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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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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自打來京城, 這還是阿梨第一次帶歲歲出門。

天漸漸涼了,但今日卻是個晴空萬裏的日子,阿梨想了想, 還是囑咐冬珠, 道,“將歲歲那件披風帶上。”

冬珠應下, 抱著披風跟在阿梨身後,主仆三人出了蘇府。

馬車倒是早就候著了, 阿梨抱著歲歲, 踩著矮凳, 上了馬車。車夫一聲輕呵, 韁繩一甩,車輪滾滾, 馬車不急不緩朝前駛去。

蘇府外小巷裏,一輛不起眼的暗青色馬車停著,車簾掀起一個角, 裏面坐著一人,另個老奴仆殷勤伺候著, 替主子撩著簾子。

見馬車沒了蹤影, 坐著的男人收回視線, 仿佛是自言自語地道, “倒不像。”

老奴仆只恭敬垂著眼, 一言不發, 權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男人也覺得無趣, 單手撐頜,這樣不雅的動作,在他做來, 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男人語氣平淡,沒了再繼續的性子。

老奴仆略略擡起頭,小心問,“主子爺,咱們是繼續跟,還是回?”

問完,便低下了頭,片刻的功夫,等來了一句,“回”。

老奴仆立馬磕了個頭,半起身出去傳話了。

不多時,這輛暗青馬車便朝另個方向駛去,片刻便不見了蹤跡。

馬車一走,街巷四處幾十個護衛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似乎是領頭模樣的人,輕輕一揮手,便都跟上那馬車駛去的方向。

頃刻之間,街巷又恢覆了寂靜,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有人家有了動靜,哆哆嗦嗦去推門,想看看外邊什麽情況。

一推門,一錠金子便擺在門檻,亮閃閃的,差點晃花他們的眼。

有人趕忙撿了起來,塞進胸口,藏得嚴嚴實實的,拍著胸脯,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了,只不知是哪位貴人出街,這樣大的陣仗?

再說阿梨這邊,李玄定下的地方,是城中一處酒樓。

阿梨初聽到的時候,只覺得有些耳熟,直到來到酒樓外,擡眼看著匾額,才猛地想起,這熟悉是從何而來了的。

她來過這兒,年三十的夜裏。

大年三十的京城,放花燈的百姓,還有那條波光粼粼的護城河,及獵獵的冷風,還有那略帶甜味卻後勁不小的梨花酒。

阿梨微微怔了一下,懷裏的歲歲便抱著她的胳膊,眼巴巴瞅著她喊娘。

阿梨回過神,低頭朝懷裏的歲歲笑了下,卻有些神思恍惚。

阿梨只楞了一會兒,便見谷峰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恭恭敬敬朝她行禮,道,“您隨屬下來。”

阿梨朝他輕輕點頭,跟在谷峰身後。

今日的明月樓十分安靜,連伺候茶水的小二都沒見到一個,谷峰微微側過頭,恭敬給阿梨解釋,“這酒樓原就是世子的私產,今日歇業了。”

阿梨只沈默著頷首,四處打量了眼酒樓,面前便是樓梯了。

谷峰卻沒跟著上去,在一旁停住了。

阿梨也沒去看他,擡手摸上那樓梯扶手,一步步踏上去。上一次來,也是經的這道樓梯,當時,此時走起來,竟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不知李玄為何非選這個地方,但既然應下了,便也不好反悔,阿梨閉了閉眼,拋開腦海裏那些過去的畫面,向上攀去。

很快便到了地方,也是奇怪,過去了那麽久,她居然還記得,清楚記得那扇門。

阿梨垂眼,敲了敲門,門很快便打開了,屋裏站的卻是李玄。

他穿一身竹青錦袍,和過去沒什麽兩樣,都說男子老得慢,這話大抵是可信的,至少從李玄身上,她似乎沒瞧見這幾年有什麽變化。

不過,也許是因為李玄一貫如此,少年時便比旁人青年還穩重,到了青年,自然沒什麽變化了。

阿梨想了想,覺得自己進屋挺不合適的,便道,“我便不進去了,你帶歲歲進去吧,過會兒我來接她。”

話說罷,阿梨都還未有什麽動作,她懷裏的歲歲便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抱得緊緊的,看上去還有點慌,委屈巴巴道,“娘不走。”

阿梨略略低頭,低聲哄她,“歲歲乖,娘等會兒就來接你,好不好?”想了想,又硬著頭皮扯謊,“娘有重要的事要去辦。”

歲歲仰臉,可憐兮兮的,雖然沒開口,但眼裏分明寫著“還有比歲歲更重要的事嗎娘騙人”。

阿梨硬著心腸,將歲歲環著她脖子的胳膊弄下來,將人遞給李玄抱。

李玄倒一直沒開口,只看著母女倆說話,見阿梨將女兒遞過來,他便去接。他抱孩子的動作,比起在蘇州時,熟練了不止一點半點。

但歲歲已經不記得李玄了,李玄抱她再舒服,她都不樂意。見娘要把自己丟給陌生人,小娘子委屈壞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嘴也撅著,但又記著娘的話,要她乖,便不敢掉眼淚。

李玄輕輕怕了拍女兒的背,動作溫柔又細致,倒很像個正經爹爹。

阿梨狠了狠心,只當沒看見女兒的可憐模樣,轉身要走,還沒跨出去,便聽到歲歲抽抽噎噎的聲音了。

李玄則輕輕哄著女兒,溫柔道,“歲歲不哭,娘不是不要你了,不哭了啊……”

很顯然,李玄的安慰沒多大用處,反倒雪上加霜了,小歲歲哭得越發厲害。

別說阿梨這個娘心疼,便連隔壁房間裏藏著的侯夫人,都心疼得皺起臉,捂著胸口,恨不得立即推門去哄。

小心肝哭得也太可憐了,這當爹當媽的,都不怎麽靠譜,怎麽孩子哭了,也不知道哄呢?

爹媽都年輕,哪裏知道怎麽照顧孩子啊……

但甭管侯夫人如何憂心,她到底是不敢大咧咧推門出來的,只能一臉心疼繼續把耳朵貼在窗戶上,聽著外邊的動靜。

比起蘇家長輩那般幾乎可以說是溺愛的寵愛,阿梨待歲歲,一貫還嚴厲幾分,有點嚴母的模樣,但她肯定也是疼女兒的。再者,歲歲那麽小,李玄又是生面孔,她心裏定然是害怕的。

阿梨到底還是不忍心,妥協了,她轉過身,便見李玄抱著歲歲,站在門口,一大一小見她回頭,全都眼巴巴盯著她,一副等她回心轉意的樣子。

阿梨心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朝歲歲伸開手。

歲歲一下子便撲進娘的懷裏,小手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像是怕她再丟下自己,小聲催促她,“娘,回家!”

小娘子心裏大概是覺得,回家就安全了,就不用擔心娘把她丟給別人了。

阿梨拍了拍女兒的背,旁邊便遞過來一塊帕子,阿梨頭也沒擡就接了過去,給歲歲擦了眼淚,然後邁過門檻,進了屋子。

李玄看著母女倆的背影,眼裏帶了點笑意,回身關了房門,才跟著母女倆進了屋子。

一進屋,阿梨便曉得,李玄對歲歲是用心了的。

屋裏坐榻上鋪了層厚厚的毛毯,毛又長又軟,上頭堆滿了小孩兒喜歡的小玩意兒,他大概也是提前打聽過歲歲這個年紀的小孩兒的喜好。

紅紅綠綠的多,鮮艷燦爛的顏色,各式各樣沒見過的玩意兒,歲歲方才還含著淚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小土包子似的盯著瞅。

阿梨沒攔著,放她下去,道,“去玩罷。”

歲歲會走路,只是還走得沒那麽穩當,但她聰明,感覺走不穩,馬上要摔的時候,就會停下了,等站穩了,再繼續走。反正從她學走路起,前幾個月還摔哭過幾回,後來便一回都沒了,阿梨丁點不操心。

可娘不操心,李玄這個當爹的,卻是一下子驚了,也不敢去質疑阿梨的舉動,但看著三頭身的女兒搖搖晃晃的走,李玄一顆心都提在嗓子眼了。

他趕忙蹲下、身子,雙手展開,護在女兒身側,密切關註著她腳下。

一個前頭走,一個後頭護,阿梨坐下,瞧著這一大一小的動作,眼裏不自覺露出了一點笑意。但等看到李玄看過來,便又立即收了回去。

歲歲摸到榻邊,便被李玄抱了上去,好好的放到了坐榻中間,坐榻四周比中間多了層遮擋物,又墊了軟軟的棉枕頭,歲歲坐在裏頭,怎麽折騰都摔不下去。

一到坐榻上,歲歲眼睛亮亮地看著那堆小玩意兒,左手拿個叮咚作響的陶響球,右手又去抓紅紅綠綠的水鴨子布偶,還不忘仰臉去瞅關在鳥籠裏的羽毛斑斕的鸚鵡,眼睛都不夠用了。

李玄回頭看了眼自顧自喝茶的阿梨,想了想,到底沒去打擾她,陪著歲歲。

他是個脾氣十分好的爹爹,什麽幼稚的小玩意都陪著歲歲玩,糕點一口口餵。人都說隔代寵隔代寵,但李玄絲毫不遜色於蘇府那幾個長輩,也是寵得毫無底線。

不管阿梨在一旁如何作想,歲歲卻是很滿意的,甚至忘了剛才的不愉快,肯朝李玄伸手,讓他抱自己了。

李玄亦一把抱她入懷,父女倆親密無間。

歲歲還是第一回 玩得這麽瘋,李玄原本還做了帶母女倆出門的安排,當然,前提是阿梨願意,但有歲歲在,小家夥金豆子一掉,阿梨疼女兒,自然不會不答應。但歲歲玩得有點太樂呵了,忘乎所以,別說出門,連回家都不大樂意。

阿梨一說要回家了,小家夥還有點懵,這就回家了?

歲歲擡眼看看娘親,又戀戀不舍看了看被她蹂躪了一上午的布偶,墊在腳丫子下面的陶瓷兔子,還有許多還沒來得玩的小玩意,小眼神可舍不得了。

阿梨站在一邊,忍不住有點想笑,小沒良心的,都樂得不肯回家了。

好在歲歲沒糾結多久,一把丟開布偶,想了想,撿了根紅紅綠綠的鸚鵡毛,乖巧看向陪她玩了一天的男人,紅著小臉,小聲問,“唔……歲歲、帶回家?”

李玄自然有求必應,當即點頭,道,“剩下的也一起帶回去,都是歲歲的。”

歲歲眼睛一亮,她是個懂事的孩子,還不忘道謝,“謝謝……”

說到一半,不知道怎麽喊了,扭頭求助看向娘親,家裏親戚太多,什麽叔叔伯伯舅舅嬸嬸,先前歲歲記不住,都是阿梨教她的。

阿梨卻被她看得一楞,下意識看向李玄。

二人對視了一瞬,李玄到底不願意阿梨為難,便摸了摸歲歲毛茸茸的腦袋,溫聲道。“叫什麽都可以。”

歲歲皺起小臉,不明白什麽叫“都可以”。娘就是娘,舅舅就是舅舅,曾祖母就是曾祖母,祖父就是祖父,什麽叫都可以啊?

阿梨看著糾結的歲歲,靜默了一下,淡淡開口,給了準話,“叫爹爹吧。”

李玄一怔,眼裏劃過濃濃喜意,而歲歲得了娘親的話,便立即喊了爹爹,便撲進了李玄的懷裏。

李玄抱著懷裏香香軟軟的女兒,眼神卻落在阿梨身上,久久不舍得挪開。

阿梨被盯得不自在了,轉開臉,態度又冷淡了些,道,“天快黑了,我就先帶歲歲回去了。”

這顯然易見的冷淡,李玄聽得有些失落,卻沒想過急於一時,便道,“我送你們吧。”又怕阿梨不肯,補了句,“我不露臉,只送你們到蘇府門口。最近京城不太平,你們母女倆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阿梨也不知最近不太平,究竟是李玄哄她們的話,還是真的,但看了眼高高興興的歲歲,便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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