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有一些弟子留在廣場上，杜靈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碧藍如洗。

“陳師兄是要回去嗎？正好順路。”祝依依跑過來，發上系著的發帶隨著風飄起，又隨著她的動作落下。

她好像才看見杜靈一般，歪著頭目光單純看過來，“杜師姐也在啊。”

杜靈沒有開口搭腔，而是擡眼看著身邊的年輕人，等他說話。

陳遇槐從來沒有讓她失望，說出來的話不帶一點感情，“不順路，你自己回去。”

祝依依乍一聽見這句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吶吶道：“那師兄要去哪兒？”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陳遇槐已經踏出一只腳，邁步往前走去，並不打算再搭理她。

見狀杜靈連忙跟上，連句再見也顧不上說，將祝依依撇在身後。

“小師兄你這麽冷淡真的好嗎？”杜靈微微偏過頭，瞧見身後祝依依懊惱地跺著腳，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人家可是喜歡你啊。”

陳遇槐聽見她的話，眼珠往左瞥她，目光不屑，好像她說了什麽多餘的話，語氣略帶不滿，“聒噪。”

聞言杜靈雙手食指交叉，在自己嘴邊比了一個×，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一直等陳遇槐腳踩進陣法內，身邊的少女始終一言不發，完全不像平常那般問來問去，他沒忍住問：“你怎麽不說話？”

“你不是嫌我聒噪嗎？”杜靈對著他比著交叉的手勢，朝他挑眉，“這樣不是安靜了？”

“嘖！”陳遇槐微微瞇起眼，擡手捏訣施法，陣法瞬間啟動將他們傳送走。

杜靈眼睛被白光掠過，過了一會才緩慢看清自己所處的地方，是掌門一脈的弟子住處。

這一座山頭基本都是他們的住所，山下修了好幾處院落，山間多是竹林，晚間躺在床上，還能聽見夜風吹響林葉時的聲響。

她有些懷疑看向身邊的人，只瞅見他氣定神閑站在那，“你不是和祝依依說不順路？”

“她又不和我住，哪裏順路了？”陳遇槐反問她。

和其他弟子不一樣，陳遇槐是單獨的一個院落，他不喜歡和別人住一個院子，甚至習慣獨來獨往，也就杜靈能和他說幾句話。

這也全憑早先鎮揚子未收弟子，山上只有他們兩人，杜靈偶爾會問他一些問題，陳遇槐也被鎮揚子要求擔負起教導杜靈修習的任務，二人才日漸熟稔。

聽見他這麽說，杜靈收回目光，腹誹一句他情商低就沒再提這件事，和他一同離開陣法。

她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平時陳遇槐閉關不會半年才出來，也不知道這回是遇到什麽了。

她問：“小師兄你這次怎麽閉關這麽久？”

陳遇槐眼睛沒有看她，直視前方，餘光卻瞥見身邊的少女頭上異常鮮艷的藍金色蝴蝶，他抿著唇回答：“遇到瓶頸。”

“那過了嗎？”杜靈好奇問。

她記憶中的陳遇槐可從未說過瓶頸兩個字，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杜靈雖不太了解陳遇槐修習的功法，只知道和自己的功法不太一樣，但也知曉他修習的功法十分特殊，是以修習起來過於困難。但這麽多年陳遇槐都未提過瓶頸，今日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讓杜靈十分好奇。

“沒有。”陳遇槐停下腳步，垂下頭思索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麽，“……好像快到頭了。”

“小師兄你說什麽？”杜靈沒聽清，只聽見後面幾個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瓶頸的事。

陳遇槐瞥了她一眼，半晌才說：“空靈根真麻煩。”

“哎呀！門中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也就你覺得空靈根麻煩！”杜靈聽見他狀似抱怨的語氣，忍不住眉目舒展嘻嘻笑道。

聞言陳遇槐沒有再提及這件事，眾人都覺得空靈根好，這也無可厚非，空靈根不僅特殊，甚至是萬裏挑一，極為稀少。

只是他現在並不是什麽天才體質，空靈根於他來說，在修為上難免有些拖後腿。

於是他轉移話題，“十天後的試煉，你準備好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杜靈一點也不擔心，她更擔心陳遇槐一些。

杜靈看他問：“小師兄你真的不需要靈劍？”

“靈劍只是輔助手段，區區下山試煉不用太過掛心。”陳遇槐隨口道，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也未將小洞天的試煉放在眼裏。

杜靈知道他修為高，浮黎山的弟子少有能打過他的，畢竟他從出生就被鎮揚子撿回浮黎山，從小就開始修煉。

同時杜靈也覺得陳遇槐自視甚高，從她認識對方到現在，就沒看見什麽東西能被他放在眼裏。

“你真不需要啊？不是說靈劍是劍修媳婦之類的很重要嗎？”杜靈不是很理解，她理解中的劍修應該不會離劍才對。

陳遇槐停下腳步，眉頭微皺看她，“你從哪聽到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就……其他師兄說的。”杜靈試圖搪塞過去，總不能說她以前看小說看的吧？

陳遇槐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是語氣微涼道：“那我今日是否要賀喜一下？”

“賀什麽喜？”杜靈沒反應過來。

隨即就聽見他開口，神情冷冷淡淡，“恭喜你終於找到如意郎君。”

說完陳遇槐也不看她，徑自離開原地往前走去。

杜靈聽見他的話身體不禁抖了抖，她將身上的雞皮疙瘩抖下去，迅速追上去，“這種話還是別說了，太驚悚了！”

她又不是那些劍修，可沒有認劍做老婆的喜好。

陳遇槐看她後悔莫及的模樣，輕笑了一聲，他開口道：“你自己都不喜歡，那還去聽？”

“只是疑惑，劍修離開劍還是劍修嗎？”杜靈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這時候杜靈已經走到自己院門前，她未曾從疑問之中回神，只是發覺身邊的人忽然停下來看她，背對著太陽，目光隱在暗處。

“修煉修的是心，不是劍。”陳遇槐斟酌著開口，他看著杜靈顯出懵懂的神色，繼續道：“我說靈劍是輔助，也是因為它可以被代替，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獨一無二不可代替的。”

杜靈顯然不讚同他的話，她搖了搖頭，“小師兄你這麽說不對，你不就是嗎？”

陳遇槐微微一楞，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回答，隨即他又聽見杜靈在說她的道理，“記憶是無法代替的，我眼睛看見的一切都是不可代替的，包括小師兄。總有一樣東西在小師兄眼裏，是無可代替的，小師兄你好好想想那是什麽？”

他順著杜靈的話去回憶，隨後又看向眼前的少女，眸光含笑，“你歪理可真多。”

“你想到什麽？”杜靈看他好像想起什麽，連忙追問。

陳遇槐囁嚅，不知道該怎麽說，看見杜靈清淩淩望過來的目光，才垂下眼瞼略帶著懷念開口，“一把劍。”

“咦？”杜靈有些詫異，她沒想到陳遇槐的答案是這個，“叫什麽？或許有天能碰到呢？”

她認知裏陳遇槐從未用過劍，就連他教授給自己的劍招，都是用他腰間那支白玉湘竹笛來演示，杜靈一直認為陳遇槐不喜用劍，現在聽見他的回答不禁想難道是她想錯了？

陳遇槐只是看了她許久，沒有說出那把劍的名字，而是擡手指尖輕彈她頭上的蝴蝶長須，神情莫辨，“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繼續往山上走去，他的住處有些遠，建在半山腰的竹林環繞處，那裏只有他一個人居住。

杜靈看著他的背影，少年身形挺拔步伐輕緩卻不慢，身影沒怎麽動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杜靈想不太明白，不知道陳遇槐說的那把劍名字叫什麽。

不過也許那把劍不想認他做主人，或者是已經有主，所以他才一直不用劍的。

杜靈沒費多少心神在上面，而是轉身進了自己的院子。

這處院落就她和蘭蓉蓉兩個人居住，蘭蓉蓉好像還沒回來，杜靈徑自走到自己門前開門，進去後走到床邊躺下。

她想起擇劍大會上得到的靈劍，將它取出豎在自己眼前細看，劍身偏細，上面並無多餘的紋路，只刻著“璃火”二字，劍柄卻顯得有些花哨，雕刻著不認識的花紋。

杜靈伸出另一只手撫摸著劍身，皮膚上沁著寒意，隨後她又屈指輕彈，靈劍發出的聲音十分清脆，帶著玉質獨有的悅耳清吟。

她並不急著試劍，後面還有幾天時間，有的是機會。

杜靈將手裏的長劍收起，準備補一會回籠覺，她天還未亮就去給黃師叔澆藥田，到這會安靜下來不免覺得困倦。

屍體！

屍體，屍體，滿地都是屍體！

杜靈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邊，又看見自己擡起的手上沾滿的鮮紅血跡，嚇得她說不出一個字。

忽然有人抱著她離開原地，那些黑色的東西一直在後面追著他們，她甚至能聽見他們發出的刺耳笑聲，仿佛嘲笑她的命運。

她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在她眼前一個個的死去，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杜靈被夢境驚醒，忽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床帳發起呆。

她怎麽又夢見當初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

杜靈起身下床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冷水後才慢慢安定下來。

夢的最後她印象十分深刻，鎮揚子偶然路過此地，從那群妖物手中救下她，一直保護她的人已經沒幾口氣息，將杜靈托付給鎮揚子後就斷氣了，鎮揚子這才將她帶回浮黎山。

那些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鎮揚子對當時模樣年幼的她說，那是妖。

有影無形最為低等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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