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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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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珹入水的一瞬間,頭腦驀地冷靜下來,身體在水裏雖然很靈活,卻比曾經那個身經百戰的成年身體差得多,湖水浸濕衣服帶來的巨大阻力讓他清楚,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在戰場上需要全力保護平民的維和隊長。

他腦子裏飛速地轉著,身體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那個曾有異動的方向。身後的侍衛們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滿人重騎射,游泳雖不是強項,也能比普通人快很多。可是他們確驚訝地發現,他們同四阿哥之間的距離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拉得更開,那代表什麽?只能說明四阿哥比他們還快!沒時間震驚,每個人都拼命向前游,大家都知道如果今日這小祖宗出事,他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確定了大概範圍,永珹深吸一口氣,潛進了湖裏。這湖水質好,可見度很高,沒一會兒,他就找見了下面還在輕微撲騰的小女孩,只是溺水時間太長,已經是沒多少力氣。不得不說這孩子相當幸運,人一般情況下溺水6-8分鐘就會死亡。這女孩子正好卡在這個時間之內。

永珹熟練地從背面接近她,一把抓住她的頭發,開始將人向上拖,用側泳的姿勢游出一段距離,游得最快的侍衛已經趕到,先接過他手裏的女孩,另一個則伸手拉住他。當然不是用他拉女孩時的粗魯姿勢,半抱著他向回游,永珹其實還有力氣的。不過就是在水裏也能感到乾隆如炬的目光一直盯著他不放,他脖子一縮,不再敢掙紮了。

吳書來只覺在這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裏,他的人生又走了一個五十年!三阿哥的焦心他得安撫,萬歲爺的臉色從白到青,從青到紅,直到現在黑如墨色,如一塊逐漸加深的調色板。這世上頭一遭有人讓萬歲爺的表情變化這麽多。吳書來一點也敢上前,忽然間能言會道的他成了鋸了嘴的葫蘆,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直到四阿哥浮出水面,被侍衛們抱上岸,岸上的三人才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氣。永璋最先跑上前左摸右摸,看到小孩毫無血色的唇色,當即脫下自己的衣服罩在永珹身上。

大家看著三阿哥脫下衣服,想要阻止,卻沒有別的辦法,因為只是出宮小游一會兒,天黑前要回去,誰也沒帶多餘的衣服。侍衛們剛剛下了水集體都濕透了,自然沒衣服給小主子穿。皇上不做考慮,那吳總管的衣服……皇子穿實在不太吉利。

永珹朝永璋遞上一個安慰的微笑,掙開侍衛們的環繞,來到乾隆面前。他知今天這事很難善了,他皇阿瑪那目光太過深沈了。乾隆看著不到他腰高的孩子蒼白著一張臉上前,腳步沒有動。直到小孩‘撲通’一聲跪在湖邊冷硬的土地上。孩童的聲音軟綿綿的可愛,“皇阿瑪……”

乾隆木著一張臉往前一步,做了他剛剛他心裏做了無數遍的事。眾人只聽‘啪’的一聲,剛剛還臉色蒼白的小阿哥的臉已經紅了半邊。委屈的神色像要哭出來,卻強忍著,眼淚已經在大眼睛裏打轉了。永璋還從沒見弟弟哭過。此時卻是皇阿瑪在教訓兒子,於公於私都輪不上他插手,永璋也難過地低下頭。

乾隆指著他,怒喝:“你長能耐了是吧?還學會見義勇為了,上書房的師傅都是這麽教你的?朕道是要問問是誰教你的,信不信朕把他拖出去砍了!皇子不坐威堂你不知道嗎?書都讀到哪去了?”

一幹子濕淋的侍衛,並吳書來永璋兩個一老一小,都低垂著頭戰戰兢兢地聽著乾隆罵人。可見皇上真被氣得不輕,自相矛盾的話在正常情況下怎麽可能說出口。而他明顯是把‘子不教父子過,教不嚴師之惰’的聖人之言,取第二句,忽略了第一句。

永珹頭垂得低低的,本來以為自家皇阿瑪會噓寒問暖兩句,可是自從他上岸就劈頭蓋臉地罵他,明知道這樣也是關心他。可小孩兒還是委屈了,他裏面的衣服都是濕的,被湖風一吹不禁哆嗦一下,默默挨訓的樣子有些可憐兮兮。可是皇上正在氣頭上,永璋剛要出來說情,卻被吳書來暗中阻住了,剩下的人更是哪個也不敢出來說情。

永珹只覺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丟人致極,吞人的戰場他都挺過來,如今因這人的一個巴掌竟將他逼迫至此!本來還有些委屈的情緒轉瞬間化為一股倔強,更是不肯開口認錯了。

乾隆發了一通脾氣後,怒氣散了不少,看到小兒子小小的縮在地上的樣子有些不忍,淡淡地說:“你起來吧。”轉向要帶著人回宮。

身後傳來一聲阻攔,“請恩公留步!”原來是被救女孩的家長前來感謝救命恩人。說真的,自從上岸後,乾隆這一行到是沒對那面的人多看一眼。

舒赫德聽到家人來稟告女兒出事了,忙放下公務,一路從吏部衙門跑了過來。他剛從地方調任回京,今日正是去吏部報備,不想就發生了這種事。他雖然長年外放,因家族的關系,京城的人脈很廣,負責給他辦簽到的吏部長官一聽他們家裏出了事,馬上就放行了。

等他趕到十剎海邊上,他嬌俏的寶貝女兒已經被救上岸,福晉正抱著劫後餘生的女兒又哭又笑。看到他來了眼淚更是收不住,他老來得女,就這一根獨苗。細心安撫了母女兩個,恩公一行卻就快走了,忙上前將人喚住。

舒赫德對救了他獨生女的人很感激,聽福晉說,竟是個小娃娃。他看人的眼力很準,這一行人,看起來可是來頭不小,如今又對他有恩,忙俯首說:“在下舒赫德,今日多謝恩公救了小女,請恩公留下名號住址,改日定當登門拜謝。”

這話是朝著乾隆說的,眼睛卻向永珹的方向看了好幾眼,把這個蒼白的小孩打量個遍,不敢相信這就是在湖水中救了他女兒的孩子,明明才6、7歲大,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勇氣和力氣下水救人呢。可是這孩子就是一身濕著的落破模樣,又披著不合身的大衣服,卻自有一番氣度,那從容淡定的樣子竟比許多大人還強些。舒赫德心中暗討,這是哪家的小公子,如此這般的氣度,必然也是身世不凡,日後若能成就一場佳緣也不錯,不禁又多看了幾眼。

乾隆本沒將那夥人放在心上,聽了他的姓名,腳步一頓,“舒赫德?”他打量起身前的男人,約四十歲年紀,儒雅的臉上被風霜雕琢出棱角,透著一股子堅毅。“你是乾隆二年的進士,徐元夢的孫子?”

舒赫德心內大驚,能單從一人名字就說出他的出身,他已受命帶領閑散八旗在東北屯墾多年,在京城裏幾乎不露面。怎麽可能有人僅從一個名字就知道他的來歷?他不知乾隆剛看過他的卷宗,還不久前親自下旨將他召回,對他當然印象很深。

況且他的祖父生前已官拜尚書,是封閣拜相的老臣,能直呼其名的人,多半是宗室王公了。舒赫德也是久經官場的人,馬上就收斂起震驚的情緒,聲音恭敬道:“正是在下,不知閣下可否透露您的姓名?他日好登門拜謝小公子對小女的救命之恩。”

永珹看那人的目光向他看來,傍晚的風已經變涼了,緊了緊永璋給的外袍,淡淡地說:“舉手之勞,大人不必客氣。”

乾隆註意到他那個小動作,也不打算多留,向一旁的侍衛說:“快去把馬車牽過來。”才轉向舒赫德說:“你還是好好在家裏休整一下吧,日後自然有相見的時候。”說完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舒赫德更加肯定這人身份不凡,也知對方既然這樣說,那相見之日必定不遠,有什麽恩情留到日後再報也不遲。他走回去扶好妻子女兒,也回家去。名喚欣妍的女孩是個鳳眼素眉的標準小美人,她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盯著永珹的背影,直到他上了馬車,才暗淡地收回。這一場短暫的邂逅,卻在一個女孩心裏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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