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長吉是男子，不便出入內宮，阿醜公公尋思了一番，將長吉安排到皇極觀中，說到這皇極觀，必定是要說說這位住在皇極觀中的國師大人了。

我站在長吉身後，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坐在不遠處的主位上邊的國師大人，這國師看起來相當的年輕，約莫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的，可骨齡卻已是有一百多年了，是以也是有些修為的，他打量著長吉與我，面色不是很好看，想來這皇極觀之中也不是頭一回進來別的方士了，他身旁的小道士見怪不怪的給長吉沏茶。

國師打量了半晌，方才含笑開口：“既然是陛下讓兩位住在皇極觀中，本國師自然是歡喜至極的，只是，”國師頓了頓，見著長吉與我都不說話，面上閃過一絲糾結來，“只是這位仙師看起來，倒是頗像在下的師叔。”

我心裏邊咯噔了一下，長吉已是含笑道：“這世間長得相像的，著實是多的，國師若是無事，可改天帶在下去瞻仰一下國師師叔的儀容。”

我見他說的那般的淡定，雖然知曉眼前這位說不得便是長吉的哪個素未謀面的徒子徒孫，卻是沒有放在心上，那國師見長吉並沒有要繼續談論關於“他那位與長吉長得相似”的師叔的事，便叫觀中的小童去給長吉打掃房間，讓長吉趕緊的休息。

捉鬼，定然是要在晚上的。

長吉含笑點頭，甚是欣然的讓我給他推到房間裏邊去，彼時他才與皇帝暢飲完三大壺，雙頰盡是紅暈，手裏邊抱著手捂，裹著一件大氅，看著甚是愜意，絲毫不像是個遭遇了諸多挫折仍舊身殘志堅為民除害的人，我與長吉在那小童的帶領下邊穿過重重宮室，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子裏。

“大人，國師已是讓小童給您收拾好了，請吧。”

那道童唇紅齒白的，看著甚是水靈，說話也頗有涵養，見著我推著長吉，恐我與長吉不好上臺階，竟是幫著將長吉給拎上了臺階，又幫著拆了那甚高的門檻，我見他忙碌，忽然想起來人家好生待我與長吉，我與長吉卻是還沒有問過這位觀主的名字，便開口問道：“哎，你叫什麽名字？”

“小童清風。”

我見那道童雖是有幾分不好意思，但答得還算是快，便又問道：“你家國師叫什麽名字？”

他一臉活見了鬼的模樣看著我，道：“姑娘，您竟是連我家國師叫什麽都不知道嗎？”

這……我該知道嗎？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他見著我這般，倒是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報了名字，送了些吃食進屋，便告退了。

我推著輪椅，口中嚼著雅爵這名字，約莫是有那麽一絲熟悉的，只是到底是誰，我卻是沒有多大的影響，我望向長吉，道：“他既是你師侄，為什麽你卻不相認？”

長吉在手捂之中的兩只爪子動了動，道：“何以見得他口中那與我長得有那麽幾分相似的師叔便是我？”

“如你所言，這世間長得相似的人如過江之鯉，然而你曾是個仙人，那國師口中的師叔掛在畫上，要麽是英年早逝，要麽是飛升成仙，如果是英年早逝，必定死的特別叫人難以忘記，是以只能是飛升成仙了，與你對得上號，又長得像，況且這修真界幾百年才飛升一個仙人，只是長得相似的機率，委實是太低了點。”

我細細的分析著，推著長吉進屋，他聽了我的話，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笑出了聲，道：“你說的很對，他確實是我師侄，只是我如今這副模樣，卻是不大好相認的。”

長吉終究也是好面子的人，雖然我不大清楚，這樣的面子到底有什麽用，況且那國師既然是長吉的師侄，那麽說不得也是有些本事的，豈非是真的奈何不了那鬼不知曉那究竟是什麽鬼？

這明顯是不大現實的，我將這事的蹊蹺與長吉說了，他給自個兒倒了杯茶，見著自個兒面前擺的幾碟子素菜，便夾了幾筷子，方才道：“很簡單，這只能說明他不願意與吳王同流合汙，但也並不阻止吳王叫別人這麽做。”

如此方能解釋為什麽長吉與她甫一進門，那國師雅爵看他們倆的眼神為什麽會那麽奇怪了。

“可你若是頂著他師叔這張臉與吳王同流合汙，他心裏邊定是十分的難受。”我瞥了一眼才吃過午膳不久又開始進食，我估摸著他若是每天都這麽吃下去的話，要不了多久，身材就會變樣走形，從一個精瘦精瘦的竹竿子變成一個矮胖矮胖的死胖子。

我面色古怪的看著他夾了塊紅蘿蔔，見我一直盯著他的筷子看，他又放了回去，道：“即使不是我做這事，那皇帝也命不久矣了。”

“話是這麽講……”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吃了？

本來做鬼太久，尤其是看著長吉每天在那用腌蘿蔔下飯、泡蘿蔔下飯什麽的看多了之後，對這些個飯食也便沒什麽興趣了，只是吳王府和皇宮的食物做的要比長吉那單調的蘿蔔可要好看多了，是以長吉這般不停的吃不停的吃，吃的我一時之間，竟也是好想吃。

“由我來做不大好？”長吉放下自個兒手中的筷子，慢條斯理的從袖子裏邊掏出一張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自個兒嘴角莫須有的油漬。

“確實，畢竟你也算得上是……”

我話未說完，便閉上了嘴，他卻是面色如常，並沒有芥蒂，緩緩的說道：“你過來。”

“啊？”

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分明方才還與他說著正事，此刻他卻是叫我過去？過去幹嘛？

我有些怔楞的看著他，他卻是將手朝我伸過來。

外邊天氣很好，陽光暖暖的，長吉在屋子裏邊卻是依舊穿得很厚，雪白的狐貍毛下邊，層層衣片之中露出一只雪白的手來，五指節骨分明，看起來很有力量，我鬼使神差的走過去，將手交給他。

他的手溫溫的，指尖微涼。

我有些茫然的問道：“做什麽啊？”

“盡一下你的義務。”長吉面色溫柔的將我拉了過去，拉到他的腿上，雖然不是頭一回離他這麽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突然的舉措卻是叫我有幾分忐忑來，不安的道：“義務？”

“不，不是義務。”他見我茫然，改了口，深吸了一口氣探手將我的腰圍住，他這般的輕浮，我竟是沒有如同那些個話本子裏邊的女主一般扇他幾個耳光，我僵著身子不敢動，他將我拉得很近，脖子埋進了我的肩窩裏邊。

我不由自主的道：“冷，我身體冷。”

平日裏我若是跟長吉同屋，定是他睡西北角，我蹲東南角的，因著怕冷著他，是以極少與他坐得近，自在他面前顯出實體之後，像這般的親近，除了那一回在亭子裏邊，他甚是那什麽的幫我檢查的那一次。

長吉沈沈的道：“沒事。”

我有事啊！

我有幾分欲哭無淚，他卻是緊緊的扒著我不放手，身為一只白日裏到處跑的鬼，卻掙不開一個尋常凡人的爪子，這廝的手真的跟鐵爪一樣。

所幸的是他抱了一會兒便將我放開了，沒再行什麽不軌之事，雖然我不知道我的清白還在不在，但是，這突然間給人輕薄了一下，心裏邊，竟是覺著竊喜？我有些無語我的想法，他松了手之後擡頭看我。

眉目溫柔得像是能夠掐得出水來似的，但我總覺得這不大現實，好像不是在看我？我抽了抽嘴角，道：“爹。”

“滾！”

長吉黑著臉將我推開，我骨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想到這麽一聲“爹”叫他反應這麽大。

“你沒事吧？”

“沒事吧？”

我和他同時開口，他彎身來想要扶我，卻見著我自個兒已是爬了起來，面上帶了幾分怔楞。

“我，我我沒事。”

我有些慌張的看著他伸出手過來，不是害怕他碰我，而是有點不大相信他對那個字的反應，從冷姬口中可以得知，我與他的關系非常非常的那什麽，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啊？好像，他到底是讓我盡哪門子義務啊？

“沒事就好。”

長吉見我面上慌張，臉上的表情是愈發的古怪了，似乎是很難過，但我想著他往日裏那雖然什麽事都跟我說，但其實都不是很要緊的話，而冷姬畢竟是個外人，我與長吉的關系，只怕是不是她說的那樣子的。

我又開始苦惱起來了，想著空穴來風必有因，我只覺著我的頭已經開始大了起來。

“長吉。”我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顫抖著手接住了長吉的手。

“嗯。”他點了點頭，突然間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悶了起來，本便是個外表博聞強識特別能說實則是個特別能憋的人，這下子，他卻是把那些個悶都寫在了臉上。

我抓著他的手，輕聲說道：“我不叫了好不好？我不叫那個字了好不好？”

縱然是青天白日裏的，我這般輕聲的說話，也有點陰森森的，這叫我充滿了無奈，我真的只是想安慰安慰他不是要恐嚇他。

他抿了抿嘴，點頭道：“嗯。”

他平日裏看著風度翩翩的，此刻低著頭，卻更像個丟失了糖果的孩子。

好像這個字，給他帶來了深深的陰影，他半天不曾說話，我低聲安慰了他半晌，方才將他哄上床，將他身上的外衣一一褪去，給他蓋好了被子，打了個響指將他催眠，只長吉這人哪都好，就是精神力忒的強大了點，我催眠了半天，他還是直勾勾的看著我，抓著我那冰冷的爪子不松手。

長吉這人早已經過慣了老年人的生活，沒事老早便歇了，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他起得早，在馬車上邊就犯困，這會兒竟是一直盯著她，將她看得毛骨悚然。

“你快點睡覺好不好，入夜了我再將你叫醒。”

我低聲說著，他抓著我的爪子卻是更緊了，緩緩的閉上了眼。

就這麽睡著了？我松了一口氣，想要把自個兒的爪子抽出來，抽了半晌也沒有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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