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後的死裏逃生，回到熟悉的地方，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和自責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梅若蘭只是一個普通的煉氣弟子，從未受過重視也沒有碰上過危險，只是憑著心裏的一口氣才想要出人頭地一番……然而現實給她的打擊是沈重的，尤其當看著一條生命因為自己而逝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羨慕從前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

雖然卑微，雖然渺小，卻好像格外的幸福。

宋雪晴收斂了雲水瑤的“遺物”，在墟天境中得到的物品除了傳承以外她全部都留下了，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竟然采得了好幾顆三百年分的銀絲草，作為築基丹的主要成分之一，百年以上的銀絲草一向有價無市。

說起來，築基丹其實只是一款很普通的中等丹藥，畢竟是個煉氣期弟子服用的，能高檔到哪裏去？只不過因為需求量太大，幾乎沒有煉氣期修士不想要，這才令其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銀絲草這東西看著不起眼，就跟一顆雜草似的，特性卻與雜草完全相反，人工種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在大自然的孕育下，倒是一直不曾絕種，如今也唯有丹鼎門能大量種植，其他修士除非運氣好在外邊碰上，基本都被丹鼎門壟斷了。而在市面上若是有優質銀絲草出售，那價格絕對高出丹鼎門許多。

好在銀絲草采摘後的保存時限很長，就算隨意放著，藥性流失也微乎其微，這才使得丹鼎門外的丹修們從來不曾斷貨過，沒讓丹鼎門的築基丹一家獨大。

普通的築基丹，三十年分以上的銀絲草就可以煉制，但若要築基丹的品質好一些，自然是百年以上的效果更佳，三百年分的……她記得在一些高階丹藥中也能用上。

看著這些草藥。宋雪晴琢磨著等以後帶回給老祖宗好了，相信他會很高興的。

也就是因為雲水瑤的“隕落”才沒讓人惦記上她的儲物袋，否則早在湖心島，就會被丹鼎門的人截糊了。

說起來，梅若蘭這個女子的品性倒是不錯。雲水瑤交給她的東西。她恐怕連一眼都沒看過，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上。

雲水瑤給她的傳信中把幾樣重要的物品都寫上了，梅若蘭若是不問自取宋雪晴雖然都能知道。卻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去管她要。這個舉動明顯是多餘的，不過宋雪晴還是很高興，至少雲水瑤沒有白白的救了一個白眼狼。

事情的經過她已經通過傳信聽了一遍，因此梅若蘭的敘述雖然淩亂，但她心裏卻早就有了譜。看著哭花了一張臉的女子，她根本不可能說出什麽責備的話，只是輕飄飄的讓她先回去休息，把自己在屋裏關了一晚上。

旁人只當她是在哀思，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的也不少。

掌門那邊沒有半點消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讓宋雪晴不禁嗤笑這個中等門派的人情味還真是淡泊……前幾天還說著多麽好聽看重的話語，拿她們姐妹當晚輩看什麽的，如今卻成了理所當然的陌路。上梁不正下梁歪，人心從來都是有樣學樣的。概不得炎火門的人這般功利呢……連掌門都如此，還指望別人做什麽？

倒是宋浩清來了一趟，還安慰了她幾句。這孩子顯然從未做過這種事，話說的磕磕巴巴，也勸不到點子上。之後便是一勁兒的沈默。他顯然還不能面對如此年輕貌美的女孩兒死亡的真相，即使彼此心中都是心知肚明，但能不能接受，卻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通知她去藏書樓那邊繼續上班，看著執事弟子冷漠的臉，宋雪晴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只是默默的做完自己的事情。

一個月之後，拿到一塊靈石的報酬，她便不再繼續，雖然明知道那塊靈石早就被吸取了一半的靈氣，她也連一聲都沒有吭，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房內閉關。

世態炎涼什麽的，她看的夠多了，不需要再添一筆，更不會為這點事情生氣。

而隔壁的屋子，自然搬進了新人，雲水瑤離開之後她就撤了除塵陣法，一直是慕華在打掃，不過她不比梅若蘭勤快，屋子有些臟亂，新的同居者還為此還發了一頓脾氣。

望著那女子陌生的臉龐，宋雪晴只是淡淡一笑。

慕華偷偷跑去舉報了“冒名頂替”的事件，不過外門那邊顯然並不想得罪一個築基弟子，只是將她調去了新來的師妹那裏。梅若蘭回到宋雪晴身邊，比往日更顯得沈默。

“大雲師叔。”梅若蘭偷偷的走進宋雪晴的房間裏，她很細心，早就發現了房間裏的秘密，卻對此不置一詞。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看玉簡的女子，放下手上洗凈的衣衫，她拿出了自己的儲物袋，輕輕放在一旁。

宋雪晴皺了皺眉頭：“你這是做什麽？”

“我……這是弟子在墟天境內找到的靈草和往年的積蓄。”梅若蘭顯然有些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低著頭道：“弟子並不是想補償……我不想再修煉了，這些東西以後對我沒什麽用處了，所以想麻煩大雲師叔替我處置，換些返鄉的物資。”

“你想回家去？”不想修煉了？宋雪晴一怔，雖然她也看的出來梅若蘭這幾日來一直有些心神不定，卻沒想到她會有這樣消極的想法，不禁詫異的看著她：“為何？”

“我爹娘年紀大了，我爹又只有我和妹妹兩個孩子，從前年輕不懂事，總想著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一出來就是許多年……我有些想他們了。”梅若蘭苦道。

她出自一個小世家，父母都是族中的普通人，她與妹妹都有靈根，爹娘不知道多高興。這個世界畢竟是修真者的地位高些，身為凡人卻生在世家，總是被族人看低一層，甚至被當成仆役使喚，便是族中一些外來的修士，地位都比他們高的多。因為她們姐妹被測出靈根。雖然只是雜靈根，或許終生都不肯能築基，但總算是成為了修士，再也不用做那些雜役的活。

她也曾因此驕傲過，然而現在。她卻發現。做凡人哪怕辛苦一些，也好過面對這樣的殘酷。

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不會對凡人出手，那有損於修行。便是魔修都不會這麽做！

想到當日那兩個築基男修，肆無忌憚的說著如何欺辱自己，將自己殺死的話，梅若蘭就感覺內心一片酷寒……明明都是正道修士，卻只是因為她偶然得到了幾顆靈藥就能變得那麽殘忍，梅若蘭始終無法理解，為何人心會變得如此涼薄！

“如果是因為瑤兒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如此。修真界本就是強者為尊，我從不曾怪你。”宋雪晴盯著她看了兩眼。方才慢慢說道。

“不是的……大雲師叔您對我很好，我也知道您不曾怪我，我只是覺得，我，我可能不適合修行……”梅若蘭搖搖頭，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些無力。但還是咬牙說道。

宋雪晴卻笑了：“你害怕了，想躲開？”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梅若蘭輕輕的點點頭。

“我記得你說過，你和你妹妹出自世家……”宋雪晴仰起臉。對上她的眸子，看她猶豫的額首，似乎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不禁微微一笑：“既然是世家出身，難道你不懂，你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就再沒有後退的可能了嗎？你生有靈根，還修煉過，還想別人把你當做凡人一樣看待嗎？難道你就沒想過，你離開宗門的庇護，回到家族中後，等待你的是什麽？”

梅若蘭瞬間面色慘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像她這種有靈根又有點姿色的世家女子，本來就是極好的聯姻工具！因為她們比凡人女子更有可能生出擁有靈根的孩子！從小到大她看到的還不夠多嗎？那些沒能進入宗門的族人女子，最後都去了哪裏？未來等待她的，不是被拉去聯姻，就是被送給高階修士做侍妾的下場！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敢去想！

可……大雲師叔怎麽會對世家的事情這麽了解！她不是散修出身嗎？

“修行本就是一條不歸路，你想回頭，哪裏那麽容易？若我是你，就會安生的在門派裏呆著，若是有朝一日能夠築基，自然沒有人再能為難你，便是不能……也比你現在回去來的好吧？”宋雪晴對她笑了笑，說道。

“那……我再想想。”梅若竹只覺得腦袋有些沈重，一時之間，竟是兩廂為難起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也瞬間被敲打的粉碎……她不想再修煉下去，面對那些殘酷的現實，然而，她也不願意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揉搓。

到底是修行了好些年了，心中早就種下了修士的傲氣，哪能輕易回到凡人的心態？

看著她結果儲物袋離開，宋雪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她不愛多管閑事，但也不能看著她就這麽頹廢下去。說起來，如果不是她和雲水瑤的出現，這個女子也不可能這麽早就進入墟天境，見識到如此黑暗的一面。假若她只是按照原先的軌跡成長起來，要麽她也許這輩子都沒有可能見識到那些事情，要麽也要等到她築基之後……想來到了那時，她也不會這麽脆弱，扛不住打擊。

雖然她是無心，但拔苗助長的後果還是要承擔的，這雖然只是件小事，還談不上因果，不過她還滿看好這個女子的心性……知進退，又懂得守禮。

她樂意幫她一把，但日後她會有什麽樣的成就，還要看她自己。

宋雪晴坐了一會，方才伸了個懶腰準備起來，目光投向門外，卻陡然楞住。

她的房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子，她卻沒有發現。

皺了皺眉，她擡頭看向他，雖然笑著，語氣中還是帶了幾分不悅：“祝師兄，怎麽來了也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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