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甚明白什麽叫哭喜，長吉也沒要與我解釋的意思，他回來之後便回屋子裏閉關去了，及至後來，恒娥來嘮嗑之時方才與我講起，原來長吉果真是沒有坑我，那位與恒娥並稱天宮雙姝的顯姿公主真是要嫁人了，嫁的正是太上老君的徒孫——那位沒事最是愛鬥鳥賞花的狄雲仙君是也。

這日長吉並不在家，只恒娥與我說說笑笑，可惜的是那一日亭中光線暗了點，我沒瞅清楚那位顯姿公主究竟是長得何種模樣，竟是能與恒娥這樣的美人並稱雙姝。

“你啊，別想那位公主了，呦呦若是長大了，也是一枚美人呢。”恒娥溫聲說道，見我頂著一個大包，忙施法給我消腫，就在我與恒娥抱怨著長吉這位不稱職的主人之際，門外忽然間傳來一個無奈的聲音。

“她好歹也算是個一百歲的人了，這麽點事都不能自己解決，將來我若是不在身邊，該如何照料自己？”

彼時的我尚還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在我有記憶起長吉便一直陪在我身邊，在我看來，他會陪著我，會一直陪著我，但不論是長吉，還是恒娥，都沈默了，他們這一沈默，我便覺得這事說不得便是真的了，我望著長吉手中的那一枝桃花，心情一時間低落的很。

“呦呦還小呢，你怎麽跟她說這樣的話。”恒娥反應的最是快，拍了拍我的手，沒好氣的橫了長吉一眼，“我記得我在下界之時，那些鹿妖大多是幾百歲才開靈智，而呦呦不過是一百歲，已然是能夠化成人形了，這等天賦，只怕是鹿族之最了！”

恒娥誇了我幾句，我便一掃失落之情，得意洋洋的看長吉幾眼，指望著他也能誇誇我，沒成想這廝哼了一聲，就自個兒拿著他那不知道從何處撇來的桃花枝走了。

“哼！”

我對著他的背影叉著腰學著他的模樣也哼了一聲，雖然被恒娥誇得飄飄然了，但還是忍不住在心底裏糾正一點，我是條龍，不是只鹿！

我可比鹿妖高貴的多了！

長吉今日高冷的很，私以為他只是因為這天宮裏邊的雙姝之一要成婚了，新郎不是他，但我還是低估了他的段位……

實則在長吉回來這天，天宮裏邊的謠言便是漫天飛了。

顯姿公主邀長吉同游天池，甚至是將天池邊上那株開了上萬年的桃樹給撇了一枝下來送給長吉，要知道天池旁的那棵樹可是天宮裏邊的重點保護植物啊，它能夠安然無恙的在天宮裏邊屹立萬年，全憑了如今的天帝那一句話，如今叫顯姿公主折了一枝就為了送給一個小白臉，那還得了？

但長吉沒當回事，將它揷在了院子裏邊，每日裏給它澆點水，久了之後竟然也是長成了一棵樹來。

顯姿公主的未婚夫婿已是定下來的事情早已傳遍仙界，聽聞那位兜率宮的二世祖為此還甚是豪氣的拿出了王母離家出走前送給太上老君的兩只桃兒，去李天王家裏邊換了兩條龍來，好在新婚之日鎮鎮場面，如今這婚還沒有。

“長吉，王母為什麽會離家出走啊？”

受著月老的熏陶，我覺著這其中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故事，但長吉不告訴我，恒娥似乎也刻意回避這個問題，而長吉一向又不愛我單獨行動，便是睡覺之時也用一根紅線將我捆在他的小拇指上邊，對，就是月老常拿來拴凡人的那種。

他說是怕我被人吃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在拿我尋開心，故意騙我不叫我出門耍，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被裝進了盤子裏……當然了，這是後話。

“小孩子家家的，這些事情要少問！”

長吉白了我一眼，習慣性的將我拎起來擱在他肩膀上往天河而去，我見他不欲多言，便是心中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問不出口，只恍然間想起今日是要給天孫送花的來著，說起這位天孫，我從第一次見她之時，便覺著她是個有故事的仙，月老那塵世鏡中的戲文裏都是這般說的——

那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身帶孝，竟是多了那麽三分俏，眸色沈郁更叫我心頭慌慌跳……

我思量著，原來不止我一條龍得了這樣的病，便是那本就苦得不行的凡人，也有得這樣奇怪的病的，但還好這病癥只是看著好看的皮相才發作，為此我覺得心中甚是安慰。

“天孫大人好。”

天河之畔，天孫坐在她那運作了不知是多少歲月的織布機旁，足踩織布機經線木棍，手中掐訣，打緯木刀與骨針各司其職，不一會兒，織布機中遍飛出片片晚霞，在銜燭之龍所走過的道路後邊鋪就一幅幅絢爛而又氣勢磅礴之景。

我看得兩只眸子裏邊都是星星，甚是自來熟的從長吉的肩膀上邊蹦跶下來，往天孫坐著的地方而去，每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我都忍不住想要踩在天孫的那臺織布機上邊試試，但叫我難受的是，我卻一回都不曾如意，思及此，我忍不住在天孫的懷裏不滿的撇了撇嘴。

“呦呦好！又重了。”

“長吉今日倒是好興致，竟還帶了酒水過來。”

“那日聽及天孫懷念凡界的椒漿酒，我便拿了幾朵情花與月老換了一盅，今日一同帶來。”

長吉朝著我張開了懷抱，叫我下來，我思慮了一番，不情不願的過去了，恨恨的踩了他一腳，也不抱他，撅著嘴蹲在他的身後，但我的哀怨氣質完全影響不了談興正濃的這兩只，我覺著我很是受傷。

“自長吉飛升之後，我便是有眼福了。”

天孫望著長吉送來的婆羅鳶尾，目中滿是碎玉一般的悲切之感，長吉低垂著眉眼給織女斟酒入爵，我蹲在長吉身後將織女的神情一一收進眼中，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曉，原來一個仙的眼中，竟然能夠盛下這樣的傷。

這二人把酒聊天，銜燭之龍的身影越走越遠，天邊已無光明，那些晚霞漸隱於西山之中，天上的星鬥卻是在這黑夜之中愈發的璀璨。

“我猶記得凡界的星空特別美。”

天孫似是想到了什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酒緩緩傾入身側的天河之中。

此夜靜謐，耳畔只有天河流水的潺潺之聲。

長吉沒有打擾天孫的懷舊情緒，她卻是很快便回過神來了，對著長吉笑道：“再過兩日便是七夕了。”

天孫那笑裏邊盡是悵然，我還不及問個明白，她卻已是換了神情，將我招呼過去摸我頭上的犄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