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吉！”

我於玲瓏塔中喊了一聲，塔中的妖怪見狀，紛紛是湊了過來，想要看看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看了一眼，便又快速走開了，仿佛是看見了什麽瘟疫似的。

他又一次被捆在誅仙臺上，分明是哪咤將我和長吉帶出永無之地的，他此刻卻是倒打了一耙，說是長吉私自出逃，水德星君立在誅仙臺前，宣讀天帝聖旨，王母懿旨。

顯姿公主站在哪咤身前的不遠處，我想喚她一聲，聲音卻怎麽也飄不出這玲瓏塔中，哪咤手握玲瓏塔，似乎甚是開心一般。

顯姿公主轉身欲走之際，卻是看見了哪咤，她似有意似無意的瞥了一眼哪咤手中的玲瓏塔，道：“元帥日理萬機，今日怎麽也有時間來這誅仙臺觀刑了？”

“呦呦好歹管長吉叫一聲爹，她身體有恙，我代她前來送長吉最後一程，這難道也有什麽問題嗎？”哪咤冷聲道，我在玲瓏塔中聽了，只想找個豆腐把自己磨死。

我當時不過是惡趣味的隨口叫喚了一聲，結果除了長吉，他媽的所有人都給當真了，我看著就那麽像他閨女麽！

我惡狠狠的瞪著窗外，可惜頂多只能夠看見長吉那一身紅的不行的騷包衣裳，不然我非得瞪死他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壞仙！

“元帥倒是個會做人的仙，還沒成婚就要強行同居。”

顯姿公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的話卻是意味不明，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與哪咤有那麽幾條腿。

“小姑娘，你這是被用完了啊。”

一直趴在角落裏的銀狐邁著優雅的步子朝我走來，只她方才還想燒了我的尾巴，是以她走到我邊上之際，我忙給她讓了個位置。

這玲瓏塔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金色，她銀色的毛上邊帶著淡淡的金色，原本狐媚無比的狐貍臉上邊，竟也顯得聖潔無比，我有些吶吶的看著銀狐，不是很明白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話。

“我倒是忘記了，你還是個小姑娘。”

她似乎是笑了笑，並著雙腿站在我邊上，彼時外界已是午時三刻，天官監刑。

我靜靜的站在窗前，看著長吉閉上了眼。

他那清俊的容顏在此刻顯得愈發的勾人起來，我緊緊的握著自個兒的雙手，眼睜睜的看著他面無血色的懸浮在半空中，看著他的仙骨一點一點被取出，那仙骨不過是兩寸來長，晶瑩的漂浮在空中，也看著他被水德星君打入凡間。

這個陪了我那麽多年的人，終於就這樣離我而去了。

再也見不到了。

我忽然間極其的怨恨這個世界，怨恨所有人無關己身的笑容，我閉上了雙目，看不見這個世界，但我依然能夠聽到有妖怪小聲的說話聲，有人在嘆息這個才飛升不久的仙，還有人覺著長吉活該的緊，不好好的在永無之地呆著，就這麽跑了出來，這便也罷了，在凡間生活著也不低調點，楞是被人抓了回來。

“睜開眼吧，不論怎麽樣，斯人已逝，你我也是活不長久的。”

開口說話的是那只猴兒，活脫脫的跟凡界的道士似的，我卻是忍不住怔楞的看著他。

他說斯人已逝，這句話於我而言卻是甚是眼熟的，記憶裏邊，我也曾跟長吉講過這樣的話，湘君也與長吉講過這樣的話，我以為我這本子都沒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畢竟我沒什麽親人，我永遠都不會有聽到別人講這句話給我聽的時候。

我轉過身，看了一眼神色變得非常奇怪的銀狐，又看了一眼四周靜默的很的妖怪們，他們前一刻還在叫囂著要吃掉我，如今，如今卻都在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我的身子無力的從墻上滑了下來，蹲在墻邊，我很想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憐憫，但我說不出口。

我疑惑的開口問道：“什麽叫活不長久？難道不止我要死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李天王把咱們這些妖怪關在玲瓏塔中占地方的嗎？”一只雉雞妖聽了我的話，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來。

“你說的有道理。”我點了點頭，神情愈發的木訥，想著前不久才見過他，想著他送我的那支芍藥花，心中仿佛是古琴斷弦絕響，和氏璧毀人亡，那種空寂決絕的模樣，讓我愈發的想要把頭縮進膝蓋之中，只可惜的是雙手被縛，只能將腦袋埋入雙手之間的縫隙裏。

那雉雞妖問道：“那個長吉是你的什麽人，讓你這般的如喪考妣？”

我擡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雉雞妖，目色之中盡是碎玉一般的傷感。

“我知道了，原來是你的意中人。”

她這般的說著，這玲瓏塔中本還與我一般滿是傷感的妖怪們大半的笑出了聲。

“你放心，他只是被剔去了仙骨，打下凡間而已，人還沒有死。”

玲瓏塔中，一道略有不滿的聲音傳來，我擡了擡頭，看著塔頂的那一縷輝光閃爍，我捏著拳頭，企圖將雙目之中的空寂之感藏去，不曾想卻是聽到哪咤的一聲嗤笑。

他早已見過我為長吉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早便知道我對長吉存的是什麽心思，他早便知曉。

我閉上了雙眼，往事歷歷在目，只長吉不在，一顆心便宛如被蒙上了塵埃一般，渾渾噩噩的，眼淚卻是抑制不住的往外流。

長吉，長吉……

“看見你難過，我就高興了。”

雖是看不見哪咤的表情，但是哪咤聲音裏的那一絲笑意卻是誰都能聽出來的，他分明不是這樣的，那一夜在天河之畔，他還讓我選擇去留，還顯得那般的正常，可是，怎麽就忽然間成了這個樣子！

他分明還供著敖丙的牌位，分明待長吉也是那般的恭謙有禮，一派君子作風。

我與長吉，也分明是在前幾日還見過，他還遺了一支芍藥花給我，分明我與他才拜過天地，他分明，分明才開始接納我。

我緊閉著雙眼，久久沒有聽到哪咤的話，方才睜開眼來，玲瓏塔中的妖怪們議論紛紛，都在說這李天王變態，他那三弟更是變態，畢竟是個連自己都能夠下得去手的人，對別人殘忍，那似乎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只便是他們這些為非作歹的妖怪，也不曾有哪咤這樣的心腸。

他們說到這裏，無不愈發同情的看著我，只銀狐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見我雙目無神的看她，她道：“你這頭上的發釵倒是挺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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