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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亂夜 這個心到底偏不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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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漸高, 照著燈火通明與滿地的金屑玉片,像天上墜落的星河,在人間跌得粉碎。

望著滿地的金銀狼藉, 春鶯繃起一聲尖利的叫嚷, 直沖綺帳撲過去, “你要做什麽、你這個小賤人!”擡手一把拽住她的雙螺髻,只往下狠扯, “你敢砸我們姑娘的屋子,你瞧我今兒打不死你!”

又聽她痛嚷一聲,原是侍鵑不知由哪裏躥出來, 提裙往她腹上一踹, 並了侍梅一齊將她按在地下, 亦是狠扯她的頭發,“叫你嘴巴不幹凈!我叫你滿嘴裏放屁!”

一旁音書跨上來,躬下腰就要去拽騎在春鶯背上的二人,手還沒夠著,反被綺帳一把拽過, 撳著脖子直往案上砸, “你不躲遠些,反要撞上來, 正好, 我收拾了你, 再去整治你們那不要臉的主子!”

這幾人原就是被明珠縱得能上樹摘桃下湖撈魚的主, 倒不似尋常嬌軟無力的那起小丫頭, 兩個丫鬟也將她等一個按不住。

這廂綺帳將音書的發鬢扯得縷錯絲亂,已是打紅了眼,並著侍竹二人伸手就去扯邊上的周晚棠, 狠一掌剮到她臉上,“你這個爛娼婦,到我們院兒裏勾引少爺不算,還要說話兒作踐我們奶奶,你是個什麽東西,不就是小娘養的?!不過就是個陪過來的低賤奴才,還真把自個兒當主子了!”

眼瞧著周晚棠被打,玉翡急火攻心,忙沖門外眾人嚷,“還站著做什麽?還不快進來拿了這幾個無法無天的狗東西!”

聽令,如意領著三個丫頭沖進來,後頭一幹人還不及跨入,便被侍梅眼急手快地將兩扇門“啪啪”闔上,忙楔死在裏頭。背過身兒來即跳上去拽了如意的頭發。

將周晚棠連扇了幾個耳光狠扔到墻角後,綺帳侍竹二人便直奔玉翡而去,合力將她拉扯到地上,一人騎到她腹上只朝那臉上扇,“你就是頭一個該挨頓打的!你主子還沒說什麽呢!你一個丫鬟就敢背地裏挑唆!”

亂哄哄打做一團,叫罵生嚷得漫天。童釉瞳縮在榻上,眼瞧這地面混亂不堪,又見玉翡被連扇了好幾個耳光,便哭著下榻去扯,“別打了、別打了!”

“我們奶奶吃齋念佛久了,多次不與你們計較,你們反蹬鼻子上臉!”

“哎呀我的老天爺,這還有沒有王法家規了,竟容你們在這裏隨意打罵……。”

“今兒就要叫你們瞧瞧厲害!”

“打!狠狠給我打!”

“我去你娘的小野雞!”

……

眾人撕扯做一團,哪裏還管童釉瞳,叫罵聲裏又添上她的哭聲,更是個手忙腳亂混沌迷蒙。燭火飄搖中,粉紗紅銷、錦屏春畫東倒西歪,紅綠翠藍烏泱泱橫飛滿室。

獨周晚棠縮在墻角將一切充耳未聞,腮上還火辣辣的疼,但出奇的,她並未生怒,反升起一絲歡欣,她步步緊逼,就是為了鬧到這一發不可收的局面,如今一切盡在她料想之中。可唯獨沒料到童釉瞳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美得似月下銀波,亮晃晃的紮人的眼。

在一片哭罵不絕中,漸漸有什麽由周晚棠心內澎湃起來,她摸過地上一塊鋒利的瓷片,藏於袖中,墜髻散發跺到混亂人群中去,一步一步,眼神堅且硬,幾如邁向屬於一個女人王國的皇位寶座。

一團亂糟糟的撕扯混打,她混進去,假意拉扯這個拉扯那個,七手八腳趁勢就揚起袖中的鋒刃劃過童釉瞳的腮。

“咣當!”

一聲驚響,眾人猛一回首,就見著了盛怒的宋知濯背靠月下,一雙眼泛起血絲,冷朝屋內脧一圈兒。手上還提著一截銀絲竹葉花衣擺。他剛擡起黑靴,丫鬟們便紛紛散看,分站兩行,下巴頦俱往胸上埋,個個兒都是衣衫斜掩、群縷襤衫。

他身後跟著明珠,一雙眼睜圓了將以綺帳為首的一行人打量過。那幾位亦偷偷瞥眼瞧她,見她一臉驚慌,立時又將頭埋得更深一些。

眼瞧著宋知濯落到榻上,便聽見玉翡號喪一樣的哭嚷,“小姐、小姐!你的臉怎麽了?”她趴在地上,滿頭亂發,髻亸潦草,頂著一張被扇紅了的臉摟著身側的童釉瞳,紅腫著眼怒斥綺帳幾人,“你們誰做的?!誰做的?給我站出來!我要殺了你們!”

在她聲嘶力竭內,眾人方朝童釉瞳臉上望,即見腮上糊了一臉的血,順著長頸一路沾濕衣襟。

掃見眾人神色,童釉瞳這才驚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擡了手背橫抹一把,抹下來一手的血,乜呆呆地望一會兒,將眼由宋知濯靴上慢慢上移,將他凝住片刻,終於啞著嗓子長喊一聲,“啊…………!”

淒厲鹓鳴割斷沈香、劃破月紗,旋即是她捧著臉,眼淚一顆顆由她翠玉的眼中墜下,混著鮮血,痛徹心扉。她開始哭,將眼無助地挪到宋知濯臉上,立時又慌亂的挪開,別著腰將臉埋在玉翡懷中發出哀天慟地的嗚咽,淒淒楚楚,匯成江海的眼淚足以使任何人心生惻隱。

金風細細,絲絲扣入宋知濯的心內,他愧疚地垂下眼,短暫一瞬後再擡起,無風無波,“玉翡,先將你家小姐扶回去,去找總管房連夜到宮裏請幾位太醫過來,務必、快馬加鞭!”

或許是來之前在寶帳中經過長久喘息的緣故,他的嗓音帶著些飛沙滾石的幹澀,吸引著明珠一眼不錯地凝住他,也將他那匆匆含愧的一眼描畫進心裏。就那一眼與這鏘然的字字句句,幾如那一艘船裝載著滿艙寶貴的貨品,落進一片深海。直到後來,明珠才明白那滿載的——是他們彼此相依的舊時光。

可眼下,她來不及去鉆研他眼中的深意,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小丫鬟等著她庇護。目送玉翡攙著童釉瞳出去後,她搶在周晚棠之前,舞著裙邊兒,幾步跨到綺帳面前,頭一回如此嚴厲地對她問話,“綺帳,怎麽回事兒?大奶奶的臉可是你們幾個弄傷的?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出來,不許有一分隱瞞!”

此情此景亦將綺帳唬一跳,忙捉裙跪伏到榻下,淚眼朦朧地將宋知濯睇住,“少爺、少爺,您要替我們做主,大奶奶的臉不是我們劃的,我們、我們原本只是想來教訓教訓周姨娘的丫鬟,是她們、是她們三番五次的對奶奶不敬,時時出口傷人!說奶奶是小戶人家的賤丫頭、還說奶□□先在明雅坊不知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適才侍鵑也跟著過來跪下,伶俐陳述,“少爺,綺帳姐說得一點兒也不錯!奶奶三番五次的心軟不與她們計較,她們愈發得了意,更加張狂起來!今兒她的丫鬟將綺帳姐打傷,我們實在忍無可忍,這才背著奶奶過來,原就是想讓她們賠禮道歉,誰知她們不僅不道歉,反倒又辱罵起來,我們、我們氣不過,才砸了她屋裏一點兒東西。”

四壁燭光罩著屋內滿地的碎片、銀釭、銅鴨,以及扯得雕零四墜的帷幔,恰如一場芳凝瑤席醉紅塵後徒留的滿地狼藉。宋知濯的眼掠過這裏粉碎的狼藉,慢慢落到明珠身上。

憑著幾年對她的了解,他當然清楚此事與她無關,但礙於童釉瞳的身份、與將她長久冷落的愧疚,他只得嚴明地審核這樁公案。仿佛被什麽狠一拉拽,他的眼轉到周晚棠身上,沒有感情地沖她擡一擡下巴,“你可有話說?”

同樣是紅腫著一張臉的周晚棠被他一點,瞳內流銀,漸漸匯集成一股山澗,“妾身管教丫鬟無方,請爺責罰!”

說話兒就捉裙跪下,身後音書等人亦緊著跪下。她再擡起臉,已是涕泗縱橫,拈著袖蘸一蘸腮,“幾位姑娘所說得都不錯兒,原是我的丫鬟口也沖一些,說話兒沒個分寸,背地裏議論了什麽叫顏姨娘屋裏的人聽見,她們護主心切也是情有可原,我也沒什麽可辯駁的。”

見狀,明珠忙跨過去將她攙起,二人相視一眼,各自心有明鏡。明珠作出十二分的自責,蜀錦流光的袖內牽出一張帕子往她臉上搵一把,“嗨,這都是丫鬟們不懂事兒,我的丫鬟也有錯,再大的火兒,也不能鬧到姨娘這裏來啊。瞧瞧這滿地的精貴,回頭姨娘開個單子,我都賠給姨娘。”

二人相捧著手,暗中互睇過一抹冷笑。但見音書匍跪前兩步,仰著臉望向宋知濯,不避不退,“奴婢們是有些口無遮攔,可、可也是替我們姑娘心酸吶!爺,自打我們姑娘進了門兒,爺可曾到這裏來瞧過她?她是庶出、也的的確確給爺做了妾,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嫁給了爺!上回姑娘摔了腳,爺也不過是口中過問兩句,何嘗真的擔心過?哪個做妻妾的受得了這樣兒的冷待?偶時回娘家,還要遭受家裏各姐妹的奚落,難道就是我們姑娘活該的?爺,求您也將心比心,為我們姑娘想一想啊!”

陳情慢表中,周晚棠將繡鞋一跺,就要去拉她,“音書、你在爺面前胡說些什麽?趕緊住嘴,這時候扯這些做什麽?!”

音書犟出自個兒的小臂,反朝宋知濯又跪近一步,仰起的瓜子兒臉上淚跡滿布,被榻側的燭光照得觸目驚心。宋知濯的眼仿佛被她的淚光細蜇了一下,些微錯開了一些。

半刻的岑寂後,音書吞咽一下梗住的喉嚨,繼續半真半假地說起,“姑娘就是獨自安靜死在這裏,也是個不吭聲兒。可我們做丫鬟的心裏卻替她氣,是、我們是說了些不大中聽的,挨這頓打也是活該,可總不該把大奶奶臉上的傷也歸置到我們頭上來。”她將頭一側,瞥過綺帳一眼,“幾個姑娘過來時,撩了綺帳姑娘的手臂一看,上頭有條細口子,不知是打哪兒劃出來的,非說是春鶯給劃的。大家廝打成一團時,我就瞥見綺帳姑娘由地上摸了個碎瓷片子,要往我們姑娘臉上劃,我眼急手快,將她的腰撲抱住,或許就是這時不慎往大奶奶臉上劃了過去,到底場面太亂,我也沒瞧清,不敢亂說。”

“呸!”綺帳聽完,撐起腰來就朝她狠啐一口,“你還敢冤枉我?!空口白牙的,就由得你亂說,我……。”

“閉嘴!”未聽她說完,宋知濯便怒斥一聲,將滿室伏跪的丫鬟叱得深埋下頭。頃刻,他幹硬的嗓音又平穩散開,“綺帳,你把袖子撩起來。”

明珠心道不好,緊瞧去,果然見那嫩白的小臂上一條狹長的傷口。偏那音書說得有鼻有眼的,明面兒上一口一個“不慎”、“沒瞧清”,卻又句句合情合理,連她也不知該如何替綺帳辯起。暗裏給她遞給眼色,想叫她先認個錯兒,偏偏她又未瞧見。

月沈星移,一霎的沈寂中,倏然聽見外頭一陣雲舄亂雜,原是正屋裏已請來太醫,正往那邊奔去。

眺目一瞬,宋知濯又將眼收回來,睨著綺帳。綺帳身上一顫,曉得他動了怒,急火攻心地就將身側跪著的玉翡一推,“你胡說些什麽?!你這張賤嘴,明明是你們主仆先對我們奶奶不敬的!我撕了你這張賤嘴!”

“夠了!”宋知濯拍案一聲,瞪著綺帳,想起平日裏這幾人便是個沒規矩,偶時連自己的話兒都要駁兩句,如今早已是沒個體統。正想著要拿一個開刀,可餘光瞥見明珠,舌尖要將人“打死”的話兒又懸回去,最終冷將眾人一瞥,喚來門口候著的管事兒,“將一幹人等,統統先給我關到空屋子裏去思過,知錯了,再一人打二十板子!綺帳與音書二人,身為屋裏的大丫鬟,反而帶頭鬧事兒,理當重罰,將她二人各打三十板子!”

言訖,他拔座起身,獨自踅出屋去。管事兒的遂帶了幾個小廝進來,將丫鬟們押走。明珠驟聽三十板子,心內惴惴,急上前去拽了綺帳的手,“你別怕,啊,好好兒的捱一夜,你們都別怕啊。等夜裏我替你們說說好話兒,別怕啊……。”

一幹人等被押了下去,狼藉一片的屋內,只剩了她與周晚棠。映著四壁蕙炷半銷,明珠遠遠將她望住,見她腫面啼紅、殘髻繚發,卻迤然自立,姿姿身段半點兒不見落魄。

一陣涼風襲堂,刮卷了喧耳夏夜,明珠倏然打一個寒顫,只覺那些蠟燭,都似獸的眼,正瞪著她,要將她拆肉分骨。

靜默中,周晚棠輕言細語地走近,臉上半明半昧地掛起一個笑,“姨娘不是趕著要去求爺?這會子快去吧,鬧這一夜,我也乏了,要歇息了,就不送姨娘出去了。”

駐足一瞬,明珠深望她一眼,最終旋裙而去。整個蜿蜒長廊懸滿了絹絲燈籠,將夜照得通亮。丫鬟們端著鎏金銅盆來來往往,紛雜錯履中,明珠梭巡一圈兒,未找見宋知濯。但看那一壁滿月的欞心窗內人影繁覆,也未知童釉瞳的傷勢如何。

正是焦心,只見明安不知由哪裏跑來,行了一禮,“少爺在裏頭呢,他這裏且得有一會兒,叫奶奶不必等,先回去睡。”

明珠楞聽一瞬,茫然無措地將頭點一點,“成,要是大奶奶的傷沒事兒了,你叫人去報我一聲兒。”

這一去,紛花錯影裏,自有人秉燈照明,她的心卻像是墜在一潭渾水裏,摸不見瞧不見一縷光,如一只悶頭飛鳥,不知是哪片雲困住了自己,細思細想,她只能想到周晚棠。

俯觀片片綠瓦,在月下更加漆黑,偶有星火燭光,卻不足以能將夜照亮。

長巷中,有一盞燈絲飄搖,款款地飄入另一座院內。院中蛙鳴更甚,圍著那一池寂水。各處已歇,唯獨宋知書的屋內傳下來琵琶鶯動,嬌嬌軟軟地未知又是何處覓來的佳人。

夜合展目朝上遙望一眼,細若不聞地嘆一聲,吹滅了手上的燈籠,踅入北廊,推開屋門又輕聲楔上,旋到榻上將所見所聞縷述綦詳。

輕柔如風的,是楚含丹媚疊疊的一笑,搖著一把鳳冠琵琶山雀圖的紈扇,“這下可有得大奶奶忙了,這一夜,又要惦記她那些丫頭,又要思郎君不歸,只怕難以入眠吧?哼哼……,她也有今日。”

“小姐,”夜合自倒一盞水飲下,又吞咽不疊地坐回來,“我瞧這周晚棠倒比那童釉瞳聰明些,只是大少爺雖動了氣,到底也顧及了大奶奶的臉面,沒有重罰,不過是讓打丫鬟們幾板子,皮肉之痛而已。別人倒也罷了,唯有那綺帳,我不消氣!白日裏聽見她說什麽‘貼補娘家’之類的話兒,分明就是含沙射影的說咱們!我就想去同她爭論爭論的,偏小姐攔著我!”

迎著風燭,楚含丹的笑意愈發見冷,打扇的手一住,“我瞧那周晚棠雖有些心計,卻還是不曉得宋知濯的心眼兒到底有多偏,將那些丫鬟打一頓,不過是面上瞧著公允罷了。你來,”她將幾個蘭指勾一勾,勾得夜合貼近半寸,“將我讓你買來的那‘歸魂散’交給看押的小廝,叫他尋個時機給綺帳吃下,屆時死在那裏,誰知道她是體虛讓板子給打死的、還是給藥死的?”

“你前些日子讓我買那藥,就是預備今兒的?”

“我哪有那樣料事如神?”楚含丹嗔她一眼,直起纖腰,“我不過是備著,想借著周晚棠的手整治整治那童釉瞳,好叫宋知濯吃不了兜著走,誰知竟然出了這麽檔子事兒,既然童釉瞳受了傷,我也不必費心了。就用這藥助那周晚棠一臂,綺帳這丫頭被宋知濯下的令給打死了,你說大奶奶能不跟他急眼?”

紗窗吹進來細細綿綿的風,拂開她慧明的笑臉。夜合久而過後,將頭點一點,另點上一盞八角宮燈,猶豫著終是遞到她手上,“這麽晚了,小姐真要到三爺那邊兒去?這會子急什麽呢?明兒天亮了再去不遲啊。”

她接過湘妃竹的挑桿兒,搖著扇,“明兒三爺一大早就要到禮部去的,我還是現在去,否則依童釉瞳那性子,又要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個兒咽。你留下,警醒著點兒,一會兒好替我開門的。”

夜合送她出去,直至院門處,吱呀將一扇門緩緩拉開,與上廊屋內隱約傳出的絲竹檀板之聲,形成了參差錯開的兩片天地。短暫的燭光一轉,照見窗戶上一雙鬼祟之眼,又重歸黑暗。

夏花盛遍,紅蟬夜歇,八面絹絲素裹的火燭一飄,就飄到了另一座院。室內寂靜,只聞銅壺滴漏,宋知遠罩一件玄錦寢衣,將藕裙檀粉的楚含丹迎至榻上。

鴉靜一瞬,榻案的燭光照著他尚且少年的輪廓,硬朗中略帶細膩的溫柔,可嗓音卻如曠野久寂的風一樣蒼涼,“二嫂三更半夜的前來,是有什麽急事兒嗎?”

楚含丹障帕輕笑,一對眼踅出欣喜的光,像兩顆盛碎的颣玭,“今兒夜裏可是出了大事兒,那童府的大千金被明珠的丫鬟打傷了,一群人將那千鳳居鬧得個沸反盈天。我想,這正是個好時機,三爺,你叫人傳話兒到童府去,只等童大人與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可看宋知濯如何開交。”

他倏而將半酲的眼大睜,橫對過來,“明珠沒事兒吧?”

“你急什麽?”楚含丹面上的欣喜漸褪,拂一拂裙面粘帶的花泥,睞他一眼,“你放心,不過是丫鬟們打架,還打不到她頭上去,她可比那童釉瞳聰明多了,用不著你掛心。我倒要問你,陶大人那邊,可怎麽樣兒了?”

聞聽明珠無礙,他便恢覆了一貫的笑,“我只是將他略微試探了一下,他便滿腹怨言,說他自個兒胸有韜略、是大哥不識貨,對大哥早就是心有不滿。他倒知曉一事兒,大哥為賀儃王生辰,將先太子所繪的一幅‘金龍圖’找來送他做賀禮……。”

他將眼遠眺到對面壁上,仿佛透過墻已見得圓滿的未來,心滿意足地笑出輕聲,“我要他過些時日擬了折子將此事說予聖上,聖上最是疑心。當初聖上登基,先太子的老部下們沒少替聖上正名,他們會替聖上正名,全是因儃王之故,聖上心裏有數,所以才不過封了他趙合營一個閑王做做,畢竟忌他黨羽眾多。如今要是知道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哥送了儃王那幅畫兒,哼……,不知會做何深想。”

好半晌,楚含丹捉裙起身,重秉燈籠,回眸一笑,“我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政事兒,但我懂一個道理,這船要翻,必不是被某個重物壓垮的,一定是一點、一點的壘成的一個千斤墜。三爺記住,我和你的心是一樣的,都是要宋知濯死!三爺依我,派人到童府去散個話兒吧,我就不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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