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12 18:38:41 字數：3284

離開米兒，晴雨慢慢走下樓梯。確定米兒現在已經不可能看到她了，晴雨沒有拐向宿舍樓，而是穿過教學樓的大廳，來到前小院。

雖然其實擁有和獵豹競速的能力，晴雨還是喜歡慢慢來。有些東西看似急不可耐，實際上根本用不著著急。

鎖住門的鎖鏈自動打開，晴雨站在教學樓外，目光落向柵欄門柱上的某物。

——比如，這個。

“讓您久等了。”晴雨溫聲細語地寒暄，“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今天真是開眼界。”

年輕硬朗的女生朗聲說道。

“如此深厚的精神力表演，在下自嘆弗如。可不知閣下的刀劍是否也如此犀利？”

果然是來找茬的。常駐R市的魍魍魎魎已經少有這麽不長眼的了。看來又是一班異界的游牧式強盜。

“抱歉。我對比試沒有興趣。”

“哦？！是嘛！”

在沒征求同意的前提下，女人縱身一躍，跳進別人的領地。這時路燈的光才觸及到她的側臉。還有手裏寒光凜凜的冷兵器。在“高科技”社會，那簡直是個古墓詐屍式的笑話。

所以夜色下的此地，沒人笑得出來。

莫妍手持雙劍，與兩手空空的晴雨對峙。

“太晚了我要休息了。請回。”晴雨幹脆地拒絕，轉身退回教學樓。

“慢著！”

但凡有一點可能，晴雨都不想停下來。往後面掃一眼，全當做問“還有什麽事”了。

“在下初到人界，聽聞此處乃一寶地，百丈之下藏有寶物。可否勉為其難，讓在下開開眼界？”

“那都是謠傳。這裏沒有寶物。”晴雨被迫重覆講過幾百回的聲明。

當然，比起暗殺、明搶、打洞來偷的，直接來問她已經算客套的。畢竟“這片土地下面埋著寶物，只要打倒把守的怪物就能得到。”可是在T中建校之前便蔚然成風的坊間怪談。

接著，切入重覆了百餘次的戲碼。

“那麽，就請把您的寢床讓出來吧！”

莫妍撲向晴雨的後背。右劍直撲對手頭部，以虛招欺騙對方，同時左劍橫掃，封住晴雨躲閃的去路。

鳶族的精神力使用方式天生克制武技。但是一段時間內精神力的總量是有限的。把它們浪費在雕梁畫棟上的對手，估計連躲避都做不到。而對於自己的劍技，莫妍有絕對的自信。由於精神力方面遜色於他人，她自幼苦練武技。雙劍一出，劈光截影，連閃電也躲不過她的一擊。

腰斬吧！

急如奔火的劍勢突然收住了。

不對。是被某物斬殺了。

隨即，晴雨照莫妍洞開的空門直擊而去。驚慌下，莫妍忙收劍格擋，進攻被硬拗成防守。

兩人在教學樓的大廳開打。上撩，下劈，橫斬，直刺，晴雨招招精湛，硬是以穩健從容的節奏壓得莫妍本如暴風雨的攻擊興不起半點風浪。交手不過十招，莫妍已面露退色，虛晃兩招跳回圍墻上。

晴雨沒有追趕，只是站在教學樓大門門口，擡頭仰望她的對手。一言不發，不帶半點戾氣。

“領教了。”

過了有一會兒，莫妍的呼吸才平穩。其間一直驚魂未定地盯著晴雨手中的武器。

從外形看那是一柄單手長劍。它長約四尺，寬約一寸，外型上毫無花巧，完全由晶粒凝結而成。透明如玻璃的質感，顯示出它是以最初級的手法創造的，卻擁有高級程式也無可匹敵的硬度。它的形體如此模糊，甚至還有未完全凝結的晶粒霧纏繞在周身。莫妍沒有傻到以為晴雨用尚未制作完成的半成品充數。她認得出來，那些霧氣隨時準備替補受損的結晶，為武器的鋒利度保持動態平衡。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和正在操場上撒歡的傻貓不同，莫妍很清楚能做到這一點意味著什麽。再與操場上的東西相聯系，她再次感到戰栗。

晴雨既擁有深淵般的精神力深度，又掌握精準地駕馭這份力量的能力，實力遠超莫妍想象。在莫妍的認知當中，晴雨甚至可以躋身鸞臺。那是從鳶族全體成員中遴選出的佼佼者，近乎於神官的存在（註1），被普通的武者當做半神崇拜。

難道她就是鸞臺成員，獨自在阿納維執行首都（註2）委派的任務？！

莫妍頓時一身冷汗。鸞臺成員全部直接隸屬於首都，冒犯他們相當於冒犯鳶族的最高統治機關，等同於叛族！自己的下場將是身敗名裂，死路一條！

不，不可能。她太年輕了，近幾年鳶族鸞臺都沒有吸納新的成員，不可能有她。而且……說不定她只是術業有專攻，對凝結結晶天賦超群，操縱殺傷性程式的能力或許沒那麽出眾。

放心了的莫妍亦不敢貿然開口。雖然五感與異族特有的感知系統都沒有報告異常，直覺卻伸出尖刀抵住她的脊背。

被月光燙到的秋蟬慘叫一聲。凝固的寂靜好歹被劃開條口子。就算僵持對她有利，莫妍也等不下去了。

缺乏戰意的對峙，不就等於告訴對手小心背後？！

可是她能說什麽，在臉皮撕破，兵戈相接的現在？！

伊沃那家夥在幹什麽！還不幹脆點！

“你走吧。”就在莫妍如坐針氈的時候，晴雨首先開口。

真是出乎意料。莫妍還以為時間在她身上已經靜止了。

“T中下面沒有寶藏。別再聽信謠言。”晴雨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她也不是。”

莫妍一個激靈，接著嚇呆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她？”晴雨那越過自己肩膀的視線包含強烈的感情，就像在看一個跳梁的小醜，“還有你的那個同夥。今天看在同族的份上，我原諒你們的失禮。這裏是我的家。想拜訪，走正門，隨時歡迎。但我不會把這裏讓給任何人，更不會允許誰傷害她。”言罷，晴雨再度轉身，幹脆地踏上返回的路。

不好！莫妍心中暗叫。但是來不及了，她通知不到伊沃！

直到晴雨倒下，子彈經消音器出膛的輕響才姍姍來遲地拍擊莫妍的耳朵。後者想都沒想，立即跳下圍墻朝遠離學校的方向狂奔。同時位於三百米開外居民樓上的伊沃絲毫不留戀這個絕佳的狙擊地點，拎起槍拔腿就跑。

明明得手了的兩人竟不約而同地逃跑。狙擊手開槍就相當於暴露自己，無論原來的位置多讚都得換地方，伊沃的行為只源自以防萬一的想法。而莫妍則被強大的恐懼驅動，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跑得再快點兒，離那裏遠一點兒，越遠越好！！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因距離顯得渺遠而淒婉。早已一頭紮進九曲十八彎的居民區當中的莫妍含了一口悲憤再度提升速度。學校被遠遠甩在身後，可她仍然在跑，同時瘋狂地尋找一個可以供她起飛的地方，徹底離開這裏！

一條絆索悄然出現在她的腳下，莫妍的速度突然變成零，摔個嘴啃泥。在她的臉和滿是塵土汙物的地面親密接觸之前，線形的絆索自動彎折打了個結。伴隨呼嘯的風聲，莫妍被甩回學校！

從教學樓和操場的上空飛躍而過，莫妍一頭栽進操場角落的沙坑。淺淺的沙坑根本提供不了多少緩沖，饒是鳶族皮糙肉厚，也受不了離地最高處至少三十米的完整拋物線軌跡。莫妍的五臟六腑被摔得七葷八素，一口膿血湧入她的喉嚨，讓她得知自己的脖子竟然還沒斷。

之前綁住她腳踝將她拎回來的精神力結晶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妍一陣輕松，活動筋斷骨裂的四肢掙紮起身，卻發現身體愈發地向下沈。她越掙紮沈得越快，骯臟的沙粒很快淹沒了她的胸口，盡力揚起頭卻被一塊風幹的狗屎堵住了口鼻。莫妍拼盡全力向一旁倒去，抓住沙坑邊緣的塑膠地面，試圖通過堅硬的地面讓自己逃命。

被抓住的地面突然如蘇打餅幹般碎裂，在她的手掌中散成一堆沙子。徹底失去借力之物，莫妍如同一根從案板上拎起來的肉條，迅速卷入絞肉機的底部。黑暗滅殺掉視野中最後的一絲光亮，驚恐而絕望的莫妍終於意識到自己掉進了什麽東西裏頭。

精神力程式！

那個家夥，把整座學校變成了一座遍布陷阱的碉堡嗎？！

學校建立前打過地基，淺淺的沙坑下是堅實的水泥，莫妍相信晴雨根本不可能掏出一個大坑來做沙子游泳池。將不可能化作現實，她絕對是使用程式的高手。

莫妍心服口服，隨著最後一口氣的耗盡逐漸和黑暗化作一體。

嘭！

莫妍突然被吐了出來，落在沙坑旁的塑膠地面。

空氣如此甘美，死裏逃生的莫妍忍不住貪婪地吞吃，直到看到那雙腳才發現晴雨已無聲地來到她的面前。

她仍想殺了自己。

這是看到晴雨的臉，莫妍的第一反應。她沒弄錯。晴雨緊抿的嘴唇顯得蒼白，雙眼更因暴怒火星四濺。幾分鐘前九死一生地躲過偷襲的子彈，導致她的發辮有一綹只剩下十來公分，此刻正在無風的暗夜中飄舞。然而那松弛的肌肉又在暗示莫妍，她不會真的動手了。

為什麽！她明明是那種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家夥，怎麽會輕易放過自己！難道……她有什麽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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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神官：以服侍創世女神為本職，傳達女神意志的一群造物。稱為“造物”是因為他們不是完全的生命體，有點改造人的意思。在美沙緹爾，神官代表絕對權威。這些本來在我寫的一篇序言《異界，和我們》裏都講了，但是大家普遍反映那篇文章會把所有讀者都嚇跑，所以……暫時看不到啦。

註2：首都：鳶族最高統治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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