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第三個，金蟾遲疑了一會兒，我卻是幽幽的答道：“第三個，便是長吉。”

“你知道？”

金蟾有幾分不可置信，我點了點頭，道：“他的前世便是那被哪咤剝皮抽筋的龍太子敖丙，哪咤因他成就仙人之軀，也因他至今困於大仙境不得寸進，他因哪咤輾轉塵世三千年，天道有愧於他。”

“不是的，恒娥說，長吉有一顆聖人之心，便是不為仙，做人也是會流芳百世。”金蟾笑了，仿佛是在說我終於不知道了。

“聖人之心……我倒是沒有看出來。”流氓之心倒是極其的貼切的，我的臉色變化了一陣子，方才洗耳恭聽金蟾的下言。

“天道欠他的，早已經補齊了，他失了真龍之身，輾轉塵世幾千年，天道便補給了他一枚幼龍蛋，上古神龍的龍蛋，比之於他父親那一脈血液還要純粹的龍蛋，如若用那枚龍蛋做化身，只怕便是整日裏打瞌睡，他也不會混到現在這個地步。”金蟾說的意味深長，“但是他將那枚真身給了一個殘魂。”

“一個女子的殘魂。”

我的身子顫了顫，好奇怪，我分明沒有實體。

“他錯過了一個可以無限強大的機會。”金蟾嘆了一口氣，而我知道，那個女子，就叫湘君。

我依稀仿佛裏是想起我失去肉身的那一天，從我的識海裏邊多出來的另外一個女子的模樣，那是一條真正的龍，但年少無知的我並沒有努力修行，並沒有將她還沒有開化的神魂好好的融合，再後來，有了青蓮劍仙送的三滴上古龍血，便徹底的將她喚醒了。

她對我說，龍呦呦是你，湘君也是你。

說的那般的羨慕，那般的平靜，那般的成全。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我捂著自個兒的鼻子，好一會兒才平靜過來。

“我想和天道談判，龍族是上天的寵兒，顯然龍族這般的雕零殘沒，天道必定也會心痛萬分的。”金蟾說的平靜，但我不能忘了，金蟾族也曾是天道的寵兒，得意的作品。

麒麟族、鳳凰族、玄武一族，也曾都燦爛於世。

是以關於龍族如今這般的境況，我還是有些許慶幸的，是以我沒有說話，他見我沈默，也開始閉嘴不言，少頃，我方才道：“等長吉睡醒了，你與他說說吧。”

“我現在便可以叫醒他。”金蟾說這話之時，眉目裏邊有幾分得意，我瞪了他一眼，道：“他現在是個凡人，需要休息。”

雖然我不知道長吉跟金蟾之間究竟有什麽比我跟他的聯系還要深刻的秘密，但現在也沒那種心思去知曉了，或許，這便是所謂的長大了吧？我搖頭苦笑，與金蟾一起看這黑夜之中的長安城。

白日裏千妖躲藏，萬鬼蟄伏，此刻都在街道之中飄來飄去，若非是鬼門關的嚴，只怕這晚上的熱鬧不比白日裏的人群差勁。

鬼氣森森的，似乎是在說皇城中的那皇帝終於死去了，輪到他們的妖王當人皇，他們妖怪也可以附在人身上去上朝去逛皇宮了。

“這還不得天下大亂？”我皺了皺眉頭，忽然間想起阿貍，許久沒有見她，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想到這裏，我來不及與金蟾交代些什麽，便化風飄去皇城。

“哎，你去哪裏？”金蟾見狀，忙跟了過來。

“去皇宮。”

“什麽時候鬼也能長驅直入的入皇宮了……”

金蟾嘟囔著，速度倒是不慢，跟在我身後就要飄入皇城，卻被兩個門神攔下。

“哪來的野仙，竟然敢闖皇城！”那倆門神卻是不跟金蟾客氣，三個神仙在半空中打了起來，金蟾想要追上我，一時之間也不願意跟這倆門神墨跡，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上界的仙人下界，法力是會被壓制的，然而這倆門神也不過是千萬信眾的一念，是以金蟾解決這倆門神也快的很，很快便又追了上來。

我笑道：“你這般的肆無忌憚，不怕王母覺著你蔑視天威，一個沖動，去端了散仙聯盟的老巢？”

“王母座下都是些迂腐之仙，若是真要去端我的老巢，說不得要先開個晨會例會小會商討一陣子，我在下界游玩了幾個月，也不見得他們就能夠拿得定主意出兵。”

我一時語塞，錯開了話題，道：“我好奇你是怎麽混成了散仙聯盟的盟主？”

“呃，這個……”金蟾摸了摸自個兒的鼻子，不好意思的很，“說來這盟主來的太隨意了，你也知道的，散仙聯盟一盤散沙，雖然一致對外，但其中也有不少仙人互相有仇啊什麽的，不對外的時候一言不合就會互相打起來。”

我點了點頭，示意自個兒懂的，相對於天宮閑散慣了的仙人和極樂凈土自持慣了的光頭，散仙聯盟的人確實是有那麽幾分放養慣了的意思，便是吃瓜群眾，都比天宮的仙人要來得大膽和隱蔽。

“我不是有陣子游蕩在散仙聯盟境內嘛，結識了三五幾個好友，滿以為大家都推心置腹的，我便跟他們說了我的來歷，然後……他們一個個的居然都不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人，等到我把那豬妖的神魂從……咳咳，你懂的，我放出來之後，那豬妖便到處宣揚我怎麽厲害怎麽厲害了，如此這般就漸漸有了點威信。”

剛聽到豬妖二字，我還楞了楞，後來想起哪咤氣急跳腳的模樣，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從來都威武無比的中壇元帥，想來也從來沒有假想過自個兒哪一天會被豬上身吧……

“後來我飛升成仙，天宮裏邊又局勢不穩，便有人出主意說要攻打昊天天庭，但是這攻打昊天天庭又要師出有名，又要有人帶領，他們想了一下，便指了我了。”金蟾聳了聳肩膀，我與他已是在議政殿落了下來。

這是先帝平日裏召見大臣的地方，也是先帝的起居室，現在更是先帝的停靈之所，一個身穿白色華服的美婦人就坐在先帝棺槨邊上，她雖是背靠棺槨，座子卻是極其的優雅，手中捧了一本奏折，腳邊一只花貓蜷著尾巴半瞇著眼舔爪子。

“咱們來這裏做什麽？”金蟾心有疑惑，目光落在那美婦人身上，不由的驚訝：“這女子分明是王母養的銀狐。”

“那看來她便是那些妖鬼口中的妖王了。”我皺起了眉頭，隱約是想起我曾被哪咤關在玲瓏塔中，那時候塔裏邊關了無數妖魔，都……被李天王殷勤的修剪了指甲，拔了獠牙，剃了鱗甲……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裏邊有一碩大的銀狐，氣度雍容至極，雖然也被修剪了指甲，封鎖了修為，不能化作人身，但是她所在的角落裏，卻是一個妖怪都沒有。

而那些妖怪裏邊，也只有她逃出來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咱們來這裏做什麽？”金蟾問著，已是跟著我上前一步。

那批閱奏折的女子心有所感的擡頭，目光落在我與金蟾身上，就在我以為她沒有看見我與金蟾之時，她卻是放下了奏折，揮手示意站在她身邊的太監去泡一壺茶來，幽幽的道：“二位造訪皇宮，不知是有什麽事情？”

她說話之際，眸中閃過一絲銀光，俯身抱起了她腳邊的花貓。

她確實是看得見我與金蟾。

“也沒什麽，就是上回金吾衛奉旨帶走了阿貍，我有些想她，便來看看。”我微笑著朝著那美婦人走去，擡手朝著阿貍招了招手。

奇怪的是，阿貍並沒有理我，她厭厭的轉頭瞥了我一眼，忽然間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全身僵硬的從那美婦人懷中跳了下來，一身的毛和尾巴都豎立了起來，如臨大敵的叫了幾聲。

她似乎是失憶了。

“看來阿貍並不喜歡夫人。”美婦人見狀，安撫性的摸了摸花貓的後背，那花貓雖然是盯著我叫喚，但全身的毛已經柔軟了下來，只做防守狀，仿佛只要我上前一步，它就會誓死捍衛自個兒的主人。

是的，是它，她不是失憶了，而是徹底消失了，便是這只貓還能夠再孕育出一個靈魂，那個靈魂也不會是阿貍。

“那是因為她跟慣了妖王殿下，再也喚不回來了。”我閉了閉眼，金蟾有些茫然，顯然是沒有看懂我與那妖王究竟在打什麽啞謎，我迅速從皇宮之中退出，見金蟾喋喋不休的問著，甚是慚愧的道：“先帝死的那一天，我便感覺著這美婦人有哪裏不對，她眼冒妖氣，方才與你在房頂上邊喝酒，方才想起來，便想去確認一二，若是她是妖怪，我便……”

我閉上了嘴，她確實是個妖怪，還傷害了阿貍。

金蟾見我不說話，有些焦急的道：“你便什麽？你倒是說啊，說不定我能幫上你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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