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靈和陳遇槐在一旁說悄悄話，祝依依笑著跑過來，“陳師兄你們在說什麽？”

“在說張夫人盯上我的事。”陳遇槐並未隱瞞，倒是十分直白。

祝依依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以為自己幻聽了，於是試探問一句，“師兄你沒開玩笑吧？”

“靈靈剛才說對方在看我，大概是想劃花我的臉。”陳遇槐依舊一本正經。

祝依依此刻也反應過來，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個意思。”

杜靈聽見陳遇槐的話有些不可思議，她和陳遇槐的想法簡直南轅北轍，杜靈沒忍住拉扯了一下陳遇槐的衣袖，“她是妖？”

“先看看張府狀況再說。”陳遇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分了三隊人，他特地將祝依依和姚馨和自己劃開，帶著杜靈打算先看一眼那口水井。

他們一隊就陳遇槐、杜靈和一個叫徐盛的弟子，一共就三人，由徐盛帶二人去水井那邊。

祝依依看見陳遇槐主動將她和姚馨分開，身邊只帶著一股杜靈，不免覺得不忿，也不知道杜靈有什麽好的。

陳遇槐看見那口水井後，不禁沈默，井裏除了死氣外一點怨氣也沒有，他甚至感覺不到一點鬼氣。

三人走到井邊，裏面的屍體都被撈出來，也沒什麽好看的，上面覆著一塊巨石板，一個人是推不開的。

陳遇槐並未想辦法將石板推開，而是問旁邊的徐盛，“你們過來之後這裏一直沒被動過？”

“沒有，屍體都搬出來了，也沒什麽好看的。”徐盛回答，隨後又問：“陳師兄是看出什麽？”

“一般人枉死屍體聚集會有怨氣，但是我感覺不到這裏有怨氣。”陳遇槐眼睛一直盯著石板，片刻後還是轉開視線，“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杜靈轉頭看向陳遇槐，看他神情並不從容，垂頭想了片刻才問：“是不是那只妖做了什麽？不然也不會將屍體拋進水井卻毫不擔心。”

“裏面什麽都沒有。”陳遇槐回答。

說完他看了一眼天空，他們幾人進來的時候他就看見頭頂一股妖氣環繞，但站在府裏卻看不出妖氣具體聚集的方向，也沒發覺半點鬼氣。

按理來說，他對妖氣沒有天師和佛修來的敏銳，但對鬼他好歹還能感知一二。死了幾個丫鬟後，張府裏卻什麽都沒有，難不成這些人都轉世投胎去了？

“小師兄你的意思是，她們的魂魄沒有變成鬼？難不成是被她吸走了？”杜靈腦洞大開道。

陳遇槐看了她一眼，擡手摸了摸她頭發，“並非沒有可能。”

如果對方真的是利用魂魄來修煉，這場試煉恐怕沒有那麽簡單，至少還差了一樣東西他沒發現。

中午幾人重新聚集到一起，陳遇槐在屋內布置了屏蔽陣法，以防有人偷聽，才開始聽他們一個個開始講述自己遇到的事情。

衛長青率先開口，分享他們在下人之中詢問到的情況，“張府確實是幾月之前過來的，不過這些下人並不是原先跟過來的下人，對於之前的事一無所知。至於那個張老爺好像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裏，廚房每日固定時間都要送藥過去，全是張夫人親自接手，所以沒人知道具體病情。”

“我見到了，他眼睛看不見。”祝依依接話道：“我趁張夫人離開去看過，他除了看不見外，腿好像也傷到了，所以一直臥病在床不出門。”

“依你看他是人是妖？”陳遇槐聞到一股昨夜聞到的香味，他轉頭看向祝依依。

祝依依沒想到他會將這個問題拋給自己，於是想了一下回答：“他看著不像妖。”

杜靈微低著頭，擡手摸了摸自己耳垂思考，沒忍住開口：“所以現在有問題的就只有張夫人一個人？”

“師兄是打算現在還是……”祝依依轉頭看向陳遇槐，並未接杜靈的話。

陳遇槐道：“現在吧，晚上變故太多了。”

不等眾人商討怎麽除妖，他擡手放在祝依依肩上，眼睛才往她身上瞥，“現在可以告知，真正的祝依依在哪了嗎？”

祝依依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只是無辜笑問：“師兄你在說什麽？”

其他人有些茫然，倒是衛長青反應過來，拉著自己兩側的人後退，問陳遇槐，“她不是祝師妹？”

陳遇槐沒有看向衛長青，只是盯著祝依依道：“你身上的胭脂味道太重了，庸俗又難聞，祝依依喜歡淺淺的熏香味道，雖然和別的香味混在一起一樣熏人，但起碼沒你身上味道這麽沖，我說的對嗎？張夫人？”

祝依依想聳肩彈開陳遇槐的手，發覺自己根本動不了，聽見他那番貶低自己的話，臉上的平和也徹底維持不下去，“你居然說我庸俗？”

站在陳遇槐另一邊的杜靈對此見怪不怪，小師兄什麽都好，就是太直了，有話說話看不懂女孩子臉色。

張夫人看自己被揭穿，也不再掩飾，擡手就要往陳遇槐身上揮，想要將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打開，卻被陳遇槐突然握在手裏的笛子擋住。

她又擡腳攻擊，發覺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松動，張夫人立即往後退，想要退離這個房間，隨後發現屋裏布置了陣法，困住她根本出不去。

陳遇槐看對方離不開自己布的陣法，心裏多少有些數，和其他弟子道：“楞著幹嘛，不想出去了？”

衛長青最開始動手，其他人也漸漸反應過來，手中的劍刃對著形似祝依依的張夫人，一時劍光不停閃過，只是大家在屋裏多少施展不開。

杜靈直接召出璃火劍，禦劍攻擊張夫人，隨後她發覺對方不太對勁，讓其他人連忙散開。

張夫人雖然被困陣法內，但並非是被壓制，這麽多人的攻擊非但沒讓她衰弱，反而徹底激怒她，身上爆發出一股氣勁，顯出自己真正的模樣。

杜靈怎麽也沒想到早上看見的溫柔美麗的人，此刻臉上有一半都是燒傷過的疤痕，她眉心仍舊貼著一枚鮮紅的花鈿，眉眼不覆以往的溫婉，反而是銳利的恨意。

杜靈一點也沒帶猶豫，召回璃火劍握在手上，劍鋒一轉一劍化十紛紛往她身上刺去。

她還是沒能阻止張夫人的行動，陣法徹底被她破開，被她逃去屋外。

“追！”陳遇槐下令。

他此刻感覺到，這次試煉他不出手是不可能的事，陳遇槐握緊手中的白玉笛就沖出去，此刻已經撕破臉，他不可能將人放走。

費力自救回來的祝依依瞧見這邊的動靜，連忙趕來，就看見滿臉傷疤的張夫人浮在半空，身後還露出數條毛茸茸的尾巴。

姚馨看她好像沒事，不禁問：“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祝依依無緣無故被人打了一棍，現在頭還疼著，語氣也沒好哪裏去，“什麽真的假的？”

“剛才張夫人扮成你被陳師兄識破了。”姚馨想到陳遇槐的話，湊過去抓起她的衣袖聞了一下，確實是熏香味道，才信了眼前的人是真的祝依依。

祝依依瞬間就反應過來，回神看見姚馨抓著自己袖子，有些嫌惡將衣服扯回來，懷疑她腦子是有問題。

“怎麽？你衣服是稀世珍寶做的？本小姐還不能看了？”姚馨看見祝依依一臉嫌棄，脾氣也瞬間上來，一副要和她吵架的模樣。

衛長青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上前制止二人，怕再說下去會起內訌，道：“先除妖再說。”

府裏的下人看見張夫人的模樣，瞬間驚慌失措收拾細軟跑路，邊跑邊驚聲尖叫。

張夫人卻完全沒在意這些人，而是看向陳遇槐他們這一行人，“我要你們今日死無葬身之地！”

聞言陳遇槐神色有些古怪，杜靈看他模樣就知道他開口的不是好話，連忙道：“小師兄你可別說什麽刺激她了。”

陳遇槐只是笑了一下並未開口，反而張夫人將這一行人一一看過去，最後落在陳遇槐身上，“你的皮一定能補全我臉上的疤痕，我今日要先拿你試刀！”

“小師兄，她有六條尾巴。”杜靈站在陳遇槐身邊小聲說道。

陳遇槐神情收斂起來，發覺不對將杜靈拉開，他們原先站的地方出現一條十分長的毛尾，在地上戳了一個大洞。

陳遇槐皺眉，“我平生最討厭狐貍精，靈靈，砍她尾巴！”

“好。”杜靈轉了一下手裏的璃火劍。

她看有弟子過去轉移對方註意力，運用身上的靈力浮在半空，隨後又消失在原處，手中的璃火劍隨心而動。

陳遇槐以長笛代替長劍，與其他弟子和張夫人過了幾招，吸引她的註意力，杜靈趁機砍了她好幾條尾巴。等她回過神怒不可遏之時，陳遇槐手中的長笛透出一股劍氣，不偏不倚劈在她身上。

張夫人負傷不敵準備跑路，陳遇槐卻並不打算放過對方，追了上去。

浮黎山弟子現在也就幾個人還是站著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帶著一些傷。

杜靈看了一眼周圍，有些擔心陳遇槐，和衛長青道：“我去幫小師兄，這裏你暫且看著。”

她說完就追上去，才發現張夫人徑自跑到一處院落來，陳遇槐站在門口沒動不知道在看什麽。

杜靈過去才看清屋裏的場景，張夫人坐在床邊，看著屋裏那位躺在床上睡著的男子，她似乎知道自己到了末路，和陳遇槐道：“這些事都和他無關，是我一個人做的，求你放他一命。”

隨後她開始絮絮叨叨自己的一生，陳遇槐站在原地沒動，臉上甚至沒露出其他表情，聽著她從狐貍愛上凡人說起，可惜終究抵不過天災人禍，府裏一場大火燒盡一切。

她為了救心上人，半張臉被毀。而她心上人因為被煙薰瞎眼睛，腿也被燒著的木頭打到，只能一輩子在床上度過。

為了維持美貌，怕自己丈夫摸到她臉上的凹凸不平，她開始殺人剝皮。

說完張夫人將自己妖丹吐出，餵給對方，看了他好一會，人形徹底維持不住變成了一只毛燒焦的狐貍，成為死屍。

“啊……”杜靈沒想到突然變成這個發展，站在原地吶吶好一會不知道該說什麽。

於是她轉頭看向陳遇槐，“小師兄我們這算過了嗎？”

陳遇槐沒說話，擡手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安靜下來。

沒一會床上的男子醒來，睜開眼睛看見床邊有只被燒焦的紅狐，被嚇了一跳，他擡手將狐貍推下床，才看見站在門口的陳遇槐和杜靈。

他這才反應過來，隨後驚喜道：“我能看見了？你們是誰？我娘子呢？”

杜靈看著被他扔下來的狐貍，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不喜歡狐貍？”陳遇槐指著他床腳的死屍問。

男子沒想到陳遇槐問出這麽一句話，不禁道：“這麽醜毛都燒焦了，還是死的，就算做圍脖都不成，誰會喜歡？也不知道是誰丟在這惡作劇的？”

“也是。”陳遇槐擡腳過去，他看著對方身上露出的鬼氣，不等他防備就擡手放在他脖子上，一手折斷。

做完這些他發覺屋裏忽然出現一道光亮，他們之間忽然出現一朵巨大的曇花，花瓣張開之時，一道如水的門憑空出現。

杜靈看陳遇槐將人殺死，不解又震驚，“小師兄？”

“他根本沒瞎，也就這只狐貍以為他瞎了。”陳遇槐說完踢了踢腳邊的狐貍屍體，“那些魂魄不是被妖煉化，而是被人煉化，他身上還有餘留的鬼氣。”

陳遇槐看向杜靈，見她眼中並無懼怕，輕聲道：“回去吧。”

他們一同出來後，發現祝依依他們在外等著，外面的天空還和離開的時候差不多的模樣，只有太陽掛在正中。明明過去了近兩天，實際也不過是過了一上午。

這場試煉陳遇槐帶隊，但他也不是不給其他弟子表現機會，是以目前為止掌門和其他長老商量後予以合格，他們可以下山歷練。

其他人都在歡呼，鏡花水月鏡中還有人沒出來，有人想留下來看其他同門的表現好借鑒經驗，也有人打算先去療傷。

杜靈卻不是很明白，問陳遇槐，“小師兄，你怎麽知道他沒瞎？”

“妖丹雖然可能會讓人起死回生，但治不好眼睛，而且他當時沒有睡著。”陳遇槐回答，“他對狐貍十分嫌惡，我猜他知道那是誰，卻能毫不猶豫踢開，想必是寄人籬下許久心生怨懟。更何況狐妖從未提過自己吸食魂魄修煉，她殺人剝皮都只是為了自己的臉。我能看得見他身上的鬼氣，他在修鬼術。整個張府不見鬼氣只有妖氣，應該是被妖氣遮掩了，而他只呆在自己屋裏不出來，所以我才沒發覺。”

祝依依和衛長青幾人過來，聽見陳遇槐的話，有些不明白，“陳師兄你在說什麽？”

杜靈將剛才的事又覆述一遍，其他人才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有兩個殺人兇手？一個殺人一個殺鬼？”衛長青道。

姚馨聽完不禁憤恨：“躲在女人背後算什麽男人？”

旁邊的祝依依沈思片刻才道：“張夫人殺人他跟在後面撿屍？那他的腿傷也是假的？”

衛長青道：“或許一開始是真的，但後來好了。”

杜靈聽著他們討論並未開口，而是看向旁邊的陳遇槐，他對於鬼氣似乎十分敏感，難不成和自己一樣怕鬼？所以才將鬼怪研究這麽透徹，好百戰百勝？

“小師兄。”杜靈小聲叫了一聲，看見陳遇槐轉頭朝她看過來，拉著他退了幾步離開人群才問：“你是不是也怕鬼啊？”

陳遇槐聽見她的話不知想到什麽，嘴角一挑，“我還以為你剛才看我殺人在怕我，原來是問這個啊。”

“你又沒殺錯人，我為什麽要怕你？”杜靈眸光依舊清澈，她分得清好壞，如果陳遇槐不動手他們可能還要在裏面耽誤時間。

她道：“所以你是不是怕鬼才將鬼研究這麽透徹啊？”

陳遇槐聽見她過於單純的問話，瞬間笑著道：“嗯，我怕。”

他此刻微低著頭，頭頂明亮的光線在他臉上形成一層陰影，眸中含笑註視著杜靈，像是被她的話取悅到一般，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縱容。

杜靈望著他的眼睛，心跳有一瞬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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