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都是熱身，準備，現在咱們要開始今日的重頭戲，死而覆生！”

那術士一說完，底下原本安安靜靜的看戲法的長安群眾中響起一陣一陣的叫好聲，我看著長吉臉上有那麽一絲期待，便停了下來，人若是想要死而覆生，幾乎是不可能的，便是修士飛升成仙，若是想覆活一個人，也得先去地府，從閻王手中追討亡魂，這還得是在保證死者的屍體不腐的情況下，是以莫說是長吉有些期待，我也是甚是好奇的。

乘著被那術士變出來的人在臺上轉圈給人檢查是真人還是假人之際，我不動聲色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地府的拘魂使——凡人口中的黑白無常，冤死的厲鬼倒是有那麽幾只，附在街邊上的柳樹槐樹上邊，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這熱鬧繁華的長安城。

也就是說，那術士所說的死而覆生，也不過是一個比較高明的、可以騙過這許多凡人的幻術罷了，我見著長吉期待的很，於是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他挑了挑眉，道：“原來你是會講話的。”

我覺著我仿佛是暴露了什麽似的，忙不疊的退後了一步，所幸他是沒有追究我是怎麽突然能說話的了。

也不算是突然能說話的吧？只是在馬車之中猛然聽見那吳王提及了他的夫人，從那時候起我便覺著自個兒心裏邊膈應的很，也，突然能說話了。

高臺之上，那人已是繞著臺面走了幾圈，隨後躺倒在地，那術士不知是從哪裏尋了把亮的很的刀來，手中舉著刀念念有詞，又是做了一番法，就在我看得有點想幫他殺了那個人的時候，那術士卻是一揮刀，刀光映著斜陽，鮮血隨著刀光傾註而出，那人的頭顱離開了脖頸，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再沒有動靜。

那人，卻是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沒了。

我看著那人雖然屍首分離，但魂魄卻是依舊在身體之中，心中奇怪的很，於是小聲的將我看著的一切告訴輪椅上邊的長吉，他聽了之後，淡笑了一聲，道：“有你在這裏，他怕是不敢出來。”

“為什麽？”我心中疑惑，盯著那高臺上邊看，只見那術士捧了那顆尚在流血的頭顱放到屍體脖頸上邊的斷口處，掐著訣口中念念有詞的圍著那屍體胡說八道了一通之後，一揮手中的符紙，大喝道：“起！”

那人沒有起來，本還滿心期待的看著的觀眾們見著臺上這般模樣，已是開始低聲討論起來，兩個人壓低了聲音說話那是悄悄話，一大群人甕聲甕氣的說話，那就嘈雜的很了。

“抱歉抱歉，方才定是某口訣失誤，讓某再來一次！”

那術士見狀，連忙圓場，掐著訣口中胡亂的念叨了一通，將自個兒手中的符紙往屍體上邊一扔，叫了一聲起，如此再三，那人還是沒有起來，鮮血卻已是凝固了，在夕陽的光照下邊，顯得異常的詭異與妖艷，圍觀的百姓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驚慌的便你推我我推你的散去。

那術士慘白著臉看著人群消散，口中大叫著留步，卻是沒有人留下來，這長安城中消息走散的是最快的，不消片刻便會有人知曉他在鬧市之中殺了人。

殺人可是死罪啊！

我推著長吉往那高臺走去，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高臺之上流出來的鮮血，還有那躲在軀殼之中瑟瑟發抖的靈魂。

那是一只貓妖的靈魂。

“你這般欺騙一只妖怪怕是不大好吧？”那術士目光呆澀的站在高臺之上，顯然是沒有留意到那黃昏之中愈發的有幾分飄然的仙姿的長吉，自然是不知道長吉身後還鬼氣森森的站著的我了。

他聽了長吉的話，打了個冷顫，兀自鎮定的道：“什麽妖怪，某不明白公子說的是什麽？”

“你這般的不老實，確實是該送去牢裏好好兒的反省反省的。”

長吉笑了笑，許是他與我相處的久了的緣故，我竟是覺著他雖是笑得人畜無害，但莫名的有那麽幾分陰冷來。

“公子真會說笑，某就是一靠幻術維生的幻術師，官府怎麽會緝拿某這等良民？”他說的純良，我卻已是蹲下身來，看著那具屍首分離的屍體，那只妖怪正躲在屍體的腹部，是只長得甚是可愛的小花貓，她見我靠近，抖得愈發的厲害了，我對她露出個自以為是善意的笑容來，不曾想，她卻是兩眼一瞪，四條腿都伸直了，裝起死來。

“你是不是良民我不知道，不過這具屍體若是一直躺在這裏，我相信不到天黑，你就會被官差押走。”

長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具死相淒慘的屍體，讓我覺著意外的卻是這廝一點都不害怕死人，那面上雲淡風輕的，全然不是個剛從山溝溝裏走出來的人。

那幻術師見著長吉朝著那屍體看去，忙道：“是他說要報答某的救命之恩的，是某的前世救了他。”

長吉喃喃道：“如果你救她一命就要她搭上幾條性命的話，那她報恩報得也太不值了。”

私以為，那些個話本子裏邊的妖怪報恩都是以身相許的，這幻術師讓她為他賣命，定是顏值不夠高，不曾想她化作人身，卻也是個少女的模樣，看著她這般，我低下了頭，蜷進了長吉袖中的那柄斷劍之中。

這妖怪叫作阿貍，那幻術師的前世也確實是救過她，她修行有成之後便來人間報恩來著，本以為報恩這種事都是那種花前月下的啊、卿卿我我的啊之類之類的，不曾想她這恩公卻不愛這些，只想著怎麽攢錢，怎麽攢錢，因著是個三流的幻術師，於是她便幫著他博出彩。

貓有九條命這句話自古以來便存在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只不修行的貓因著靈智未開無法覺醒，終其一生之後便是再入輪回，像阿貍這般修行的，才會覺醒另外的八條性命。

她是個小妖，一時之間也想不著用什麽法子來幫助那幻術師，所以才會想著用這樣的法子來折損自己的修行，幫助那幻術師完成自己的夢想，若非是遇見了我與長吉這兩個沒事就愛拔刀相助的路人，想必她身上最後一條命也要被自己給折騰光了。

只可惜妖心單純，我甚是憐憫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不由的一顫，閉了嘴，心中愈發的膈應了。

我長得這麽嚇人？我的眼神這麽兇？能夠叫妖怪看一眼就害怕？

我想了半晌，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只在斷劍裏邊縮了縮。

彼時天邊的斜陽已是頹下，長安城依舊是熱鬧的很，阿貍將長吉推到一處大宅子門口，用她那怯生生的眼看了一眼那大門前的八卦鏡，我便順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卻是白日裏到過的地方，上邊寫著“吳王府”三個燙金的大字，兩盞紅燈籠在暗夜之中飄搖著，府外站著兩個帶刀侍衛。

“咱們來這裏做什麽？”我開口問道，說話之際，已是看見了那叫阿貍怕的八卦鏡。

這長安城是大唐的首都，歷經幾朝依舊不倒，這其中陣法頗多，不適合我與阿貍這般的非人亂竄，若是宅子門前再裝幾個開過光的八卦鏡，更是神鬼莫侵，那些個話本子之中的宅子裏邊鬧鬼的傳言，實則若真的存在，那便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畢竟鬼怪雖多，那些個修真界每日裏只知道抓鬼、捉妖為民除害的更多，莫說是哪個地方鬧鬼了，單是聽說哪個地方有妖怪，那妖怪就要有罪了。

當然，我扯得有點遠。

“籌點東西。”長吉喃喃著，“既然你怕進去，便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吧，我去去就回。”

他說罷，已是自個兒滾著輪椅上前，他正要叩門之際，那門外站著的倆帶刀侍衛卻是攔住了他，道：“不知這位公子可是要找咱們家王爺？”

長吉略有意外的道：“正是。”

“那您可就回了吧，咱們家王爺每天要見的人多如牛毛，您空手而來，咱們家王爺是不會見您的。”

那倆帶刀侍衛雖然說的客氣，但言語之中卻是明白的透露著這位王爺見客還要收禮的小毛病。

長吉啞然，道：“你說我沒有帶禮物，卻是冤枉我了，不信你看。”

他說著，我已是感覺這他在袖子裏邊的手握緊了劍柄，一種異樣的感覺傳來，我只覺著心頭悸動，他卻已是在袖中出劍，劍光在幽暗的燈籠光中顯得神秘無比，快捷的一閃而逝，又收劍回袖，甚是正經的說道：“你們可是看清了？”

那倆帶刀侍衛甚是認同的點了點頭，想來他也是覺著應當是件厲害的寶貝。

“您裏邊稍等，王爺入宮了。”

那倆帶刀侍衛含笑將長吉就這般請了進府，我躺在他的袖子裏邊，只覺著這種感覺熟悉的緊，仿佛是前世，我也曾在他那大袖子裏邊蹲過幾十年一樣，這種想法當真是可怕，要不得，要不得。

我正想著，那倆帶刀侍衛已是與王府的管家說了長吉的來意之後，那管家竟是將他引到花廳去了，我依稀是記著除了中午他啃了倆窩窩頭，似乎就沒有吃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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