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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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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元年,尋常的春日清晨,盛京城朱雀西街的侍郎府外,一個粉衣小丫鬟提著一只竹編籃,腳步匆匆的進了邊門,迎面撞著了人也顧不得停下,一路朝侍郎府後院的蒔蘭居奔去。

“姑娘,姑娘,不好了!”

小丫鬟一疊聲張皇失措的叫喚,驚得蒔蘭居內正提筆寫字的穆灣灣不由失了手下的力道,已經臨了一半字帖頃刻間毀於一旦。

先生昨日罰她在今天上課前臨完三遍字帖,眼瞅著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去家學,她哪裏來得及再重新臨一篇?

穆灣灣當即繃緊了小臉,幽幽地看向站在跟前、顯然已經知道自己闖了禍的小丫鬟,“忍冬,我現在的確是有些不太好了。”

“姑娘,我錯了。”忍冬低下頭,無措地捏了捏手裏的竹籃,煞是乖巧的認錯。直到聽到自家主子不疾不徐的將臨字帖的任務派給自己,她才霍然擡頭,苦著一張小臉,趕忙道,“姑娘,你可饒了奴婢吧,我也是一時著急……”話頭說到這兒,忍冬才恍然想起自己急匆匆跑回來是為了什麽,臉上立馬又露出焦急的神色來。

這會兒穆灣灣才察覺到不對,問她:“你不是出去買繡線了,怎麽這會兒就急成了這樣,難不成後頭有人攆你不成?”

忍冬忙搖搖頭:“是江少爺出事兒了。”

穆灣灣正收拾著毀了的字帖,聞言手下動作一頓,挑了挑眉,看向忍冬:“江少洵又是招惹了誰?今日春闈放榜,他該不是名落孫山,尋人不痛快反被旁人給收拾了?”

穆灣灣說這話時,語氣裏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江少洵出身太傅府,穆家和江家比鄰而居,也算得上世交。當年穆灣灣的爹穆鴻達從老家晉川只身一人進京趕考,不料名落孫山,為了一張臉面,又不肯灰溜溜地回晉川去。等到他盤纏用盡,被寄居的客棧趕了出來,流連街頭時是太子太傅江勍與對他施以援手,帶回府中,陪伴長子江原讀書。後來,第二年科舉放考時,穆鴻達和江原同科高中,雙雙入仕。穆鴻達念著江老太傅的知遇之恩,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穆江兩家的交誼愈發深厚,而穆灣灣與江少洵這倆小輩先後出生,相隔不過一月,二人勉強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之所以說是勉強,皆是因為二人從小打打鬧鬧,一日未曾安寧過。

忍冬也是打小就伺候在穆灣灣身邊的,這會兒瞧著自家主子的模樣,哪裏還不知道這是沒把自個兒的話放在心上。她急得跺了跺腳,也顧不上許多,直接說道:“江公子沒去看放榜,在城東跟人打了起來,傷了人,被順天府的人抓走了。”

“什麽?”一把將手中的字帖扔下,穆灣灣霍然起身,“你說江少洵把別人打傷了?”

忍冬點點頭,“而且,還還是攝政王的兒子……”

攝政王,那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今上年少,初初即位,還未真正親政,朝中事無大小,一切權柄都被攝政王攬在手中,滿朝文武無不對攝政王敬而畏之。

攝政王滿府妻妾,膝下卻只一子,如今年十九,自幼集寵愛於一身,性子最為跋扈,吃不得虧。

江少洵在外一貫受人欺負,這不傷人則矣,一傷人就在老虎嘴上拔毛。

穆灣灣不由變了臉色,提著裙子就往外面跑去,忍冬見狀連忙也跟了上去,卻見到自家主子輕車熟路從邊角門出了府,一路進了隔壁的太傅府。

平日裏安靜祥和的太傅府這會兒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瞧見老管家領著一個白須老大夫朝著江老夫人住的院子去,穆灣灣就明白,江少洵傷人被抓的消息恐怕早就傳到了老夫人耳中,便也連忙跟了過去。

“老夫人這是急火攻心厥了過去,只消用上一帖藥便可。只是,”大夫診完脈,捋了捋胡須,頓了下才繼續說道,“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可再禁不得這般驚嚇了。”

江老太傅坐在老妻床畔,握著她的手,聞言點了點頭,便吩咐老管家領著大夫下去開方抓藥,眼角的餘光瞥見立在門邊的穆灣灣,不由詫異道:“灣灣?”

“江爺爺。”穆灣灣輕輕地喚了一聲,擔憂地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江老夫人。“江奶奶怎麽樣了?”

江老太傅道:“你江奶奶無妨,這會兒你不該在家學嗎?”

穆灣灣忙回道:“我聽說江少洵……我有些擔心你們。”

江少洵是江家獨苗苗,雖然江父江原歷來管束得緊,不愛給他好臉色,可耐不住江老太傅和江老太太疼寵著。這一回江少洵被抓進順天府,少不得得讓老倆口擔驚受怕。

江老太傅為老妻掖了掖被角,起身領著穆灣灣出了門,才和聲與她說道:“你江伯伯已經去衙門領人了,少洵不會有事的。”

“我才不……”穆灣灣本想說自己一點兒都不擔心江少洵,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從院外跑進來的小廝給打斷了。

“老太爺,您快去祠堂看一眼,老爺說要打死少爺!”

一語驚雷,莫提穆灣灣被嚇得一呆,便是素來處變不驚的江老太傅也變了臉色,也顧不上跟前的穆灣灣,擡腿就朝外走去。

穆灣灣回過神,想跟上去,轉念想到別的,卻是拔腿朝著南邊的小院奔去。

那小院地處僻靜,內裏布置靜雅,也有個雅致的院名,叫聽雪苑。住在此處的人,整個太傅府的人都稱她為雪夫人。

雪夫人,原名沈雪,與江少洵的生母沈氏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早年沈氏染病亡故,和沈氏鶼鰈情深的江原執意不肯續弦,眼見稚子無人照料,彼時剛與夫家和離的沈雪便自請上門,代親姐照顧甥兒。沈雪以繼室的身份入府,卻從不以主母自居,一直偏居於聽雪苑中,除了照顧江少洵外,幾乎不曾插手江家的任何事。

太傅府眾人皆傳雪夫人人如其名,為人性子冷清,可穆灣灣自從小時候誤打誤撞闖了一回聽雪苑後,便賴上了雪夫人,這麽多年過去,長大了的江少洵都和雪夫人疏遠了,穆灣灣卻沒有。

這會兒聽到江原揚言要打死兒子江少洵,穆灣灣能想到好使的救兵便也只有聽雪苑裏的這位了。

“雪姨,救命啦!”穆灣灣一溜小跑進屋,撲倒正在埋頭繡花的雪夫人身邊,小喘著氣兒說,“江伯伯要打死江少洵啦。”

雪夫人一聽,驚得當即站了起來。她細問了根由,待聽聞江少洵在外闖下的禍事後,才緩緩地坐回了原位。

見她神色不變,穆灣灣更著急了:“雪姨,這可是人命關天啊。”

雪夫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才聲音輕柔地道:“你江伯伯素來都是這般,雷聲大雨點小,洵兒這回雖說冒犯了攝政王府,但現在人都從順天府領回來了,一些樣子還是要做做的。”

獨子被傷,攝政王必定惱怒,能放江少洵回府,九成是看在老太傅的臉面上。而江原為免攝政王日後尋機對兒子不利,眼下也只能讓他吃些皮肉之苦。雪夫人心裏明白,這回她去攔,也不會讓江少洵免了這頓家法的。

見小姑娘還沒理清楚,雪夫人倒也不急著解釋,只打發了身邊的方嬤嬤去打聽消息。果然,沒一會兒方嬤嬤就回來說,少爺挨了頓鞭子,被押在祠堂跪坐反省了。

“姑爺這回是下了狠手,將人打得不輕。”方嬤嬤有些唏噓,“這春天夜裏寒,少爺那身子跪在祠堂裏也不知道怎麽挨得住,姑娘,您要不還是去勸勸?”

雪夫人有些遲疑,末了卻還是搖了搖頭,“洵兒的性子也該收斂一些了。春闈放榜可有消息沒有?”

方嬤嬤搖了搖頭,本是榜上有名,鬧出這般事卻被革了名,自家少爺還得在蹉跎一年。

雪夫人顯然也想到了其中癥結,秀眉微攏,欲要說些什麽,卻驚覺適才還在跟前的穆灣灣沒了身影,“這,這灣灣呢?”

方嬤嬤也楞了下,“好像剛才老奴說到少爺被押著跪祠堂時,穆姑娘就急匆匆的跑了?”說著,她不由嘆道:“穆姑娘跟咱們少爺真不愧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

雪夫人聞言失笑,只無奈地搖了搖頭。

兩個小家夥生來一對冤家,眼下洵兒落了難,只怕小姑娘是急著瞧笑話去了。

江家祠堂位於府宅的正西邊,祠堂外栽滿了蒼松翠柏,春日裏輕風徐吹,穿林過葉時留下沙沙的聲響,樹上郁郁蔥蔥,樹下綠蔭清涼。沿著大理石鋪就的小道,穆灣灣輕車熟路地走到祠堂的正門外。

許是江原下了令,原本看守祠堂、負責院內灑掃的丫鬟小廝這會兒都不見了身影,只留了兩個執著木杖的侍衛把守在祠堂的入口。

瞧見這陣仗,江少洵這不僅是要帶傷跪祠堂了,看來連飯也沒得吃、衣裳也沒得添了。

穆灣灣松開指尖纏繞的發絲,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活在別人口中、被打得很慘的楠竹江少洵:我連露個臉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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