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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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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之上,宣桃宮與妙嚴宮儼然被劈成了一個宮殿。青華帝君自從北荒回來以後便一直將自己鎖在宮內。近身的小仙們傳言,帝君再不似從前那般,既不讀書煮茶,亦不講經論道,反倒日日拿著鋤頭栽種著什麽。中天王曾幾次造訪,皆是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直至這一日,昊天遣人帶了話進去,沒過多久宮門便大開。昊天屏退了左右,只身進了這個比往日大了一倍的妙嚴宮。

外頭看似無異的府邸,內裏卻又是另外一番天地,沿著青石鋪路的小道,昊天一路走進了後園。青華不再是一身雍容華貴的錦袍,只是簡單地著了一身青色長衫,黑發如瀑,一根緞帶齊齊束於後頭,手中正拿著鋤頭,似乎正在栽種什麽。

一邊建了個涼亭,亭內的石桌上放著一只大茶壺,邊上是一只普通的瓷碗,乍一看,往日的青華帝君似乎更像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夫。昊天不言不語的走到涼亭中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接下來近兩個時辰,青華一只旁若無人的忙活自己的事情,昊天也不打擾,靜靜地坐在一邊,直至夜幕降臨,青華才終於肯收拾東西,只是路過涼亭時依舊目不斜視。

昊天在一片沈寂中忽然開口:“你我好歹是兄弟,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我……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青華頓了頓,回過頭來淡淡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帶著東西折回涼亭,甫一落座,便半刻不耽誤:“說。”

昊天嘆了一口氣:“原以為顏七不在了,你會意志消沈,想不到竟還有心情每日栽花種草……”

青華冷冷的打斷:“若你是來與我說這些,請回吧。”

昊天似乎並沒有因為青華的冷淡而發怒,神色中反倒是多了一絲悲愴:“你以為,只有你失去了最愛的人?”他直直望向青華:“世間皆有定數,你與顏七無緣,是以過去的兩世你們都悲劇收場,從一開始你就不懂得珍惜,難道你以為如今你失去了她,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情?”

青華沈默不語。

昊天繼而道:“我知道你記恨我,恨我將你的記憶封印……”

“夠了!”青華猛然打斷,目光淩厲的望向昊天:“從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兄弟!”

“好!”昊天也怒了:“即便你不將我當做兄弟!可有些事情我還是要說!青華,這麽多年來你都一心向道,你比誰都清楚神界要在三界六道立足最需要的是什麽!我身為天君,責無旁貸,繆笙是我一生中最愛的女子,可在神界的地位面前,我的小情小愛不算什麽!如果可以,當初我不會憑自己一己私欲強留下繆笙,讓你和顏七有了後來的事情!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你!你們說的對,神界的天君,其實是最窩囊的男人!我認了!可你呢,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為何這般一蹶不振!”

青華冷笑兩聲,看著昊天:“就是因為你堅持了這樣的想法,所以當初才會擅作主張,將我的記憶和女媧石一並封印在凡世,你以為這樣,就能一切相安無事?可你是否想過,若沒有你擅作主張,也許今日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你失去繆笙不是因為迫不得已,而是你自作自受!當初你以為讓我留著記憶會毀我修行的想法,與你現在看我覺得我一蹶不振的想法一樣可笑。三界相互制衡才是正道,可你卻封印魔界多年,貪婪之心可見一斑!你自以為忍辱負重,其實是自作自受作繭自縛!你以為你對繆笙情深意重,其實卻是世上最自私的傷害,否則,她不會放棄最後活下去的機會,選擇同歸於盡!”

昊天的臉色鐵青,似乎是被說中了傷痛。青華看著他,神色越發冷淡。當初,青華自己都以為,要解決結界魔氣的事情,真的要像曦瑤所說的那樣,讓顏七灰飛煙滅,取她的元神與繆笙的合成完整的元神,繆笙才是女媧石真正的主人,才能將女媧石的靈力發揮到最大,可後來他才曉得,這根本是荒謬之談,若不是繆笙主動放棄了女媧石賜生的機緣,他大概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裏!

昊天吞吞吐吐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華不語。思緒卻不由得回到了那一天。那時候,他真的以為顏七就這樣消失了。他也真的想要與她就這樣一起呆在這個夢境裏面。就在顏七元神既將消弭之際,一道柔和的白光將顏七的元神包裹住,青華認得出來,那是女媧石的靈力,是以,在繆笙出現時,他並沒有很多的驚訝。

繆笙身負重傷,元神本就合合散散,借女媧石的靈力闖入夢境不是不可能,她將顏七的元神封號,交還到了清華手中。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釋然,她與青華其實並未深交,卻不料最後的時候,只能對他說出自己心中的話,她說:“被昊天藏於神宮的這些年,我想過很多,有那麽一刻,我真的以為他是我要等的人。我也一心一意的愛過一個人,所以明白愛而不得的感覺。可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昊天心中,我永遠不是第一位,我要的生活,他不能給我,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明白,他最想要的,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安逸,他只是隱忍太久,累了,等他休息休息,他又會是那個莊重威嚴的神界之主。而我,明明曉得那種愛而不得的感覺,卻讓身邊太多太多的人因為我而遭遇這樣的事情,先是曦瑤和君離,再是你和小七。若現在我還想以殘存的幻想,以為我拿到女媧石的賜生機緣,可以再得一世,與昊天在一起,那我一定會比現在痛苦十倍……”

女媧石本就是生的象征,女媧煉石補青天,本就是救獲蒼生,是以神器之主雖會因為守護神器而耗盡靈力,卻也能得到神器賜生的一個機緣。所謂機緣,便是機遇,隨緣。顏七出生本就是一個機緣,能得到神器賜生,更是一種機緣。

昊天的如意算盤打的很是響亮。若能拿走顏七的元神,繆笙便可借機恢覆真身,利用女媧石徹底將惡靈和魔君一並除掉,二者皆是他的心頭大患,多存在一日都是障礙!而青華與籬洛更行同他的左右手,好在籬洛曉得以神界大局為重,至今仍在盡力輔佐,可是青華他拿不準,一個顏七更是讓他險些失掉自己的左右手,若是顏七能在此次事件中消失於世,不但能消了青華的念頭,更能以魔族危害之大讓青華更加專註於對付他們,而繆笙更能憑借神器的賜生機緣重生,再不是神器之主,而是他的人!如此一石多鳥之計,他如何能不歡喜!

這一日,大家只曉得天君是一個人從妙嚴宮中走出來的,平日裏的威儀半分都不見,頹唐著獨自回了寢宮。而這一日誰也不曉得妙嚴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第二日,青華帝君竟請旨下界,願歷凡世劫難,直至度劫。

青華從前已有下界先例,是以眾神並不稀奇,只是不知為何,天君接到請旨後竟勃然大怒,一把扔了出,三日未早朝。第四日,青華在蘺落夫婦相送下到了輪回臺。

這一日天朗氣清,盛開的曼陀羅沿著道路兩旁一直延伸到輪回臺旁。仰頭望去,萬丈霞光通天而下,直貫輪回之道。青華頓了步子,淡淡道:“兩位請回。”

顏綾與青華交淺言淺,並未開口,籬落拍了拍青華的肩膀:“神器賜生乃是機緣,是不在生死簿做記載,顏七是否得此機緣乃是未知之求,若得機緣,是否托生凡世更是未知之數,如今你就這般輪回,再不能有神力護體,此行兇險,仍是未知之數。青華,你可想好了?”

青華擡眼看了看他,彎起唇角勾出一絲笑意:“無妨。”

七彩的光芒傾瀉而下,似乎驚擾到了不遠處的靈鳥,伴著尖啼聲,青華的背影消失與九重天上的輪回臺中…… 顏綾有些不安的望向籬落:“你真的不騙我?小七她還沒死?你說連帝君都不曉得,那你又如何曉得?”

籬落笑著拉住自己小妻子的手:“你不了解青華,我可是十分了解,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放心吧,你一定還能再見到小七。”

顏綾將信將疑,籬落卻笑意更深:“方歷大劫,你說我們是不是也應當游山玩水一番放松放松?”

顏綾任他牽著往前走,從鼻子哼氣:“怎麽你終於舍得放下這些公務?” 籬落大笑,一手環住她:“說對了,如今除了夫人你,為夫什麽都放得下……”

顏綾又說了什麽,籬落又回了什麽,二人相依的身影漸行漸遠,霞光映照下的影子亦緊挨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自從三百年前的神魔大戰後,魔界重現人間,三界六道重回相互制衡之態,而再不是神界獨大。而三百年來一向寧靜的神界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某日,新任天君的長子德懿太子在玩耍時不慎闖入了一座喚作妙嚴宮的宮殿,抵不住太子威逼的小仙婢們白著一張臉去請天後指示。

誰都曉得新任的天後乃是一個厲害角色,從前不過是山野小仙,竟能打敗當時的大熱門芷慧龍女成功上位,且新君繼位的三百年來從未有過什麽負面新聞,可見新天後的手段。

妗蘊本是在同中天王妃一同品茶,妙嚴宮更是她親自頒令畫出的一方禁地,是以聽聞自己的兒子跑了進去,瓴蘊便同顏綾一並趕了過去。

兩人趕到妙嚴宮,順著宮內沖出的陣陣光芒,臉色具是一白——從宮內湧出兩種顏色各異的光芒,一到是仙氣繚繞的神之光,而另一道,竟是魔之光!

“豆豆!”姈蘊見到那陣陣魔氣時臉色蒼白的沖了進去,而顏綾卻是先楞了一楞,見到姈蘊慌張的背影,這才匆匆跟了進去。

尚且年幼的太子玩心過重,竟好奇的將後院中擺放有趣的石子拿來玩耍,殊不知正好將石陣布出的結界給破解,整個院中頓時狂風拔地,太子嚇得不輕,哆嗦著抱著頭蹲在地上大哭大叫,有風沙掠過緊閉的雙眼,小太子忽然覺得似乎有人將自己的胳膊拉住,他可憐兮兮的望過去,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大哥哥大姐姐,兩人生的極為好看,小太子顧不得那麽多,哭喪著臉奔進兩人懷裏。那女子修長的手指將將摸上孩子的頭,身後就傳來一個訥訥的聲音:“師……師父?”

曦瑤回過頭,呆呆的站在姈蘊身後的顏婈渾身一震,眼睛裏頃刻間便蓄滿了淚水,疾步走到曦瑤面前:“師父?真的是你?”

神界的上古女神與魔界之尊的重現無異又引起了軒然大波,眾所周知,三百年前的一戰,曦瑤上神與魔君實在眾目睽睽下被魔氣侵蝕,按理說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可觀望那妙嚴宮中遍布的陣法,眾人隱約覺得與帝君有些關系。

墨昕聞訊趕來,略微研究了園中擺設,最終斷定,是青華帝君那時將曦瑤和傅君離的元神以崆峒印封印。又將崆峒印封印在了妙嚴宮中,以花木陣法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而境中二人能否得以恢覆,全憑個人造化。

如今曦瑤與傅君離破界而出,便是天意。

墨昕當即命人送信去了北巫山,不多時就有魔族使者淚眼婆娑前來迎回魔君,更是帶來了現任魔君栩栩不辭而別的消息。

栩栩的離開和傅君離回來的時間太過巧合,可當務之急,傅君離仍是帶著曦瑤回到了魔界。曦瑤甘願脫離神籍,欣然應允,魔族舉族歡慶,一場熱鬧的婚禮便就這麽操辦起來。

曦瑤離開神界那日,獨自在妙嚴宮中站了許久。空氣中仍是蕩著些離愁別緒,妙嚴清心境中常年不散的雨霧乘著微風飄出些。曦瑤靜靜地站著,發絲上沾了雨珠。

一柄紙傘蓋過了曦瑤的頭頂,顏綾陪著曦瑤站了好一會,方才聽到曦瑤一聲嘆息。 “師父……”她輕聲喊道。

良久,曦瑤方道:“那時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景物,更不曾想過,有一日,曾經的奢望也能成真。綾兒,我是不是在發夢?”

顏綾沈默。

曦瑤繼續道:“小七是個傻氣的孩子,卻執著敢做。我一直覺得,她其實很聰明。”她指了指前方種了許多七葉樹的地方,說:“這些日子被困在結界中修養元神,可外頭的事情,偶爾也能同發了夢一般的感覺到幾分。三百年了,青華也在這裏等了三百年。綾兒,你可知道那棵樹中埋了什麽?”

顏綾順著曦瑤所指望了過去,茫然的點點頭。 曦瑤輕嘆一聲:“一個魂魄,一段記憶。” “那時在凡間,小七那丫頭有一日對我說,她愛上一個凡人。可當我見到那個凡人,只覺得天意弄人。”

顏綾想了一會兒,驚訝道:“難不成……難不成那裏頭放著的,是那個叫旬忱的魂魄?” 曦瑤笑了笑:“當日青華下凡,顏七毅然追隨,歷經兩世,青華已然深陷情劫。昊天為導他回頭,將他的記憶與女媧石一同封存在極地。然則人算不如天算,昊天畢竟不是神器之主,並不曉得神器的靈性。女媧石更是神器中的至寶。昊天將它封存於極地,便是阻撓它的主人找到它。而青華是天地孕育的先神,於籬落一般,天命不凡,莫說是他在凡世的記憶,即便只是他的一根頭發絲,都能在特殊環境下修成仙靈。”

顏綾漸漸懂了,揣測道:“師父言下之意,是說帝君在凡世的記憶沾了帝君的靈氣,又因女媧石之顧,而出現了旬忱這樣一個人?”

曦瑤點點頭:“想必旬忱與女媧石之間有什麽契約,女媧石的靈力助他修成人形,而他的任務,是代女媧石找到主人。然而旬忱的原身是被昊天封印在這裏的兩世記憶,是以一旦旬忱身滅,這兩段記憶變回立刻回到青華這裏。只是沒料到,女媧石果真這般厲害,僅是兩段記憶,也能修成一個魂魄出來。”

顏綾扶著曦瑤走到七葉樹前,伸手撫了撫樹身:“若照師父所說,這旬忱與帝君根本是一個人,帝君何故如此?”

曦瑤聞言笑意更深:“也許,青華正是覺得,他是他,旬忱是旬忱。”

站了有一會兒,傅君離前來接曦瑤。曦瑤走後,顏綾忍不住折回來,方才沒有瞧清楚,這時才發現,七葉樹上掛了一只葫蘆,上頭刻著一只蹲地望天的小狐貍,似是陪伴,似是等待……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篇

韞城是南邊的一個小城,水土宜人,皆是公子俊娘子俏。

近日,六安藥鋪新來的大夫更是讓上門求醫的姑娘們踩爛了門檻。這位大夫據說是個醫術高超的年輕公子,叫做顧長生,長得極俊,只是待人方面不大友善,甚至說有些刻薄,冷漠。不少姑娘花了大價錢來打聽這位顧大夫,奈何只打聽到些世代行醫之類的消息,其他方面,這位顧大夫便是一個迷。

顧長生極愛動物,尤其是狐貍,醫廬中長長會收留些受了傷的小狐貍,只是數量一多,收養便成了問題,此消息一出,幾乎是韞城所有的小姐們都激動的出動,表示願意收養。於是,韞城裏的姑娘們開始以有收養顧大夫的寵物為傲,仿佛沒有這些寵物便失去了接近顧大夫的資格,是以,當醫廬的小動物們不夠分了,開始有姑娘們帶著各式各樣的小寵物去找顧長生求醫,順理成章的,有一只被顧大夫醫治過的小寵物也成了一件十分令人自豪的事情。而顧長生也從一個救人的大夫成功兼職了獸醫,常常會有某某家的小姐和某某家小姐的寵物一並排隊求醫的情況出現……

這一日,顧長生方凈了手準備休息休息,一個青衣姑娘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見到顧長生時眼睛都亮了:“顧大夫!”她將手裏頭的一只受傷了的小貍貓送到顧長生面前,顧長生眉頭一緊,二話不說便抱過貍貓進了內堂醫治,那姑娘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跟著進來了。顧長生沒有說什麽,擡起小貍貓的爪子端詳片刻,目光淩厲的掃向一旁的女子,暮光深沈的望著她。

青衣女子的臉刷的紅了,細聲道:“顧大夫,這小貍貓傷的可重?”

顧長生不語,直直的望著這女子,忽然擡起了手伸向女子的臉。青衣女子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緊拽著衣角,宛如一個期期艾艾的小媳婦。然則顧長生的手卻越過她的臉,伸向她的發間,拔下她發間的一朵簪花,指尖摸了摸簪花,冷冷的望向她:“它也是生命,何故刻意刺傷?”他的語氣十分冷,卻並不重,可是這女子頭都擡不起,沈默不語。

內堂的小貍貓忽然叫了一聲,顧長生轉身就要進內堂,誰料那小貍貓竟兀自跑了出來,卯著勁朝外沖,顧長生一個不備,讓它跑了出去,當即也追了出去。

小貍貓分明是受了傷,卻跑的極快,且專朝隱蔽的地方跑,顧長生一直緊追不舍,只怕它的傷口更加嚴重,就這樣追了幾條道,那小貍貓不知怎樣一閃,拐到了大街,顧長生自然沿路追了出來,可拐出大街,哪裏還有那小貍貓的影子?

顧長生四處環視,目光所及,唯有來來往往的路人,他垂下眼,勾了勾唇角,轉身就要打道回府。

迎面忽然走來一大幫人,從面相看就是恣意鬧事模樣,顧長生從來對這些事情不聞不問,走到一邊為他們讓了讓道,擦肩而過的一幫人到了一個沒人的算命攤位,帶頭的大汗一聲大喝:“給我砸!”

一聲令下,然後便是乒乒乓乓的砸攤聲。顧長生連頭都沒有回過,信步走著,就在這時,一陣銀鈴聲夾雜在喧鬧聲中闖進了顧長生的耳朵裏,修長的身形猛然一震!步子也僵在原地!

他同方才一般四處張望,可不知為何,此時的心情竟帶上了些莫名的急躁與激動,那陣若有似無的銀鈴聲,仿佛是尋找百年的天籟,又似一份遺失千年的期待! 他開始四處尋找,似乎莫名的想要知道這銀鈴聲從何而來。

就在顧長生覺得剛才那一瞬間不過是幻覺之時,那陣銀鈴聲又再次出現,他神色一僵,慢慢轉過身,而就是這樣一個動作,仿佛被無限拉長,一個瞬間,似乎就有幾百年那麽久遠,轉身的這一刻,腦海中,意識裏似乎飛快的流逝過許多畫面,如同從最初的起點轉換至今,而畫面最終定格在了這個轉身。

一襲紅衫的女子氣喘籲籲的抱著一只雪白的小貍貓,驚慌失措朝後張望,那群正在砸攤子中的人正好望見了她,忽然大喝:“老大!她在那裏!”

惡漢還沒追過來,紅衣女子已然花容失色的如同一陣小旋風般拔腿就跑,紅衫露出的一節皓白的手腕上,帶了一只銀色的桌子,上頭墜了七顆小鈴鐺。

今日天朗氣清,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日子,那火紅的衣衫當真如同一團火一般,鮮艷的叫顧長生移不開眼睛,不知怎的,他不自覺的就那麽跟了上去,那襲火紅的顏色,似乎是不能再遺失的色彩。

當顧長生一路追到郊外時,紅衣女子已經抄著手靠著一尊大石歪著腦袋望著他了。

“你跟著我作甚?我也幫你看過相?不對呀!”她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我只幫姑娘們看過姻緣啊!”

顧長生微喘,順了一口氣,擡手作禮:“姑娘有禮,在下顧長生,是久安藥鋪的大夫。”從來都是面冷心冷的顧大夫,此刻的臉上,蕩漾著的是冬日暖陽一般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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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小小的韞城忽然間拋出了一個令無數閨秀們放心碎一地的消息——久安藥鋪的顧大夫竟然離開了!據知情人士透露,還是帶著一位女眷一同離開!

這樣一個消息在韞城爆炸之時,郊外的羊腸小道上,顧長生正一手牢牢的牽著自己的小妻子,一手拿著行李,時不時的還要提醒跟在身後的小妻子看路。

走了一段時間,顧長生瞥了身後的人一眼,拉著她到了一處樹蔭下休息,拿出饅頭和水遞給她。茹笙喜滋滋的接過,從自己的小包裹裏又翻出一本破舊發黃的書來,津津有味的翻看著。顧長生瞟了幾眼,覺得好奇,也湊過去一同看:“你在看什麽?”

茹笙沖他眨了眨眼睛,將書頁翻給他看。顧長生咬了一口饅頭,咀嚼著念道:“人間三百傳?”他笑著點點她的鼻子:“又去市集的地攤上找來的?”

“恩啊!”她認真的點點頭:“老板說這可是世上的孤本呢!講的啊都是貪戀凡塵的妖怪們的故事!可好看了!”

顧長生輕笑一聲:“所以你就拿你看的這些去忽悠別人?教閨秀小姐來追我?一兩銀子一個人?”

茹笙的臉刷的紅了!顧長生的名字她可是如雷貫耳,只是一直未曾見過,聽聞城中姑娘風靡於他,擺攤子算命的生意日漸冷淡,她才想出了這樣一個妙計,只是兜兜轉轉,一直未曾見過顧長生本人。

茹笙的那些法子有些好使,可有些並不好使。是以那些失敗了的姑娘便惱羞成怒前來砸攤子。一來二去的,她在韞城倒也混的如魚得水自在逍遙。她見顧長生望著自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顧大夫,你有一技傍身,不像我們這些居無定所的人,多淒涼啊,能借你讓我賺幾口飯吃,也是你的造化啊!”

顧長生輕笑一聲,伸手為她將臉上散亂的頭發別到耳後,一雙手撫上她的臉,驟然收緊,捏著小臉一臉陰寒:“我方才沒聽清楚清楚,我是大夫,還是丈夫?”

茹笙哎哎哎呀的叫著,伸手拍打著他的手:“是丈夫……丈夫……”顧長生這才收了收,嘴角含笑望向一邊,雲淡風輕的咬了口饅頭。

茹笙虎著臉揉自己的臉,忽然問道:“顧大夫啊,我們……”

顧長生冷眼望過來,她一口饅頭哽在了喉嚨裏!顧長生無奈的為她拍背,茹笙改口道:“我們為什麽要這麽遠回你的家鄉?”

顧長生道:“現在也是你的。”

茹笙點頭:“唔,也是我的。”重覆問道:“為什麽要回去?”

顧長生默了默,手中的饅頭也放了下來。茹笙對然還不大了解自己的新婚丈夫,可至少曉得他一旦沈默寡言,便是想到些不大開心點的事情。她乖巧的閉嘴,認真的吃饅頭,原本想用沈默將這個尷尬掩飾過去,可顧長生卻忽然開了口——

“我顧家世代行醫,從祖上至今,皆是單傳,有人說是福,也有人說是劫。”他望著自己的小妻子,似乎想到什麽,笑道:“你既喜歡這些市井小本,我這裏有一則故事,興許你會喜歡。”

茹笙的一雙眼睛忽然就亮了,顧長生將她往懷裏攏了攏,淡淡道:“顧家祖上有一個傳說。當年先祖在山間救回來一位女子,長期照料,漸生情愫,便與之結為夫婦。”

茹笙怔了怔,望向顧長生,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他的衣袖。

顧長生望著他,繼續道:“只是時日一場,竟被先祖無意發現,那山間救回的女子,並非普通人。”

茹笙張大嘴巴:“那……她不是人?”

顧長生點頭:“是,這件事情,先祖從未讓任何人曉得過。身前身後一直是他親手照料。然則顧家世代單傳,香火延續乃是大事,即便先祖不在意此事,也並不代表家中長輩不介意。”

“那後來呢?”茹笙追問。

“後來……家中長輩知道先祖與妻室深情不渝,只好將納妾的事情壓下來,卻提出要為那女子好生診斷一番的話語來,那女子並非平凡人,若是被探了脈,很快便會被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是以,先祖嚴詞拒絕家中的意見……”

茹笙有些恍然:“那……最後如何了?”

顧長生笑了笑:“家中壓力越來越大,就在一次,先祖出診,卻逢瘟疫橫行,雖然後來有驚無險,但家中主母以死相逼,一定要他娶一房妾侍。”

“那……那他娶了?”茹笙小心翼翼問道。

顧長生摸摸她的頭發:“娶了。”

茹笙心裏忽然出現一種莫名的哀傷,鼻頭發酸,兩只大大的眼睛竟有些發紅:“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最討厭這樣的故事!”

顧長生就真的沒有再說了,只是輕輕圈著她,坐看天邊雲卷雲舒。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小的聲音再度響起:“夫君啊,最後呢……先祖的那個妻室她怎麽樣了?”

耳邊似乎有微風拂過的聲音,將顧長生的音調卷在當中,有些飄渺。他說:“有人說是失蹤了,有人說……是自盡了……”

懷中的人猛然一顫,顧長生感覺到她有些反常,湊到耳邊溫聲道:“怎麽了?”

茹笙訥訥道:“沒……沒什麽……”

顧長生輕舒一口氣:“那女子是先祖的摯愛之人,自從消失以後,先祖不再同任何人來往,日漸消沈,眼看著顧家就要落魄,家中人很著急,只是這一回,誰來威脅都沒用。”

“原本以為顧家就這樣沒了,可有一日,先祖不知去了什麽地方,回來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乎又變回了從前那個令顧家驕傲的男子。”

“他去了哪裏?”茹笙巴巴的問。

顧長生笑了笑:“沒人知道。”

“那那個女子也再沒有回來過?”

“沒有……”

過了很久,顧長生戳了戳身邊的人:“在想什麽?”

茹笙低著頭沈默了片刻,忽然揚起頭十分認真的看著他:“你帶我回家鄉,是想拜祭祖先吧,你想讓他們曉得,我們現在生活的很好罷?我想,你應當是個十分孝順的人!我還在想,如果換做我,即便你做了再令我生氣的事情,我也不應當說走就走的,我會同你把話說清楚!”

顧長生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其實我想告訴你,我同先祖不同,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尋到你,不會讓你弄丟。”

阿顏……

這一回,換做我來追尋你,天涯海角,碧落黃泉。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終)

妙嚴宮中七葉樹正直蔥郁之時,神族終於迎回了下界修行多年的青華帝君,也多了一位司掌花事的花神。原先因為新皇子誕生而格外喜慶的九重天一時間變得更加熱鬧且雞飛狗跳。

青華萬年來已經習慣神界的生活,可顏七並沒有,她也不曉得自己怎樣就得了仙緣飛升成為了花神,回到了這裏。此時,墨昕已繼位多年,君上的位子坐起來雖吃力,倒也將四海八荒治理的井井有條;三姐顏菱懷有身孕後,籬落越發的匿跡於朝堂,安心做起了準父親;而她的師傅,原先北巫山的上古女神曦瑤上神,如今已是魔界的君後,顏七回來之後一直未得空去拜會一二,這一日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卻又被帝君攔了下來。

“雖說你將將飛升,有許多事情要忙,可我覺著你近來忙的有些過頭了,你覺不覺得你有些忽視我?”帝君硬拉著顏七在一株菩提樹下以探討人生為名,吐槽為實。

顏七抓抓腦袋,想了想自己近日來確實未曾與他怎麽相處過,上回他明示暗示妙嚴宮很大,空房間很多,她完全沒有必要住進花神宮之類的話時,她正在焦頭爛額的學覲見受封時候的禮儀,還有一次帝君充滿愛心的做了一盤桂花香味的狐貍糕端來給她吃,她卻因為惡補花事學問,光是聞香辨種就險些鼻子過敏,看著帝君端著那碗桂花狐貍糕,她屁滾尿流的捂著鼻子跑掉了,雖說後來道歉了,可她心裏明白,這已經對帝君的心裏造成了傷害,只是,分明已經做過許多世夫妻,一旦面對面起來,還是會緊張的不知所措。彼時,看著帝君認真的委屈著,顏七覺得自己真是十惡不赦,她摸摸他的頭:“啊……那個,不要生氣了啊……”

帝君冷冷道:“我覺得你更像在哄一只寵物。” 顏七很坦誠:“我……我也不會啊,從前栩栩跟我鬧脾氣,我也是這樣哄她的啊,萬試萬靈誒……”忽然提及栩栩,顏七楞了楞。

其實,當日飛升沒多久,與姐姐兄長們敘舊沒多久,她就從三姐口中曉得了當日栩栩接任魔君卻又不辭而別的事情。當日,繆笙要提顏七的元神時用到了鎮魂珠,後來又曉得鎮魂珠是栩栩拿出來的,她曉得鎮魂珠除開凈化之能,還有一個便是隱藏氣澤,如此,所說栩栩是妖王,潛伏在顏七身邊又未被發現,也就說的通了,可後來她又成為了魔君,之後又不辭而別的事情,著實令人費解。

青華看出顏七想到了栩栩,輕輕握住她的手:“你若得了空,我與你一同去見見曦瑤和傅君離,也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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