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14 17:03:00 字數：3553

淩晨一點。章宅。

夜光透入窗欞，霎時變得柔和。獨立於窗前的老人身披淡影，深沈而高大。

華麗的實木門扉無聲開啟，黑暗和厚重的地毯湮沒一切腳步聲。白皙的手套在黑暗中分外紮眼，卻與筆挺的西服搭配精妙，顯示出一副默片特有的恭謹與優雅。

繁覆的窗簾，高雅的油畫，古典的座鐘，在黑暗之中緘默靜佇，與老管家一同與書房化作一體，侍奉唯一的主人。

“老爺。”

自從大少爺出生以來，家中主人的稱謂便順次上升一級。若無外人在場，老管家依然會沿用原來的稱呼。尤其對面前這位負手而立的老人，這位他一生中唯一忠誠的主人。

“都辦完了？”

“是。”

吐出一聲輕到不可聞的嘆息，老人慢慢轉過身來。

老人中等身材，蒼老卻絕不衰弱。飽經風霜的軀體至今強健有力，松弛的皮膚下不帶一絲無用的贅肉。理成寸頭的銀發根根直立，在熹微的月光下顯出飽滿的光澤。老人骨子裏似乎透著一股軍人才有的風範，他做起事來確實如軍人般說一不二當機立斷，但沒人能說清他是否真的當過兵。別說R市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放眼全國，能細數他章靈越人生履歷的人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

此時他肅穆而立的姿態，連與他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米兒見了都會驚詫不已。不，只有米兒才會感到陌生。在米兒面前，他永遠都是慈祥的爺爺。只有米兒能把他氣得發抖，也只有米兒才能讓他控制不住地大加斥責，並在那之後自責地拉她過來，溫言細語地勸哄。換做另外一個，只會在得到他冰冷的一瞥後被帶到該去的地方，受罰的受罰，處刑的處刑，哪怕他的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舐犢之情在老人的臉上一閃而過，又恢覆之前的堅毅。待到坐入書桌前的椅中，待到再開口，深沈的嗓音染上濃濃的疲憊。

“告訴我詳情。”

於是老管家將米兒全天的行動系統而詳盡地匯報給主人。從她踏出章宅大門，進入T中報到，到她在T中後的住宅區亂跑亂撞，再到半夜時分於操場撒歡，最後隨晴雨一同回宿舍睡覺，一整天的行程都在章靈越領導的荒神的監控之下。晴雨的行動自然也被記錄在案，一同匯報給荒神的總裁。

“晴雨邀請米兒一同出任務？！”

“AD3490號任務，戊級，個人發布，地點在M市市郊。”

戊級是最低的級別，個人發布更不受重視。兩條最低級的條件湊在一起，齊心合力將這項任務釘死在沒人待見的墻角。但等級低不是重點，重點是但凡能發布在荒神的任務，哪一樣簡單。整個R市的勞苦大眾，有幾個知道荒神那些英語數學插花餵鳥的課程背後，還有一張發布任務的看板？！

章靈越忍不住站了起來，來回地踱步。

不能直接地阻止，那樣米兒一定會發覺她的爺爺和晴雨的交易，真不好說會鬧成怎樣不可收拾的場面。

單方面知會晴雨？也不行。之前她明確表示米兒一旦成為T中的一員，一切都要聽晴雨自己的安排。相對的，晴雨保證米兒的絕對安全。雖然晴雨只是荒神麾下普通的一員，但由於四年前的一場慘案，章靈越對這名鳶族少女頗為了解。她謹慎負責，但領地意識非常重。做不到的事情她從不應承，一旦答應必然全力以赴。然而如果對方違反約定，晴雨會立即視約定無效驟然出手攻擊。今晚對待那兩個“挑場子”的態度就是明證。堂堂荒神自然不會把她個丫頭放在眼裏，只是若真如此對米兒肯定露餡兒了。

“老爺。”見章靈越急躁不已，老管家以不帶絲毫寬慰之意的語氣開解主人，“以鳶族晴雨的實力，保護小姐不成問題。”

“我不擔心她的實力，而是她的穩定。”

穩定？

管家不解。作為心腹，管家在章靈越的授意下收藏了不少辛密，然而畢竟不是老爺肚子裏的蛔蟲。晴雨這個人沈穩冷靜，天賦異稟同時又有足夠的能力收服自身的那股強悍的力量。為什麽老爺會擔心她不夠“穩定”？

難道，她有崩潰的可能？

老管家不禁回想對晴雨的調查。她來到阿納維的時機過於敏感，四年來又對美沙緹爾非常抗拒，曾當著荒神高管的面立誓永不踏足異界，這些異常都促使荒神對她進行審查。但許是荒神的勢力在異界還太過薄弱，對晴雨生平履歷的調查沒發現什麽問題。

或許她真和四年前發生在連捷山的那件慘案有聯系。

“罷了。”

章靈越仰頭嘆息。

十二年之期近在眼前。屆時就算米兒不願意，她也必須離開章家，回到等了她整整十二年的位置，去履行她命中註定的職責。她能歷練歷練也好。同齡人說的話，想必比自己這個糟老頭子更容易被她接受。

畢竟她將要面對的，不是生與死的挑戰，而是要麽活在萬人之上，要麽死無葬身之地的抉擇。

“你退下吧。”

老管家於是九十度鞠躬，然後無言地退出書房，留主人一個在被寂靜塞滿的寬敞房間，猶自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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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而相互關聯的故事正在繼續著那不幹不脆的尾聲。

拖著重傷的殘軀，莫妍在鋼鐵叢林中徘徊。同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撞擊斑駁的墻壁，在陰郁的角落翻翻折折。

“伊沃！”

嘶啞的喉嚨冒出血沫，將拖得長長的尾音割成爛布條，讓深藏其下的懇求和恐懼暴露無疑。斷裂的肋骨刺破了肝臟，如果不立即搶救她活不了太久。莫妍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又喊了一聲，鳶族的鮮血染紅了骯臟的白墻。將屬於異界的DNA留給人類技術高超的法醫工作室，這也是美沙緹爾所不允許的。

莫妍管不了許多了。她將吵醒周圍的住戶，暴露自己身份的可能拋在腦後，一心想著在倒下之前找到她的夥伴。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伊沃！快來救救我！

然而一個更為冷靜的聲音告訴她，伊沃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晴雨的攻擊首先對準了伊沃，人類的軀體絕對抗不過從八樓墜落的沖擊。說不定早在伊沃撞擊門洞外的水泥地之前，晴雨已經將他扭成兩截了。

但他們是同伴，生死與共，榮辱共享。在偌大的阿納維，這個人類主宰的冷漠的世界，她能相信的只有伊沃。直到瀕臨死亡莫妍才發現，原來一直以獨當一面自詡的她，竟是那麽的依賴這個同伴。疼痛，失血還有恐懼靠吞食莫妍的理智果腹，逐漸的她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哪怕死也要和伊沃死在一起。

她只想見到伊沃。即使是一具屍體，也能給她無盡的溫暖。

“我在這兒。”

一聲低吟在莫妍耳邊炸響。伊沃！他還活著！

莫妍興奮地加快腳步，卻不慎在見到伊沃前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倒下之前一雙健壯的手臂托住了她。隨即，伊沃整個人從居民樓的角落走出，暴露在銀色的月光之下。

太好了。伊沃不僅活著，而且沒怎麽受傷。他太幸運了。我們……有救了。

伊沃對莫妍上下打量：“你傷得很重。”

沒錯伊沃，我傷得很重。但無所謂，你足可以保護我。

絕處逢生的喜悅堵在莫妍的喉頭，千言萬語化作無聲。她以為伊沃是因為她身上又是血又是沙子的所以才沒將她抱在懷裏。鳶族康覆力很強，躺個十天半個月她絕對能生龍活虎的。雖然那意味著她將缺席“賽季”的後半段，不過有伊沃在，他們肯定餓不死。就是這次申請通行證的力氣算白花了。

直到刀刃全部沒入胸口，喜悅才後知後覺地轉換成錯愕。

你……竟然背叛我！！

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你竟然拋棄我！！

在莫妍的手指挖出自己的眼球之前，伊沃果斷拔出刀刃，同時朝莫妍一腳踹過去。灼熱的鮮血噴了伊沃一身一臉。莫妍張牙舞爪地向後摔倒在地，迅速降臨的死亡將她的臉定格在猙獰和扭曲。

持續噴濺的鮮血落在了莫妍自己身上，掩埋失去了生命的肉體。

伊沃抹了一把臉，順便還舔了舔莫妍的血。和其他種族無二，鳶族的血液也飽含精神力能量，可惜靠喝的沒辦法吸收，所以伊沃只是嘗嘗味道而已。

“呸！”

難喝得要死，伊沃趕緊吐了。她要是肯聽他的多喝點兒奶茶，說不定現在伊沃能嘗出更多的甜味兒。

混合血絲的口水正好落在莫妍死不瞑目的眼瞼上。伊沃啞然失笑，真是夠巧的。

確實，這名鳶族的傻大姐對於他伊沃，難道不是一名福將麽？

是她，豐富了自己的假身份，讓這個賞金獵人的偽裝盡善盡美；是她，熱衷於申請通行證，給了自己一個來到阿納維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同樣也是她，租下位於T中後身居民區的那間破舊的小屋，良好的視野讓伊沃透過層層玻璃一眼發現剛到寢室門口的米兒。原本以為不過陪她走走過場，順便和留在人界的屬下接頭，沒想到竟然發現了組織尋找了十餘年的重要人物。

伊沃更沒想到，晴雨和米兒竟然湊在了一起。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幸福來得太快他都有點兒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晴雨和米兒的相遇究竟是偶然，還是故意為之？她們究竟發現那個秘密沒有？她們的背後是否有更強大的力量在操縱？荒神是不是她們的堅實後盾？

米兒在荒神總部生活了十二年，指不定被培養成什麽樣的怪物。而晴雨的實力他早有耳聞，今天能騙過她，讓她以為自己被殺死了，運氣占了不小的成分。以自己能調動的力量能夠勝過她們二人麽？組織裏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老會不會趁虛而入？

對了，組織的繼承人“世子”四年前和老首領，也就是他老子鬧掰了之後失蹤至今，最後出現的地方也在R市市郊的連捷山。究竟能加以利用，還是會拖自己的後腿？

算啦。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天時地利人和都占了的人是他伊沃。伊沃打掃現場，重點抹掉自己的痕跡，然後扛起莫妍的屍體迅速脫離現場。

靜靜等待吧，親愛的少女們。距離我再次出場還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待到那時，你們都將是我們的所有物。

楔子

更新時間2013-8-23 11:16:35 字數：88

太可怕了。

非得逃出去不可。

天還沒黑。還有機會。

來不及回去了。弟弟什麽的，誰管啊。

無私地愛著傻瓜弟弟的姐姐，我早就當夠了。

×

死吧。

×

他要殺掉我們所有人！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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