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7 18:58:01 字數：5008

偵訊室選在餐室隔壁，就是麗莎房間對面的屋子。

不需要采取特殊手段，晴雨自己慢慢醒了過來。後腦的疼痛讓她直皺眉。

楊浪茗這家夥。讓她打昏我，下手也太狠了點。

緊接著感覺到的是手臂的不適。一圈圈麻繩將她的胳膊和木椅的把手牢牢地捆在一起。兩只腳也分別拴在兩條椅腿上。

真是大陣仗。

“早上好。”站在她的正前方，白曉臉上笑吟吟的，“天氣不錯啊。”

屋外暴雨傾盆。狂風擊打著木窗，卻遮不住屋內有節奏的拍打聲。

白曉手裏拎著把菜刀，正輕松地拿刀面拍打自己的手掌。

就她一個人？

一根鐵絲突然從背後繞過來，勒住她的脖子。

鐵絲還沒收緊，晴雨只是被迫後背挺直，呼吸還算順暢。不停地顫抖的鐵絲弄得她很癢。

哦。兩個。

要真到了關鍵時候，韓放這家夥真的沒問題麽。

就這點來說，兩名少女算是想到一塊去了。

“我想，你對自己的處境應該很明白了吧。”白曉道，“所以我們兩個希望你能盡力合作。我們也不想鬧出人命。”

晴雨沈默。平靜的目光似乎在示意白曉說下去。

“遺產在哪裏？！寶藏在哪裏？！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霎那間白曉露出兇悍的本性，“你要是不想缺點兒什麽零件，就老實告訴我！！”

“行。把我脖子邊這討厭的東西拿走，我就告訴你。如何？”

白曉咧嘴一笑，然後使勁全力朝晴雨的小腿踢去。

晴雨連椅子帶人移了位，撞到韓放的身上。

真不是一般的疼。

“你少廢話！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談條件的本錢嗎？！再不說我把你的手指頭一個一個跺下來！！”

晴雨擡起眼簾，看著她。

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你，你……”白曉不禁畏縮，“我要動！”

話沒說完。

白曉突然眼前漆黑。她的身體橫飛出去，撞到身後的門板發出巨大的聲響。

晴雨踢中了她的肚子。

從蘇醒後晴雨一直在暗中活動試圖松動繩索。胳膊捆得太緊了，相比之下腳要遜色許多。而且晴雨的腿要比上肢更有力。

瞅準機會猛然發力，撕斷左腳踝的繩索，正中白曉的小腹。

韓放見狀反射性地收緊鐵絲，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晴雨順勢向後翻倒，從最要命的封鎖中逃脫。

然而此時她仰面朝天，四肢有三個還連在凳子上，一時間動彈不得。而白曉竟然已經緩過來了，手握菜刀，向晴雨撲來！

是力道不夠，還是這丫頭比異族還皮糙肉厚？！

晴雨側向翻轉，椅背的木料架住白曉的第一擊。如果白曉有足夠的力量切斷木料，晴雨的脖子肯定斷了。

唯一自由的左腿發力把白曉踹得遠遠的，晴雨奮力掙紮試圖從椅子上逃脫。這該死的繩子怎麽也弄不斷。頭頂傳來韓放的咆哮。快！快啊！

晴雨幹脆放棄弄斷繩索。小臂用力向下一壓，木質扶手應聲而斷。隨即擡起胳膊，用上面附著的木塊擋住韓放的攻擊。

獲得自由的手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全部的束縛。在韓放兩次掄起花盆砸過來的短暫間隙，晴雨已從地上起身。躲過韓放的花盆，晴雨一手刀送韓放見周公。

然後，轉身面向白曉。

白曉舉著刀本來打算沖上來的，卻在見晴雨輕松解決了韓放之後，傻傻地定在了原地。

四目相對。

白曉轉身去拉門。前所未有的恐懼指使她逃離這裏。

一雙手從背後伸了過來。一直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按住她的脖子，溫和而極有力地將她拖向屋內。

“抱歉。我沒功夫陪你們玩兒。”

手指猛然按住白曉頸部的動脈竇，送這名活躍喧鬧的少女入眠。

而後晴雨將她輕輕放到地上。這次動靜有點大，晴雨耳朵貼著屋門聽了一會兒，最終確定沒人多事過來查看，然後瞥了一眼屋外滂沱的大雨，從窗口輕捷地躍出戶外。

雖然目標地點在大屋內，為了避免被人看到她必須得繞點遠。

結果差點弄巧成拙，剛剛落地便見一行人沿著大屋前土路的延長線向群山行進，躲得晚點就碰上了。

米兒和楊浪茗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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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了幾分鐘，便大雨傾盆了。

楊浪茗和米兒通披一張桌布跑在最前面，身後跟著的安蒼弼、彭樹、趙克非和馮家兄妹也頂著從大屋找到的東西擋雨。他們從族長的大屋出來後順著土路沿遠離村口的方向深入村莊。此時他們已經遠離了村居，穿行於大片荒蕪的農田，目標直指仇家莊邊緣的山巒。

“楊姐……”

“怎麽了？”楊浪茗聞聲回過頭。瓢潑的大雨讓她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不。”楊的開朗再度感染了米兒，“我也應該自信點，對吧！”

楊浪茗肯定地點頭。

“在那邊！！”

馮霜指向側面的一片坡地。透過夜色，他們隱約看到那裏有一個山洞。

到了！！

關於他們離開大屋的原因，還要回到淩晨十分的二樓。

“正好不用懷疑你了。”

“我……我沒有！！”

“沒有？如果不是你害死的李平，你當時為什麽會呆在廚房，為什麽會被白曉撞見，又為什麽在問你當時發生了什麽你不說卻看著你的同伴？！等著明天與外界取得聯系，把殺死李平的菜刀送檢，肯定能檢測到你的血跡和指紋！”

米兒和楊浪茗本來就擠在門口，地方不大。面對楊的咄咄逼人，米兒整個人貼在後面的門框上。她想不到，怎麽會有人如此汙蔑她？！

可這不就是她們見證的事實嗎？！

“不……不是我……”

“說不是你就不是你了？我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和白曉……”

“不是我！！”

“那是誰？！”

楊浪茗的步步緊逼下，米兒崩潰地滑坐在地。

“是……是她……”

接著，米兒斷斷續續地講出了當時的經過。麗莎也趕過來聽。原來當時散會後米兒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發現事先帶來的食物被偷走了。她並不知道除了楊浪茗成功藏了兩包餅幹外，其他人自備的食物都被收走了。正餓的時候老婆婆過來敲門，說還剩了些主食，問米兒要不要。已經餓得快昏過去的米兒管不了那麽多，跟著老婆婆一同去廚房。快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見有一身影鉆進廚房。

“我……不會看錯的。那個……肯定是她。而且她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大袋子……我和老婆婆趴在樓梯那裏躲了好長時間。等見她走了，我們才出來。跑到廚房……看見……看見……”

“然後，白曉就出現了？！”

“嗯。”

“那老婆婆呢？！”

米兒搖搖頭。事發突然，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楊浪茗沈默了。看上去她似乎陷入沈思，但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又有誰知道呢。

“難道真是她幹的？！”麗莎驚恐地說道。

“不！事有蹊蹺，不能急於下結論。老婆婆很明顯故意引祁小姐到廚房。要冤枉謝雨，她是最有力的人選。她要麽不說，只要說出來，謝雨的可疑就算坐死了。”

不過退一步講，照異族的個性，如果真的需要動手除掉誰，便絕對不會手軟。面對死亡，晴雨太冷靜，冷靜到令人恐懼。仿佛生死無常，她早早的便習慣了。

所以楊浪茗才討厭她。

那白曉的反應怎麽這麽快？也許……她正尋找遺產，偶然發現廚房的響動？

她們不得而知。

既然不知道，也沒辦法知道，那麽便沒有必要勞心費神了。比起已經死去的人和觸摸不到的真相，挽救眼前的一切才更為重要。

於是楊浪茗問道：“……怪不得你認定是她幹的。但這樣就夠了？！”

米兒仍靠坐在門邊，雙手抱膝。

“……您的意思是……”

“你怎麽確定看到的就是她？！那麽多疑點，你怎麽就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就不能是米克蘭特變化的來騙你？！！就算真的是她，她抗在肩膀上的只是個袋子，你敢確定裏面裝著李平？！”

“這……這可能嗎……”

“麗莎。”楊浪茗叫道，“你相信彭樹說的米克蘭特麽？”

“我相信。”麗莎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我的父親，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都曾告訴過我同樣的東西。他們叫那些東西‘神官’。”

“它們長什麽樣子？！”

“呃……這好像是說穿著祭袍，還有的打扮得像個武士。另外……”麗莎不確定地說，“我的曾祖父，說他小時候見過他媽媽樣子的神官。”

米克蘭特還能變化？！

不給米兒時間錯愕，楊浪茗問道：“祁小姐你呢？你相信麽？！相信米克蘭特麽？！”

“我……”米兒語塞，“我不知道……該不該信……”

“沒人問你該不該。你是信呢，還是不信，或者將信將疑？！你認為米克蘭特、神官還有異族，都只是人們怪力亂神的胡思亂想？！”

米兒不明白為什麽楊浪茗會提起異族。難道她知道自己是……

“當然不。”要真是怪力亂神，那自己算什麽。

“那就對了。

“米克蘭特，神官，都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不管它叫什麽，不要把它當做超越世道公理的東西。它們神奇，構成它們的物質也和我們不一樣，但不意味著不可理喻。超能力超自然也並非沒有規律可循，所謂的‘超’也只是超越了我們目前的知識和認識而已。你看古人視作神明的風雨雷電，我們現在不都能用科學解釋了嗎？中醫的針灸還有一陣被視作巫蠱之術。還有異族，它們不是毫無道理可言的鬼怪，而是活生生的生命。和你我，和兔子、鳥、魚沒有區別。

“對了，你們聽說過‘普權限’這個詞麽？”

麗莎和米兒都搖搖頭。

“普權限指自然界的權限，最基本的真理，適用於全自然界，全宇宙。缺省版的普權限對應經典物理學下的世界，完全版的則包括了相對論。有意思吧。”楊浪茗笑道，“咱們人類無法改變大自然的規則，所以不會使用這些異族的詞匯。我這也是跟某個算卦老頭那兒聽來的。”

“異族的詞匯？異族還能改變物理學定律不成？！”

雖然是吃驚的口氣，米兒其實是確定的。如果不能，晴雨又怎會超脫地心引力，帶她在宿舍樓的天井暢游？

“不。它們不能。像物理學定律這種硬道理，任何生物都不可能違反。但是，異族可以追加。”

“追加？！”這回換麗莎驚訝了。

“沒錯。它們叫‘追加權限’，指在不違反普權限的前提下一定的範圍內追加類似的定律。追加的內容再特定的空間內具有類似於自然真理的權限，是必須遵守的準則。我估麽著所謂的米克蘭特也是這種東西。”

說到後面，楊浪茗已經在自言自語了，摸著下巴沈浸在思考中。

如果米克蘭特果真如楊浪茗猜測屬於追加權限中規定的存在，而且又身為“神官”，那麽它們在仇家莊很可能就是真理般的存在——如果它們真的存在的話——單憑人類的力量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那麽……如果咱們把追加的權限去掉了，它們不就消失了？！”

米兒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花，但立即被楊潑了冷水。

“理論成立，實際基本不可能。你以為權限書是你的作業本嗎？想寫就寫想擦就擦？那需要專業的人經過刻苦的訓練才能辦得到。就算把權限書擺在你我眼前，別說寫了，估計都認不出來那是什麽東西！不過……如果把它生效的土壤破壞的話……”

如果殺不死目標，就把目標的生存空間殺死。

“把結界破壞掉？！”

“對！”

米兒和楊浪茗興奮地看著彼此。入夜以來，她們頭一次抓住了生還的一線光輝。

“不可能的。”

麗莎平靜地說道。

“破壞結界，那是不可能的。身處時光之墓，我們的時間必然腐朽。我們能看見的石墻只是時光之墓的基座，整座仇家莊就是一座墓地。埋進墓裏的人，還有轉圜的餘地麽？”

“別這麽悲觀！”米兒抗議道，“如果人沒有死，再從墳堆挖出來又有什麽不可以？！”

“悲觀？”

麗莎淒愴地一笑。

“不。那是宿命。生在仇家莊生，死在仇家莊死。這是我們的罪。我們罪有應得。”

麗莎頹然站在那裏，披頭散發，面如死灰。身後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落在玻璃上的雨滴好似數百只僵屍攀著窗沿，伸出它們白骨化的手，雜亂無章地敲打著窗戶。

米兒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是跟活人說話到現在麽？！

然而麗莎卻在繼續：“如果你們真的想試一試，那也是不可能的。結界的中心在地下墓地，冥界和先祖的守衛者一直呆在那裏，比米克蘭特強大百倍。除了族長、祭司和祭品允許進入，其他人格殺勿論，連神官都不行。如果我們真的進去，一定會被殺的。”

“不管怎麽樣，好歹要試一試！”

楊浪茗握緊了拳頭。隨即她又對米兒笑道：“怎樣？你現在還堅信自己的眼睛麽？”

“我……”

是啊。雖然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如果米克蘭特真能隨意變化，那事實如何真的不好說了。

而且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了。她的身體比頭腦更為誠實，告訴她自己還沒有放棄希望。

既然如此，米兒便快速地回憶至今為止所發生的所有事件。

雪兔、沙鵬被殺。

麗莎遇襲。

李平的屍體躺在廚房。魏笙的屍身在二樓走廊奔跑。小蕭的姐姐確定死亡。

晴雨挾持馮茜雯，包攬除去殺死小蕭姐姐的一切罪行。當時所有的懷疑都指向她，而且安蒼弼在餐室提出的通過觀察先行離席的人的行為，來判斷他們是否有問題的方案也使對她的懷疑更進一步。可晴雨為什麽要承認？被逼無奈走投無路？不像吧。無論是不是她幹的，都說不通她的行為。

但即使不能證明晴雨幹的，也不能證明不是她的所作所為。

在有更多的證據之前，米兒決心保持中立。一切以逃出去為重。

另一邊，楊浪茗則在繼續她的話：“證據可以證明真相，這不假。不過真相不會被證據左右。說到底，證據推論出的東西只能逼近真相，而後與之重疊，但不能取代它。

“算啦。咱們還是快點想想，怎麽深入中心破壞結界吧。”

“嗯！”米兒興奮地點點頭，向楊浪茗投去期待的眼神。而楊浪茗也和她一樣，這麽看著她。

……不是吧。

笑容僵在臉上。兩人緩緩轉頭，望向麗莎。

麗莎被看得發毛。即使她們的眼神寫滿了懇求，她也只能道出事實。

“……抱歉，我也不知道中心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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