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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溫香 風無定,人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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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情濃的帳中, 明珠藕白的腳丫子一搖一晃,絞弄清風與陽光。

到如今,宋知濯才切實體會了什麽叫個“心猿意馬”, 只覺由心頭繞出一股薄煙, 就圍著她的腳, 不散不滅。隨之還有腹中的瘙癢,四肢澎湃的血脈。

至於她那張花蕊小嘴在吐露著什麽, 他已無心聽了。

這番濃欲重稠直到用完早飯才有退潮之勢,恰逢又有人來探望。

自打他能說話兒的消息傳出去後,庭軒便陸續有人前來, 這日來的是宋知遠。才打簾子進來, 就瞧見一幅番艷淫酥骨的畫面——明珠正捏一張藍壓邊兒的素色手絹兒給宋知濯擦嘴角, 微沾兩下後,背著身在他唇上一吻。

他其實沒瞧見那一吻是怎樣的纏綿輕柔,唯有她後髻上墜著的一支鍍金鏤雕芙蓉花流蘇步搖在他眼前晃著,晃得個亂世動蕩,而他似乎是這亂世中被迫忍辱負重的氣節之士。

半晌, 宋知遠才握拳輕咳出一聲, “大哥。”二人這才從風月無邊裏抽身出來,朝他一望。他罩了一件竹葉青暗紋直袍, 靜如良玉, 動如拂風, “大哥, 聽說你能說話兒了, 我特意來瞧瞧你,可能下地走得了?”

一束暖光將他與他們切割為兩個人間,他開始第一次嫉妒起這位比父親更稱職的兄長。

稍刻的寧靜後, 還是明珠忙由案下拖出一根圓凳,“三少爺快坐,怎麽這麽大清早的就來了?可吃過早飯沒有?”

她思及方才一吻莫不是被他看見了?立時腮若桃紅,有些心虛地起身搬了爐子煎茶。宋知遠就勢坐在她讓出的那根圓凳上,羞赧地垂首,“吃過了來的,大嫂不必忙,我不喝茶。”

“喝的喝的,你難得到我們這裏來一趟,哪有茶都不叫你喝的道理。”明珠只若沒聽見,自顧著點炭扇火。

明黃火光與宋知濯的笑一齊燃起,他從明珠鮮艷的臉上收回眼,眼中的星輝與笑在轉向的過程中,已經半沈,“她慣會個坐客飛觴,你隨她去吧,若叫她坐在這裏,才是叫她橫不是豎不是呢。”他坐在木椅上,打量一瞬宋知遠,難得除明珠以外的柔情,“好些時候沒見,你好像長高了不少,書讀得如何,學問可有長進,有人欺負你沒有?”

宋知遠也跟著從明珠身上收回眼,可那打著蒲扇嫩白的腕間、柔軟的手背已印在他心上揮之不去,“大哥又不是不曉得,我是死腦筋,就只會個死記硬背,縱然再刻苦,也就那樣了。婆子丫鬟們還算周到,我也沒有什麽麻煩人的事兒,大家彼此還算過得去。”

每說一句,他便憶起自個兒乏味的每一天,沒有這裏的至情至歡、沒有春花秋月,亦沒有這樣一個明珠,回首一望,仿佛只有十幾年的孤寂與隱忍,空空如以。

如是想來,他便難以自控的扭過頭,再朝明珠看一眼,“大嫂,隨便煎一盞來就好,不必這樣費事兒。”

爐子後頭,明珠只是回以他一個客氣的笑。這笑落進他心裏,卻如亂紅飛花。

隨後是宋知濯的聲音將他拉回,“眼下太夫人被囚,你也不必再那般小心謹慎了,想來我這裏就來,我們兄弟二人倒是好久沒有如此清清凈凈的說過話了。”

瓊光折樹,投在明珠身上、臉上,碎如琥珀。宋知遠沒法兒不去看她,她只要蹲在那裏,就是寒冬明艷溫暖的太陽。

他更加嫉妒這位大哥,也愧疚,於是沈默一晌,他垂下睫毛,淺淺致歉,“大哥,對不起。”他分明是為窺覦他的妻子致歉,卻又心虛地掩蓋起來,“我這個做弟弟的太沒出息,就因為怕太夫人容不下我,這麽久沒來看你。”

自責將他壓得擡不起頭,濃情重欲卻令他偏了眼,偏向那個引他攀折的一支花兒。

而宋知濯全然沒註意見這些,笑談來,“這怎麽能怪你,是我不叫你來的,我這樣子,若是真出什麽亂子,也難護你周全。現在好了,你想來就來,再過些時日,大概我身子骨也能見好,還能帶你去騎馬打獵。”

比起“騎馬打獵”,更讓宋知遠震動的是另一樁事兒——他將眼投向宋知濯身後幾尺遠的帳幄之內,想著,他若是能好,那麽大概他們就能做得名副其實的夫妻,就在這張床上,翻雲覆雨……

隨這個想法上浮的,是他在那些禁書上瞧見的零星畫面,旖旎香艷的寥寥幾個畫面就將他的心砸得滿目瘡痍。可他不能說,不能問,唯一能出口的,只是一切交酌客辭,“那弟弟就先像大哥賀喜了,我一直就盼著這天。”

恰逢明珠過來,她將一只湛藍星空紋汝窯盞擱在宋知遠面前,袖口擡起時,旋來一陣清風,迎送暗香。宋知遠匆匆瞥見袖中一截白皙皮肉,隱約消失在沒有邊際的淺草黃裏,蜿蜒往上,不知還有怎樣的春光艷景,驟然,他漲紅了臉。

“你這小子,”宋知濯瞧見他的脹紅的臉,只當是一個少年對女人本能的一種羞澀,眼中介於兄與父之間的慈愛與縱容將他望住,“等我好了去掙個功名回來,也替你說上一門親事,成了家,自然就曉得上進了。”

從始至終,明珠未插一句。她一見著這位與她一般大的少年,就想起上回他過於親昵的叮嚀。那不該是一個弟弟該對嫂子有的囑咐,她敏感的心令她刻意地保持著這種疏離的客氣。

但論理,她是該送的,於是直到宋知遠走時,她方牽了裙將他送至門外。

他的步子蹣著姍姍不舍,刻意走得緩慢而拖沓。行至亭下時,他終於將竹葉青的衣擺一旋,扭了回來,將她叫住,“大嫂,大嫂,是我哪裏不懂事惹大嫂生氣了嗎?怎麽大嫂今兒都不同我說什麽話?”

明珠還在門檻內,睇見他有些急迫懊惱的神色,裝癡作傻地笑起來,“這是什麽話兒?是你多心,你最是懂事的,怎麽會惹著我?我不過是想著你與你大哥好些時不見,你上回來,他還昏迷著,這回難得有機會安安靜靜的說會兒話,我哪裏好打擾你們。快回去吧,這太陽再曬一會子就要將雪融得路上打滑了。”

回首花間,果然見得消融的雪跡壓著青瓦、壓著枝杈,亦壓著宋知遠的心。察覺到她刻意的疏遠後,他輕抿一下唇,“我來時,婉兒托我謝你教她煮粥來著。”

“跟她說,不用這樣客氣,用得上什麽只管來找我。”明珠倚著門,頓一瞬,“回去吧,啊,改明兒再來瞧你大哥。”

言罷,不等他再找什麽措辭開口,她便兀自旋裙進去,杏黃的裙邊擺得幹凈利落,只留一抹遺足骎骎的背影。

回去的一路,不覆宋知遠來時的一路,來時枝有雀鳥路有馥芳,頭頂東懸著一個耀眼的太陽。而此時,雀鳥南飛芬芳漸逝,太陽亦照得人心裏發慌。

白茫茫孤影獨去,而這廂仍是春宮宿侶。明珠從未想過要將這點子游絲線情同宋知濯說,在這府裏,若他還有看中的親人,恐怕就只宋知遠一位了,沒得再叫他更“家破人亡”。

她只是替他續一杯茶,往盆裏添上新的炭,然後就見明安匆忙折進來,先朝她恭敬地行禮,喘完一口氣便跨幾步到宋知濯邊上,“少爺,有新動靜兒。”

聽他們要說起朝堂之事,明珠橫豎也聽不懂,便轉到外頭去看書,留他二人說話兒。

方出去,明安便半哈下腰,扯著袖口拂一把額上的薄汗,“我才打聽到,曹將軍擬了一支五萬的精兵喬裝改扮成幾縱商隊,欲從延州發兵上京。少爺,延王這是要反啊?”

宋知濯眼中一凜,緘默片刻後又從容一笑,“延王是不想再苦等著聖上立儲了,等來等去這些年,只等得個鷸蚌相爭卻無結果,他等不起了。但他忽略了咱們家這位國公老爺,只怕還等不到兵馬到京,他就得先命喪黃泉。……明安!”

擲地一聲,明安再傾一寸,“你拿了我的帖子去承王府,將這個消息告訴趙合營,再同他說,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日約他到明雅坊一聚。”

明安領命出去,行至外間,對著書案上的明珠躬身一笑,“奶奶看書呢?快進去吧,我同少爺已經說完話兒了。”

將一本雜記丟下,明珠踅出書案,朝他明朗笑起來,“你成日家在外頭替少爺辦事兒,風吹日曬的,真是辛苦了。”

倒將明安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撓著腦袋憨笑,“奶奶這是哪裏話兒,原是我做奴才的本分,您成日照顧少爺才最是辛苦。”

相辭過,明珠仍舊滾著杏黃的裙進去,遠遠地就朝宋知濯嗔一眼,“你們主仆老這麽神神秘秘的,瞧得我都心裏直害怕,莫不是要出什麽大事兒了?”

“出不了,你放心。”宋知濯招她過來,眼中繾綣纏綿,唇上只管舒心地笑著,“我先同你提前說一聲兒,過些日子,我就要出去會見一個朋友,約在明雅坊,先跟你交代了,免得屆時你知道了多心。”瞧她神色懵懂,他又問:“你曉得明雅坊是什麽地方吧?”

明珠將頭撥浪鼓似的搖起來,“不曉得,什麽地方?”

外頭凡塵的光撲在她身上,熨染了一個出世的仙子。在宋知濯眼中,她就是從爛泥地裏走出來的仙子,即便裙上裹滿汙穢的泥漿,臉上卻比一切清泉都幹凈。

他笑了,捧著她的手印上崇拜與仰慕的一吻,“就是青樓,青樓你總曉得吧?”

“是窯子?”明珠將下巴細碎點著,“這個我倒曉得,從前我不是三番五次從裏頭逃出命來的?”言著,她將眼一橫,警惕地睇住他,“你去窯子裏頭做什麽?難不成要去找女人?”

下一瞬,她的眼又朝他腿根上瞟過,十分不屑。宋知濯追了她的眼,又忙掣住她的手,“你這小尼姑,想哪裏去了?窯子和青樓可不大一樣,窯子不過是最低等的妓院,裏頭迎來送往,不講那些花招子,只管個‘脫了衣裳睡覺’。青樓是聲色光艷的場所,裏頭的姑娘琴棋書畫慣常都會的,男人去那裏,談事兒、應酬、不光是睡覺。我發誓,我去那兒單單就是去談事兒。”

不知哪裏撲來一只雀鳥,正落在窗臺上,恐怕是在風雪中迷失到此,明珠遙遙瞧一眼,見它不像受傷,才收心回來面對這個酸澀的問題。

一想到有女人會撲在他懷裏,折頸在他肩頭,與他耳鬢廝磨濃情蜜意,她心上就似倒了一個醋瓶,“談事兒就談事兒好了,幹嘛非得去那種地方,難不成沒有女人談不成事兒?”

“我也不願意去,在家守著你多好。可眼下時局動蕩,我躺這麽久,就為等這個時機。我那朋友不是別個,原是前太子的嫡子,身份特殊,若這時候叫別人瞧見我突然好了,又同他來往,難免多心。故而才要尋那麽個掩人耳目的地方。”

他說得肺腑城然,好似恨不得三指朝天,發一個重誓。明珠也不好意思了,好半天,才將半垂的睫毛擡起來,低低囁一聲兒,“那得多少銀子啊?”

窗上那只鳥振翅一揮,竟然一頭栽在桂樹底下,引得宋知濯發笑,“大概就五六百兩,何苦計較這些?”

錐心之痛,莫過於此,明珠捶胸頓足,“早知道我那日就將瞧上的那個藍寶石嵌的鐲子買下來了!我曉得你有錢,卻不曉得你隨便在外頭吃喝就要花個幾百銀子,那鐲子統共也就一千兩,我何必要想著替你省那個錢,害我那幾日做夢也總夢見那個鐲子在我眼前晃啊晃,一伸手老夠不著!”

望其眉目疊恨,宋知濯極爽朗的笑出聲,拽住她的手舉至眼底下橫看豎看,上頭忍冬藤的細金鐲懶洋洋的散著光,“你還別說,你皮膚白,金銀玉器,紅藍寶石都襯得上你。一千兩,又不值什麽,倒把我的小尼姑愁成這個樣子,使喚人出去買了來就是。”

“哼,我以後可一定不替你省錢了!”艷陽天照著她艷麗的唇,足能掛一個水壺在上頭,“以後看上什麽我就買,戴不上我就存著。等哪日你做了大官兒不要我這糟糠之妻了,我就拿去變賣,下輩子也能無憂無慮。”

“呵,你這小尼姑,”宋知濯掐了她桃尖一樣的下巴虛晃兩下,“原來是替自個兒籌謀著後路呢。可真叫我傷心,我連咱倆的墳頭都想到挖在哪處了,你卻一心想著要棄我而去?罷了罷了,我幹脆也不做什麽勞什子官兒了,只守著你好不好?”

好,真好。可明珠一擡眸,就瞧見他已經與當初頭一回見時候判若兩人的身軀,甚至在他的臉上,早已尋不見當初殘敗的、倒映著死亡影子的眼睛。眼前的他,已然挺拔如一篾新竹,每日都會新抽出一片志向的長葉,往中霄生長。

她自然是很為他高興的,不說別的,就單像是看見一個脆弱的孩子在她的哺育下茁壯長大,就足以她由衷地替他開心。可同時,聽見那些前朝紛爭,她又害怕,害怕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往那夠不著的領域保護他。

她無法替他分擔那些刀光劍影,只能支持並鼓勵他,“守著我算怎麽回事兒,我又有什麽好守的?你只管去辦你的事兒,我同你說笑嘛,我沒有哪樣小心眼兒。”

宋知濯擡了一截紫貂毛壓邊兒的氅袖,捧著她蜜桃似的臉,先吻向眉心,然後一路輾轉,是目、是唇,是鼻尖,每一寸,都像是吻在他的故土、新國、他所能走過的每寸土地。

最終,這一場丈量山河的吻在明珠細細的戰栗中,停在她的耳畔。他先是叼起她的耳垂在唇間摩挲,然後停下,呼著灼人的熱氣,由喉頭滾出沈緩的重欲,“你放心,我原先去那些地方從不留宿,眼下就更不會了。我想著,這頭一次歡愛自然是要與你一起享受。”

霎時間,明珠的心酥軟一跳、跳過後,仿佛是跌進無窮無盡的雲端。這一次,她沒有再想起那些遙遠晦暗的片段,她所想到的,唯有他廣闊的胸膛與堅實的臂膀、想到他們之間每一個相交的吻,如飲甘露。

窗外的飛雀不知幾時從雪裏撲騰出來,義無反顧地扭頭紮進虛空的天,彩翅之下,是另一片聲色沈溺。

這兩日,不知宋知書在哪裏尋來一個擅彈琵琶的女子,整日家飲酒聽曲兒。那纏綿樂音繞過梁與廊,從檻窗踅進一張織金軟塌,吵得楚含丹腦仁兒直疼。

她支著胭紅的指尖緩緩柔著太陽穴,可裏頭仍是繞不盡一闕《聲聲慢》,伴隨這哀怨的唱詞,還有宋知濯長長一段冷言冷語,時刻催她下淚。

她已經流過太多眼淚了,在每個肉身沈迷的夜晚,靈魂都在清醒的哭泣。這兩日,更是無時無刻的不在哭泣,望著天、雪、花間、屋檐,每一堵墻都曾是她用回憶堆砌起來沈溺在此的城——她少女時期一片片如翚羽斑斕的回憶。而現下,它們被她的眼淚沖刷過一遍一遍,直到露出裏頭潰爛的塵礫。

“夜合,夜合!”

她撤了手,往案上連嗑幾下冰玉翠鐲,直到嗑來夜合,“這女人是誰?”

望她眉間凝恨千重、怨懣難當,夜合只得柔聲勸慰,“還不是姑爺從外頭哪個戲班子裏請來的嘛,聽說即能唱能彈,又極善拇戰,一日包銀一千兩,這兩日都在姑爺房裏。嗨,不過是個玩意兒,姑爺若真愛她,早就贖了回來,何必每日費那一千銀子?”

悅耳笙歌在楚含丹耳裏,好似唱成了送葬的哀樂,將她的心裹了棺材葬進一個無底洞。她陰著臉,脂粉再也提不動一個笑來,“你去跟她說,讓她別唱了,還讓不讓人清凈了?”

緘默片刻,夜合也只好遵旨承辦,捉裙掠過檻窗,進了隔壁屋子。

裏頭正是綺麗風光,宋知書正支著一個膝蓋在榻,案上端放著兩個玉樽,三壺清酒,一碟子油酥核桃、一碟糟乳鴿、一碟炙烤鹿肉。那女子衣裳半開,掙得□□半露,就靠在他懷裏抱著琵琶,指端一拂,又一陣碎珠落盤。

嬉鬧間,宋知書擡眉,翕赫瞧見夜合好似欲言又止地杵在一根大圓柱後頭,他便笑著擡了鴉青浪紋蜀錦袖,“你來做什麽?難不成也來同我喝酒取樂?來來來,叫你小姐一塊兒來,咱們一同樂呵,倒別把她一個人晾在那裏孤單寂寞啊。”

瞧那行動昏庸,分明已是半醉,斜長的眼懶擡著。夜合只在心中嘆氣,面上還是苦勸,“姑爺少喝些酒吧,喝多了傷身。”

“呵,”宋知書耷下眼皮,抖肩一笑,一手勾著那女子,在她胸上一寸摩挲,“傷不傷身又有什麽要緊?你來恐怕不是說這個的,照直說吧,你家小姐又要作什麽妖?”

夜合半迎一步,唇角洩出個尷尬的笑來,“小姐說,這位姑娘連著唱了兩日的曲兒,也沒個白天黑夜的,吵得她頭疼。說也是呢,姑爺,您只管在這裏尋歡作樂,也沒到我們屋裏去,哪裏曉得小姐她這兩日不大好,一會兒嚷肚子疼一會兒又說頭疼的,叫請太醫,她又不讓,我也沒個法子。”

那女子只當是哪個“正經夫人”拈酸吃醋,笑著回首,卻被宋知書繞開了胳膊,險叫她踉蹌一下。這位公子向來不知道個憐香惜玉,只提了眉望住夜合,“她月信來了?怎麽無端端肚子疼?”

“沒,還不到日子呢,”夜合曉得他要起來,故而退開一步讓他,朝那女子乜過一眼,“姑爺去瞧瞧吧,估摸著是煙蘭這一死,小姐心裏不大過得去的緣故。”

宋知書一行拔座而起,一行幹笑了兩聲兒,“她過不去?呵呵,她有什麽過不去的呢,只怕不是為個丫鬟,是為某些‘別個’吧?我倒也有耳聞,說是我大哥見好了,她大概也經代我去問過了?”

這一去,就將那位紅粉佳人棄在那裏,倒叫別人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一壁幹等著,一壁想著他話裏零星一點兒齷齪的艷情,瞧著這世家大族,也比她們那煙花柳巷幹凈不到哪裏去。

這廂進屋,見楚含丹灰敗著臉歪在榻上,榻前蹲了兩個燒金炭盆,裏頭閃著忽明忽暗的光,襯得她更若朝花夕落的情狀,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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