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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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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沒來。

那天之後,她已經一個月沒再來店裏了。

結束今天的打工,沈雲沛走出店門,望著幽暗的人行道,不自覺又走向那晚她坐過的那張公共座椅。

每晚,在這裏坐上十分鐘,幾乎已成例行公事了。

低頭凝視握拳的掌,掌心內其實什麽也沒有,但是一個月來,他總是下意識地握拳,像要留住什麽。

還記得,那晚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她的名,醉態可掏的她,抓著他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字。

「孫、蘊、華?」

「你的聲音好好聽喔!」她憨憨然笑著,嬌聲道:「再喊一次。」

「蘊華。」

那晚,他喊了很多次,每喊一次,她就會湊上來吻他。

她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客,只是點綴一頁色彩又匆匆退場,沒有人會永久居留。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名字嗎?」

「會。」他會一直記得,帶給他年少記憶裏、初戀酸甜滋味的那個女人,叫做孫蘊華。

柔軟指腹滑過的觸覺與溫度,早就散去,握拳的指掌其實留不住什麽,就像現實生活中,她也不是他的,但他還是徒勞無功地握著,貼向心口處,低低喚出那道她曾說過極好聽的纏綿音律:「蘊華——」

「哈啾!」

斜後方傳來噴嚏聲,他隨意瞥了眼,目光便定住了。

街燈下,那名女子揉著鼻子,朝店裏的方向探頭探腦,十足幹了虧心事的躲藏樣。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她是在躲他。

那天真的是被她整慘了,最後完全是無意識地睡死,非常勇者地蹺掉了一整天的課,醒來時她早就不見人影,更遑論摸清她的想法。

他沒期待過他們之間會有什麽浪漫的發展、美好的結果,但也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當成淫魔登徒子,避之唯恐不及。

「孫蘊華!」在她發現他以前,他先一步喊出聲,完全截斷她假裝沒看見遁逃的可能性。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釘在原地,張大眼看著他走來,因為太措手不及,失去第一時間轉身逃跑的時機點,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他。

「嗨、嗨——」連招呼都打得結結巴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

「我想跟你解釋那天的事情。」

沒想到他會毫不迂回、直接把話挑明了講,她頓時有些窘。

孩子,你是不會講講應酬話,先把場面潤滑一下嗎?

他是不懂,二十歲的少年,不懂世故與虛假,連話都說得坦白直接——「我們沒有怎樣,狹義上來講。」

所以,是還有「廣義」上的就對了?

她是女人,有沒有怎樣,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清楚。

什麽是狹義上的性行為?身體的入侵?他們確實沒有做到這一步。

但是除了那一步,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為,他們都做了,而且尺度甚廣。

她是醉了,可是還不至於醉到印象全無,隔日醒來,隱隱約約還有片段記憶。這一個月下來,挖空腦漿回想、再回想,每挖出一點記憶,想捅死自己的沖動就更強烈。

她在人家身上大跳鋼管舞。

她豪放地抓住人家最脆弱的部位,強迫他就範。

她將人家壓在床上,當成大餐任意品嘗。

早上醒來,看見扔了一地的衣物、衛生紙團,還有他身上遍布的齒痕、吻痕,

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最羞恥的是,她身上全是他的氣味,簡直是——多子多孫多福氣。

她臉上熱辣辣燒紅,當下就無恥地肇事逃逸了。

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真正侵入她的身體,連她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堅持住簡直是匪夷所思,或許這就是所謂正人君子無聊的原則問題吧。

這樣到底算不算一夜情?

這個問題孫蘊華思考了一個月,還是沒有結論。

沈雲沛見她始終沈默著不搭腔,等著等著,心漸漸慌了。「對不起。」

「啊?」他道什麽歉?明明——被蹂躪很慘的人是他吧?

「我是占了你便宜。」頓了頓。「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從此避我如蛇蠍,我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麽,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麽糟糕。」

「……」被占便宜的是他吧?她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並且羞愧難當。

她可以說,她其實是心虛落跑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身家背景,但是從外表研判,他百分之一千比她小,而且——小、很、多。

那種摧殘國家嫩苗的羞恥感,一直縈繞不去,是道德良知在鞭笞她。

「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你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啦!」她蒙臉,完全不敢看他清澈的眼陣,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無比邪惡,欺負小孩子。

「不然我該說什麽?」

「……」就……當這件事不存在,不行嗎?

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麽老實嗎?害她想裝死都不行。

沈雲沛楞歸楞,還是在她有些心虛的閃躲態度中,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我不說,以後都不會再提了,那你也可以不要消失嗎?」

啊?「我消不消失,很重要嗎?」

他想了又想,許多詞匯在腦海裏刪刪改改,最後才找到最婉轉適當的措詞——至少不要因為我而刻意改變習性,原來怎麽樣現在就怎麽樣,我不希望成為你的困擾。

最後,孫蘊華並沒有正面應諾什麽,他惶惑不安了三天,才在第四天傍晚,看見那道步入店內的倩影時安下心來,不自覺露出微笑。

她也回了一記微笑,就低下頭匆匆走向慣坐的桌位。

他看得出來,她覺得困窘,面對他時總有幾分不自在,至於為什麽還要來,他想應該是因為他說過,不希望成為她的困擾,所以她才努力表現出不困擾的樣子。她其實,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啊,總是顧慮別人的感受,而忽視自己的。

他還記得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那天,她最後還向對方道歉。明明受傷最深的是她,她就算擺了臉色,那又怎麽樣?

她一個人坐在店門外,吃著糖,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歌:「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那落寞孤單的模樣,沒有人看見。

他承認自己一顆心全偏向她,很心疼、很心疼她,甚至有股沖動,想痛揍那男人幾拳!如果不能認認真真陪她走到最後,當初為什麽要招惹她呢?讓她那麽地受傷,覺得自己只是別人生命裏的過客,沒資格拿到永久居留權。

他沒再提起那天的事,一次也沒有,所以後來,她也慢慢不那麽尷尬了,開始能和他自在地談天說笑。

他不笨,後來多少看穿她對他有些虧欠心理,於是利用了她心虛而拒絕不了他的心態,一步步蠶食鯨吞,走入她的生活。

卑劣歸卑劣,但是很有效,至少他們現在,已經是可以聊心事、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

有時,她待到休店,會坐在店外那張公共椅上等他。

知道她喜歡吃甜食,當天店裏沒賣完的小點心,他會轉送給她,看在有吃又有拿的分上,她倒是等他等得很愉快。

他們有時也會相約去夜市吃宵夜,然後再送她回家。

有一次,她在趕制樣衣,忙著打版型、縫制、做最後的版型調整,沒心思出去覓食,居然吃冰箱裏他轉送的那些餅幹、小蛋糕果腹,差點把自己餓死在家裏。

他知道後簡直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生活白癡到這種地步?

「我才不是生活白癡!你知不知道靈感大神來時,就要好好巴住祂老人家的大腿,那道光、就是那道光啊!它是稍縱即逝的。」

聽她在強辯!

「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下次再見到那道光就是要通往天堂了!」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臺灣,居然還能餓死,她也算強者了。

沒轍之下,他只好空閑之餘不定時來給她巡巡看看,好歹朋友一場,盡盡道義給她收屍。

對於他惡毒的詛咒,她倒是沒回嘴,反正既得利益者是她。

沒想到,給她幾根蠟筆,她就開起畫展來!仗著有人給她送「牢飯」,她現在連店裏也很少去,完全是在家張嘴等餵食的程度。

這天,沈雲沛下午沒課,料想她應該也差不多要彈盡援絕,先繞到大賣場采買了兩大袋食物才去找她,也因為手中兩大袋的糧食,使得他的出現獲得了高度歡迎。

他先將冷藏的食品一一擺進冰箱,房子的女主人正倚在餐桌前搜括另一袋的乾貨零食,拆開一包巧克力棒就地嗑了起來,另一手撈出購物袋裏的發票瞄一眼,由皮包內抽了兩張紙鈔遞去。

沈雲沛看了一眼,默默收下塞進口袋。

她從不占他便宜,雖然平日會收下他贈與的小點心,兩人出去消費時多數是她付帳,用這種方式回饋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部分有太多堅持,就兩人目前的經濟地位而言,她確實高出許多,兩人之間才能維持微妙的平衡。

「你今天沒課?」

「我禮拜三下午都沒課。」說不止三遍了,她還是記不住,倒也不是說沒當一回事,這種一投入工作,連覓食都懶得出門的人,是能指望她什麽?這種生活中的小細節,他早就不抱期待了,讓她去抱她的靈感之神的大腿就好。

思及此,他質疑地瞥她。「你是不是又沒吃午餐?」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發尾亂翹、身上的睡衣也沒換,並且殘留各色絲線線腳,擺明了今天還沒走出過大門。

或許是兩人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她在他面前都出過那麽大的糗,倒也不太計形象了。

「有啦,你昨天買來的涼面還剩一盒,剛剛嗑掉了。」

「那你還要繼續忙嗎?還是休息一下?」

「唔……差不多了,明天會去公司交件。剛剛才準備要出去找點東西吃,你就來了。」

沈雲沛將餐桌上那袋乾糧也分門別類放置好,回到客廳見她窩在沙發上,巧克力棒已經被殲滅,她正抱著吃到一半的蝦味先昏昏欲睡。

居然兩包零食就想打發一餐。

「起來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你不是還要去店裏上班?」

「我今天排休。」

「那讓我先睡一下……」聲音呼嚕嚕的,講完人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女人!

他進房間取來薄毯,拿開她手上的零食袋,再將她垂晃在沙發下的左腳擡上去,覺得姿勢怎麽擺都不對,後來輕輕將她移入臂弩,私心覺得,還是在他懷裏最順眼。

居然睡得毫無防備,是有沒有把我當男人?

他喃喃低噥,湊上前偷偷啾了一口,又一口,用豐潤的下唇輕輕摩挲她,感受柔軟唇瓣的溫度與觸感。

他們之間熟絡的速度,快得很莫名——或許也不算太莫名,拜那一夜醉後韻事所賜,都袒裎相見、彼此全身上下摸得熟透透了,要再裝生疏、搞矜持也很困難,因此確認他人品不差後,她幾乎不太防他,也不會拒絕他偶爾帶點親密的小舉動,要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暧昧中的伴侶比較貼切。

不過,她到底是從哪裏得出「他沒有威脅性」這樣的結論?他那晚沒吃她,不代表他不想吃啊,他對她明明就有滿腦子的幻想與渴望,別太相信他行不行?

孫蘊華小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是靠在沈雲沛臂彎裏,對方也睡沈了。

她動了動,沒驚醒他。她被抱得很牢,盯著圈在腰間的臂膀,有一秒鐘她猶豫是要起身還是不動聲色讓他繼續睡。

最後她挪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窩著。

真巧,由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清楚打量他。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相貌,五官特色偏俊美型,不至於陰柔,但是給人的第一眼感受,直覺就是漂亮。

「星空戀曲」的店員,稱他是鎮店之花,店裏半數的女客幾乎都是沖著他來的,但是他每聽一次都會掄拳揍人。

他很不愛人家說他漂亮。堂堂男子,被說得像朵花一樣,像話嗎?

有時,她會戲謔地故意叫聲「花美男」,他倒不至於跟她翻臉,只是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很憋地吞回去。

他其實給了她很多別人所沒有的特權,對她的笑容最獨特、看她的眼神更柔軟、給她的溫柔更是別人都沒有的,那種特殊待遇,她不是傻瓜,自然感受得到。

他喜歡她。

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但他心思那麽明顯,如果不是這樣,何必費盡心思又是關懷又是送食,一般朋友根本用不著做到這樣。

那她呢?對他又是什麽心態?

才剛走出一段感情,要說心動,其實太牽強,她只是覺得,跟這個人相處的感覺還不錯,而她並不討厭被他喜歡的感覺。

要說愛情,兩人之間的年紀差距不算小,真要發展出什麽來,機率大概跟中樂透差不多。

她其實也沒想那麽遠,當初與嚴君威在一起時,她什麽都想過了,又如何?她終究還是對方人生中的配角。

沈雲沛是她最不可能預期未來的那種對象,不過反正她也膩了事事規劃的人生,暫時放下那些實際的考量與理性,順應自己的感覺,不想無謂的庸人自擾。

沈雲沛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看到墻上的時鐘,整個人驚嚇得跳起來。

他竟然睡了那麽久!

接住由身上滑落的薄被,轉頭張望了下,孫蘊華靠坐在陽臺上的躺椅裏,邊翻雜志邊做日光浴,身上的睡衣已經換下,也打點好自己,化上淡妝,一整個就是優雅的時尚名媛路線,如果不是他見過她最不修邊幅的模樣,也會被騙到。

「你怎麽不叫我?」看這情形,她等他有一段時間了。

「你看起來比我還累。現在的大學生有這麽辛苦?還是建築系的例外?」

「還好,應付得來。」順手將薄被摺疊整齊放回房裏,再進浴室稍做整理,出來時她已經拎著包包,站在玄關處等他。

「走吧。」很自然地將手交到他掌心,任他牽牢。

「去夜市?」

「好啊。」

一同出去,大多是他決定行程,她通常沒有什麽意見。

可能是職業病使然,在家裏怎麽邋遢都可以,出了門絕對要光鮮亮麗,像剛從服裝伸展臺走秀下來的模特兒那樣,完全無法容忍自己T恤短褲夾腳拖就出門。但是對於他選擇的場所,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麽,至少到目前為止,看她坐在路邊攤吃炒米粉配貢丸湯還挺自在的。

他們今天吃的是小火鍋,分量不大,吃完還能再吃一些小點心,都是他選的,她只要負責吃。

「這些你都吃過?」不然運氣哪這麽好,踩雷機率低。

「沒。大部分是同學推薦。」

她吃撐了,最後的鹵味是他接手解決掉。

接下來消耗熱量,開始挑些小游戲玩。她打空氣槍表情超認真的,只可惜命中率低,只換到兩顆薄荷糖,與他一人一顆分著吃掉。

稍晚,兩人相約去山上看星星,閑聊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沈雲沛替她披上外套,打開那盒由夜市外帶的鮮奶麻糟給她解饞。這是他們上禮拜才開發出來的美食路線,他對甜點沒特別偏愛,覺得還好,倒是她一嘗就愛不釋口,每次去都一定要打包一份。

「餵,花美男。」

「……」手抖了一下,沈雲沛力持鎮定將歪傾的塑膠盒扶正,盡可能表現淡定。「怎樣?」

她忍笑。「你真的沒談過戀愛?」

「沒有。」

「怎麽可能!」明明就很招桃花!孫蘊華擺明了不信。

「真的沒有。」這個問題她問不止一次了。

「那倒追你的女孩子呢?」

「別人的感覺不歸我管。」追得讓他心動的,確實是沒有。

「那什麽才歸你管?」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我心動的。」

她沒來由地臉一陣熱。

見鬼了,被二十出頭的小男生註視,居然還會讓她臉紅心跳,無法迎視地別開視線,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三秒,伸手拈下她發間的樹葉,這才緩慢地收回目光,接續道:「以前沒多想這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我是獨子,家裏對我期望很高,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很少提自己的事,多半都是她說、他在聽,他知道她的生活習性、喜歡吃什麽、討厭什麽,也分享她工作上的挫折、成就、點滴心情,這段時間下來,他幾可說是對她了如指掌,可是她對他的了解,竟是少得可憐。

她莫名感到心虛,自己對他的關註如此稀薄,即便是朋友,施與受之間也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難得他提了,她便主動探問了幾句。「你不是大四了嗎?也差不多要畢業了,讀的又是名校,現在還會有這麽重的壓力?」

「我讀的是五年制,建築系要學的東西很多,未來出國進修是必然之事——」他突然止了聲。

所以是前途未明,有為青年仍待努力就是了。

孫蘊華正聽到興頭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事。」

她本想伸指戳戳他,插科打譯個兩句,少掉的那根筋突然在這時接通,慢半拍領悟到,如果他真有那麽忙,連欣賞正妹的心思都沒有,哪來的閑工夫又是陪伴又是送食的,還三不五時要留意她有沒有把自己餓死在家裏,這樣的心意,絕不是說順手為之就能一筆帶過的。

這樣的認知,讓胸口像壓著什麽,有種欠他很多的沈重感,又帶些被珍視的評然與感動……很覆雜,難以表述。

「餵,再多講一點。」

沈雲沛瞥她一眼,抽面紙替她擦拭指尖沾到的可可粉。

雖然年紀比她輕,但他其實挺會照顧人的,甚至比她交往過的那個男人還要貼心。

「你想聽什麽?」

「都可以啊。校園生活、還是打工日志什麽的,你說我就聽。」

「星空戀曲是我表哥開的店,他跟女朋友是班對,校園情侶,交往滿久的,店名就是她取的,意義大概就是紀念他們一起上山下海、追流星雨的那一段青春日記吧。」

「咦?我去那麽多次,一次也沒見過老板娘。」連老板都很少看到。

「她出國念書了。當時她在去留之間猶豫不決,表哥還鼓勵她去,說會在這裏守著他們的店等她回來,就像當年他入伍,女方也沒兵變,他對他們的感情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聳聳肩。「你知道的,感情這種事,不是光有信心就足夠,也不是誰想不想要的問題,時間與空間是一大考驗。」

「所以是——情變了?」

「女方離開的第三年,有了新的感情發展,片面告知表哥,不要再等她。我表哥一怒之下,想關了這家店,覺得愛情、承諾什麽的,全都是屁,敵不過寂寞空虛跟善變的人心。」

「嗯。」孫蘊華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她很有感觸啊。愛情這玩意兒,真的是說來就來,說沒就沒了,讓人很難抱持太大的期待,羅密歐與茱麗葉要是沒死,也難說會不會鬧翻,只不過是死亡將它淒美化罷了。

「你是在跟人家憤世嫉俗什麽?」沈雲沛白她一眼。「我覺得店就這樣收掉太可惜,就跟他說,你不想管的話,我來替你打理。他其實不缺錢,只是想眼不見為凈而已,店務現在有我處理,他已經很少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一年多前吧。」

一年多……那時他們還沒熟識,關系僅止於店員與常客而已。

所以……他會向表哥提出那樣的要求,有一部分是不是為了她?怕店收了,與她便再無交集了?

明明就說讀建築課業繁重,還犯傻接下這個擔子,如果他們不曾熟識,是不是根本不會知道,有個呆瓜為了偶爾見她一面所做的傻事?

難怪他工作性質從來不固定,內外場都跑,有時還看見他在店裏利用工作空檔K書、忙課業上的事,把一個人當兩個人在用。

「欸,你生日什麽時候?」心頭莫名發軟,話不經思考便溜出口。

「你想幹麽?」司馬昭之心,他很難裝無知。

「怎麽?嫌大姊姊無趣,要跟年輕美眉狂歡嗎?」

「我又沒這個意思。」他口氣微悶,不喜歡她刻意強調年齡差距。「我媽年近四十才生了我,我父母本來都已經接受膝下無子這件事了,他們說我的到來簡直像上天開的玩笑一樣,連出生都很會挑日子。」

「所以是……」不會吧?

他一臉微妙地點頭,翻出身分證佐證。

而且事實證明,別人並不會因為他是壽星而擁有豁免權,他從沒在愚人節這一天被少整過。

她笑著拍拍他的頭。「乖,今年跟姊姊過,我煮一桌好菜,請你。」

「你會做菜?」

那一臉震驚的表情超欠揍。「你可以再瞧不起我一點,我煮一桌巴拉松毒死你。」她只是懶得張羅那些有的沒的,並不是不會做菜好嗎?

他低低輕笑,傾靠向纖肩,神情是全然的愉悅。「好,今年跟你過,就我們兩個人。」

淺淺吐息拂掠耳畔,孫蘊華心一跳,不覺紅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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