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間覺著，我需要與他說一聲對不起。

我裹挾著棉被挪著步子走到他面前去，問道：“你把被子給我了你怎麽辦？”

長吉不答，連眼皮子都沒有掀開。

我看了半晌，見他沒有要搭理我的意思，便大著膽子朝他面上親去。

那曾經面白無須的容顏有幾分枯黃，看著便叫人心疼，我學著凡界那些個風流公子調戲良家婦女那般的作為，本以為這是個跨世紀的舉措，不成想，卻是親到了白日裏長吉才鋪上的雲錦上邊。

淡淡的，有些沙地的味道，混合著土腥味。

“胡鬧！”

“略略略！”

我朝他吐了吐舌頭，見著他沒有推開我，便裹著被子坐在他邊上，小心翼翼的將被子給他蓋上，將自個兒的腦袋擱在他的肩……唔，畢竟我還太矮了，等我高點再這麽做吧。

“你要幹什麽？”長吉見我掀開被子，反射性的問道。

“長夜漫漫，你要和我做什麽？”我嬉笑著問道，忽然間又不是那麽恨他了，也不想吃他了，將頭枕著他那溫熱的大腿，腳擱在我方才蹲著的角落裏頭。

長吉吃癟，半晌沒有和我說話。

他一向是個不愛與月老同流合汙的仙，往日裏月老看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時候，一看這他來了，第一個反應便是合上了塵世鏡，再訕笑著看他，是以面對我這不學好的無賴行徑，有時他更是愛置之不理的。

我耐不住寂寞，平素裏哪怕自個兒不說話，也要聽旁人說道幾句的，長吉知曉我的脾氣，但他卻是故意不搭理我，這叫我難受的很，於是乎，睡覺也不老實，頭動來動去的。

“你要做什麽？”長吉緊繃著身子說道。

“換個姿勢，你身上也沒有幾兩肉，壓著怪不舒服的。”我的聲音從被窩裏傳出來，嘟嘟嚷嚷的，長吉在被子外邊無奈的搖了搖頭，忽然間我的犄角抵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長吉的身子更僵了，抓著我的另一只角，一把把我的頭拎起來。

“你要幹什麽！”我甚是迷茫的說道，眼中還有些睡意。

“沒什麽，你繼續睡吧。”長吉皺著眉頭與我說道，我點了點頭，因著確實是很困，白日裏睡了一會兒，也睡得不久，是以我雖是不大懂長吉為什麽會突然把我的頭拎起來，但也沒有追究，只這般兇了一句之後又一股腦的倒了回去，不過這回卻是沒有頂到那個奇怪的地方了。

有點硬硬的，暖暖的，犄角蹭上去還很舒服的，我換了幾個位置都沒有蹭到，便帶著狐疑睡了過去。

及至第二日醒來，問了一句，只見長吉那一張臉上五色紛呈，相當的精彩，我又覺得我昨晚是碰著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長吉，那個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我甚是好奇的問道，眨了眨眼，他眸色覆雜的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若是擱在往日裏，我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保證是會拿著我以後就會知道了這樣敷衍人的話來敷衍我的，可今日這舉措卻是奇怪的緊。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不要亂問。”長吉紅著耳朵說道，與長吉相處的多了，我自是知曉他是害羞了，只是他為什麽會害羞，我卻是有幾分茫然，茫然之中左心口又開始不老實的跳了。

難道那個東西是不能給人知道的嗎？

“可是孔聖人也曾說過，不恥下問這樣的話嘛？”

我歪著腦袋，他起身洗漱後，將桌上的瓜子殼埋在了水泉邊上的地方，我湊近一看，卻是那棵杏樹的根部。

“我怎麽不知道？你先把孔聖人找過來跟我講講，我方才信你的話。”

長吉頭也沒有回的說道，埋好了瓜子殼後，長吉將碟子洗了，用過的水也是往樹根的地方倒的。

“我又不認識他。”

我翻了個白眼，乘他倒水之際，跳起來對著他的臉親了一下。

他倒不似昨日裏那般的冷臉相對了，只是你了一句，到底你什麽，我卻是不知道的。

我喜滋滋的跳回昨日裏睡的地方，打算回味一番之際，他卻是過來，將昨夜用過的被子都疊成塊堆在一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長吉也不再陪我一起玩鬧，我猶記得去年七夕之前，我與他一起去顯姿公主府上送情花，他還和我一起在冷姬姐姐背後做鬼臉來著，不曾想如今他卻是這般的冷臉待我。

我覺得我很受傷。

“乖。”

長吉疊好被子之後回頭看我，見我依舊是蜷在角落裏頭，遙遙的說了這麽一聲，我擡眼看他，他的眼中，竟滿是憐惜。

“你不胡鬧我就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他朝我走近，在泉水之中打了點水到盆子裏邊，用布條沾了水來敷我的雙唇。

我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個兒的雙唇皸裂，並沒有好。

我乖乖的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個兒身邊的位置，他坐了過來，背靠著身後的雲錦，我將頭靠在他的手臂上邊，雙手捂著嘴唇上邊的那一塊布，聽著他給我講故事，他那兩百年的閱歷遠比這天宮裏邊生活了幾百年上千年的人要豐富的多，我極是喜歡聽他跟我講那些個故事，包括關於我的，然而，我現在，更想聽聽關於湘君的，關於他年少十分征戰沙場的故事。

他出生武將世家，哥哥和父親戰死沙場，爺爺僥幸活著，卻在戰爭之中失了雙目，失了一臂，當外敵來襲，他英勇上戰場，娘親和奶奶追了一路，沒有將他追回來。

他不是頭一回上戰場，往日裏只是在哥哥和父親手下打雜，做個先鋒官什麽的，而那時大魏人才雕零，他被迫率領大軍與北部夷狄開戰。

那一年，他十七歲。

行軍回朝的路上，他救下了一個姑娘，既不是大家小姐，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山匪頭子，人稱白鳳凰。

倒不是她真的叫白鳳凰，而是她永遠一身白衣，衣白若雪，便是千軍萬馬之中取敵首級，也不染纖塵，宛如那傳聞之中的鳳凰，亦或者雪山頂上的那一抹嫩雪。

她就那樣，或機緣巧合，或命運使然，拋棄了她的山寨，拋棄了她的土匪事業，一直隨著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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