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觸感，細密的呼吸，還有若有似無的低喃。顏七迷迷糊糊地睜眼，露在外頭的手被握緊了幾分。

青華皺著眉看著她，感覺到她的手指動了動，微怔片刻，將握著她的手放開了。撐著床沿站起身，後退幾步，目光卻從未離開她身上，栩栩正端了一碗湯藥進來，見到顏七醒了，歡天喜地的跑過來遞上湯藥：“姐姐姐姐，你沒事了？現在還疼嗎？你要是再疼，我就要告訴三姐姐了！”

顏七咽了咽口水，搖搖頭示意不用告訴別人，目光卻望向了青華。青華笑了笑：“你向來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主，我想你大概不想告訴別人。”

顏七的目光帶上了幾分疑惑。青華仿佛曉得她在想些什麽似得，一撩衣擺坐了過來，將她小心的扶坐起來，就靠在了他懷裏，伸手接過了栩栩手中的藥碗，輕輕舀起一勺，吹涼了，遞到她嘴邊：“你尚未能控制神器，是以每回過度消耗，便會引起體內神識動蕩，這頭疼欲裂，也是其中一種情況……我料想到這一點，本是來為你送一些調息凝神的藥，卻不料正好遇上你發作。你不必擔心，很快就會好起來……”

顏七伸手擋住了青華捏著藥勺的手，青華的話音也戛然而止，顏七昏睡許久，加之昏睡時有些發熱，此時嗓子有些啞：“昔日帝君投生凡世度化眾生，我曾隨著帝君一同托生兩世……”

青華明顯的一怔，可是很快便恢覆了平靜，目光中的波瀾一掃而逝，帶上了幾分暖暖的笑意，連語氣都放溫柔了幾分：“哦？還有這種事？”

顏七目光空空的望著前面，仿佛是陷入了努力地回憶中：“司命星君說，這兩世我是陪在你身邊的，我沒有讓你獨自一人……”

青華一個不慎，手中的湯匙藥碗皆齊齊滑落，滾燙的藥灑在了被子上，栩栩手忙腳亂的收拾，青華施了個術將被子弄幹凈，在栩栩出去之後，不由得伸手抱住了她，聲音有壓抑的味道：“這……這是你的初衷？”

顏七呵呵笑了笑：“你這反應……有些吃驚吧。”

青華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摟成一個舒服的坐姿。顏七靠坐的舒服，也沒有註意到青華的反應，如同想通什麽一般，竹筒倒豆子也是一一講了出來，還頗有興致的伸手比劃：“我那時候才這麽小啊……唔……也是像現在這般，掉在你懷裏……”

“阿顏……”青華輕聲打斷她：“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顏七也是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小聲說：“我也不知道……只是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是你，心裏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我最初見到你，到後來躲著藏著看你，想要陪著你，到後來與你一起下凡世歷經兩世……”她頓了頓，話語間有些語無倫次：“醒來的時候，仿佛覺得原先罩在頭頂的烏雲沒有了，好像……好像沒有什麽是好放在心裏說不出的了……”

青華慢慢靠近她的耳邊，輕聲說：“所以，你想告訴我什麽？”

顏七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好像睡了一覺，就想通了些什麽……栩栩說我沈淪回憶，說我自欺欺人作繭自縛……那時候我好生氣啊……起的頭疼……可……可就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一樣……我覺得好難過。”

青華緊緊摟著她：“不要難過……有我在……”

顏七似乎是被這個懷抱感染，也轉過頭去看他，神色中帶著委屈：“從前我老是追著你跑，我以為你很孤單，我以為你需要人陪……可到頭來，似乎是我一廂情願……後來你走了……我認識了旬忱……”仿佛是想到了很美好的回憶，她彎彎的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笑意：“他啊……老是愛欺負我，不許我做這個，也不許我做那個……可他對我很好……好到……好到讓我覺得這個世上只有他最好……我喜歡他，就算他現在不在了，我依然很喜歡，只是……”她又望向青華，原先的黯啞嗓音忽然變得軟軟的，細如蚊蠅：“我對你執著了近千年，我……我也喜歡你啊……”

仿佛是最美的天籟，青華就那樣楞在那裏，看著面前的人紅紅的眼睛，他的心宛如刀割！她說她喜歡他……

“我害怕……害怕旬忱知道了會責怪我……他說，如果有第二個人對我好，為我上藥添衣，對我噓寒問暖，我是不是就會覺得那個人好……他看起來什麽都不在乎，可我知道……他最小氣了……”

顏七說著說著，竟忍不住哭了起來。一年來，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有過這樣失態，肆無忌憚的如同小女孩一般哭著，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於青華而言，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宛如被紅鐵烙上心頭的印記：“我真的……真的好想念旬忱……”

“阿顏！”青華再也抑制不住，狠狠地禁錮住她：“不要說了……”

“我懂。”他在她的耳畔，說出了最溫柔的軟語。

淡淡的兩個字，卻壓抑了太多的情感在裏頭，顏七哭的傷心，並沒有體會這當中的滋味，青華太想要鉗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下去，可看著她哭得傷心欲絕，所有瘋湧上心頭的欲望都化作了點點柔情——她說她忘了那兩世的記憶，沒關系，他記得就好，他會帶著所有的補償，讓她今後再無憂愁；她說她心中有旬忱，沒有關系，他心中也有她，往後，她要如何都可以，於他而言，只要心中裝著她，細細來愛就好……

“阿顏。”青華重重的嘆息：“往後，你想怎樣養都好，就呆在我身邊好不好？不要再說什麽解除婚約……我從未愛過任何人，往後，我只愛你，好不好？”

顏七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有些不可思議的望向旬忱，紅腫的雙眼還掛著淚珠，青華彎著食指為她拭掉，微笑道：“你說得對，這麽多年，我都是一個人，我太寂寞了。我怎麽會不記得你？從你在妙嚴清心境裏頭掉到我懷裏時我就記得你，那兩世的記憶……我也忘了，可我認得你，後來見到你，我便覺得似曾相識……我怎麽會忘了你？阿顏……我很開心那兩世有你陪著我，往後的千千萬萬年，你也這樣陪著我，好不好？”他想，若今後就這樣在一起，此刻說些謊話，也是無傷大雅的。

可對顏七而言，青華的這番話早已讓她如遭雷擊。

青華啊……從前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個人啊，他說，她這樣陪著他就好了……千千萬萬年……她原以為自己換來的兩世就要這樣稀裏糊塗的被遺忘，白功一場，可原來，他說他認得她，即便他也忘了那兩世的事情。

顏七的心裏，忽然滋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圓滿，帶著這樣的感覺，她這才覺得渾身仿佛被拆掉重組了一半，酸軟無力，莫名的困意來襲，她帶著笑容緩緩閉上眼。

青華撤了手決，她如今正是虛弱的時候，神識很可能再次動蕩，唯有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方可應對以後的問題。

待顏七熟睡了，青華特地囑咐了栩栩讓她休息，不做打擾，栩栩乖乖地點頭。青華回頭看了看房門，臉上的溫柔早已不見，沒過多久就到了顏七的師父，曦瑤上神休憩的寢殿。

曦瑤上神仿佛知道他會來一般，早早吩咐乘明上了茶，見到青華也不甚詫異，反倒擡擡手邀他一同飲茶。

青華的神色並不如曦瑤上神來的輕松，沈默的坐下，手中握著杯子，半晌不能言語。

曦瑤上神悠哉悠哉的飲了茶，感嘆道：“我教出來的徒弟，心中還是有幾分數的，這個臭丫頭，我險些真的以為她那般決絕了，可……”她笑著搖搖頭，望向青華的眼神多了幾分挑釁：“你現在，知道害怕了？”

青華不做聲，只是抿著唇。

曦瑤上神輕笑幾聲，仿佛在看一個笑話，杯中的茶水灑了出來也全然不在意，好像真的很好笑一般：“繆笙竟然能活下來……這真是個奇跡，可你要知道，這樣的事，不是回回都會發生。”

青華猛然擡頭，目光中多了幾分不解：“你竟笑得出來？你不是疼她？她是你徒弟！”

曦瑤上神笑得妖嬈：“那又如何？當年君離不也是你的結義兄弟？沒錯，小七是我疼愛的徒弟，可君離也是我最愛的男子。當年，我既能讓君離被封印在崆峒印，如今，我又如何不能接受小七……”

“夠了！”青華沈聲打斷她。

曦瑤上神帶著一種“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的神情看著青華，語氣涼薄：“青華，我早就說過，你會有報應，不如你想一想你當年是如何義正言辭的對我說的？呵呵……其實，我倒覺得，即便不是小七了，你也可以繼續去愛繆笙啊……哈哈哈哈……有意思……”

青華雙拳緊握，緊皺的眉宇仿佛醞釀著滔天的怒氣……這真的是……報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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