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辦事效率極高。

傅渺一夜未眠又被裴葉抗在肩上逃了一路，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非常疲倦。

不知道是在熟悉環境還是別的，他在自己的房間睡得很熟，一頭碎發溫順地貼在面頰與額頭，整個身子陷入柔軟又幹凈的單人床中央。當他聽到有節奏的敲門聲醒來，這才發現窗外的太陽從正午的金色烈陽轉為沒入地平線的橘黃落日。

黃澄澄的，像極了母親根據古籍自制的鴨蛋。

敲門聲還在繼續。

傅渺趿著拖鞋去開門。

敲門的人是周叔，他已經將房間打掃幹凈，摘掉了防塵布。

這屋子除了沒有人氣，與父母還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叔，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我騙他在一棟報廢的老樓裏見面。”

傅渺醒了醒神，睡意散了個幹凈。

“約在什麽時候？”

周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時間還來得及，還有兩個多小時，你要不先用點？”

他給傅渺買了營養劑。

這種營養劑可比貧民窟監獄好多了，味道沒那麽粘稠古怪，營養也更加豐富，傅渺用了兩支便恢覆得差不多。

“小傅，如果那人是兇手，你幫你父母報了仇，有想過以後嗎？”

周叔神情溫和，一如往日那般慈和。

傅渺回答道：“自然是繼承爸媽的遺願，將他們的研究成果一一實現。他們跟我說過，這項技術能養活貧民窟二十多億的人。這項技術能幫助我們擺脫對黑塔的依賴。不需要依賴黑塔，只需要少量的耕地就能實現。他們是看不到這幅畫面了，但我會替他們看到那個未來。”

周叔聽了大喜的同時又深深一嘆。

“你爸媽……真是可惜了……但叔相信你能做到的。”

拍拍傅渺的肩膀，周叔面露鼓勵之色。

他繼續道：“有消息說七大家族往後幾年派發給貧民窟的生存資源又要削減……唉，如果這項技術能成功，貧民窟這邊的人會成為組織最有力的支持者，推翻七大家族也指日可待。”

傅渺卻搖頭反駁。

“周叔，我對此並不看好。推翻這個七大家族，還會有八大家族、九大家族，本質沒變。”

制造這些矛盾的家夥也不是七大家族，而是他們背後的黑塔。

他道：“再者——自由軍的主旨也不是推翻這幾個家族。”

他們只想為自己、為貧民窟的人類，爭取將生活經營得更好的權利。

周叔卻道：“你還年輕，事情哪有想的那麽簡單。”

自由軍跟七大家族的立場是對立的，不可調節。

“總會有辦法的。”

周叔搖頭，不看好傅渺天真的想法。

傅渺道：“周叔，推翻七大家族太難了，也不現實。這世上除了組織，又有多少人質疑他們存在的合理性？更別說質疑他們的行為了。這世上太多人被他們的教科書洗了腦子……”

教科書被七大家族刪減篡改，自由軍這邊的記載比較完整。

起初，七大家族為了爭取人們的支持，分配資源還算平均。

某種意義上實現了理想的“大同世界”。

讓全天下的人都過上富足悠閑的日子。

但隨著時間推移，七大家族以各種理由削減資源，人們從三餐飽腹削減到八分飽、七分飽、五分飽，最後改為兩餐。

沒幾年，七大家族又說黑塔贈予人類制造營養劑的新科技，哄騙人們營養劑比食物更符合身體營養需求，將各類米糧肉食改為優質營養劑，重覆削減老路。優質營養劑數量被削、質量被削，人也隨著時間推移分出三六九等。

最後形成如今的局面。

這種情形下，自由軍能爭取讓七大家族修改黑塔條例，讓人們獲得耕作權利就很不容易了。

周叔道：“總歸是一份希望。小傅，叔已經聯系組織的人，你將東西交給他們就行。”

“多謝周叔了。那份研究資料被我放在很安全的地方，到時候再去拿。”

周叔皺眉道：“不會出事嗎？不如將地址告訴組織，讓組織派人去？”

傅渺婉拒提議。

他頓了一下，道：“周叔，不瞞你說，我擔心您身邊也有七大家族耳目。”

周叔眉頭狠跳一下。

“怎麽說？”

傅渺道：“我逃入監獄之後，只聯系了您，但七大家族卻提前收到消息派人殺我，多半……”

周叔冷著臉，果斷道：“這件事情叔回頭去排查，絕對會給你交代！”

傅渺點點頭。

老房子到廢棄大樓也就二十多分鐘車程，那附近比老房子環境更差一些，住在那兒的人大多是住不起普通住宅但又不想去貧民窟。

周叔帶著傅渺上了七樓。

打開門，吱呀聲將早已等待的人嚇得面色發白。

當傅渺與周叔出現，更是毫無人色。

但傅渺卻發現助手對自己的出現並無驚訝之色。

“……是、是小傅啊……你還活著……”

助手是個三十五六的中年男人，瞧著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眼底泛著濃重的青色。

傅渺上前幾步，助手隨之退了幾步。

“我還活著，你很驚訝？看在我爸媽以前照顧你的份上，老實交代吧——出賣我父母是不是你？”

助手聽了嘴唇哆嗦，手腳也在顫抖。

傅渺的改造能力他很清楚，頃刻之間就能將人毒死。

他眼神飄忽游移，最後咬牙道：“對，是我！”

傅渺聽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為什麽？”

助手情緒激動道：“因為他們見死不救，這還不夠？”

傅渺簡直要氣笑：“我父母什麽經濟狀況，你也清楚，傾家蕩產也救不了你兒子，你也不止向他們借錢，偏偏就怨恨他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隨便扯個理由就信了你的鬼話？”

助手彎下脊背，雙手抓著微屈的膝蓋。

“我也不想，但他們的命值錢啊。”

傅渺抿緊了唇，攥起的手指節發白，靠著理智才壓下將人弄死的沖動。

助手又紅著眼眶哀求道：“小傅，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現在也真的後悔了。但事情都已經做了……你要殺我給你爸媽報仇就來殺我吧，可我兒子無辜的，他也不知道我幹了這事……你放過他好不好？”

別看傅渺斯文溫柔，但他卻是個狠人。

傅渺父母研究所工作，而傅渺卻幫著組織幹殺人滅口、善後掃尾工作，一言不合就下殺手。

毒這個生物改造能力簡直為此而生。

助手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

傅渺冷笑著上前數步，助手近乎絕望地閉上眼睛，身子抖成篩糠卻不敢閃躲一下。

“我不會殺你的，我會將你交給組織。”

傅渺數次擡起手，最後還是沒選擇殺人。

說罷，他在助手驚駭目光中轉身，表情閃過一縷覆雜。

但還未等他走兩步，站在原地的周叔突然一臉驚駭地大喊“小傅小心”。

傅渺腳步一頓，一聲槍響。

當他再度轉過頭，卻瞧見助手的太陽穴炸開了血花，身軀向前轟然倒地。

臨死前，後者還維持著伸手的姿勢。

助手被潛藏在暗處的人手幹掉了。

周叔驚魂未定地上前。

“你這小子找死嗎？這種情況也敢轉身，你當自己有幾條命？”

傅渺垂下眼瞼，斂住眼眸深處一閃而逝的失望與痛色。

“算了，周叔。他死了，對爸媽也算有個交代。剛才——出手的人是組織的？”

周叔點頭道：“對。”

“叔，你說他能信任嗎？”

周叔聽到這話便知道傅渺指的是這人合不合適護送資料去組織。

“能！”

但話音剛落下，暗處卻傳來兩三聲悶哼痛呼，緊接著是肉體摔在地上的動靜。

傅渺在周叔冷下來的眼神中，冷笑著倒退。

“周叔能信任他們，但我卻信任不了周叔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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