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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誰教歲歲紅蓮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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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誰教歲歲紅蓮夜 (2)

是原本便不會這些。想想也是,她乃一府之君一界公主,即便被趕出家門,也絕不會無人伺候。當時也並不曾想再為難她,打算買些幹糧帶在身上果腹,不想小妖卻死活不許。從此以後每天都會做一頓晚飯,日日如此,逐漸地有了飯菜的滋味。

紫凰輕車熟路地將飯菜擺在桌上,回頭笑道:“夙和吃飯了。”

夙和踱步坐回了桌邊,看向簡單的飯食。熟悉的飯桌,以及對面期待無比的眼神,夙和恍然悟起,已有百年多不曾吃過凡間的食物了。百年前,離開小仙山已有了地仙之身,再不畏懼嚴寒酷暑,再沒有饑餓的感覺。回去瓊山之巔後,獨來獨往一心修行,便再不曾洗手作羹湯,更不曾一個人吃過飯。

紫凰見夙和雖不說話,卻也神色自然地吃著桌上的食物,心中十分歡喜:“許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手藝是不是生疏。夙和雖從不說好吃不好吃,可自來最是挑剔了。我若做得好吃,你總是會多吃一些。若是不好吃雖會吃完,卻不會再要第二碗。”

紫凰不知憶起了何事,輕輕笑了起來:“當年我並不知道夙和的體貼,自以為是得很。以為做出來的每一餐,定然是符合凡間口味。直到跑去酒樓偷師,嘗了一口人家做出來的飯食,才恍悟了夙和的好來。也是從那時,我便開始偷師學藝的,學會做了許多事,一心想做個合格的妻子。”

夙和垂著眼眸,耳邊是喋喋不休的話語。這聲音宛若金玉相擊,悅耳而舒適,讓人一步步地卸下心防。記得那時,兩人一路賑災,天氣越是酷熱,災民便越來越多。自己雖是看不見,卻也心焦不已萬分煩惱。她不但不體貼卻總鬧著休息,若不肯依順她的意思停下休息,她便會亂發脾氣不依不饒。若一直不肯理會,她化作原形如繩結一般,困住自己的雙腳,再難前行一步。

那時雙目失明,卻怕手上沒輕重怕傷了她的本體,不得不依唯有坐在樹下休息。每日都是走走停停,說是賑災倒不如是閑逛。小蛇發不完的嬌蠻脾氣,挑三揀四嬌裏嬌氣。熱了不依,渴了不依,下雨了也不依,彼時將自己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將她丟在人間自生自滅算了。可又怕她秉性暴烈,無人壓制便會毫無顧忌地禍害災民。當真是打不得罵沒用,可氣可恨卻又無可奈何。冷靜下來,便只想著待覆明後,定然要好好整治整治她。

紫凰說了好半晌,卻不見夙和應一聲。知他不想搭理自己,卻也不惱,笑瞇瞇地收拾碗筷:“夙和自己四處走走,我收拾好,再去尋你。”

紫凰快步走回側間,將碗筷一股腦地倒入水盆中。只是那掛在臉上的笑容再不覆見,一雙杏眸悲慟得讓人不敢直視。許久許久,她擡起眼眸,從窗口凝視著夙和飄然出門的身影,目光怔然而失去了神采,眼淚一滴滴地掉落在水盆中,濺起水花無數。

夙和靜坐在神月潭邊的大石上。此時此刻,微風吹過,空氣中有水潤的花香。百年來,一顆心從未有過的平靜安逸舒適。記得雙眸還未覆明的時候,小蛇不告而別,自己便坐在潭邊一整日,放出無數引路蝶尋她。那種忐忑不安又患得患失,也是夙和第一次嘗到的。待到夜晚時,引路蝶回來一批又一批,卻再不見小蛇的蹤影,才不得不接受她棄自己而去的事實。

直至此時夙和還記得,當時的難受,只覺得呼吸間胸口疼痛難忍,一顆心猶如針紮般刺痛,說不出的氣苦。心中一遍遍地回放著小蛇如誓言般的話語,她總說不離不棄,但自己眼睛不曾好,她卻不聲不響地跑了,半分誠信都沒有,怎能不惱恨。可自己明明不用等她,辰時接到門派傳書便該離去的,一顆心卻徘徊此處,想要等待最後的結果。

百年已過,夙和卻還清晰地記得回到屋內,聽到小蛇怯怯地詢問時,那顆患失患得的心狂喜到鈍疼。也是夙和平生第一次嘗到了等待、失落、憤恨、心疼的滋味,以及失而覆得後的喜悅。當時不管多想表現得鎮靜些,卻還是步伐都不穩了。直至手指觸到小蛇冰涼的蛇身後,一顆心才完完整整地放下,只是多少還是有些生氣,不願開口。

小蛇心虛又自責,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一遍,那惶惶不安的聲音與怯怯的道歉,終是澆滅了心中最後的怒火。一日的等待,夙和只覺十分疲累。小蛇見自己不再生氣,便欣喜地朝自己嘴裏塞了一顆果子,入口甜蜜而芬香,猶如蜜甜般蔓延到心肺。當那一股清涼游至丹田時,才恍惚明白,這不是普通的吃食,該是不可多得的仙果。

夙和想到小蛇可能是為了這一顆果子才走了一日,一時間又覺得甜了幾分。聽著小蛇清脆的聲音,又添了幾分喜悅和悅耳。但一日間嘗盡了喜悲怒樂,讓精神疲累到了極致,又有仙果入腹,瞌睡極了。小蛇卻極沒有眼色,不得已才將她扔入水潭中,待到她哆哆嗦嗦地游回身邊,小心翼翼地盤在身邊時,心中又說不出的滿足,這才肯沈沈睡去。

陽光暖兮,微風帶著花香吹動長發。

紫凰收拾完一切,淺笑兮兮地坐到夙和的身邊。她毫不客氣握住了夙和的手,十指緊扣:“潭中的魚兒,都是我從熙元府邸撈出來的。不知道這一池魚兒,有多少具備靈根的。我娘說這些魚兒,若一直養在熙元府邸千萬年,總會有幾個能修煉成仙的。可是能有幾只魚兒能活千萬年呢?娘說,天上人間癡心絕對的有情人數不勝數,但終成眷屬卻寥寥無幾……”

紫凰瞇眼看向夙和的側臉,輕笑道:“夙和,你說我們兩個會不會成眷屬呢?”

夙和冷笑:“你又何必癡心妄想?”

紫凰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慢慢的垂下了眼瞼,只是握住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紫凰知道這是必然的答案,明知道的失敗,卻不知為何,總是想要問出來。便是死,也總要瞑目才是。紫凰深吸了一口氣,側目望向夙和的側臉,只靜靜的凝視著。

夙和望著十指緊扣的兩只手出神,小蛇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覆明之日便知道她的女身了。一覺醒來發現能看清周圍的一切,本想立即告訴小蛇,卻發現她一直默不聲響地坐在身邊,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的臉。不管如何躲閃,她的目光始終不離,那樣無遮無攔的,倒是讓自己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想著她在自己失明時,一直如此無禮倒有幾分惱怒,又見她在自己交代事項時,明目張膽地做著鬼臉,才知道她平日裏定然也是如此地陽奉陰違的。本是該生氣的事,卻只想發笑。

夙和正待想告訴她覆明之事時,回眸見她無遮無攔地褪去了衣袍換道袍。雖是驚鴻一瞥,卻也看到了許多。垂下眼眸壓抑不住紊亂的心跳,想到無數次在她面前毫無遮攔地在水潭中沐浴。她半妖半人地在潭中戲耍,盤附在自己腰間……一時間,只覺口幹舌燥惱恨無比,一顆心又紛亂得理不出頭緒。待到她叫了數遍才回過神來,對上那雙澄澈的杏眸,卻先失笑了,小蛇年紀尚小,本就不懂男女之別,所以自己也不該太過介意。

一路騰雲駕霧飛至洛陽城,她始終牢牢地攥住自己的手,攔著腰身。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呵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讓自己的心不禁又軟了幾分,再說不出嚴厲拒絕的話來。此時回想才知,原來往日她竟是如此地看護自己的。

走在城中,她依然想像平日那般手牽手,卻因自己要顧忌兩人的身份而被拒絕,她的失望毫不遮攔,似乎又有幾分生氣,兇神惡煞地無聲罵著什麽,雖知道她在罵著自己,卻見她這般模樣,當真想笑,只裝作不見,越過她的身邊,她一步一隨,始終護在自己左右,不曾讓旁人走過來。

夙和活了上百年,第一次被悄無聲息地捧在手心般呵護著,如何不覺心暖。當時便想男女之別又如何,她想隱瞞便裝作不知便是,她若不作惡,便一直護著她便是。兩人相聚相依本就是緣分,若能渡她成仙,也是大功德一件,打算送走她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不想晚間,她卻毫無顧忌地與那小太子出了門,明明知道我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卻還幹脆地答應了別人。當時只覺生氣,不過是不許她再睡在自己床畔,她便如此地毫無顧忌。夜半與陌生男子外出,一點女子的本分也不見,當真可氣可惱,可卻還是放心不下,唯有跟了上去。

小太子與她年紀相當,正是好玩好鬧的時候。兩人一見如故,她雖是戒備小太子的示好,卻也十分真心地想和他玩。小太子明明帶著目的而來,不過片刻卻對她放下戒備之心,一心討好。兩個明明該相互猜忌的人,卻都真誠得很,嬉笑玩成一團,談笑間滿是相同的話題。

當時的自己只覺得苦澀極了,她何曾這般地沒有防備,沒有目的對待過自己?她對自己雖也是極好,卻還是帶著幾分尊敬和懼怕。若不是自己制住了她,只怕她那時便會想方設法地吃了自己的元嬰才是。如此這般地毫無顧忌嬉笑怒喝,才是她這個年紀正有的。她雖活了八百多歲,卻還是個孩子,而自己卻已歷經人世百年,心中滿是滄桑。

從那日後,便開始有意地對她冷落了許多。打定主意此事了結後,便親自將她送回熙元府邸。誰曾想她卻是個沒心肝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一如往日般沒心沒肺地和自己嬉笑,只是看著她的無暇的笑臉,自己的心卻已氣苦又惱恨,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後來她接了天使送來的信物,才想起來拜壽這件事,卻磨磨蹭蹭不肯去。自己多番催促,她也知事不可違,才肯答應。那時自己巴不得和她分開一段時日,才好好理一理那煩亂不堪的心思,好一門心思完成師門的交代。小妖卻是個極沒有心肝的,本以為她走了三五日便會回來,這一走等了三五個月卻不見蹤跡,日日相隨時只覺麻煩得很,可閑暇之餘卻又想念得緊。

紫凰不知自己還能看多久,只是這樣的時光,過一時便少一時。紫凰多想有逆天的神力,將時光停在此處,就這樣攥著夙和的手到永遠。

夕陽西下,紫凰遮住了眼中的失落與不舍,輕扯了扯夙和的手:“夙和靜坐了一日,都想了寫什麽呢?說出來給我聽聽唄,若是回憶也說給我聽聽。百年未見,我真的好想好想以前和夙和相依相伴的行走人世的日子……夙和也是如此嗎?”

夙和只撇了紫凰一眼,便收回來了眼眸。

夕陽西下,晝日走到了盡頭,手掌還傳來柔軟的溫度,讓人不舍失去。這樣的十指交纏,卻猶如一顆心被填滿一般。以往那種度日如年的孤寂再不覆見,只是世間的事,總要講一個緣分。自一人一妖遇見開始,兩者便已註定了結局。

夙和明知一切,為何還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其中。為何還會不可也不想自拔。這種墮落與魔障,恐怕要傾盡一切才能勘破,舍不得也不舍得,可註定了不能相守。既如此,便不能再給她希望。

愛可以一生一世。恨亦然,不能得其所愛,便讓她一直恨下去,最少、最少不會忘記曾經的一切,以及還在世上的夙和……

夙和不知自己何時起有的這種心思,懵然間失去了她的蹤跡,才體會那極致的心傷,後悔得無以覆加。那種無盡的等待,和永無盡頭的黑暗,讓人恨不得即刻死去。當失望終成絕望時,決定放下往日,再次啟程時,卻看見她完好地站在眼前,淺笑嫣然一如百年前俏麗無憂的模樣。

直至那時,夙和才恍然大悟,她從未從他的心裏離去過。彼時的小蛇已在夙和的心尖上紮下根基,從小小的幼苗,長成了擎天大樹,再也沒有人能撼動半分。夙和在沈迷中猛然驚醒,也痛苦過,也掙紮過,甚至打算放棄一切曾執著的東西。可驀然清醒後,夙和深知自己與小蛇均已成風,夙和不光是小仙山上孤身一人的夙和,他還背負著一身不可推卸的責任,還有心中固守的追尋。夙和心中還固守著一直以來不可摧毀的堅持,人妖殊途同歸,話雖沒錯,卻不包括夙和與紫凰。

夜晚降臨時,滿天星鬥,讓夙和憶起救下小太子事。那時也曾想一勞永逸地將他放入山中,但思來想去這般地逆天而行,若只罰自己尚且好說,但若要帶累瓊山滿門,卻是萬萬不能的。夙和本是奉命報恩的,萬不能再將瓊山牽扯在凡間即將開啟的亂世中,便只有將小太子扔在金鏞城內,棄之不顧。可便是如此,夙和卻還是逃不過天懲,寒邪入體是極重的懲罰。此時回憶,那天使也許並非真的要將自己置於死地,卻是存了不讓自己好活的心思。

人間百事,天界神仙均不過問,自己不過救助小太子一次,連天條都算不上。天使卻抓住不放,還下這般的狠手。想也知道,這天使定是小蛇在外造了孽,惹來的事,拿她無法,這才遷怒自己。可明明該是生氣的事,卻想著幸好受懲的是自己。若換做小蛇,這般的疼痛如何受得。

紫凰從不知一日光陰,竟是過得這般地快,似乎就在方才還是辰時朝陽初起,眨眼間居然已是子夜。夙和松開了自己的手,毫不留戀地入了房門。紫凰想了想,才起步跟了上去,有些緊張地站在門外。不知該不該進去,可猶豫了許久,終是鼓起勇氣踏出了第一步。

六日而已,愛或者不愛,接受或不接受。不過,六日而已,若註定要失去,還有何可懼?

夙和閉目躺在床上,耳邊是衣襟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十分緩慢卻不猶豫。夙和不想睜眼,孤寂的夜晚總是心防最脆弱的時候,這樣的脆弱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與判斷。此時絕非是與小蛇對峙的最佳時候,若在此時觸及她的淚眼,便真的會毫不猶豫地一敗塗地。也許自己的內心一直隱隱期待著這樣毫無招架之力地敗北,所以不能睜眼,不能說話。她想囚禁便囚禁,她想說話便說話,她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不肯回應。她便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以她性格萬不會逼迫自己,最多一年半載,她自己便會放棄了。

紫凰的手指有點哆嗦,慢慢地摸上夙和的褻衣內裏,入手是微涼的肌膚。手心的熱度被這清涼的肌膚安撫了,心中的緊張與不安也在觸碰間不見了蹤跡。這人模樣,一如既往的安逸,似乎無知無覺般。紫凰知道他並未睡著,只是懶得看自己罷了。雖有些傷心。卻正合了此時的心意,紫凰多怕,在這樣的情形,毫無招架之力下碰上他清湛冰冷的目光。最少閉著眼還能遐想他並不厭煩,深愛著並會接受自己。

紫凰的唇慢慢地壓上了他有點涼的嘴唇,一點點地舔M舐唇間的輪廓。雙手滑入了裏衣,仔細又虔誠地拂過那玉石般清冷的肌V膚。如此地眷戀不舍,如此地甜蜜滿足。夙和聞到熟悉的氣息,與柔軟的觸碰,恍遭雷擊。耳邊猶如鐘鼎撞擊,鳴音陣陣,擊碎了固守的靈臺,滿足間卻又神傷不已,恨不得將人揉入骨血。

夙和一顆心快要跳出了胸膛,有什麽濕潤了緊閉的雙眸。那夜也是如此,她投入懷中時信誓旦旦不離不棄,當時只是不肯依她心意,便轉身決絕而去。一走便是百年,她讓自己站在寸草不生的山崖上,孤寂了百年,忐忑了百年,後悔了百年。那種痛苦,將人推入深淵,不得救贖。她當真好狠的心,終於能放下時,她卻又突然出現,打亂了好不容易放下的一切。竟沒心沒肺一如既往淺笑嫣然,似乎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如此地善變又反覆無常,不可信任!

黑暗中,夙和驟然睜開眼眸,清湛湛的眸子夾雜著冰渣。猶如一把淬毒的利劍直擊心神,紫凰摟住了夙和的脖頸,再不敢與他對視。這種放下自尊自傲,被踩踏的痛,定然能讓心神俱裂。紫凰內心祈求夙和不要拒絕,便是拒絕也不要責罵,祈求他能寬待自己。紫凰將自己鎖在夙和懷中忍不住得瑟瑟發抖,卻又不肯不舍松手,便是再次受傷卻也不願放開懷中的人,只是想有留下的理由。

夙和無聲無息地掰著紫凰的手指,簡單又粗暴。兩個人推拒之間,夙和碰觸道微涼的肌膚,才發現她竟是全身赤裸。夙和碰觸的手下意識地顫抖著,本就氣怒又加了幾分惱恨。終是忍無可忍,袖風掃過,紫凰整個人飛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紫凰唇間毫無血色,整個人壓抑不住地顫抖著。垂下眼眸滿滿的懼怕與不堪,似乎有堅守的什麽碎了一地。紫凰卻還是不甘心,緩緩開口道:“夙和,這一日都不曾抵抗,為何此事卻不肯依我?”

夙和聽到紫凰這般冷靜的話語,終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意,驟然坐起身來,垂下眼眸不肯看她,冷聲道:“無恥之尤!”

紫凰微怔了怔,卻抿唇而笑。她似乎毫不在意這些話語,緩緩起身挪了幾步,雙手摟住了夙和的腿,臉頰倚在他膝上,柔聲道:“你我相識上百年,夙和知我本性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夙和依我一次便是,紫凰肖想夙和百年之久,可不想讓人先我奪了去。這般的相思,猶如酷刑,夙和當日行一善,全了紫凰心意好不好?”

夙和聽到這般毫不在意,毫無廉恥的話語,惱恨之極,一腳將人踢開:“你!……你這小妖端是無恥無德之極!”

紫凰低低地笑出聲:“夙和罵來罵去便只會這一句,也不膩歪。你這般惱羞成怒的模樣莫不是在欲拒欲迎?男歡女愛本是人倫之事,怎到了夙和眼裏便是無恥之事?莫不是夙和娶了妻子,還擺著神龕上供著不成?如果不是,那還裝得那麽正經作甚?雙修本就是其樂無窮的快事,夙和先與我試一試便是。要知道我乃妖身,定然會讓仙君欲仙欲死的。”

“住口!”夙和怒聲喝止了紫凰的話語,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和失態,“小小妖孽!如何與冰清玉潔的月瑤仙子比得!百年未見,你……你卻已是這般地不知廉恥人盡可夫!當真讓人作嘔!”

一道紫光閃過,紫凰已穿戴整齊。她悠悠然地坐到了夙和身畔,雙手輕輕摟住了夙和腰身。黑暗遮掩了通紅含淚的雙眸,也遮掩了眸中太多太多的傷痛與不舍。紫凰聽著夙和劇烈的心跳,只覺得有些痛已經麻木了,自己也已經麻木了。許久許久,紫凰輕笑出聲:“她不過是個修行停滯不前的凡人,也配叫什麽仙子?夙和與她有白首之約,一顆心定然也是偏了。是以在夙和的心中她便是冰清玉潔,傲視天地凡塵的女子,別的女子只怕尚不如她鞋底的泥土。但夙和也該知道,不管什麽仙子,怎樣的冰清玉潔。她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生死性命全部捏在我的手中。夙和若真如此寶貴她,便莫要把我惹急了……我若開心一切都好,我若不開心,定然也不會讓夙和和她開心的。”

夙和氣極反笑:“好好!……好一個無恥無畏的熙元府君!威逼、脅迫、利誘,每一樣都用得這般得心應手,當年倒是小瞧你了。”

紫凰趴在夙和的肩頭,低低笑了起來,任由淚水劃過臉頰。笑了片刻,紫凰輕然然地長嘆一聲,很是優雅地壓了壓眼角,輕聲喟嘆:“夙和若覺得當年瞧不清楚,此時再多瞧瞧便是。省得日後夙和有美相伴,便會將我忘記了。我也可趁此多看看夙和……我也希望夙和日日都喜樂安康,有我做伴……還記得當年我許了仙君一生歡悅,生世相守不離,不知仙君依還是不依呢?”

夙和咬牙道:“你覺得,我會依嗎?”

紫凰摟住夙和的腰身,再次笑了起來,趴在他的耳邊吹了口氣,柔聲道:“嘖嘖,能把無欲無求風輕雲淡的夙和仙君,氣成這般咬牙切齒的模樣,天地間唯紫凰一個爾。怎麽辦?紫凰開心得快要落淚了呢,夙和哄一哄紫凰便是。如此吝嗇兇狠,紫凰定不會開心,不如咱們先取那什麽仙子一只手臂把玩可好?冰清玉潔的仙子的手臂定然也是冰肌玉骨,萬般可人。夙和要不要看一看?”

夙和抿了抿唇,冷聲道:“你到底要什麽?說來便是。”

紫凰將臉湊到了夙和臉側,輕笑道:“仙君以為紫凰在求什麽呢?”

“一夕歡悅?”夙和輕輕吐出了四個字,垂了垂眼眸,粗暴地按住了紫凰的腦後,狠狠地啃噬了近在咫尺的紅唇。這樣的親吻,沒有半分感情和憐惜,只是單純的洩憤。雖是如此,紫凰還是圈住夙和的脖頸,不顧嘴上的疼痛,輕柔地回應著。這般的珍惜和小心翼翼,卻並未換來半分溫柔與憐惜,甚至讓夙和更覺屈辱,只有更加兇狠的撕咬。

夙和似是恨不得將紫凰的血肉都撕扯下來,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心,會不會痛,那種被逼得毫無退路的感覺壞極了。夙和覺得自尊自傲,都被紫凰毫不留情地踐踏在地,毫不留情地踩得粉碎。那種逼迫那種心痛,那種無能為力的憤恨,都找到了發洩出處。

紫凰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毫不遮攔的狠和恨,心尖上有種讓人窒息疼痛,淹沒了嘴唇上的疼,淹沒了所有的情感與不舍,以及一切的一切。紫凰終於明白了夙和決絕般的拒絕,這讓兩個人毫無退路,結局絕不會被改變。

那種愛而不得,痛到麻木,讓紫凰的心都碎成了一片片的。這一刻,紫凰腦海中閃過許多許多,那些曾以為的永遠,終是成了永遠的回憶。所有一切的美好,即將被塵封在心底最深處。夙和要將所有的一切,發洩在這個吻裏。他那雙眼眸冰冷狠戾,呼吸間都是粗暴的氣息,可是紫凰卻不舍得放開。這是百年來,夙和第一次主動親吻紫凰,雖然這吻來得如此可悲和充滿仇恨,卻還是忍不住想安撫和溫柔以待。因為夙和紫凰再也沒有以後。天上人間,千年萬載,再也沒有以後和將來。一人一妖,終是要永遠的離別了……

夙和毫不猶豫地松開手,離開了那已滿是血腥味的嘴唇。他如玉的臉上掛著冰冷的譏笑:“府君費盡心機求得一夕之歡,為何還不褪去衣裝,莫不是臨了,又改變了主意?”

紫凰依舊抱住夙和的腰身,緩緩垂下雙眸,嘴唇已疼到麻木,心也亦然。片刻後,紫凰擡眸淺笑,柔聲道:“一夕之歡怎麽夠?若仙君願意,紫凰自然願意夜夜承歡。只是仙君不精通此道,這般的粗魯不解風情,當真會讓紫凰吃盡苦頭。本以為仙君天賦異稟,怎成想卻像個未知人事的莽撞少年,莫不是仙君從不曾與女子歡好過?”

夙和‘噌’得紅了耳根,惱怒至極,狠狠地將依附在身上的紫凰推搡了出去,咬牙鄙夷道:“下賤!黑蛇妖便是黑蛇妖,便是再矜貴的身份,多少錦繡外衣,也遮掩不了‘貪癡嗔’的本性,遮蓋不了人人得而誅之的罪惡之身!”

紫凰坐在地上,整個人趴在椅子上,將臉埋在雙臂之間,遮擋了掉落的淚水。許久許久,再次擡眸時,笑靨如花,柔聲道:“夙和仙君莫不是惱羞成怒了?又不是今日才認識紫凰,此時才知道黑蛇之本性,是不是太晚了些?不管怎麽說,你已落入我的手了。千年萬年,你我囚禁一起,你總有接受我的那一日。天地悠悠歲月無限……我們可以慢慢等、慢慢地走,相依相伴到白首。”

話到最後,紫凰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只是這樣的哽咽卻只換來了,夙和嘲弄般的冷笑與譏諷。

夙和斜了一眼紫凰,逐字逐句的說道:“若要本君與一只罪惡滿身的妖孽相守千萬年,夙和不懼一死!”

紫凰擡眸怔怔地望向那冰冷的眼眸,只短短的一句話,猶如玉石相擊,直至劈碎了靈臺。這冰冷到無情的聲音,由遠到近一遍遍地繚繞耳邊。周而覆始,仿若雷擊,仿若鐘鳴,砸碎了清明,重傷心神。一時間紫凰只覺身心俱疲,毫無招架之力。她努力咽下喉間的惺甜,想無謂的輕笑一聲,卻又怕鮮血溢出來。紫凰努力咽下口中的惺甜,目光茫然無措,眼前的人忽遠忽近。直至此時,紫凰才明白,原來愛竟可以這般,這般疼。

紫凰站起身來,挺直了脊背,坐到了夙和對面桌前。她努力壓抑著顫抖的手,從懷中拿出一支白玉笛,細細撫摸了許久,擡眸淺笑:“我撿到它的時……它渾身還沾染著仙君的氣息。這靈寶是仙君親手做的,又貼身攜帶百年之久,已有了靈性,不如取名‘和凰’可否?”

夙和冷笑一聲,手指輕動,一道銀光閃過,白玉笛已被夙和奪了去。夙和清湛的眸子無悲無喜,冷聲道:“本君愛過護過的徒兒,已經死了,此物便也該隨她而去。”

紫凰眼睜睜地看白玉笛化作一堆粉末,卻不意外。那粉末從夙和手心一點點的飄散,似乎終於散盡了一人一妖最後的緣分。紫凰的眼眸暗沈沈的,再看不到一絲情緒,輕聲道:“夙和仙君一直都知道黑蛇的傳說,當初為何要收一條神佛共厭的黑蛇為徒呢?”

夙和躲開了紫凰的註視,垂眸譏笑道:“彼時年輕氣盛,太過不可一世。小看了天地之力,總以為自己能化惡為善,化戾氣為祥和。直至此時才懂得,六道輪回,各自有道,有些惡若不自救,誰也救不了!”

紫凰輕笑道:“仙君後悔了嗎?”

夙和側目冷笑,毫不猶豫地說道:“自然後悔,若再給本君一個機會。當初便不會顧忌許多,定然會一力將你斬殺在湖邊,打散你魂元,毀屍滅跡。”

紫凰怔怔地凝視著夙和的臉龐,許久許久,暗沈沈的杏眸逐漸地恢覆了昔日的光亮,水色粼粼流光溢彩。仿如百年前初見時,那般地幹凈無暇。紫凰瞇眼淺笑,輕聲道:“紫凰現在懂得。原來仙君心中的紫凰,早已死在百年之前的那場意外裏了。百年來,仙君有過等待和後悔,只是紫凰卻回來晚了。當仙君決定親手將那牽掛斬斷後,紫凰便不該活著回來,更不該站在仙君面前了。紫凰終於知道,此生此世仙君再不會對紫凰好了。可紫凰也無所謂了,畢竟夙和教會了紫凰太多太多……”

紫凰起身挺直脊背站在夙和對面,四目相對。夙和卻被那熠熠生輝的眼眸驚了一下,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恐慌著,卻不敢深思,如逃避一般躲開了。

紫凰輕笑道:“時光飛逝,歲月如梭。我們總要和過去的自己說聲再見,夙和仙君的教導看護之恩,紫凰萬不敢忘。從今日便讓紫凰親手照顧仙君起居,以報大恩。”

夙和皺眉道:“本君不敢圖府君報答,府君若真有心,便放本君離去。從此以後,莫再相擾,各不相幹才是!”

“放心,不會讓仙君等得太久。”紫凰擡眸而笑,拱手躬身,一步步地退至門外,轉身離去。

夙和瞇眼看著紫凰的離去,總覺得似乎有什麽改變。不敢深思,不得其中,只是聽紫凰的意思,似乎還要耗上許久。這一刻,夙和不知心中是期待,還是排斥,但整顆心卻一點不焦急。似乎一人一妖,這般的耗著,千年萬載也並沒有什麽不好。片刻後,夙和起身走至門邊,將整片竹屋布上防禦結界,甩袖進了屋內。

次日清晨,夙和對結界外的早飯視而不見,更是裝作沒看到神月潭邊的人影。小仙仙結界乃閔然親設,夙和無法。紫凰的修為一直停滯不前,便是再給她百年,也是破不了夙和親手布下結界的。夙和從窗口見紫凰真的進不了結界內,心中說不出的暢快。連日的氣惱憋悶也不見了蹤影,嘴角噙著不自知的笑意,仿佛一人一妖的對決,終是勝了一局。夙和看了片刻,嘴角含笑,神清氣爽地再次入定去了。

直至傍晚,夙和才睜開雙眸,卻見門外的飯食已換了模樣。紫凰一如早晨般,坐在神月潭的大石上,若非是吃食有所改變,夙和真以為她已坐了一日不曾動過。夙和從窗口看了許久,紫凰不言不語地始終盯著水面,不知在想什麽,卻並不曾朝屋內看。一時間,夙和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卻未深想,再次閉目入定。

一連數日,紫凰除了在門外放上一日三餐,便坐在神月潭邊發呆。她再不曾試圖靠近屋內,也不曾試圖和夙和說話,那雙帶笑的杏眸,一直半垂著,讓人看不出心思。夙和見紫凰不再試圖接近自己,整日整日地沈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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