沒有。

米兒急著下去，被晴雨拽回來，拖到階梯上。米兒剛要問，卻見晴雨指著光禿禿的地面說：“他們就在那兒。”

米兒仔細尋找。泥土地面還算平整，除了洞窟一角堆著不少土之外，地面上只有些小鼓包，看著怪礙眼的。

那是人的手，還有些露出來的槍管！！

他們被活埋了！

晴雨走下石階，踩在泥土上。紅棕色的沃土和這裏的空氣一樣略有些潮濕，但很堅實地托住了她，甚至連她的鞋都沒弄臟。

“……泥沼術。”

晴雨弓著身子，說話也顯得十分老氣。

“還是叫別的什麽。他們攻擊了石室的大門了吧，導致石室自帶的防禦程式啟動了，知道能源耗盡才停止。而且剛停止。”

這就叫咎由自取。

“……你早就知道了。”

“什麽？”

“你早就知道了，對嗎？！”米兒咆哮。

還有在教室。晴雨，你做得好啊。一網打盡，不是嗎？！誰敢冒犯你，你就讓他們……而且還是借了我的手！！

“我……”

米兒沒有出口的話通過米兒強烈的情感傳到了晴雨這裏。晴雨驚呆了。

這是她做的嗎？這是她的錯嗎？只要她不在了，這些人就不用死了是嗎？！

米兒渾身發抖。淚水從她的眼角滲出，冰冷，仇視。

難道，我錯了？

我的保護，讓你如此難堪嗎？

有東西在晴雨腳邊蠕動。

“快來！有人還活著！！”

經過兩人的不懈努力，這名年輕的士兵總算撿回一條命。也算他命大，正好墊在同伴上面，陷得特別淺。米兒又快速檢查一遍，無奈地接受只有這一名幸存者。

當他掏出槍試圖為同伴們報仇時，兩個少女中高個子的那個三下五除二地下了他的槍。

“我不管你們的雇主是誰，請你轉告他，他一定不會願意我親自登門拜訪的。”

之後，他就被轟出了地下洞窟。

等那人沒影了米兒和晴雨才往回走。米兒在前，晴雨在後。長長的階梯狹窄得如同甬道，陰暗壓抑，只有上一階再上一階的單調。米兒奇怪晴雨難道不擔心那人把洞口炸了憋死她倆。但她不想問。一點兒都不想問。

知道距離防空洞大廳只有一步之遙，米兒才驚覺晴雨不在身後。

腰間的手機鈴音大作。拿起一看，竟然是晴雨的手機。晴雨習慣把手機丟在寢室，米兒也想不起來什麽時候拿錯了。剛才在地下沒信號，現在一看，電話短信快把手機打爆了。

……先接吧。

剛按下通話鍵，連“餵？”都沒來得及，聽筒傳出的咆哮差點把米兒吹飛。

“晴雨！你給我死過來！！”

晴雨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了。

她躺在613室的一床下鋪，腹部有手術的痕跡。處理得幹凈漂亮，一看就是Party的手藝。窗前的仙人掌依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旁邊擺著新鮮的水和早餐。

陽光明媚。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

米兒去上課了吧。

所在溫暖的被窩裏，有一段時間晴雨向幹脆就這麽躺下去算了。一輩子都不想出來。

地下洞窟真的不是我做的。

跟她解釋了也沒有用吧。

長嘆一聲，晴雨掀開被子坐起來。還是有點不舒服，已經好多了。

昨晚的記憶沒有明確的結尾。她咬牙一點點攀爬階梯，疼痛逐漸蠶食她的意識。米兒的身影在前方，她拼命地追，卻被落得越來越遠。到後來她實在撐不住想叫米兒，估計也只是想想而已。

後來米兒發現她倒在階梯上，立即通過電話通知那個抓狂的男人。後者火速趕過來，直接在T中給某個笨蛋動了手術。這些晴雨不知道也能猜出個大概。地下小屋的手術設備被毀了，但女生宿舍6樓還有一套備用的。李默宏知道放在哪兒。

李默宏是誰？

李默宏就是Party。

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笑話他名字沒創意，就堅持叫他Party，把他搞得抓狂無比。

他一定不知道那個名字的深意。每次見到他，呼喚那個名字，我總是會想起……他。

而我將永遠不能再稱呼那個名字。小島上發生的一切，我的所作所為，必然為他所唾棄。

已經再也見不到他了的我，把“Party”也弄丟了。

米兒呢？我還有癡心妄想的餘地嗎？

晴雨突然特別想笑。哈哈大笑。

晴雨啊晴雨。**就是個傻B。

你這種人就該去武器庫，當一挺槍，一只炮，一車火箭筒。

呆哪兒都是禍害。

在寢室呆煩了，晴雨準備出去，把基臺修好，順便再看看她那幫奇葩的學弟學妹們見到自己班所在樓層那密集的彈孔又能編出什麽樣的奇談怪論。

“……”

一開門，老實說，把她嚇了一跳。

不過她現在既沒心情也沒體力，根本跳不起來，所以只表現為良久說不出話。

“安東尼奧先生，您這是？”

拖著一條傷腿，安東尼奧跪在寢室門口。

這裏可是女生宿舍啊，親……

見晴雨終於出現，安東尼奧連忙低下頭，挺直脊背，如行武士禮般鄭重。

“在下懇請您的幫助！”

“……”

晴雨不僅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連該想些什麽都不知道了。

“……抱歉我沒興趣。

“你還是快點回我給你安排的屋子呆著。別再給我找麻煩了。”

安東尼奧不為所動，跪在那裏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勢頭。要是換個地方，晴雨才不會管他跪不跪著。但這裏是T中的女生宿舍。這裏有……

室內的警報突然啟動。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看門大媽正在爬樓中。那位大神可是隔著好幾層樓連同學們買的倉鼠是公是母都能聞出來。

“你先進來。”

安東尼奧依然紋絲不動。

已經能聽見大媽的腳步聲了。

昨天疲勞過度，晴雨現在拽不動意志堅定的安東尼奧。一場血雨腥風近在眼前……

“……好吧。你贏了。快點給我滾進來！”

晴雨把安東尼奧塞進衣櫃裏，剛啟動櫃門的程式管理員大媽就沖進來了。在程式的作用下，雖然大媽直覺地認為衣櫃很可疑，但仍然沒發現任何雄性的痕跡。放下心來的大媽把學習不求上進的晴雨好一頓教育，終於懷揣著對下一代的未來的憂慮憂心忡忡地走了。等程式解除，安東尼奧從櫃子裏爬出來，發現晴雨只剩下攤在椅子裏喝水的力氣。不過反正接下來是安東尼奧來說她來聽，她這點力氣足夠了。

安東尼奧身為博斯科洛領主的家臣。該地為人類與壽麻混居。人類眾，位賤；壽麻寡，位尊。在異界，由占少數的異族統治眾多人類是很正常的現象。作為二等公民，人類必須通過自身的勞動換取在美沙緹爾的居住權。然而多年的統治已經危在旦夕。壽麻的數量不斷減少，連年低於維持統治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甚至連領主一家也只剩下一名獨生女兒。下層的小領主們，尤其是人類領主們看到機會，開始變得不安分，甚至有人意圖謀殺領主家這最後一位嫡傳統治者而取而代之。

就在幾個月前，女領主，也就是那名獨生女，弗朗西斯卡夜裏失蹤，一同不見的還有他們一族一直傳承的寶物·孔翎羽。局面的混亂可想而知。安東尼奧查出孔翎羽的所在後便深入阿納維，準備奪回寶物，再以此為信去搬救兵，救出主人弗朗西斯卡，奪回統治權。安東尼奧成功得到孔翎羽，卻在逃跑中受了傷。如果不是晴雨一時興起把他拖回家，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前功盡棄了。

安東尼奧必須要在局勢未定，篡權者站穩腳跟之前趕回領地·珊普科，但是他行動實在不方便，於是便想擺脫晴雨完成之後的工作。在安東尼奧看來，昨夜的一戰足以證明晴雨能勝任這項任務。只要晴雨同意，事成之後絕對不會虧待她。錢肯定不是問題，就算晴雨開口要幾十上百戶封邑都可以。

晴雨把“我還不想當土財主”的話憋回去。事情再不靠譜，她也不想把樓管大媽再引來一次。

“救兵？”

“對。我主與巨象一族世代交好，孔翎羽便是巨象賜予的信物。”

“哦。”

原來如此。巨象一族乃異界強族，聚居地距離壽麻領地很遠。也就是說壽麻族抱巨象族的大腿尋求庇護，而巨象從壽麻那裏得了不少好處吧。這種事在美沙緹爾多了去了。而人類永遠都只是被壓迫的對象。

“那你又怎麽知道孔翎羽在阿納維，而且能確切地得知它在誰手裏？”巴利家也不是吃素的。

“這……我不方便說。”

“那算了。你讓我去搬救兵，還把你家主公救出來，那你的主人身在何處？”

“一定在歐內斯特·霍爾手裏！”安東尼奧突然情緒激動，“他是個小領主，也是小姐的家臣，很早便對總督（註1）的位子心懷不軌！小姐失蹤後也是他不肯出力尋找小姐！小姐一定是被歐內斯特囚禁了！！他……”

“對不起。您先停一下。”

晴雨揉揉額角。

“肯定？那就是不確定了？”

“我……”

晴雨卻已經起身。

“對不起安東尼奧先生，這單活我不能接。你知道我們的規矩，離政治越遠越好。我不介意當槍使，但我討厭做炮灰。”

可是見安東尼奧臉色太白，晴雨又忍不住寬慰：“再說這事別人插手不合適。只有你，或者你主人派去請兵才顯得鄭重其事。我還有點事出去一趟，中午我會送飯上來的，請您不要隨意走動。再見。”

這次晴雨不再管安東尼奧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拎著書走出寢室。

住校的好處之一，在於不用天天背著幾十斤的大書包擠公交車。晴雨的包裏只有筆袋和上次的數學作業，癟得很。

單肩背著書包的她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健步如飛，簡單的黑色長袖衫和長褲幹凈修身，整個人看上去清爽瀟灑。當然不可能是昨天晚上那套，同樣的衣服她有一櫃子。不過如果讓哪個多管閑事的政教老師看見她沒穿校服又得說她一頓。好在學校照顧住校生，在校服方面比那些沒穿的話連廁所都不許去只能呆在教室的學校管得松些。

其實樓管大媽也好，政教老師也罷，又有誰能真的管住她。在意這些條條框框的原因，只在於她想在意它們。這讓她感到踏實。

路過二樓晴雨暫停了一會兒做檢查。墻沒修，但壞得沒想象得嚴重。深海水母果然強勁，大部分子彈都被消融了。對於那些彈孔，不知校領導會作何反應？報警？還是息事寧人？

晴雨希望是後者，對她對學校都有好處。不過就算鬧大了又有什麽關系。巴利家不會坐視被曝光，甚至荒神也會看在米兒的面子上幫幫忙，連政府都有異族的人。

所以墻不用她修。這才是重點。

另外在二樓的時候她發現了同桌王芳，正站在教務處門外要進去又不進去。一問才知道她原來是被班裏那群大奇葩擠兌過來偷卷子。話說那套萬年不動地方的桌椅就是她的。最後一排，緊鄰窗戶，很適合她偷偷進出。只要風吹起窗簾的時間，她就能溜進去。

考試？

“你回去吧。我幫你解決。”

就這麽晴雨又應承了一件活兒。

不像某個為達目的不惜給對方出難題的死腦筋，王芳既高興又擔憂。

“沒事，我就是試試，有什麽問題讓那幫沒事幹的來找我。”

如此一來王芳自然如獲大赦。就算高興得不得了她也不出聲，這點晴雨最喜歡，不像某只笨貓一條到晚嘰嘰喳喳。在晴雨對同桌的選擇標準裏，“安靜”要排在“保守秘密”之前。

和同桌溜回教室，晴雨一直趴桌睡到下課。上午第二節課之後是間操，她很難得地跟同學們一同出操。誰都沒發現前排多了她這個大個子。然後她又安分地呆在教室直到中午。反正她有傷需要休息，又沒要緊事，與其到處亂逛還不如窩在教室。曬曬太陽睡個懶覺的感覺不錯。

中午時分，她帶著兩份午飯回到寢室。整個六樓除她之外，再無半個人影。

隨後她在613室的小桌上發現了安東尼奧留下的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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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領回章米小姐，請於兩日後至七號界環巴巴卡納。

安東尼奧·斯蓋爾伯·榮卡多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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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美沙緹爾有許多領主，領主上面還有領主，領主的領主上面還有領主……類似中世紀歐洲的封君封臣啦。本來美沙緹爾的風土人情就是參考中世紀來的。大愛中世紀~~不過只有最高層的領主才被稱為總督。就是說總督本身不是某個人的封臣，而其他等級的領主都是上一等級領主的封臣，他們自己再將土地分封給下一級的人，成為下一級的人的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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