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我心情大好。

消滅了三分之一的蛋糕後想起我一直想不通的問題，扭頭問伊路米：“話說，你怎麽就這麽輕快的把家裏地址給小傑了？你就不怕他真的去你家把奇犽拐走？”

“……他的眼睛很幹凈。”伊路米顯然在發呆，他的眼睛裏有那麽一瞬的迷茫，“他是和奇犽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也不一定不會成為朋友啊。”我說，“你也看到了吧，奇犽很重視小傑呢。”

“父親在家，如果他同意的話，我沒意見。”伊路米把最後一塊披薩咽進去，“奇犽有天賦，但是性格太野，出去磨練一下也好。

“嘁，這話說的，真像成熟穩重的大哥哥。”我哈哈的笑著揭他老底，“我當時認識你那陣，你還不是在離家出走，這算是家族遺傳麽。”

“哦……”

“你不讓奇犽出門就是想保護他麽，你們揍敵客家的仇人可不少啊。”我右手托腮望著他，“你其實就是個悶騷又護短的弟控。”

伊路米擡起黑色的眼睛看著我，不留神的對上他的眼睛，一陣恍惚。不過是一瞬間，卻好像電影被拉長的緩慢鏡頭，他漆黑如墨汁的眼睛，背景是有些誇張發亮的電影特效。別這麽看著我啊……我緩慢的擡起手上的盤子，輕聲問：“要吃麽？”

他卻伸出手，食指擦掉我嘴角粘著的奶油，然後理所當然的把手指收回唇邊，輕舔幹凈。

我楞住。

他一邊自言自語的說著：“果然還是太甜了。”一邊向門口走，關門的時候一本正經的對我說：“早點睡，我明早叫你。晚安。”

伊路米。你，你，你叫我說你什麽好……

第二天，我莫名的起得很早。

第一件事就是用獵人執照訂了兩張飛往卡尼市的頭等艙飛艇票。不，是四張，兩張十點半，兩張十一點半，雙重保險。

落地窗幾近能俯視大半個城市，清冷空氣中的城市褪盡夜間的燈紅酒綠繁華喧鬧，顯露出蒼青色的疲憊。

服務生送來早餐，熱氣騰騰的牛奶，切成小丁的水果和提拉米蘇，盛放在精致的瓷盤上。服務生走之後，伊路米慢悠悠的從窗戶外翻進來，從我嘴邊搶走半塊提拉米蘇，還特大爺的皺眉說：“太甜了。”

我有些無語的看著他。

“一會出去轉轉怎麽樣？”他盤膝坐在沙發上，尖尖的下巴擱在軟墊上，長長的睫毛掃出一片淡色的影子。

我問：“一會有什麽事？”

伊路米：“沒事。這幾天都沒事。”

我：“…真的假的。你不要養精蓄銳擦槍磨彈的為你的任務目標做準備麽？”

伊路米：“拖到五天以後就是為了偷懶，難不成你以為我有職業病。”

……奇犽，這就是你眼裏盡職古板的大哥……

我心裏誹謗了一下，擡頭問他：“那你這幾天幹什麽？”

伊路米正色的看著我，脊背挺直成一個消瘦卻不尖銳的弧線。

“約會吧。”

好吧。約會吧。

約會一般去哪？

正常人家的長輩不會主動教小輩這種事，但是揍敵客家顯然不是正常的人家。據伊路米說，他父母喜歡去宮廷蕾絲洋裙時裝發布會與完成任務後胳膊腿兒一地的案發現場；祖父母喜歡黑市競技場與平價菜市場；曾祖父母喜歡幼兒園與……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去看電影吧……”我遲疑的說，“或者逛街；或者吃好吃的，或者去KTV……”

電影名字叫做[唯一的初戀]。

這是旁邊一起買票的妹子熱情推薦的，據說是一部美好的超級感動的片子。

伊路米換上一套白色的休閑衫，黑色的長發紮起來，看上去很是斯文靦腆。他觀察了一周周圍的人，然後爽快的買了兩桶爆米花和可樂。

[唯一的初戀]講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從初中的時候就暗戀上同一學校的學長，做了很多蠢事並且積極變得漂亮。學長畢業的時候，蛻變成白天鵝的小丫頭終於鼓起勇氣表白，後來再也沒見過，直到兩人都工作之後才突然碰面……

電影中，那個白白凈凈的大美人泣不成聲的說：“……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多很多年了……”

我摸黑偷偷打了個呵欠，扭頭卻看見伊路米一本正經專心致志的看著電影熒幕。

散場以後，我問他：“好看麽？”

“還好。”他接過我手上的空飲料瓶，一揚手，扔進十米開外的扔垃圾桶。“你不喜歡？”

“也沒有……”我順著人流往門口走，“就是不太懂，不就是一句表白，為什麽要拖那麽久，如果早點說出來的話，不久沒有那麽多曲折了麽？”

他真替我擋住擁擠的人流，聽見我的話，手頓了頓，隨即有些不太自然的輕聲說：“……那種事情，說不出口。”

“什麽？”

“呵呵，這位小哥說得對呢。”走在我們後面的一對小情侶彎彎嘴角笑著說：“這種話，真的很難說出口吶。”

“為什麽？”我不解。

“不只是四個字呀。”那個小女生笑嘻嘻的牽著她男朋友的手，“越是在意，這四個字就越是難說出口，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可不就是心裏對對方的那份情感嘛。”

是這樣嗎？

這幾天伊路米真的是閑下來了，什麽時候都能陪我瞎胡鬧，起先兩天我還正正經經的和他轉博物館茶餐廳音樂會，後來就拖著他陪我去游樂場玩了一天，甚至連鬼屋都興致勃勃的玩了一下午，伊路米也很有耐心的陪我玩，幫我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或者面無表情的站在內衣專賣店門口等我，甚至好脾氣的坐在KTV聽我五音不全的亂叫。

我忽然想起我上一世看過的句子，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苦，免我驚，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句子，但是這些字句在午後的某個時候從我的腦海深處蹦出來，突如其來，引得我一陣中暑般的眩暈與恍惚。

“怎麽了？”伊路米微微側過身，幫我擋住窗簾後溢出刺眼陽光。

“沒有什麽……沒什麽。”

免我苦，免我驚，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伊路米出去做任務的時候，說實話，我有些煩悶。

行李箱打開著攤在地上，這幾天買的東西散了一地也沒心情收拾。

現在是傍晚八點整。

電視裏咿咿呀呀的播放著時下流行的偶像劇，整個房間都開著燈，看上去亮如白晝，窗外的天空逐漸拉滿紅霞，好像用吸塵器撕扯過一般，不均勻的聚集在天端。

九點半。

電視劇裏溫柔善良的女主角抱著孩子哭，下一秒電視畫面閃爍一下，一片黑暗。不僅僅是電視機，臺燈，壁燈，洗手間裏的，客廳裏的，臥房裏的所有光亮一瞬間熄滅。

我還未反應過來，腦後便傳來劃破空氣的聲音。

剛才還坐著的沙發四分五裂，我背靠在墻角，咬牙拔出剛才躲閃不及而刺進小腿的小刀，血液順著小腿留下來，濕答答的一片。

看不見啊，混蛋。

面前又傳來破空的聲音，我扯過窗簾，把迎面而來的小刀彈開，瞬間發動[圓]。

房間裏有兩個人。

接下來就是攻擊，躲避。

黑暗裏只剩下武器叮叮當當的響聲。

“咦？”年輕男子的聲音想起來的同時，房間裏的燈火大亮。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的眼睛幾乎睜不開，淚眼模糊中看見面前一前一後的兩道人影。

“……誰？”我把匕首橫在面前。

“你是揍敵客家的麽？”剛才出聲的男子問道，“別想說謊，我們看見你和揍敵客家長子在一起出沒好些天了。”

“你們有什麽事？”我飛快的瞟一眼時間，九點五十五。

“尋仇！”另一名男子低吼道，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嘖，強化系。

兩個都是念能力者，實力估計不弱。

看起來真是……不好應付啊。

不，應該是，我應付不來。

現在的路人怎麽屬性素質都這麽高了？我從十五樓的落地窗被打飛出去，與破碎的玻璃一起成自由落地時，想這件嚴肅的問題。

還是說，是我太弱了，現在連路人的程度都達不到了。

這樣我死亡的幾率也會變高啊……就像不一會會變成肉餅一樣。

我繼續思考一會死而覆活的時候會不會被寫上明天的報紙頭條，向下墜落的身體卻被什麽接住，短暫的緩沖之後連帶著那個借助我的柔軟的身體一起狠狠砸向地面。

被我當成軟墊的伊路米悶哼一聲，在我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快走”。

我才看見他現在狼狽到爆，渾身傷口不說，右臂從手肘到腕間深可見骨的傷口處還滴著黑紫色的血液。

“走。”他又重覆了一句。

我匆匆的架著他趕往飛艇。

正好十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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