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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香樓 三姑娘是從哪裏聽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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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過後, 積雪開始消融,檐頂上不時有冰棱化水落在窗臺上,滴答作響。出發去雲州那日, 外頭天光明媚,清寒的日頭照下來,晃得人眼睛疼。

方嬤嬤差青竹特意去尋了頂帷帽來, 戴在陶渺頭上,殷殷囑咐道:“三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 一舉一動都該註意些,您容貌生得出眾, 不好在外拋頭露臉,教那些登徒子看了去。”

陶渺輕輕點頭, 掩在輕紗下的秀眉卻緊了緊。

自打被崔煥從小別村接來,她幾乎每日都待在房中, 坐臥起居都有青竹照顧著,還時不時得受著方嬤嬤那番規矩說, 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雖多少有些不習慣,可瞧著青竹為難的神色,又念及往後的日子, 陶渺還是學著去適應被伺候的感覺。

她穿著一條繡花羅裙,雖是好看, 可幾乎及地,走路甚是不便,只能由青竹扶著小心翼翼地從階上步下去。甫一行到一樓, 便引來堂中不少目光,雖帷帽遮掩著看不清相貌,然她一身月白的交領短襖, 外罩桃紅的對襟比甲,裹著身姿纖細窈窕,依舊十分惹眼。

候在下頭的青蘭,微微怔了怔,這幾日她謊稱病重,躲在房中偷懶,都是一人青竹伺候的。

觸及陶渺戴著的帷帽,她在心內不屑地笑了笑。穿得再好有何用,這是生得有多見不得人,還要將臉遮起來。

可面上她還是殷切地上前去,方嬤嬤就在一邊,她多少還是得做些樣子。

她方才湊近,便見陶渺倏然回頭,淡淡地問道:“你是青蘭吧,聽說你這兩日病了?”

青蘭面上一僵,沒想到陶渺還記得她,“是......奴婢受了些風寒,前兩日有些發熱,恐過了病氣給姑娘,才沒在姑娘跟前伺候。”

她用餘光不安地瞥了瞥方嬤嬤,忙道:“青竹,你這幾日辛苦了,我來吧。”

說罷她用半邊身子擠開青竹,作勢要扶陶渺上馬車,手還未伸出去,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開了。陶渺踩在腳踏上,視線越過她,沖青竹招了招手,“青竹,你過來,我不喜讓旁人伺候。”

青蘭聞言頓時面色發白,她咬著唇往後退了退,眸底閃過一絲難堪與憤恨,可到底不敢多說什麽。

陶渺上車前又輕飄飄瞥過去一眼,有些人情世故,禮儀規矩她固然不懂,可誰對她懷了什麽心思,是好是壞,她卻是分得清的。

她這人念恩但也記仇,既是對她心存不滿,甚至於腹誹心謗,她也沒那麽好心配合她裝模作樣地演戲。

一行人出了覆水鎮,一路向南,又在途中改換了水路,朝雲州而去。

雖是順風順水,然沒想到的是,在船上的七八日,陶渺著實吃了大苦頭。她從小長在小別村,那裏貧瘠偏僻,連條大河都見不著,更別說是船了。

坐在上頭,叫風浪推動著船一晃悠,她便覺得頭腦發暈,腹中翻江倒海地一陣,頓時吐得七葷八素。這還不算完,後頭幾日好容易緩過來一些,陶渺卻教晨起時褥子上的一片猩紅嚇得喊出了聲。

待青竹慌慌張張地進來,陶渺才恍然意識到什麽。方嬤嬤聽到動靜,看見榻上的痕跡,又見陶渺如此反應,微微顰眉,問道:“三姑娘是頭一回來嗎?”

陶渺雙頰浮上兩片紅霞,赧赧地點了點頭。她伺候過臥病在床的孫玖娘,故而知道女子是會來這玩意兒的,可她一直沒在意這事兒,才致使來的時候如此驚慌無措。

一般女子的初潮都是在十二三歲,最晚也晚不過十四,可陶渺已是快及笄的歲數了,現在才來,著實遲了些。

方嬤嬤不放心,遂請了船上的大夫來看。那大夫詢問了幾句,見陶渺只是小腹酸脹,並無其他不適,說或是常年饑餓,身子過於消瘦,氣血虛虧,才至於月信來得這般晚。

雖大夫說沒什麽大礙,可暈船再加上頭回來月信,竟硬生生將陶渺折磨病了。方嬤嬤和崔煥一商量,只得提前下了船,在雲州附近的鎮上等陶渺養好了,才出發前往雲州。

前後耽誤了近半月,等到達雲州時,已近清明時分。

林老夫人是雲州人士,嫁予林老太爺前便是雲州首富秦員外的掌上明珠。

陶渺一行在林老夫人置於雲州的一座府邸上落了腳,還未休息幾日,方嬤嬤提前派人請來的教習姑姑便被領進了門。

“京中對貴女的教養看得重,有些規矩老奴雖已與三姑娘說過了,但三姑娘的禮節都還需重新學過,以免回京教人笑話。”方嬤嬤直截了當道。

陶渺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卻聽耳畔叮的一聲。

【禮儀任務一已發布】

【任務內容:三日內學習禮儀,並達到系統初級標準】

【任務獎勵:美貌值+3】

【失敗懲罰:生命值-1】

【補充說明:任務需在兩個時辰內開啟,請宿主在此期間尋找相應老師,若任務未在六個時辰內開啟,系統將強制進行任務倒計時。】

許是沒有完成任務的條件,也許是她今日一直身子不好,臥病在床,自從她離開小別村,系統已經許久不曾下達過任務了。沒想到她離開村子後的第一個任務竟是這個。

系統等了半晌,沒等來陶渺同它反抗,與它鬥嘴,驚訝道:【宿主,你居然就這麽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陶渺真心實意道:“這個任務不是挺好的,既能學一些禮儀規矩,還能有任務獎勵。不過,你這回倒還挺貼心,等教習姑姑來了,才發布的任務。”

系統霎時沈默了,似乎不敢相信陶渺居然還會有誇它的一天,它疑惑地問:“可是宿主,你不是很不喜歡這些束手束腳的禮儀規矩嗎?”

是啊,陶渺很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她做不到心平氣和地接受,更不可能像方嬤嬤一樣,將尊卑禮節看得比天大。可不管她心下真實想法如何,自我保護也好,未雨綢繆也罷,面上總還是得做一番功夫。

就如方嬤嬤說得,回京後,她不能給別人取笑的機會。

見陶渺垂眸久久不言,方嬤嬤以為她不願,委婉道:“三姑娘不必憂心,不過是些簡單的禮儀罷了,不求姑娘做到極致,只要看著規矩體面便夠了。”

陶渺勾唇輕笑,“嬤嬤多慮了,這禮節規矩我自是極願意學的,嬤嬤快將教習姑姑請進來吧。”

方嬤嬤請來的教習姑姑姓崔,聽聞曾在宮中伺候過先皇一位受寵的妃嬪,可惜那位妃嬪紅顏薄命,早早便去了,而這崔姑姑到了年歲就被放出了宮,一路回到了故鄉雲州,因在宮中呆了數十年,懂得多,常被大戶人家重金請去教習家中姑娘規矩。

陶渺乍一見著這位崔姑姑便覺得她不簡單,具體為何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她笑意盈盈的表面下,那雙眸子卻蓄著幾絲銳利精明的光。

而她的直覺並沒有錯,崔姑姑不是一般的狠。

正式開始學習禮儀前,她取出一團細線及一些鈴鐺來。

陶渺正疑惑,她已命人在屋內四角各放了一把椅子,再將線分成了兩條,線頭綁在椅子腿上,再將拇指大小的鈴鐺綁在細繩上。

布置完了,崔姑姑指了指兩條線之間僅容一腳踏過的縫隙,“三姑娘就從兩線之間走,但絕不能碰到線,一旦鈴鐺響了,你便從頭來過。”

陶渺望著那狹小的縫隙,犯難地擰了擰眉後,才緩緩伸出腳,可誰曾想,腳尖都還未落地,鈴鐺就已被腳底帶起的風吹動了。

那叮叮當當的響聲令陶渺不自覺抖了抖,她回身望去,只見崔姑姑眉間帶笑,吐出二字:“重來。”

陶渺只得將腳邁回來,重新來過。如此失敗了幾回,她總算明白崔姑姑為何要這麽做了,要想從兩線之間成功地走過去,還不能讓鈴鐺響,每一步都必須既輕又慢,跨得還不可太大。

她從前覺得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走路款步姍姍,裊裊婷婷,甚是好看,卻不知原來要走到那種程度並非那麽容易的。

她也不知練了多久,錯了便換了法子重新來過,從日頭高照到夕陽西下,陶渺才摸到一絲訣竅。

崔姑姑在一旁始終沒怎麽言語,但看著陶渺不知不覺竟能穩穩走上一半了,忍不住目露驚詫。打從一開始被請來,她就只知陶渺是林家的姑娘,別的他們一概不曾向她提起。她一眼便看出這位世家貴女渾身古怪,明明到了可出嫁的年紀,坐臥行走卻仍是漏洞百出,就好像從不曾學過似的。

她本在心中對陶渺並不看好,沒曾想陶渺卻令她意外。

她教過的世家貴女不在少數,嬌氣頑劣不肯學的有,勤奮肯吃苦的亦有,可像陶渺這般悟性這麽高,學這麽快的卻是少見。

她望了望外頭的天色,“三姑娘,今日便到這兒吧。明日我們再接著練別的。”

陶渺忍著雙腿的酸痛,將崔姑姑送走,累得連吃晚膳的胃口都沒了,徑直回了房中。

窗外的天光逐漸被夜色吞噬,青竹燃起燭火,側首望過去,正見陶渺靠著引枕,斜倚在小榻上,昏黃的燈光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層誘人的蜜色。

青竹看楞了神,驚嘆陶渺容貌的同時,也遺憾美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煩憂。

陶渺雖渾身累得同散架了一般,可頭腦卻異常得清醒。

雖那日她聽聞了生母與首輔府那些繁雜之事後,一時有些心煩意亂,但又很快想通了。孫玖娘之所以囑托裏長,在她被生父接去時將信交給她,大抵是想要告訴她或讓她自己去查探些什麽。

如今她既身在雲州,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天香樓?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思忖間,青竹已走到榻前,蹲下身,為她揉起了酸疼的腿。

陶渺垂眸看向青竹,雙唇微張,終究還是沒有問。青竹雖心地善良,可她到底是方嬤嬤派給她的人,何況她也並非雲州人士,想來對這裏也並不熟悉。

青竹瞥見陶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三姑娘可有什麽想吩咐奴婢的?”

“沒什麽。”陶渺隨口扯了個謊,“只是想著你既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又在林府呆了如許年,大抵對林家的事有所了解。就想問問我父親的宅院裏都有哪些人,我可還有兄姊弟妹什麽的。”

“奴婢也只知道,首輔大人膝下有二子三女。”青竹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話中的不妥,擡眸小心翼翼地看了陶渺一眼,“當然,加上姑娘,如今應該是二子四女了。”

青竹將林府之事娓娓道來。

陶渺這才知道,當今首輔林堯除正妻戚氏外,還納有兩房妾室。大公子和四姑娘皆為戚氏所出,而二公子和大姑娘、二姑娘的生母是早在戚氏前頭進門的沈姨娘,蓉姨娘則生下了三姑娘和五姑娘。

其中,大姑娘和三姑娘命不好,大姑娘出生沒一個月便折了,三姑娘則是二歲時沒的。而二姑娘到了年歲,已是嫁人了。現在在林府的只剩下兩位公子和四姑娘、五姑娘。

陶渺想著等回了京,因著大戶人家的規矩,她與那兄長與幼弟的接觸必然是不會多的,倒是姑娘家,可能還會時不時聚在一塊兒,於是問道:“四姑娘與五姑娘是怎樣的人?”

“五姑娘名喚林熙妍,尚且只有九歲,四姑娘名喚林熙毓,倒只比您小了一歲。”說起林熙毓來,青竹頓時有些滔滔不絕,“咱家四姑娘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未足三歲就能將千字文倒背如流,六歲腹中已有詩詞千首,七歲因才貌出眾,進宮做了九公主的伴讀,十二歲文章揮筆而就,被翰林院大學士讚為不櫛進士......”

青竹說著說著,倏然意識到什麽,忙閉牢了嘴,頭埋得低低的,也不敢去看陶渺的眼睛。

“你怎不說了?”陶渺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沒事兒,有這樣優秀的一個妹妹,我自豪還來不及呢。”

青竹聞言微微擡眸,見陶渺面色無常,才算稍稍減輕了些心中的愧疚。

她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又不是不知三姑娘自小在什麽地方長大,怎可在她面前一個勁兒地講四姑娘的好。

“青竹,我想歇下了,你能否給我去打盆熱水來梳洗。”陶渺將她的反應都瞧在眼裏,開口道。

“奴婢這就去。”

看著青竹應聲出去後,陶渺才微微垂眸,顯露出眼中的幾分黯然來。

聽了青竹那番話,自豪有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難過和嫉妒,她也不會因為覺得丟人而不承認,這很正常。她確實很羨慕在京城的幾位姐妹們,她們不僅吃穿無憂,還能自由地讀書習字。不過這種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過,畢竟陶渺知道一味單純羨慕並無用,她也得努力變得同她們一樣。

翌日晨起,陶渺的整條腿都酸疼得不像話,但她還是揉了會兒,待緩過來一些,硬撐著去了大堂。

靠著昨日領悟到的法子,陶渺走得比之前好了許多,不消一個時辰,就能在不碰到鈴鐺的情況下從線的這頭走到另一頭。

她欣喜地望向崔姑姑,以為終於可以休息半晌,沒曾想崔姑姑肯定地點完頭,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本書來,擱在了她的手上。

“接下來,三姑娘就頂著這本書,目視前方,繼續從兩線之間穿過。”崔姑姑和善地一笑,“切記,莫要讓書掉下來。”

陶渺:......

一個時辰,直到後背都被汗濕了,崔姑姑才小啜了口茶,喊了停。

陶渺由青竹扶著,在椅上坐下,不經意瞥了崔姑姑一眼,驀然想到什麽。

“青竹,我有些餓了,你可否去膳房幫我拿些點心。”

遣走了青竹,陶渺笑問道:“崔姑姑,我聽說您本就是雲州人士,想必對這裏的一切可謂了如指掌吧。”

“了如指掌倒說不上。”崔姑姑只輕輕掃了她一眼,便看出她的意圖,“不過總是比三姑娘了解一些,三姑娘想知道什麽”

陶渺淡然道:“倒也沒什麽,只是空閑時想出去逛逛,崔姑姑可知道一些好的去處?”

崔姑姑想了想,“城西有一家茶樓,倒是不錯,裏頭常年有人說書唱戲,倒是可以去那裏小坐消遣片刻。”

“茶樓?”陶渺眸子一轉,“是叫天香樓嗎?”

甫一聽到天香樓三個字,崔姑姑面色一變,唇間笑意漸失,“三姑娘是從哪裏聽到這個地方的”

察覺到崔姑姑的神色有些不對,陶渺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佯作茫然,“只是之前坐在馬車上,聽外頭人談論過罷了,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嗎?”

“三姑娘往後萬不可再提那個地方!畢竟......”崔姑姑顰眉抿唇,神色端肅認真,她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畢竟那裏可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秦樓楚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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