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愛你啊，為了你，放棄了再做回龍的機會，為了你，散去了百年修為，為了你，失了十世修行才成的仙骨，為了你，冒著得罪極樂世界的風險，用息壤給你重塑肉身。”

金蟾終於是面帶玩味的停在了我的正前方，他閉了閉眼，將眼神停留在我滿是皸裂的臉上，仿佛是看出了我的驚恐。

“你不要怕，我並不想對你做什麽，我也很喜歡你。”他歪著頭看我，目光平靜。

可我覺著如意喜歡我還是情有可原的，至於金蟾，我與他的交際並不多，所以他的喜歡，實在是太奇怪了點，而他的舉措，於我所見過的所有的話本子之中，只有那極愛極恨之人才能有這樣的表情。

“準確的說，是有好感，不算是特別的喜歡，或者說我沒有如意的那種勇氣。”他說著，在我身邊坐下，一只修長的手撫摸著我的膝蓋，他輕輕的點了兩下，又道：“你怕是不知道吧？如意又頓悟了，情緣宮廟小，他出去立府了，那府邸，正是你從前與長吉住的地方。”

我沒有說話，當然，想說也說不了，只對於他昨夜離開到底去哪裏了有了點數——他怕是去天宮給如意道賀去了。

長吉從前住的府邸從外邊看起來委實是小，但是院子裏邊施了空間法術，只要主人願意，想要多大就能有多大，這是花仙的特權，也只長吉這麽一個男仙有這樣的資格——道祖那樣的存在不在此例。

如意住進了那裏，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了，想著那天在幻境之中，他將自己做養料，卻讓他大徹大悟，修為更進一步，這一回天宮便獨立建府了，想來他這頓悟的，還是極其的厲害的。

我心中如此想著，金蟾忽然間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大捧的情花，放在了我的身邊。

“這是如意讓我帶給你的。”金蟾有些悵然若失的將花擱在了桌子上邊，他的手被花枝上的尖刺刺了一下，他拿開之後，一滴鮮血在他指尖凝聚，那枝花轉瞬枯萎。

正常的仙人一滴鮮血便是不能夠讓鮮花立地生根，但也是能夠讓這枝花愈發的有生命力，然而金蟾的這麽一滴血卻是堪比妖血，讓那花轉瞬既死，可想而知究竟是有多毒，我在心裏默默的替長吉捏了一把汗，若是金蟾真的對長吉有什麽惡意的企圖的話，只怕……

我為自個兒的想法惡寒了一下，他卻是抖了抖手，皺著眉道了一聲無趣後自個兒離開了。

我看著自個兒面前的那一大捧情花，思緒飄了很遠。

長吉很晚才推門而入，我想要將那捧情花藏起來，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將自個兒才黏上去的兩瓣唇給弄掉在桌子上邊，他訝異的擡眼看我，見我面上沒什麽變化——想有變化也不能了，他又將目光挪到了桌子上邊的那一大捧情花上邊，見了那一捧花，眉頭皺了起來，細細的端詳了一陣子，油燈暗了下去，卻是燈油盡了。

他摸索著在黑暗中為油燈續上了燈油，將花束細細的整理了一下，放進了角落裏那只曾經用來腌過鹹菜的壇子裏邊。

我想若是鮮花有知覺，定是不願意將自個兒揷進去的。

“花很漂亮，像你一樣。”長吉喃喃著，將我缺失的部分又重新黏了回去，燈光之下那一雙略顯癡狂的容顏叫我有幾分害怕，然而我，卻像是一個被砍去了手腳的囚徒，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他在桌子前邊看了我上午，直到下午的時候，忽然間發現我沒有鼻孔，又幫我弄了兩個鼻孔，我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吸不到任何東西，但有鼻孔的感覺，當真是與堵住的時候不大一樣。

他將我供奉在了正殿，金蟾幫忙伐木做了供桌、香案，他買了些祈願簽揷在了竹筒裏邊，似乎又覺得沒人會跑到這樣的廟宇裏邊求姻緣，將那些祈願簽都拿了出來，放回了偏殿，沒多久，他又拿了回來，道：“什麽事都有個例外，萬一真的有人來求姻緣呢？”

金蟾仰天翻了個白眼，從廚房裏邊端出一碟子月餅供在案上，別說，好些年沒見，他做的月餅倒是愈發的好看了，只是看著他對面團那樣千錘百煉的，味道應當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先生放心，有先生這副皮相在這裏，只要這廟宇裏來了個女的，肯定是要來順便求一下姻緣的。”

金蟾這話說的暧昧，我聽了之後，只想淩空朝他踢上一腳，然而我卻並不能夠做到，是以只能用視線射殺他！

“你這話倒是在理，不如以後你若是有空，便變個中壇元帥，往這廟裏走上幾圈，說不定還能吸引一些山精狐怪叛變什麽的。”長吉不以為意，口中調侃著那與他有著隔世之仇的哪咤，我靜靜的將目光落在了遠處，假裝沒有看見那面色難看的走進來的紅衣男人。

“本帥似乎是聽見了有人在說我帥啊。”哪咤走進屋，冷冷清清的說著，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叫我噴血不止。

我倒是忘了，哪咤雖然是個看起來難以接近而且惡名在外的仙，但到底是天宮寂寞。

金蟾十分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長吉頓了頓，沒有說話。

“一個是已被天宮貶謫的仙人，一個是散仙聯盟的盟主，你們說說我若是將你們二人抓回天宮，該得個什麽賞賜的好？”哪咤沒有理會金蟾的笑聲，走進門來，發現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於是倚靠在墻上，淡淡的說著。

金蟾的面色頓變，笑不出來了，長吉倒是面色如常，道：“難道一個被貶謫的仙人連交友的權利都要被天庭律法管束著麽？”

況且這是凡間，凡間有多少大拿隱逸於山野不願飛升，若是哪咤要強行將長吉和金蟾帶回天宮，這龍神廟中定是會有一場惡鬥，再者金蟾也是上邊下來的，這二人一旦打起來，龍神廟肯定不保，到時候也會驚動這附近的高人。

這雖然能證明哪咤定然是帶不走長吉的，可我一想著長吉成仙之前，似乎掘過不少仙人的洞府，心情便不那麽美妙了。

“自然是不會的，只是你交往的是天庭現在的死對頭，我定是要帶著你上天宮裏邊去盤問一番的。”

哪咤說著，面色平靜的落在了長吉的面上，不知道為什麽，我竟是覺著這倆人之間，有那麽幾分不平靜的氣焰。

“元帥你這話說的就難聽了，什麽叫作死對頭，之前散仙聯盟不是在和天庭友好交流學習嘛？”

金蟾說的極是不要皮不要臉，便是我與長吉在凡間，也聽聞了散仙聯盟那些仙人所做的惡事，昊天天庭與散仙聯盟開了幾次戰，昊天天庭戰敗之後，散仙聯盟的仙人在昊天天庭的地界委實是燒殺搶擄了幾番，若非是金蟾默許的，難道那些個散仙聯盟的仙人還會背地裏幹這些……呃，也不是沒有可能。

“確實是友好的交流學習！”哪咤咬牙切齒的說著，便與金蟾在這大殿之上動起手來。

長吉刻我的眼睛時偷了懶，沒有將我的眼珠細細的雕刻出來，只刻了個大概，是以我的眼珠雖然是轉了，但泥塑上邊的眼珠卻沒有轉，是以我所看到的，便是金蟾與哪咤粹防不及的打了起來，而長吉在不停的勸架。

他心疼他這座龍神廟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這間大殿之中最珍貴的不該是我嗎？

我瞪了一眼他，他沒什麽感覺，只好歹勸著這兩尊大神出去了。

於是乎，這龍神廟成立了還沒有幾天，龍神廟上空便有大神和妖怪打架，呃，究竟誰是大神誰是妖怪這事不好說，總之長吉便借著謠言，將龍神廟就這樣宣傳出去了。

彼時建造龍神廟的那些工人的死還籠罩在山下的村民的頭頂，雖然沒什麽人跑上來對著長吉和我扔石子，但偶有聽到龍神廟的名字要來湊湊熱鬧的善男信女也被那些個村民給擋了回去。

長吉頗為無奈的給自個兒盛了一碗粥，金蟾前些時候和哪咤一起回仙界了——倆人一直打架，將院墻給踩塌了，長吉一時之間看不過，撿了冷姬臨走之際送給他的尺木，將這兩人徹底的送了回去，然而這兩人是回去了，院墻塌了卻是再也找不著人來修了，偶爾還有些在洞府裏閉關閉久了的老怪，乘著出來活動筋骨的時候跑來看看這龍神廟中到底是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他吃了碗粥，給我點了一炷香，有些無奈的喃喃道：“都說只要集齊三千香火，便能為你重塑肉身，你已是仙人之魂，肉身重塑之日，便是你再次飛仙之時，然而照這樣下去，我究竟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肉身重塑啊。”

我也沒想過要肉身重塑來著……

不是你自己強行塞給我的嗎？

我看著他郁悶我又何嘗不郁悶，雖然我不用吃喝拉撒，但好歹也是個喜歡睡覺的鬼啊，一直這麽坐著，想睡也只能坐著睡。

我估摸著當時哪咤給他這個方法之時，定是存了折磨我的心，不然為什麽他不跟長吉順便提一下一直這樣坐著其實是件很難受的事情？長吉那般的疼我，他若是知道這樣一直坐著換不了姿勢，定然是不會發了瘋似得要給我重塑肉身了。

或許會換一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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