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3-11 15:13:50 本章字數:6042

老夫人並非在開玩笑。

洛家長子洛闞與二子洛顥同時被勒令停職，檢察院那邊發現了兩人貪汙的痕跡，這事情來得太急，洛家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還沒等開口解釋，各大報紙雜志便將這事刊登為頭條要聞。

一時之間，洛家被推上了風尖上。

洛家長子洛闞身為教育部部長，過去都是以清廉的形象出現在群眾的面前，而由於他的身份使然，當這則醜聞爆出，洛闞過去的形象成了最明顯的諷刺，連帶著為人處事方面也受到了置疑，認為這是一直以假面具示人，也不知道暗地裏貪了平民百姓多少的錢。也因為如此，各大家長開始關切學費問題，大家都才猜測過去交納的學費會不會有大部分交到了洛闞的口袋裏去，而上頭也是迫著這種壓力，不得不嚴肅處理。

而二子洛顥是人事部的處長，官職較小，牽連的問題自然也就比較小。但是，並不代表他就能置身事外，洛顥當初是以關系走後門進去的，與哥哥洛闞的清廉想象不同，洛顥的貪婪是局裏人都心知肚明的。這突然被停職，自然有許多人在旁等著看好戲磧。

洛紹恒已經退休，家裏兩個兒子同時出事，剩下一堆老弱婦孺，這就也罷了，偏偏還有人趁著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拿洛紹恒這個已退休在家的老兵來說事，把老爺子氣得夠嗆。

其實，在兩個兒子出事時他就險些血壓飆高了，洛闞向來精明，安撫父親說他會處理好不讓洛家被毀，老爺子這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但是，老爺子雖然年邁，可心還是通透的，明白兩兒子一起出事定是有什麽人在背後做了手腳，想要讓洛家落進萬劫不覆的境地佗。

老夫人跟她說出這些事，洛念棠是吃驚的。洛家剛出事，就立即上了報道，連她都知道這肯定是有什麽人在暗地裏使手段。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老夫人在洛家出事後，第一個竟是來找她。

一個不好的念頭浮現腦海，她努力壓抑著那個想法，目光呆滯地望著面前的老夫人。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想要拉過她的手，卻思及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再像是以前那樣，頓了頓便沒敢動作。

“棠棠，你幫奶奶跟顧宸那孩子說一說好麽？好歹洛家也養了他十幾年，就算他再怎麽怨，看在這十幾年的份上……”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驀地，洛念棠站起身來，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悄然握成了拳頭。

“為什麽要來求顧宸？是因為想要他出手幫洛家嗎？如果……如果他們真的沒做過，那為什麽還要做這些？既然是清白的，自然也就不怕被查了，不是嗎？之前，是你們先跟我們脫離關系的，現在又何必跑來說這些話？”

老夫人見她反應竟這麽大，不由得微怔。默了一下，而後才緩緩開口：

“棠棠，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這……”

明明是老夫人先開的頭，到了最後，她卻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沈默了十來分鐘，似是有些猶豫地搓了搓手。

“也對，顧宸又怎麽可能將那些事情告訴你……唉，罷了罷了，今天就當我沒來過吧！你是我由小看到大的，即使你做過再錯的事，在我心裏你依然是我的孫女……既然顧宸沒有告訴你，想來必定是不想讓你知道，再說了，那樣的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那就幹脆不要知道，這樣起碼你會好過一點。”

隨後，她起身瞥了她一眼，便擡步走向了門口的方向。

洛念棠看著她微駝的身影，心裏因為他的話而揪成了一團。不由自主地，她沖了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老夫人擡眸看著面前的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得這麽大了。記得她剛進洛家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仍在繈褓裏的女嬰，果真是歲月不饒人。

或許，在很多事情上，洛家對洛念棠都是有著虧欠的。因為她的身份，讓她在洛家一直戰戰兢兢地過，倘若不是有顧宸在，恐怕她會過得更苦。

她對洛念棠的感情有些覆雜，說愛吧，又不見得有多愛；說不愛吧，可她仍會偶爾想念著她。可能人就是這麽矛盾的吧？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她早就將洛念棠當作了自己的孫女。

收斂住所有的思緒，她想要開口喚一聲，可看著洛念棠的容顏，她卻強迫自己將話全部咽回喉嚨裏去。

然而，洛念棠無法壓抑心底的疑惑。

“你們……你們到底有什麽瞞著我？為什麽不告訴我？是……關於顧宸的事嗎？”

也難怪洛念棠不清楚的，那些事發生的時候，她在學校是住宿的，由於她讀的初中有點遠，當時是一兩個月才會回一次老宅。所以，她便當然不知道那些她錯過的事。

再加上顧宸隱藏得很好，而那時洛念棠與顧宸不似之後那麽熟稔，自然就對以前的事全然不知。

想起過去那些事，老夫人心裏有些唏噓。或者如果早知道會釀造後來的悲劇，他們當初就不該那樣做的，如果不曾發生，那麽現在很多事情都不再一樣了。

不會有霍晴，不會有洛念棠，更不會有……洛家被扯下臺的事。

只是，後悔往往都是太遲的，無論她此刻多麽的悔恨，也根本不能幫兩個兒子做些什麽。顧宸以養子的身份在洛家生活了十幾年，但與洛家卻是一直都是格格不入的，就像是異類一般在洛家生存，直至發生了那些事……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

“棠棠，不知道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雖然她這麽說，洛念棠還是無法諒解。她看著老夫人蹣跚著腳步走到門邊，在手接觸到門關的時候，慢慢地回過頭來。

“幫我給顧宸帶話，就跟他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過去是我們洛家對不起他，可當初老爺子是為了他好。那時他還年輕不懂事，自然沒有我們這些經歷大風大浪的人閱歷多，雖然後來釀造了那樣的悲劇，但他不能將責任全都怪到我們身上……我和老爺子是真心將他當作兒子對待，不然的話絕對不會出手阻攔。為人父母的，永遠都比孩子看得真切，也知道什麽才是最適合自己孩子的。倘若再來一次，我們還是會那麽做，因為，那都是為了他好。”

說完這番話，老夫人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當厚重的門板“碰”地一聲被撞上，洛念棠的腦子裏依然回蕩著老夫人的話。

那樣隱晦的話，卻似乎訴說了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她的心裏突然感到強烈的不安。

似乎……她所知道的那個顧宸，她並不認識他。他是那麽地陌生，明明每天晚上都睡在自己的旁邊，可她卻覺得顧宸如同一個謎團，而且還是越滾越大，讓她深陷在迷霧裏。

先是結婚證的事，後是洛家的事。

洛家出事，老夫人為什麽第一個卻是來找她讓她幫忙在顧宸面前說話？而老夫人所說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什麽？

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慢慢地走回主臥裏，拿出手機看了好半晌，想要給顧宸撥電/話，卻在指尖快要觸碰到撥通鍵時頓住。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到了最後，她惟有丟開手邊的手機，曲起雙腿，坐在KINGSIZE的大床上，把臉埋在了雙膝間。

外頭的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黑了，當屋裏燈光被打開，她的身子已經僵硬得不像話了，稍微動一動，都是一陣陣襲來的麻痹感。

習慣了黑暗，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下意識地闔上雙眸，冷不防，顧宸的聲音在耳邊如雷貫耳地響起。

“洛老夫人來過？”

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無須多想，就知道肯定是王媽告訴他的。

等到習慣了光亮，她才慢慢地睜開眼來。只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讓站在床邊的男人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說著，他就伸出手想要觸摸她。

洛念棠下意識地避過，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停頓了大概半分鐘才收了回去。

他看著她的目光有著疑惑，更多的覆雜的神色。

“她跟你說了什麽？洛家的事嗎？”

聞言，她擡眸看了他一眼，那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他卻捕捉住了。

他的臉立即便沈了下來，剛想開口說話，她卻搶在他的前頭，將老夫人臨走前托她轉告的話盡數告訴了他。

由於太久沒有出聲，她的聲音已經略顯有些嘶啞。然而，她猶如沒有感覺一般，淡淡地將話轉述。

等到她把話說完，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冷意。

果然如他所料，洛家以為的，是那件事情。

看著仍然曲著雙腿的女人，他的面靨有些不好，站在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往下瞅著她。

“她就只跟你說了這些？”

他怎麽都沒想到，在他的這番話說出以後，她竟突然昂著頭，帶著淡漠地反問他。

“不然，你還以為她跟我說了什麽？你的壞話？”

她的這句話隱隱帶著刺，語氣也是極為不好，饒是他再怎麽有耐心，此時也被她消磨得差不多沒有了。

“洛念棠，難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她不吭聲，緩慢地放松身體，將雙腿放下，等到麻痹感過去以後才繼續開口。

“她為什麽要在洛家出事以後上/門來找我讓我在你面前說好話？是不是洛家的事與你有關？”

他看著她扶著床沿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那瘦弱的身子骨有些搖搖欲墜。他卻並沒有上前攙扶她，只是冷冷地瞇眼看她。

見他不說話，她輕扯唇角，仰起頭看他。

“讓我猜猜，到底是因為什麽事好了。在以前，洛家曾經對你做過某些過分的事，你一直記在心裏，所以潛伏了這麽久，只為了給洛家最重的一擊，以還予他們當出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情，對不對？”

這是她將自己困在主臥裏想了一下午後才得出的結論。

在思緒混亂中，她突然記起了之前去看守所見寧子默時，寧子默曾經跟她說過，顧宸聯合夏漠安企圖鏟除洛家。當時的她不願意相信，因為她覺得顧宸是一個好人，他絕對不會對有養育之恩的洛家做出任何一件不利的事。

過去，洛森闖的禍大多數都是由顧宸出面解決，而凡是洛家任何一個人有所求，他大多數都會答應。在她的記憶裏，顧宸從沒做過半件齷齪的事，他是一個好人，僅有的一次只是因為寧子默害死了他們的孩子，而他怒不可遏，為了那個無辜的孩子報仇。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是，當真是沒有其他了嗎？

從她今日看到霍晴特地拿過來的東西時，她心底的那份堅定開始了動搖。她不敢相信，倘若她和顧宸的婚姻真的是假的，那洛家的事呢？他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顧宸仍然是保持著沈默，面前的女人頭發淩亂，臉色蒼白得嚇人，就連那消瘦的身子也在輕微晃動。突然，他好想開口解釋，將那些他一直不願意告訴任何人的事情全部說給她聽，將他為什麽要那麽做的原因全盤托出。那些事，他埋在心裏有多久，沈重便有多重，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卻在這一刻，有了一種想要告訴她的沖動。

可是，話明明已經溜到嘴邊了，在他看見她冷漠得猶如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時，全部噎住。

湧上心頭的，是一種莫名的慌亂，以及……從來沒有過的害怕。

“是跟二樓第一間房間有關的，對吧？”

這一晚，洛念棠算是豁出去了。她不再怕自己是否會觸到他的逆鱗，

“那把手槍，那間房間……它的主人，是一個女人對不對？洛家曾經知道她的存在，洛老爺子甚至還出面將她趕走，只因為你……愛她。可是，你卻因此而恨上了，你恨洛家，恨他們把你們拆散，所以你不顧一切地報覆，只為了……”

“夠了！”

一聲暴怒，讓主臥頃刻之間變得安靜。

顧宸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面目猙獰得可怕，直直地盯著站在面前的她。即使她與他之間相隔著好幾步的距離，她卻已經明顯感覺得到他渾身正散發正冷得滲人的寒意。

他在生氣。

為什麽生氣？是因為……被她說中了嗎？

洛念棠這一刻覺得自己無比的悲哀。最痛的，莫過於在愛上以後，不僅發現自己一直以為的婚姻不過是一場虛假，更重要的是，自己愛的那個人，卻在為了舊情人而向對他有養育之恩的洛家施展報覆。

他的舊情人，會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顧宸……還是愛著那個女人的吧？不然的話，他不會把那個女人的東西留了下來，更不會把那二樓第一間房間定義為禁忌，不允許任何人觸碰。

那種痛，由心底緩緩蔓延開來，痛得她似乎連站都站不穩。她強咬著牙關，像瘋子一樣試圖將仍在不斷流血的傷口再次用力撕開。

血流成河，是最後的下場。

“顧宸，你既然愛她，那為什麽還要娶我？”

眼淚，像是控制不住一般順著臉頰滑落，模糊了眼前的視線。然而，她卻固執地逞強，不讓自己看上去太過可悲。

為什麽要娶她？為什麽要給她一段虛假的婚姻？為什麽……要讓她擁有這一場美夢？

難道他不知道，他這麽做很殘忍嗎？

如果她不曾擁有，她就不會任由自己沈淪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這一場美夢，是他給予她的，卻又在這一日殘忍地親手撕碎。

顧宸沒有說話，只是，在看見她轉身想要離開/房間的時候，立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他使的力度很大，幾乎抓痛了她。

然而，那種痛卻怎麽都抵不過心底那如同撕心裂肺的蝕骨的痛。

“你要去哪裏？”

顧宸沒有發現，他的這句話裏隱隱藏著一絲抖意。在看著她轉身的瞬間，他的腦子裏湧現一種決裂的感覺，這才會忍不住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可是，她並沒有回頭，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聲音，是出奇的冷。

“放開。”

他不旦沒有放開，甚至抓得更緊，深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會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不見一樣。

“洛念棠，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鬧？她這是鬧嗎？原來，她這麽久以來的可笑，在他眼裏不過如此。

她闔了闔眼，而後緩緩地睜開，隨後，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顧宸下意識地想要繼續把她拉住，卻被她回過頭來看他的眼神嚇住。

那目光，太冷了，幾乎是在接觸的一剎那，他全身就僵在了那裏，動彈不得。

她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拉開主臥的門走了出去。

她走出主臥，背後的是緊閉的房門。她的後背緊緊地貼著門，說不出口的那一句話，在她獨處的這一刻，終於脫口而出。

“顧宸，你有愛過我嗎？即使一分鐘也好。”

她不知道，在門的另一邊，男人就站在門前，隔著那一扇門，她輕若蚊蠅的一句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裏，如同被刀割劃一樣，痛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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