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諾這樣的貴族沒有跟士兵同甘共苦住軍營的習慣，被軟禁在軍營，他十分不甘願。

文森倒是沒禁止艾米跟布魯諾之間聯系，於是布魯諾就找了個機會找艾米表示抗議，希望公主殿下能幫忙爭取自由。

艾米對他還是有幾分好感的，所以耐著性子聽他嘮叨了一整個下午，不過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亂摻和，布魯諾希望她維護公主護衛隊的獨立自主什麽的，她一句也沒應。

“渴了麽？再喝點水？”艾米伸手一掂，發現水壺空了，於是搖鈴叫侍女來添水。

布魯諾有點痛苦地扶額，他說了一下午的話，喝了一整壺的水，在大公主面前他也不好說去方便，現在覺得口幹小腹又漲，真是太痛苦了。

不過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等侍女添水之後離開，布魯諾舔了舔唇，整理了一下思路換個角度再戰，“殿下，我知道您也為難。剛才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們現在也的確不是態度強硬的時候。不過您畢竟已經嫁給文森了……”

布魯諾覺得做為一個男人，跟大公主殿下說這些有點難為情，但如今身在這陌生的領地，他們是一支孤軍，除了彼此，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

布魯諾微微有些臉紅，硬著頭皮說：“女人跟男人溝通很容易的，你可以試試，不必那麽生硬。出嫁前……嗯，我聽說教導禮儀的嬤嬤也會教一些。”

艾米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仔細回想了一遍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而布魯諾已經尷尬地低著頭不敢看她。

“布魯諾。”艾米偏了偏頭，“我覺得很奇怪。你……”

她想問，曾經萍水相逢，僅僅因為一個大公主的身份，你就可以不願意成為我的拖累寧願等死，為什麽現在卻要逼著我跟文森硬抗，或者放低身段去用你們貴族不屑的手段討好文森？僅僅這不到一千人的宮主護衛隊，你難道不明白，不管你想做什麽，成功或者不成功，這一千人都註定會死在這裏？

可是艾米不知道該如何措辭，真正的大公主殿下不該問這些。其實她如今也不是不知道答案，布魯諾效忠的是帝國，所以他會竭力保護帝國皇室公主的安全，可以為帝國去死，但是當帝國的利益與公主的安全有沖突的時候，顯然前者更重要。

可是，那個在布魯諾心中理所應當與他站在同一戰線，理所應當在嫁給傭兵之王後依然跟帝國一條心，理所應當為了帝國的利益用盡一切辦法的公主殿下，在得知即將嫁給傭兵之王後，就處心積慮地找了個替身代她出嫁，自己逃之夭夭了啊！

艾米覺得很諷刺。布魯諾效忠的帝國，效忠的皇室，值得他這樣的忠心嗎？他還不如效忠她呢，至少她會感激。

艾米搖了搖頭，放棄了詢問，她覺得自己有點管太寬，布魯諾怎麽想的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好了，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了，你先回軍營吧。”

布魯諾明白自己跟大公主殿下說那些話，當真是有些冒犯了，如果不是在這麽個情況下，如果是在焱聖城，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他漲紅著臉告辭，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艾米又獨自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侍女過來給她換了牛奶和新的點心。

這兩天，相對簡陋的王宮裏忽然增加了不少侍女。現在她身邊伺候的人很多，從帝國帶過來的嬤嬤和侍女雖然並沒有被調走，但手上的工作越來越少，她們在被排擠，在被邊緣化。

艾米察覺到了，但沒理會。她的小命如今捏在文森手裏，她不打算因為任何事冒犯文森。

她曾非常羨慕大公主殿下，在她成為大公主替身的時候，她貪心地想要取代她，成為真正的公主，被人尊敬，被人效忠，被人愛，像是吟游詩人故事裏那些主角一樣。她努力去模仿公主的言行舉止，並且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模仿公主的為人處世。

然而漸漸她發覺公主的生活也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她貪生怕死的本性開始占上風。

她其實還是那個卑微的女傭兵，即使披上公主身份這層皮，也不可能像一個真正的公主一樣為帝國爭取利益，不計個人榮辱生死。

她能看到布魯諾談及帝國時眼裏的光，虔誠而火熱，哪怕如今只有不到一千人孤軍在外，他也不畏懼不懈怠。她覺得他很傻，但又隱隱有幾分羨慕。她像是無根的草，這麽多年只為自己而活，沒想保護過誰，也不會為誰而戰，有時候會覺得孤單又害怕。

布魯諾、安東尼、文森他們就像是吟游詩人故事裏的人，而她只是個小人物。

天色漸暗，侍女點起燈，擺上晚餐。

艾米點心吃得多，晚餐並沒有吃多少，她現在有點挑食。

晚餐吃完的時候，文森回來了。

文森知道布魯諾今天來找艾米了，他今晚其實一點也不想回家，想也知道布魯諾來找艾米什麽事，他不覺得艾米之前的立場會有多堅定。

文森發現娶妻對自己生活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以前他想住軍營就住軍營，想回家住就回家住，住哪裏都很正常，想怎麽住都很方便。

但現在，好像住哪裏都很別扭。

由於他一貫走的是平易近人的路線，同時軍中光棍兒居多，對娶妻這種事都十分向往，所以大家最近對他的私生活都開始關註起來。

文森只要住在軍營，就感覺到整個騎士團的眼睛都在盯著他一樣，無論碰上誰打招呼都會問他，“咦？頭兒，今天怎麽在軍營住？”

促狹點的還會再加幾句調侃。

文森十分郁悶，怎麽就不能在軍營住啦！勞資是軍團長！是傭兵之王！軍營是我家！

如果出去巡視領地走的遠了，就會立刻有人提醒他，“頭兒，再往前走晚上就回不了家了！真的還要往前嗎？你確定嗎？不然你先回去我們再繼續往前走吧。”

文森：“……”

可是，硬著頭皮回家的時候，他到底是該睡書房還是該睡臥室？！

他覺得周圍的侍女嬤嬤甚至艾米已經在懷疑他的某些功能問題了。

其實吧，這事文森心裏也很矛盾。

安東尼希望有一個流著帝國皇室血統，同時有魔法師天賦的孩子。

但是對於文森來說，假如大公主殿下懷孕，那對他，對傭兵之國將是災難性的。

如果他死了，那個孩子將繼承傭兵之國。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同時又有皇室血統，帝國的官員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利用這孩子不費一兵一卒收覆傭兵之國，再不濟也能挑撥傭兵之國分裂。所以一旦大公主懷孕，帝國以及他的敵人必然會想盡辦法派人刺殺他。

即使他保護的好，他個人的安全以及孩子的教育都安排得當，今後這孩子的身份也是十分尷尬的。傭兵之國與帝國不穩定的關系，身為傭兵之王的長子，又有帝國皇室血統，今後無論是傭兵之國還是帝國恐怕都沒有這孩子的立足之地，如果再有魔法天賦，那就更糟糕了。

當然，這其實跟他睡不睡艾米沒有太大關系的。

但兩個人也沒什麽感情，睡的時候還得小心翼翼避免懷孕，兩國盟約還隨時有可能影響兩個人的關系，文森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帶著這麽多顧慮去睡一個女人，他沒必要占人家小姑娘這個便宜，他也挺忙的。如果他真想睡女人，以他如今傭兵之王的身份，也當真是什麽樣的都能找來。

文森沒有立刻回書房，在客廳停了一刻。既然回來了，總得面對，文森心裏盤算著如果艾米被布魯諾煽動，為公主護衛隊爭取自由，他該做出多少讓步。

艾米吩咐侍女收拾好餐廳，然後過來坐到文森旁邊，想了想，說：“文森，我有事想跟你說。”

所料不差，文森扯了扯嘴角，點頭，“說吧。”

“既然公主護衛隊整個都在軍營裏，布魯諾隨意出入也不太好。軍紀如山，不該有特例。”

文森有些意外，這是……要把布魯諾最後的一點自由也剝奪？

“我帶過來的嬤嬤和侍女，她們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和飲食習慣。現在我也適應了新的侍女，不如就把他們遣返吧，他們家都在南邊，這些日子也一直思鄉。不是前兩天帝國有信使來嗎？讓他們跟信使一起走，把他們送去給伊萊，他會安排他們的。”文森有意隔開她身邊的人，艾米也覺得大公主原本貼身伺候的嬤嬤和侍女放在身邊太危險，雖然他們是共犯，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但人多嘴雜，說不定哪天露餡，拆穿了她假公主的身份就玩完了。遣返給伊萊，大家皆大歡喜，就算到那邊漏出風來，也傳不了這麽遠。

文森又有一種那天被表白的酥麻感，公主殿下這是真鐵了心站在他這邊了啊，把護衛隊放進軍營看死，身邊的侍女嬤嬤全部遣返，她一個弱質女流當真是把所有一切都交到他手上了。

文森心裏暖洋洋的，又有點愧疚。人家姑娘這麽對她，他卻那麽多顧慮，是不是有點渣？不過睡了她，將來萬一始亂終棄，那豈不是更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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