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放下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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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放下是苦
雕花木門砰的一聲關上，九五閣的庭院裏有一大片低矮茂密的灌木叢，此刻，一簇簇綠叢中冒出好幾顆腦袋，譚春賊眉鼠眼的往裏頭瞧，容柯也從他身邊冒出頭鬼鬼祟祟的瞟過去。
“誒，”容柯用手肘撞撞譚春，湊過去低聲問，“主子這麽霸王硬上弓湊效麽？”
“要不怎麽說你們笨呢……”譚春不屑與她說這些，“你瞧著吧，屋裏頭薅弄一番就好了。女人嘛，總得有個小打小鬧小別扭，經你們這麽一撩撥，總算有個發洩的出口了！”他叼了根草放嘴裏咂著，“女人傲嬌是病，得治！”
容柯好奇的問，“怎麽治啊？”
“怎麽治？”譚春斜過眼睛去敲她腦袋，“關門治！”
屋內，段麒麟一路把她扛到內室，她在背後羞得不停掙紮，“你要做什麽？你個登徒子，你放我下來！”
他不輕不重的拍了下她的屁股，“老實點。”
她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拳頭一捏就在他背上一通亂捶，“你欺負我沒武功！我警告你，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跟你絕交！”
“絕交？”他細細品味著這兩個詞，嗯了一聲道，“趕明兒要跟你學學新詞語，不然你情急咬人的時候我聽不懂。”
燕長寧見這人軟硬不吃，不由得低低哀求道，“放我下來……我要洗澡。”
他終於停下腳步，可卻沒有放她下來。走到墻邊，他一把松下她，穩著她的背，鉗著她大腿根將她一把抵在墻上。燕長寧處於如此尷尬的位置，還沒發難，就見他湊近來嗅了嗅她脖子，悠聲道，“好香，為什麽要洗？”
她咬了咬唇，幹脆視死如歸的把頭往墻上一靠，瞇著眼懶懶的盯著他。他愉快的笑出聲，手從她領口探入，一路往下，緊緊貼在柔軟的左胸。
“小燕兒……”他抵著她的額頭，吐出誘人的熱氣，“你這裏可是滿滿都裝著我？”
她挑釁的搖頭，圍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不如你把它挖出來看看？”
他貼住她的唇，含糊道，“……我不舍得。”他驀地伸出舌頭在她唇上一舔，品嘗似的嗯了半天，笑道，“酸的。”
燕長寧唔了一聲，“晚餐吃了許多酸菜魚，我嘴沒擦幹凈？”
他不再笑，呼吸莫名的有些粗，聲音都有些啞，“好像是……我幫你擦了吧。”說罷，含著她的唇又是一頓輕柔而狂莽的蹂躪，帶著發自心底的溫情，又有全數掃蕩的欲望。
燕長寧先是被吻得意亂情迷，而後腦中閃出一絲清明，她喉裏低嘆一聲，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微微拉開，直勾勾看著他，一字字問，“……玉翹與你可是有婚約？”
他微瞇的眸水光流轉，氣息依舊熾熱，“兒時戲言，不能作數。”
“可是……”她遲疑著，“她為你做了那麽多，要的回報只是……”他輕輕撫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下半句話。
手指順著嘴唇下移，緩緩流連在頸項之下那片春光裏，他眼睛微微一亮，笑著說，“你瞧，你這裏有顆痣，極小，我頭一次都沒發現。”說罷，還低頭親了一口。
她輕輕皺眉，這人撩撥人的功夫真是頭等！他又湊上來，摸著她的細細的頸，眼裏散出深涼。
“她為我做了那樣多，我感激不盡。”他眼裏泛出深邃的光圈，“可你，只需柔柔看我一眼，就像是給了我全天下。”比如她方才在飯廳裏看他那一眼，迷蒙幽怨，幾乎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女人都會淪陷在情話裏，段麒麟不是不知道，可他卻不覺得這是情話。情話都是情場裏頭叫人掉下陷阱的話頭，全是不著邊際的花架子。可他早就先她一步掉進了陷阱，有些東西，心裏頭感受得久了，總算有機會說與她聽了。
她眼裏閃過水光，喉裏哽咽了一下，捧住他的臉驀地吻了上來，手揉進他發間，青絲糾纏，一輩子都掙不開。
唇齒之間有細細鹹苦，他嘗到這淚，動情的低嘆一聲，抵她在墻上，身子擠進她兩腿間，燕長寧心一慌，忙伸手推開他，囁嚅道，“做什麽……羞死了。”
他置若罔聞，徑自去解她襟扣，不一會兒，胸前大片雪白，他含笑吻上去，手探入她衣裙下擺。燕長寧環著他的肩，垂著眸咬著唇，臉頰有桃粉升起，長長的眼睫若密扇，一顫便是柳條垂湖，漣漪不斷。
他擡頭見她這幅樣子，眼裏顏色一濃，抱著她進了內室。燭火旖旎，燈影恍惚，夜色裏遙遙一抹橘亮。
玉翹站在深深庭院之中，望著天邊那輪銀盤，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聶羽，也是這樣一個涼月夜，只不過那年的月亮似鐮刀，不如如今圓滿。
內堂裏頭匆匆跑出一人，卻被玉翹叫住。
“爹又讓你去做什麽？”
那侍從擡起眼睛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不語。
“翹兒，莫要多管閑事。”段禪負著手從臺階上走下來，對侍從說道，“你去吧。”
那人接了令就往前走，玉翹一把閃身擋在面前，手中寶劍出鞘一寸，抵在他脖頸前，警告道，“滾回去。”那人訕訕的看她，動也不動。玉翹氣急，手中使勁一把將他推回去，“我叫你滾回去！”
“翹兒！”
“爹！”玉翹皺著眉走上來，“得不到就扔了，何必糾糾纏纏？”
“扔了？”段禪揚眉微訝，“你爹我費了十幾年的心思，好容易盼到今日，他段麒麟背信棄義，竟然忘了我段禪對他的恩！”
玉翹冷笑一聲，“您別以為我瞧不出您的野心。您想用我牽制他，以此操控整個燕川。您恐怕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都想好了吧？只要我成為他身邊最親密的人，您還有什麽辦不到的呢？”
段禪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是又如何？他聶羽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本就是我的傀儡，若沒有我他哪打得下這江山！？”
“爹！”玉翹聲音高了幾分，“您只記著您對聶羽的恩，可有記著麒麟一部對我們段家的恩？”段禪眼波一顫，玉翹深深吸了口氣，“你只是麒麟一部的小將，娘也只不過是月娘的的丫鬟，部主收留咱們，在走投無路時交權與你，對你下跪請求救回聶羽。那麽多年，他對段家的知遇之恩難道不值得讓我們為他豁出命去麽？”她頓了頓，眼裏泛出些苦，“阿羽他已經夠慘了，幼年喪母，被扣上孽種的汙名，苦心經營十二年，他吃的苦不比任何一個窮小子少！如今好容易得了這天下，卻還要被人束縛手腳，您忍心，我不忍心。”
段禪皺著眉，聲調軟了軟，“翹兒……你這般苦戀他，何處是頭？”
她心頭猛跳，捏緊了手指，放柔了聲音，“只要我放下，就是頭。”枝頭掛著零星光辰，清涼月色灑下來，她踩到自己的影子上，眼裏看到了很悠遠的過去，“娘告訴我，愛是成全。人海茫茫，他在血雨腥風中仍尋到可攜手一生的人，我已經很滿足。爹，愛與不愛，虧欠不虧欠，都是極俗的字眼了。我自己爭搶著上前，誰攔得住我？如此，不能說阿羽欠我。他也是極通透的人，知曉人心無奈，不曾對我有報恩之類的陳詞濫調，我亦不俗，不想再在此事糾纏。”
段禪在原地站得筆直，從這裏看過去，玉翹頭頂是大大的銀輪，她擡首望月，脊梁挺拔。記憶中那個伸手夠樹的小女孩，是什麽時候長得這樣高了？高得他似乎都需要仰視。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頓覺心中輕松不少，遂回頭道，“爹，別再搞什麽幺蛾子了。我早就傳信給玉無塵陸月城二人，他們不會讓燕京皇廷出一丁點兒亂子，你那些個小把戲在家裏讓我瞧瞧就得了，別拿出去丟人現眼。”說著，她眸光柔了下來，走向段禪，“就讓他們好生在這裏待一陣子吧，過不了多久阿羽就要獨自返回燕京，他們二人，又要分開一段時日了。”
九五閣內，一扇窗匛被推開，木撐子抵在窗沿上，透進夜晚的涼風草香。蟬鳴陣陣，讓人浮躁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風吹進來，撩起她幾縷發。燕長寧裹了裹身上白緞睡衫，摸了摸還在發酸的腰，頭靠在窗邊，外頭夜色正深，天地間除了蟲蟬，都在沈睡。
身後一熱，段麒麟不知不覺上前來，手放在腰間那寸柔軟處拿捏著，聲音裏有一絲笑，“你不累麽？竟還有心思悄悄起來沐浴？”
她回頭剜他一眼，笑著轉過頭，靠在他懷裏，低悶的道，“不知怎的，睡不著。”
“怎麽？”他手往前一收，摟實了她，“想什麽睡不著？”
她摸著他的手，“想很多。世間兩情相悅太少，怨偶一對對的有。單相思的也多，只是苦了女子，一顆心一旦交付，就再難收回。”
她話鋒轉得快，他卻明白她在說什麽。他有些心慌，不由得用力勒勒她，“你怎麽總叫我這樣害怕？說些讓人七上八下的話，熬人的功夫也倒真有一套！你我既不是怨偶，也非誰單相思，都說女人心子繞，你向來玲瓏剔透，不想也在這些事情上轉不過彎來麽？”
她急忙轉過身子捧住他的臉，眼睛水盈盈的看著他，“不。我只是覺得，你我何其幸運，可以找到彼此！我不得不珍惜，不得不抓緊，怕你跑了，先給自己打預防針。”她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玉翹對你是極有情的，那麽多年委身敵營，叫你沒有後顧之憂，這不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能做到的。她有俠義之氣，又有芙蕖之姿，這樣優秀的女子你都不動心麽？”
他拉下她的手放在嘴邊吻，眼底有深深的涼意，“我知她優秀，知她心思，可那又能怎麽辦？”
燕長寧凝視他良久，幾乎望進他眼底。她嘆口氣靠在他懷裏，“罷了。”
只有一顆心，如何分給兩個人？傾心傾心，心全數傾到一人身上，又怎麽拿回來眷顧另一人？
他攬著她，往窗外看去，眼裏倒映著夜色，顯得越發深邃，“是，罷了。放下是福，阿翹是有福之人。”
她在他懷裏笑了笑，笑裏有幾分寂寥苦澀。放下是福麽？不是的，牽掛了那樣久的人，盼了那樣久的愛，一朝狠心割斷，必定如同剖心。
放下是苦。局外人嘗不到。
“羽……”她在他懷裏試探的開口問，“你既然是帝王，是不是會有許多妃子？”
段麒麟眉梢一挑，散去眼中厚重深邃，浮上一絲玩味，“如果有呢？”
她猛地推開他就往屋裏頭走去，身子一歪被他拉回懷裏，耳邊傳來低低的笑，“你一個就夠讓我費心了，哪還受得了第二個？傻。”
她翹唇一笑，乖巧的伏在他懷裏，卻在他的胸膛聽到一聲悠遠的嘆息。
“阿燕，”他語氣放得低低的，“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回燕京。你在這裏好好待著，等我的鳳鑾花轎來接你。”
她倏的擡起頭，眼裏有些惘惘的，“為什麽？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他撫摸她眉間朱砂，搖頭道，“不可以。你知道的，玉無痕幾乎要把燕川翻覆一道，他對你不死心，我出訪海疆不是秘密，他定認為我將你接回了燕京。所以，燕京四周都不安全。”
“我不。”她緊緊環住他的腰，蹭在他懷裏搖頭，“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一分開又不知下回見面是何時，我心裏不踏實。”
他低頭吻她的頭發，“你以為我舍得？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只能如此。我現在還摸不清玉無痕的實力，以及他身後到底有多少人。敵暗我明，局勢不樂觀。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千鳥山很是隱蔽，他絕對找不著。放心，我走後過不了多久就會遣鳳鑾來接你，到時候你就在天下人面前風風光光嫁給我。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
燕長寧鼻尖發酸，眼裏漸漸模糊。段麒麟感覺到她的沈默，放開她，嘆著氣抹去她眼淚，好笑的刮刮她的鼻子，“哭什麽？不願意嫁給我？”
她眼睫上掛著淚，只垂眸不語，段麒麟望天一嘆，將她摟回懷裏，“不願意也沒法子，燕王要強搶民女，強占靈福郡主為妻，誰人敢置喙，誅九族！”
她終於破涕為笑，環著他的腰悶悶的說，“那你要快些，我心裏頭總是惴惴的……像是要發生什麽事一樣。”
“你們女人就是瞎擔心，”他拍著她的背，“往後我就是你的天，天不塌，就沒事，可曉得了？總歸還是要再待幾日的，不會那樣急。我知你對千鳥山不熟，你猜我遣人把誰帶來了？”見她擡起探詢的眸，他輕輕一笑道，“你在海疆皇宮不是有個很得心的侍女麽？叫……翠娥？前幾日我就傳信給越崢，叫他把人送來了，大概過幾日就會到了。”
她眼裏一亮，牽起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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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容柯用手肘撞撞譚春，湊過去低聲問，“主子這麽霸王硬上弓湊效麽？”
“要不怎麽說你們笨呢……”譚春不屑與她說這些，“你瞧著吧，屋裏頭薅弄一番就好了。女人嘛，總得有個小打小鬧小別扭，經你們這麽一撩撥，總算有個發洩的出口了！”他叼了根草放嘴裏咂著，“女人傲嬌是病，得治！”
容柯好奇的問，“怎麽治啊？”
“怎麽治？”譚春斜過眼睛去敲她腦袋，“關門治！”
屋內，段麒麟一路把她扛到內室，她在背後羞得不停掙紮，“你要做什麽？你個登徒子，你放我下來！”
他不輕不重的拍了下她的屁股，“老實點。”
她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拳頭一捏就在他背上一通亂捶，“你欺負我沒武功！我警告你，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跟你絕交！”
“絕交？”他細細品味著這兩個詞，嗯了一聲道，“趕明兒要跟你學學新詞語，不然你情急咬人的時候我聽不懂。”
燕長寧見這人軟硬不吃，不由得低低哀求道，“放我下來……我要洗澡。”
他終於停下腳步，可卻沒有放她下來。走到墻邊，他一把松下她，穩著她的背，鉗著她大腿根將她一把抵在墻上。燕長寧處於如此尷尬的位置，還沒發難，就見他湊近來嗅了嗅她脖子，悠聲道，“好香，為什麽要洗？”
她咬了咬唇，幹脆視死如歸的把頭往墻上一靠，瞇著眼懶懶的盯著他。他愉快的笑出聲，手從她領口探入，一路往下，緊緊貼在柔軟的左胸。
“小燕兒……”他抵著她的額頭，吐出誘人的熱氣，“你這裏可是滿滿都裝著我？”
她挑釁的搖頭，圍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不如你把它挖出來看看？”
他貼住她的唇，含糊道，“……我不舍得。”他驀地伸出舌頭在她唇上一舔，品嘗似的嗯了半天，笑道，“酸的。”
燕長寧唔了一聲，“晚餐吃了許多酸菜魚，我嘴沒擦幹凈？”
他不再笑，呼吸莫名的有些粗，聲音都有些啞，“好像是……我幫你擦了吧。”說罷，含著她的唇又是一頓輕柔而狂莽的蹂躪，帶著發自心底的溫情，又有全數掃蕩的欲望。
燕長寧先是被吻得意亂情迷，而後腦中閃出一絲清明，她喉裏低嘆一聲，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微微拉開，直勾勾看著他，一字字問，“……玉翹與你可是有婚約？”
他微瞇的眸水光流轉，氣息依舊熾熱，“兒時戲言，不能作數。”
“可是……”她遲疑著，“她為你做了那麽多，要的回報只是……”他輕輕撫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下半句話。
手指順著嘴唇下移，緩緩流連在頸項之下那片春光裏，他眼睛微微一亮，笑著說，“你瞧，你這裏有顆痣，極小，我頭一次都沒發現。”說罷，還低頭親了一口。
她輕輕皺眉，這人撩撥人的功夫真是頭等！他又湊上來，摸著她的細細的頸，眼裏散出深涼。
“她為我做了那樣多，我感激不盡。”他眼裏泛出深邃的光圈，“可你，只需柔柔看我一眼，就像是給了我全天下。”比如她方才在飯廳裏看他那一眼，迷蒙幽怨，幾乎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女人都會淪陷在情話裏，段麒麟不是不知道，可他卻不覺得這是情話。情話都是情場裏頭叫人掉下陷阱的話頭，全是不著邊際的花架子。可他早就先她一步掉進了陷阱，有些東西，心裏頭感受得久了，總算有機會說與她聽了。
她眼裏閃過水光，喉裏哽咽了一下，捧住他的臉驀地吻了上來，手揉進他發間，青絲糾纏，一輩子都掙不開。
唇齒之間有細細鹹苦，他嘗到這淚，動情的低嘆一聲，抵她在墻上，身子擠進她兩腿間，燕長寧心一慌，忙伸手推開他，囁嚅道，“做什麽……羞死了。”
他置若罔聞，徑自去解她襟扣，不一會兒，胸前大片雪白，他含笑吻上去，手探入她衣裙下擺。燕長寧環著他的肩，垂著眸咬著唇，臉頰有桃粉升起，長長的眼睫若密扇，一顫便是柳條垂湖，漣漪不斷。
他擡頭見她這幅樣子，眼裏顏色一濃，抱著她進了內室。燭火旖旎，燈影恍惚，夜色裏遙遙一抹橘亮。
玉翹站在深深庭院之中，望著天邊那輪銀盤，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聶羽，也是這樣一個涼月夜，只不過那年的月亮似鐮刀，不如如今圓滿。
內堂裏頭匆匆跑出一人，卻被玉翹叫住。
“爹又讓你去做什麽？”
那侍從擡起眼睛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不語。
“翹兒，莫要多管閑事。”段禪負著手從臺階上走下來，對侍從說道，“你去吧。”
那人接了令就往前走，玉翹一把閃身擋在面前，手中寶劍出鞘一寸，抵在他脖頸前，警告道，“滾回去。”那人訕訕的看她，動也不動。玉翹氣急，手中使勁一把將他推回去，“我叫你滾回去！”
“翹兒！”
“爹！”玉翹皺著眉走上來，“得不到就扔了，何必糾糾纏纏？”
“扔了？”段禪揚眉微訝，“你爹我費了十幾年的心思，好容易盼到今日，他段麒麟背信棄義，竟然忘了我段禪對他的恩！”
玉翹冷笑一聲，“您別以為我瞧不出您的野心。您想用我牽制他，以此操控整個燕川。您恐怕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都想好了吧？只要我成為他身邊最親密的人，您還有什麽辦不到的呢？”
段禪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是又如何？他聶羽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本就是我的傀儡，若沒有我他哪打得下這江山！？”
“爹！”玉翹聲音高了幾分，“您只記著您對聶羽的恩，可有記著麒麟一部對我們段家的恩？”段禪眼波一顫，玉翹深深吸了口氣，“你只是麒麟一部的小將，娘也只不過是月娘的的丫鬟，部主收留咱們，在走投無路時交權與你，對你下跪請求救回聶羽。那麽多年，他對段家的知遇之恩難道不值得讓我們為他豁出命去麽？”她頓了頓，眼裏泛出些苦，“阿羽他已經夠慘了，幼年喪母，被扣上孽種的汙名，苦心經營十二年，他吃的苦不比任何一個窮小子少！如今好容易得了這天下，卻還要被人束縛手腳，您忍心，我不忍心。”
段禪皺著眉，聲調軟了軟，“翹兒……你這般苦戀他，何處是頭？”
她心頭猛跳，捏緊了手指，放柔了聲音，“只要我放下，就是頭。”枝頭掛著零星光辰，清涼月色灑下來，她踩到自己的影子上，眼裏看到了很悠遠的過去，“娘告訴我，愛是成全。人海茫茫，他在血雨腥風中仍尋到可攜手一生的人，我已經很滿足。爹，愛與不愛，虧欠不虧欠，都是極俗的字眼了。我自己爭搶著上前，誰攔得住我？如此，不能說阿羽欠我。他也是極通透的人，知曉人心無奈，不曾對我有報恩之類的陳詞濫調，我亦不俗，不想再在此事糾纏。”
段禪在原地站得筆直，從這裏看過去，玉翹頭頂是大大的銀輪，她擡首望月，脊梁挺拔。記憶中那個伸手夠樹的小女孩，是什麽時候長得這樣高了？高得他似乎都需要仰視。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頓覺心中輕松不少，遂回頭道，“爹，別再搞什麽幺蛾子了。我早就傳信給玉無塵陸月城二人，他們不會讓燕京皇廷出一丁點兒亂子，你那些個小把戲在家裏讓我瞧瞧就得了，別拿出去丟人現眼。”說著，她眸光柔了下來，走向段禪，“就讓他們好生在這裏待一陣子吧，過不了多久阿羽就要獨自返回燕京，他們二人，又要分開一段時日了。”
九五閣內，一扇窗匛被推開，木撐子抵在窗沿上，透進夜晚的涼風草香。蟬鳴陣陣，讓人浮躁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風吹進來，撩起她幾縷發。燕長寧裹了裹身上白緞睡衫，摸了摸還在發酸的腰，頭靠在窗邊，外頭夜色正深，天地間除了蟲蟬，都在沈睡。
身後一熱，段麒麟不知不覺上前來，手放在腰間那寸柔軟處拿捏著，聲音裏有一絲笑，“你不累麽？竟還有心思悄悄起來沐浴？”
她回頭剜他一眼，笑著轉過頭，靠在他懷裏，低悶的道，“不知怎的，睡不著。”
“怎麽？”他手往前一收，摟實了她，“想什麽睡不著？”
她摸著他的手，“想很多。世間兩情相悅太少，怨偶一對對的有。單相思的也多，只是苦了女子，一顆心一旦交付，就再難收回。”
她話鋒轉得快，他卻明白她在說什麽。他有些心慌，不由得用力勒勒她，“你怎麽總叫我這樣害怕？說些讓人七上八下的話，熬人的功夫也倒真有一套！你我既不是怨偶，也非誰單相思，都說女人心子繞，你向來玲瓏剔透，不想也在這些事情上轉不過彎來麽？”
她急忙轉過身子捧住他的臉，眼睛水盈盈的看著他，“不。我只是覺得，你我何其幸運，可以找到彼此！我不得不珍惜，不得不抓緊，怕你跑了，先給自己打預防針。”她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玉翹對你是極有情的，那麽多年委身敵營，叫你沒有後顧之憂，這不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能做到的。她有俠義之氣，又有芙蕖之姿，這樣優秀的女子你都不動心麽？”
他拉下她的手放在嘴邊吻，眼底有深深的涼意，“我知她優秀，知她心思，可那又能怎麽辦？”
燕長寧凝視他良久，幾乎望進他眼底。她嘆口氣靠在他懷裏，“罷了。”
只有一顆心，如何分給兩個人？傾心傾心，心全數傾到一人身上，又怎麽拿回來眷顧另一人？
他攬著她，往窗外看去，眼裏倒映著夜色，顯得越發深邃，“是，罷了。放下是福，阿翹是有福之人。”
她在他懷裏笑了笑，笑裏有幾分寂寥苦澀。放下是福麽？不是的，牽掛了那樣久的人，盼了那樣久的愛，一朝狠心割斷，必定如同剖心。
放下是苦。局外人嘗不到。
“羽……”她在他懷裏試探的開口問，“你既然是帝王，是不是會有許多妃子？”
段麒麟眉梢一挑，散去眼中厚重深邃，浮上一絲玩味，“如果有呢？”
她猛地推開他就往屋裏頭走去，身子一歪被他拉回懷裏，耳邊傳來低低的笑，“你一個就夠讓我費心了，哪還受得了第二個？傻。”
她翹唇一笑，乖巧的伏在他懷裏，卻在他的胸膛聽到一聲悠遠的嘆息。
“阿燕，”他語氣放得低低的，“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回燕京。你在這裏好好待著，等我的鳳鑾花轎來接你。”
她倏的擡起頭，眼裏有些惘惘的，“為什麽？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他撫摸她眉間朱砂，搖頭道，“不可以。你知道的，玉無痕幾乎要把燕川翻覆一道，他對你不死心，我出訪海疆不是秘密，他定認為我將你接回了燕京。所以，燕京四周都不安全。”
“我不。”她緊緊環住他的腰，蹭在他懷裏搖頭，“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一分開又不知下回見面是何時，我心裏不踏實。”
他低頭吻她的頭發，“你以為我舍得？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只能如此。我現在還摸不清玉無痕的實力，以及他身後到底有多少人。敵暗我明，局勢不樂觀。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千鳥山很是隱蔽，他絕對找不著。放心，我走後過不了多久就會遣鳳鑾來接你，到時候你就在天下人面前風風光光嫁給我。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
燕長寧鼻尖發酸，眼裏漸漸模糊。段麒麟感覺到她的沈默，放開她，嘆著氣抹去她眼淚，好笑的刮刮她的鼻子，“哭什麽？不願意嫁給我？”
她眼睫上掛著淚，只垂眸不語，段麒麟望天一嘆，將她摟回懷裏，“不願意也沒法子，燕王要強搶民女，強占靈福郡主為妻，誰人敢置喙，誅九族！”
她終於破涕為笑，環著他的腰悶悶的說，“那你要快些，我心裏頭總是惴惴的……像是要發生什麽事一樣。”
“你們女人就是瞎擔心，”他拍著她的背，“往後我就是你的天，天不塌，就沒事，可曉得了？總歸還是要再待幾日的，不會那樣急。我知你對千鳥山不熟，你猜我遣人把誰帶來了？”見她擡起探詢的眸，他輕輕一笑道，“你在海疆皇宮不是有個很得心的侍女麽？叫……翠娥？前幾日我就傳信給越崢，叫他把人送來了，大概過幾日就會到了。”
她眼裏一亮，牽起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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