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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審問(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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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審問 (27)

著龍王殺風無淩,逼著他毀掉他的情劫,最終他成功了,生生由人力扭轉了天命。

他一手培養了龍王,畢生為龍族操勞,論公論私他已做得足夠,雖然知道此次一役後,他與龍王的關系勢必無法回到從前那般親密,師生之間不再相敬相重而是疏離嫌隙,但他並不後悔,因為保了龍族,才是他畢生的目標!

兩人一上一下靜靜相處了許久,龍王知道龍潛頤在吊樓腳下等著他接待,只是龍潛頤不通報他也不理會,就讓龍潛頤近百歲的孤老身軀在大雪站了很久很久他也不關懷。

最後,大約是站了一個時辰後,直到手腳冰涼身子僵硬快成冰雕了,龍潛頤也終於明白了龍王的心意,目光更蕭索了,蕭索得如枯死的木頭,不再有回春之日。他終於默然轉身離去,心中也明白從此師徒之間大概也如這場冬日的雪一樣了。

可是走了幾步,他又回頭,望著吊樓,對始終不出來也不吭聲的龍王關懷道:“王,吊樓四面通風只怕冷的慌,不宜多呆,過幾日就要大婚了,您也該註意身子。若真想呆在吊樓裏便多添一件裘衣吧,天寒地凍的也好捂暖身子!老臣告辭了!”說著低頭拄著拐杖,頹然離去。

龍王在吊樓內當然知道龍潛頤的意思,亦如幼年時,龍潛頤身為他的太傅到東宮授課,冬天時難得見一場小雪,他便貪玩出去打雪仗耽誤了上課的時間,龍潛頤等了許久不見他來,後來尋到後殿找到他,他本以為龍潛頤會向父王告狀,亦如之前的那些太傅們,然而龍潛頤沒有,只笑瞇瞇地上前摸摸他的腦袋道:“衍兒莫怕,若喜歡玩兒便玩一會兒吧,只是這雪怪冷的不宜多呆,若想多呆須得多穿幾件厚衣,等玩足了我們回去上課!”

正是因為龍潛頤大度與慈善,龍王才親近他,後來也一直讓龍潛頤擔任他的太傅了,二十幾年的太傅親如父,如今卻只是落到今天這個局面了,此年非彼年,他不是幼時好哄的龍王,龍潛頤也非當年那個單純慈祥,真心為他著想的龍潛頤了。

終於在第十五日晌午,龍王下了吊樓回到自己的寢宮,默然宮人的洗漱換裝,準備第二日的大婚。

垣修身為親衛,當然時常在龍王身邊,眼看宮人忙上忙下人手不足的樣子,他便調來一撥甲衛幫忙宮人一起搬東西,他當指揮也忙得不亦樂乎。忽然有人搬了一株花草進內殿,垣修看見了,立刻興奮地奔向對龍王道:“王,王,您快來看看這是什麽?西疆的嫵鈴花啊,這可是難得的珍品,混在野獸人圈本就難采,又十年才結一次花,更是罕見了,也不知是誰進貢的!”

垣修平時就有些沒大沒小的,又因為龍王待他親厚,一興奮起來又忘了禮數在龍王面前沒大沒小了,直接招呼他過去。龍王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垣修這麽熱情,也只能過去看看。垣修四處找了一下賀貼,打開一看,便“咦”地一聲,有些驚奇道,“居然是我家曾爺爺那老頭子送的,也難怪,那老頭子天天鉆與密林中采藥,又兼有神力,也唯有他能采摘到這麽稀奇的東西了!”

龍王有些恍惚地道:“為何叫嫵鈴花?獨獨卻了一陣風。”

“咦?”垣修瞪大眼睛表示不解。

適時江語然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嬌羞的笑,偶然聽到龍王這句話,便頓住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低下頭,許久,忽然又退了出去。

嫵鈴,嫵鈴,無淩,缺了一陣風,風無淩,若不是一直心念著那個人,又怎麽會把相差甚遠的兩字聯想到一起?江語然忽然覺得,這陣子的堅持、等待真的不值得。原來她一直做傻事,一直存著幻想,卻只不過是一直自欺欺人。爭過了,努力過了,卻什麽也得不到,這場大婚,真的還有意義麽?

晚間換過吉服之後,龍王與江語然坐在一起聽尚儀官教授明日的禮儀。在尚儀官走後,看著龍王也要起身離開,江語然終於開口道:“王,咱們留下來談談吧!”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好似在水中掙紮了許久的人一直得不到希望,於是累了,忽然間想放棄了一般。

龍王轉過身子看她,江語然神態漠然,從袖間掏出一面鏡子,正是當初長寧公主留給龍王卻被龍王掉丟的銅鏡,她遞給龍王道:“王既然一直心難安,不如直面過去,興許這以後王能找到踏實的路。無論王做什麽決定,語然都會等著,等王給一個結果!”說著她就離開了。

那夜江語然沒有走遠,只是站在大殿門外等著,等著龍王看完前世今生給她一個結果。

那面銅鏡她沒看過,但還是聽說了那是龍王與風無淩的前世的,再從龍王自從擊了風無淩一劍之後這些日子以來的魂不守舍,她便也曉得龍王與風無淩前世感情必定深厚,否則龍王不會沒得看古鏡也對風無淩念念不忘,得了失心瘋一般失魂落魄。到底是多深厚的情感使得龍王產生這麽強大的愧疚?而這場賭局,她是否還有贏得他的希望?

風雪依然飄揚,並且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即使有宮人給她撐傘,江語然還是不免被大雪浸得一身涼透。她一身鳳冠霞帔,祥慶的大紅在凱凱雪白中有說不出的艷麗,伊人紅妝勝昳麗,傾國傾城勝似仙人,卻是冷面如霜。

殿中始終沒有動靜,即使時間流逝,過了一刻、兩刻、一個時辰……三個時辰……最後是江語然扛不住凍成一個雪人,被宮女哭著求著帶回去。

翌日醒來,江語然顧不得什麽就早早來大殿中等候了,卻發現龍王已經不見了,桌上只留了一紙書信:前兩世,及今世我皆負她,內心深痛,愧疚難耐,誓不再娶,望令擇良人,勿念,抱歉!——衍。

落款是他的名字,無任何封號無任何自稱,代表他的誠意,同時附上他們的定情信物,一塊曲頸鴛鴦的玉佩。這本是一對玉的,他一只,她一只,合在一起便是鴛鴦交頸,百年好合,然而他把他的那只退還給了她!

江語然執起桌上的鴛鴦玉,再看看她手中的另一只,忽然閉了眼,眼淚頓時滑下來。她以為,以她的才智和美貌,與他相處了這麽久也該生出一些感情來,她已經不奢求豆蔻之齡時做的“情愛專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只想著只要在他身邊,他心中有她片角的地位,哪怕只把她當成紅顏知己好好相待也足以。卻不想,她在他心中竟是一丁點兒地位也無,他輕易地便可以悔婚,輕易地終生不娶,只尋那人而去。這麽多日子的等待,早已拋棄矜持高傲,可還是什麽都得不到!

然而傷心過後,江語然忽然又有些釋然了。也罷,既是不愛她,留著也不痛快,便由著他去吧。於是她雙目瑩潤,嘴角微微地彎起來。

…… ……

大雪傾城,已下到神古界之最了,百年皆難遇這樣的大雪,荒野之外已是漫天漫地銀裝素裹,四周白茫茫的只能看到雪的身影了,天空依然在飄鵝毛,洋洋灑灑幾欲遮人視野,然而即便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還有人逆雪前行。

龍王一身紅色喜服在雪地中格外醒目,他透過飛揚的風雪望著遠方那一頂蓋滿大雪的小木屋,外面籬笆淺淺,都沾了白雪,整齊地圍著小小的木屋,木屋左側有一顆大樹,但是此時已是光著枝丫覆滿大雪,但從緊密的枝丫仍能看出春來長葉時必是郁郁蔥蔥的一棵大樹。木屋的背面不遠處便是萬丈懸崖了,顯然這地兒必是極容易看日出日落的地方。跟她的子極符合,她總是那麽愛往高的地方爬,無論是天尊教還是屠龍宮皆建在高處,亦或者與他人對峙打鬥時她也總喜歡站在高處俯視他人。

龍王望著獨子坐在屋前小院中的木桌上,不顧風雪自飲小酒的風無淩,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她雖披頭散發,只著一身簡單的布衣,不再是艷麗的錦緞紅色,也不再做男人打扮,但此時的她有說不出的素雅寧靜,洗盡鉛華,返璞歸真,這樣的風無淩才是好相與的風無淩,也與上一世單純的靈鈺較為接近。

只是這樣的風無淩,他又該怎麽面對?又怎麽解釋他的苦衷,怎麽求她原諒他犯下的錯誤?這一世,他也只等她一人了,又或者說他已等了幾生幾世,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是什麽?只是他犯下了這麽重大的錯誤,該怎麽面對她?如若她要打他,罵他,或者直接拿長劍刺他他也樂意,只要她肯原諒他,便是讓他做什麽也願意了。他幾生幾世就等她那麽一個人啊,豈還會在乎那些折磨?更何況是他有錯在先。

龍王正猶豫著,猶豫著走上去該跟風無淩說什麽,忽然看到風無淩朝這邊望來,神情是從未有的專註,似乎正在等待著期盼已久的事情發生,而後她忽然伸出手來,無言地召喚。

“無淩……”龍王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難以抑制的悲痛和喜悅,原來她並沒有怪罪他,她正在向他召喚。龍王幾步就想走上去,然而才走了一步,就又停下來了,神情由驚楞轉為呆滯,不敢相信地望著前面。

因為早先有一人在他面前走上去了,那人一直在他前面,只不過他一身雪衣幾乎融在雪中才看不清罷了。

他的身影清瘦,似乎還帶著病弱,可並不影響他走向她的沈穩有力的步伐,他走得很快,但是不小心被擋道的矮籬笆絆了一下,差點跌倒,他起身,摸了摸籬笆,便從側面的小門走進去,而後尋到她抱住她,像是久別重逢般低低地喚:“教主!”

風無淩順勢收回手還抱住他,側著頭靠到他懷裏。龍王可以看到她臉上露出的明顯欣慰的笑容,她輕聲道:“你總算回來了!”聲音裏帶著嘆息,還有放松一口氣的愉悅。

他心疼道:“你怎麽坐在這裏,大冷的天兒,你可不是鐵人,你穿得厚麽?”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陣,終於放心了。

她不以為然地笑道:“我數數日子,估計著你今日該回來了,便一早在這兒等候了,想早些看到你,卻不想你真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他低聲笑著答:“必是我們心有靈犀。我醒來時便想著教主是不是早就等著了,於是趕緊辭了長寧公主和古宗回來尋你了,怕教主等得急了又發脾氣!”

“我已不是天尊教教主,還發什麽脾氣?”

那人笑笑,“不是教主卻還有教主的習慣,屋子都建在這高崖上了,兩邊還載著桃花兒,想來又是等來年春兒時依著桃樹看日落。”

風無淩有些疑惑道:“我沒有栽桃花兒……”頓了一下她又道,“請人建了屋子之後,尋不到桃樹兒便沒有栽了,不過幸好屋子是依著老樹建的,等來年春兒一樣可以依著老樹看日落。”

“哦,那許是我看錯了。”他立刻答道。

風無淩沈默,許久之後忽然撫摸上他的臉,而後聲音有些冷說:“顧長風,你跟我說實話,你的眼睛怎麽了?”

那人沈默。

風無淩亦沈默,只是片刻後又冷聲答:“我跟你說實話,我陽壽已減,這一世只有十年可活,雙目失明,武功盡失,幾乎等於半個廢人,這樣的風無淩,你還要麽?”

那人又沈默,片刻之後微微嘆息,伸開雙臂又是更緊地擁住她,心疼地道:“這樣的風無淩我怎麽能不要?你為我減了陽壽,失去了雙眼,外加拒絕回原世界以及恢覆武功的機會,我怎麽能不要?也許該告訴你一番,讓你驚喜有個伴兒,我雙眼在碰了蒼龍劍後便被法力的金光刺瞎了,只是一直不告訴你,怕你難過,再則得你相救,這一世也續得了十年的命!”

風無淩忽然忍不住笑了,“那我們豈不是同病相憐了?”

“是生同裘,死同穴!患難與共生死相依!”

風無淩已經是笑了,但還是忍不住裝作痛苦地調戲他道:“兩個瞎子,日後該怎麽辦?”

“即便是瞎子也能清楚知道對方要在做什麽,我們的眼睛已在心裏,亦如方才,我們誰也不出聲,但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存在,我察覺到你在召喚我,便走過來了,很輕易地便能找到你的方位。無淩,七年的相依,還不能令我們熟悉彼此麽?”

於是風無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靠到他懷裏。七年的相依,早已讓他們心有靈犀,哪怕沒有眼睛又能如何呢?他們早已熟悉彼此,這一世能夠這般,已經足以。

龍王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雖然隔得這麽近,但是沒人察覺到他的存在。上一世,他大婚時靈鈺躲在外面看著他執起五公主的手拜堂。這一世,他穿著喜服看著她依入別的男子懷裏許諾一生一世。

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不止這一世,他三生三世都錯過了她。他曾想過,若是方才,他來到這兒沒有遲疑就上去,風無淩會不會抓住他的手而不是抓住別人的。

他只比顧長風慢了一步,卻錯過了一生,亦或者說,在他蒼龍劍擊出的一剎那他便錯過了她。三生三世情,卻因一著不慎誤盡緣分,他終還是錯失了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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