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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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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好幾日,李玄都忙得見不著人影。

阿梨想法子叫雲潤替自己遞了話,問問谷峰,那日帶他們逃出來的黑馬如何了。

不多時,雲潤便帶來了好消息,道,“谷侍衛說,那黑馬還好好待在馬廄,主子什麽時候想看都成。”

阿梨喜出望外,立即便坐不住了,起身道,“那這就去吧。”

主仆兩個出了正院,中間要走一段小路,饒過前院一片假山,才能拐到後院的馬廄處。行到一般,灰蒙蒙的天,看著像是要落雨了。

雲潤怕她淋雨受寒,忙道,“主子在此處等一等,奴婢回去取傘來。”

說罷,提著裙擺,匆匆忙忙原路回正院取傘去了。

雲潤一走,阿梨也覺得無聊,站在原處等著雲潤回來。

忽的,聽到幾個腳步聲,阿梨稍稍擡眼看過去,便見不遠處有幾個男子朝這邊走來,均是刑部官員裝扮,阿梨看著有幾分眼熟,應當是李玄從刑部帶來的人。

阿梨怕麻煩,索性朝後站了站,怪石嶙峋的假山將她的身影牢牢遮住,阿梨想著,就這般避過去好了。

幾人似在說話,遠遠還聽得模糊,待走近了,便清晰了。

“世子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林峰志身後站的是蔣閣老,有那麽個泰山大人,誰都動他不得。換了誰,都未必辦得成這差事。”

另一人道,“不過這林知州真是膽大,這案子審得我越發心驚起來。江南自古以來乃稅銀重地,如今一查,底下藏著這樣的齷齪,幸好陛下英明,派了世子前來,否則遲早要動搖國本。這回回去,世子怕是又要高升了,只是咱們刑部上頭有個韓尚書,位置還穩當著,一時倒也騰不出位置給世子。”

先前那人滿不在意道,“刑部沒位置,旁的地方還沒有麽?陛下一貫賞罰分明,世子此番何止是立了大功。若非有他步步經營,以身犯險,誘得林峰志出手,又拿住了他同山匪勾結的證據,蘇將軍哪裏能名正言順入駐蘇州,拿林峰志下獄。若沒這個幌子,蔣閣老早就出面了。更何況,你當州兵不聽他林峰志的?沒蘇將軍鎮場子,林峰志敢把我們全圍了!”

“說的也是。”另一人打了個哈欠,困倦道,“不說了,回去補個覺,下午還得寫卷宗,這案子牽扯甚廣,定是要移交給大理寺,卷宗上不能叫那群人挑出錯來。”

幾人邊說,邊漸漸走遠了。

阿梨在假山後,神情依舊如前,心裏卻是一下子通透了。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李玄怎會帶她來蘇州,方才聽了那些話,才算是明白了,李玄帶她來,為的是叫旁人覺得,他只是個徒有虛名的世子爺,出門辦案都帶通房,不是徒有虛名是什麽?

方才那幾個大人說的話,阿梨其實沒太聽懂,什麽蔣閣老林知州一系,通通離她太遠太遠了。但有一點,她一下子便明悟了。

山匪一事,即便不是李玄有意的推動的,也是他提前便知曉的。

難怪李玄會忽然說要去送君山,明明世子爺對神佛一事,慣來秉持著不信亦不逆、敬而遠之的態度。

想通了這些,阿梨心裏的情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倒不純然是受騙或是失落,畢竟李玄有什麽打算,從來也不必同她一個通房一一說明。更何況,李玄一貫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都不能用瞞著這個詞,他原就不用同她說,何來的瞞著她。

那感覺,更像是一種“原來如此”的安心。就像站在一個不知深淺的洞穴前,丟下了一塊石頭,久久沒傳來落地的聲音,正當懷疑這洞穴會不會沒有底時,傳來了落地的聲音。

“咚”地一聲,落地了。

洞穴外的人,安了心。

你瞧,這洞是有底的,雖然深了些,但是卻是有底的,走不通的,別朝裏走,撞壁也是疼的。

阿梨此刻的感覺,就如那個試探性丟下石頭的人,安心了。

李玄還是原來那個李玄,還是那個把規矩看得比什麽都重的、穩重自持的侯府世子。

阿梨在心裏對自己說,這樣才是對的,人要知足,才能過得舒心。這些日子,自己似乎有些放縱了,尤其是在羅家的那幾日,她差點把規矩都丟了,這樣不大好。

李玄待旁人不算寬容,待她卻算得上十分寬厚,不可恃寵生嬌,這般李玄難做,對她也百害而無一利。

雲潤匆匆帶著傘回來,瞧見自家主子還發怔盯著假山,喚她,“主子?”

阿梨聞聲回過頭,臉上露出個溫柔笑容,率先邁出步子,道,“走吧。”

兩人來到馬廄,那匹黑馬被單獨關著,阿梨走過去,看見馬屁股上還留著傷口,帶著一絲愧疚,摸了摸黑馬的脖子,“對不起啊,那日不是有意傷害你的。”

馬是十分溫順的動物,這匹叫疾風的黑馬比起同類,似乎更通人性,輕輕打了個嚏,眼裏滿是忠誠溫順,看不出半點的怨懟。

阿梨被看得心軟,問一旁的馬倌,“能餵芝麻糖嗎?”

馬倌殷勤道,“能的,馬愛吃甜的鹹的,主子餵便是。”

阿梨這才去了芝麻糖來,放在掌心,湊到疾風嘴邊。

黑馬嗅了嗅,乖乖用舌頭卷了,濕漉漉的、帶著暖意的舌頭舔過阿梨的掌心,有些癢癢的。

阿梨又餵了幾顆,便把餘下的給了馬倌,輕輕摸摸疾風的頭,“不能多吃,剩下的明日再吃。”

臨走前,阿梨示意雲潤給了馬倌賞錢,囑咐他多照看些疾風,最後摸了摸疾風脖子上的鬃毛,帶著雲潤走了。

下午的時候,李玄回來了。

他似乎是累狠了,眼下淡淡的一層青,看上去大概好幾日未曾睡個好覺了。

阿梨替他脫了外裳,等他躺下後,叫雲潤出去了。

阿梨挽了袖子,想替他捏一捏肩背,剛伸手,便把李玄給拽住了。

他語氣裏帶了點倦意,拉她上榻,“別按了,陪我睡會兒。”

阿梨溫溫順順地應了,陪他歇了個下午,其實她原不困的,但李玄身上暖和得很,又抱得她很緊,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過來,把她捂得整個人昏昏欲睡,也跟著沈沈睡去了。

阿梨醒來時,李玄也已經醒了,只是還沒起身,仰躺在榻上,望著床帳出神。

她一有動靜,李玄便被她驚動了,側頭看她,“醒了?”

阿梨乖乖應了句,起身披了件外裳,想起李玄背後的傷,忙叫雲潤取了藥和細布來,又叫李玄脫了裏衣。

李玄見她忙裏忙外,唇邊不知何時帶了笑意,順從脫了裏衣,任由她折騰。

同阿梨猜的差不多,李玄人年輕,用的藥也都是上好的,一兩一金,故而恢覆得很快,已經開始結疤了。

阿梨用軟帕替他擦了後背,又重新上藥包紮,細棉布細細密密繞了幾圈,才算折騰好了。

“世子別忘了換藥,若是嫌麻煩,便來我這兒,我替您換。”

阿梨不忘囑咐一句,李玄望著阿梨微黃燭光下溫柔的側臉,心底驀地柔軟了幾分,道,“好,聽你的。”

換了藥,又用了晚膳,到了該入睡的時辰,但下午那一覺睡得委實久了些,兩人都沒什麽睡意。

李玄便取了本書看,阿梨坐在燭火邊,漫不經心打著絡子。

忽的,李玄想起了什麽,放下書,問阿梨,“聽谷峰說,你問起那匹黑馬了。”

阿梨聽他提起,忙放下手裏的紅繩,擡起頭道,“嗯,奴婢想,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帶回京城。若是不方便的話,那便算了,多留些銀子,讓馬倌上心照看些。”

李玄見她小心模樣,直接道,“無妨,一匹馬而已,你喜歡,便帶回去,養在別莊就是。”

阿梨眼裏露出喜意,起身福身,“謝世子。”

李玄看她眼睛微微發亮的欣喜模樣,心情也跟著愉悅,淡淡笑著道,“謝什麽,這樣的小事,我難道會不答應?我何時待你那樣苛刻了?”

阿梨被他問得一呆,抿著唇乖乖笑著道,“世子待我好,我就更不能恃寵生嬌,沒了規矩。”

李玄聞言,心裏莫名有些奇怪的情緒,但到底沒想什麽,只收了笑,道,“你一慣是最懂事的。”

他似乎是不大想多提這個話題,轉而又道,“再過幾日,大抵便要返程回京城了。這幾日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便叫谷峰跟著。”

阿梨乖乖應了。

翌日,李玄又出門了,一大早便走了,不知要忙些什麽。

阿梨原打算在屋裏待在的,忽的看見上回買的胭脂盒,腦海裏竟然冒出了個連自己都覺得膽大妄為的主意。

她看了眼胭脂盒,心裏忽然有了計較,道,“雲潤,替我請谷侍衛來,我想出去一趟……買些胭脂。”

雲潤沒多想,應下去傳話了。

沒一會兒,主仆二人便出了官邸,來到秦三娘胭脂鋪外。

此處如先前一樣,是不接待男客的,谷峰不用吩咐,便規規矩矩在外守著了。

阿梨朝雲潤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糖鋪,道,“替我買些梅子糖來,下回給疾風帶過去。”

雲潤高高興興應了,替她跑腿去了。

阿梨這才獨自進了屋,秦三娘不在外間,只有那個叫如娘的婦人在,鋪子裏沒客人,如娘正拿了帕子擦著賬臺。

如娘聽見動靜,轉過身來,面上忙笑著,上來招待阿梨。

阿梨心思不在那琳瑯滿目的胭脂上,含笑朝她道,“我找秦掌櫃,勞煩替我通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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