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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替她穿上孝服。

看著白色的孝布,蕊娘心裏覆雜萬分,她當真不知該如何自處,是該喜眠兒的降臨!還是哭老爺的離世!

實話說,在內心深處,她似是不信這兩件事均是真的,神志仿佛一直墮在雲裏霧裏,一切都是朦朦朧朧。

忽然一個念頭冒出來,總算有些頭緒在腦袋裏竄動了。

“一會兒出去把老爺出殯的時日時辰問了來!”她這陡地一句話,翠靈冷不防手一抖……

第四回 主仆情深更意重

更新時間2012-7-30 22:11:19 字數:3412

不過翠靈立時就反應過來了,連忙福了身子點頭稱是。

“翠靈,你今年多大了?”翠靈服侍自己這許久還不曉得她的年紀,蕊娘覺著自己粗心得也過了些。

“過了這個月的二十,婢女就十七了!”翠靈見蕊娘關心自己,很輕快地回道。

“心裏面有中意的人麽?”

“小姐,您這是……”翠靈不知蕊娘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小姐,小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您是不是要打發我了?”翠靈一個激靈跪地上,攥起蕊娘搭在床沿的衣袖,哽咽著就要滴下淚來。

蕊娘輕嘆一聲,扶住還沒戴好的孝服,轉過臉,伸手托起翠靈的手臂,翠靈紅著眼眶緊緊盯著蕊娘的面容,確信小姐沒有打發她的意思,方才就勢站起身。

“你別做他想!我只是……你過來伺候我有大半年了吧,你也該清楚我這邊的情形,原本我這邊就不受待見,以後更不知是何境況。而我為人你也大抵了解,不喜爭也不好搶,就這樣,還是躲不過那些個明槍暗箭……”

看翠靈面容緩和且收了淚,蕊娘便繼續道:“當初我沒能保住綠影,至今揪心不已,暗恨不已……後來老爺派了你來,這半年多,我瞧著你也是安分之人,心想老爺還是疼我的,賜個牢靠的來照顧我,也就漸漸地與你交上心。可如今老爺這突然一走,唯一的倚仗也失去了,我更無法保證你一個未來。我……我是不想你赴綠影的後塵,萬一……到時只怕為時晚已。”

翠靈聽了眼淚交流,眼前的“小姐”原不是她應稱呼的,只是隨著吳媽媽喊著喊著習慣了,這主子實在好脾性,不僅會寫詩彈琴,據說舞技也是頂好的。可惜舞伎出身,在這般幽深似海的宅子裏,自是落人口舌,被人揪著惹來多少非議。

好在小姐從來不計較這些,每日只靜靜過著自己的日子,一點兒不像外頭的舞伎那樣膚淺又騷媚。

果不其然,聽吳媽那意思,小姐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十歲那年,父親犯了事,一家人被判了流放,父親小半路上就卒了,緊跟著母親也不知去向,孤苦無依的小姐隨後就被送做宮伎,因她自幼習舞便被選做了舞伎。

想來那該是一段多悲淒的經歷啊,倒不如自己從記事起就做了人家的丫環,不知道親人在哪兒,不用感受那份生離死別,也難怪小姐的性子總這麽不冷不熱的!

再後來突然有一天,小姐被老爺從宮裏領進府,夫人妾室們紛紛咂舌,一向作風嚴謹的老爺怎地突然帶個舞伎回來,以前連皇上賞賜的從來都是被他尋借口婉拒了的,今次卻連人都帶進家門了,當晚竟還留宿。

因老爺一向治家有方,在府裏說一不二,於是夫人們對那天晚上的事也只敢怒不敢言。

不過奇怪的是,不等鐘夫人一番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老爺自己就未再踏入小姐娘的房,只吩咐下去蕊娘的一應用度參照妾室供給,不日後又領了對母女放在小姐房裏專門近身伺候,鐘夫人還專門使人暗訪那母女倆的來路,聽說只是孤兒寡母的,從南邊投奔京都遠房親戚好討口飯吃的,便聽之任之了。

這對母女即是吳媽和綠影。

小姐自知身份卑微,一徑只在自己園子裏,做做女工,護護花草,間或私自琢磨些詩詞歌賦,並不招搖。

鐘夫人原就是賢慧之婦,見小姐雖舞女出身,但循規蹈矩、安分守已,老爺心中似也有數,並不耽於美色,也就安下心來。

多年來老爺的辛苦她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的,要是老爺處心積慮經營的賢明聲譽因一時糊塗毀於一旦,她比誰都來得痛心,好在事情並沒有想得那麽糟。

宅裏添了位侍妾,闔府上下卻沒幾個人見過,幾位夫人妾室,除了同住東院裏的二夫人周氏碰過面,其他幾位都未曾見著。

周夫人又是個話少的,套不出什麽話來,餘下幾人就慫了鐘夫人,找個由頭叫過來大家瞧瞧。鐘夫人也有幾分好奇,遂借元宵之當,開了幾席家宴,特意召來從不參加家宴的小姐。

大梁太祖、太宗兩任皇帝崇尚勤儉治國,京城的貴族官宦身居天子腳下,對此尤甚講究,皆是想著法兒不鋪張浪費,卻又能不失花樣來。

太師府這一場家宴旨在趁著過節熱鬧熱鬧,府內到處佳燈結彩,錦繡盈眸。然而這些皆不若小姐的出席來得最是轟動。

翠靈可惜並不曾親眼目睹,都是道聽來的。

據說,當日府裏並未宴請親友,加之李家人丁不是很旺,遂男兩桌女兩桌一並擺在花廳內。

就這般,彼時的廳內滿是珠圍翠繞,花枝招展,好生晃眼。大家三五成堆地東拉西扯,只等老爺來了就開宴。

綠影攙著小姐悄無聲息地從偏門繞了一圈走入花廳,選了最邊緣一女眷桌坐下,繞是如此低調,她們還是被一些人註意到了,也難怪,活生生一輕盈窈窕、又有西子太真之色的美人坐於眼前,誰會視而不見!

很快大家齊刷刷地停下手上嘴上的一應活計,相互間眉來眼去,不一會兒大家都註意到了席間的小姐,也都在片刻間猜出這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新奶奶,傳說中的宮闈舞伎。

也不知在她面前嚼舌頭的丫頭有未誇大其辭,只說原本喧雜非常的花廳突然有一瞬的靜止,連小孩都奇怪地不出聲,皆因看小姐給看呆了去。

小姐千呼萬喚始露面,府上的妻妾們終於如願目睹真容,一時也都靜默,不難想像她們當時的心情了,對小姐怕多是審視、查缺,間或還有輕蔑、鄙夷,進而生出些心思也是可能的。

宴席中,小姐和來時一樣隱匿,該行的禮之外不多一言不插一語;宴席之後,也和來時一樣的悄無聲息,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回她的身後不再空空如也,卻是拖了一長串流言蜚語。

翠靈在來蕊娘房裏之前就積攢了一口袋有關蕊娘的故事,她心下又是興奮又是膽怯,只不過身不由已,不得不聽天由命。

直待與蕊娘相熟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揣了一口袋的汙穢而已,索性私下裏找個無人處傾倒個幹凈。

翠靈的性子本就是踏實誠懇,沒有心計,而蕊娘又不屑周旋於諸般人事之中,因而對蕊娘漸漸親厚。雖然平日裏不若其他房裏的丫環來得體面,但她孤苦一人,無甚牽掛,遂只要主子和善,不比其他那些有的沒的來得實在麽!

現下,翠靈心裏焦灼又矛盾,一張清秀白皙的臉上變幻出各色神采,渾然不知蕊娘看了她的樣兒也不禁一樂。

好不容易狠下決心,翠靈紅著臉對蕊娘訴道:

“小姐,您先別急著打發我,給我點時間,我……我回頭……和……和……一個人商量一下!如果他還是堅持要……娶我,沒有變卦的話,我就……請小姐……”翠靈的頭都埋自個兒懷裏了,只恨沒有個臉盆,借以罩住自己的臉,後面的聲音可是越發低了,到了末兒,幾乎聽不著聲音。

翠靈含含混混地想著糊弄過去,然又擔心自己嫁人後,沒法回園子,忙擡起頭來搶道:“不過,那個,那個嫁人……之後,我還是要過來伺候小姐的,就算……就算生了孩兒也還是要過來的,如果……如果生的是女兒就給小小姐做丫環,權當給小小姐做個伴兒……”

翠靈也顧不得羞人什麽的了,生怕一時說不清楚,就會被小姐給攆走一般。

蕊娘止不住一陣酸氣直從腳跟沖上眼眶,隨即索落落兩串淚珠掉下臉來,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吳媽媽一勁兒對自己掏心掏肺,綠影更是為自己丟了性命,而眼前相伴不過一載的翠靈亦是死心踏地。

蕊娘忍不住仰頭,無聲地問蒼天:“爹,娘,是你們讓她們過來陪伴孩兒的麽!”

稍緩一會兒,蕊娘輕聲問道:“是府裏的麽?”

翠靈聞言,連粉脖都一塊紅了,羞澀地點點頭,繼而回道:“是大少爺身邊的貼身小廝,喚做燭信的!也沒見過幾次,只是不久前他竟巴巴地跑過來,說是要請大少爺做主討了我,問我答不答應,我一時心慌,什麽也沒說,只轉身就躲開了!”

蕊娘在心中描摹了一下,那個大少爺倒是聽過,只聞其有乃父之風,玉一般的人物,難得的青年才俊,他身邊的貼身人想來也應不會有大差錯,翠靈被他瞧上,倒也算翠靈的福分。

只聽翠靈又道:“本來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我哪裏敢往心裏去,只是這兩天發生老爺的事,我暗自也琢磨了一下,今後府裏的當家人只怕就是大少爺了,若是我隨了燭信的話,今後還能請他幫忙照應一下咱們芭蕉園!”

蕊娘立時打斷:“那你對燭信印象如何,這畢竟是你一輩子的事,豈好為了我,耽誤你終身!”

翠靈好容易恢覆自然的臉色騰地又紅了,吱唔道:“嗯,燭信他還……還好,識得字,會打算盤!”

蕊娘看翠靈的樣子,心裏也有了數。一時想到老爺對自己委實還是不錯的,派了這麽個靠得住的丫頭過來,估摸也是用了十分心選的。

園子裏原本不只這兩個人伺候的,後來因一次意外,老爺一氣之下,攆光了園子裏的一應丫頭婆子,只留了吳媽,後又送了翠靈來。

從外面看,是自己失了寵,其實卻是老爸在變相保護自己,隔去外界的騷擾,也好讓自己順利生下孩子。

哪想天意弄人!

看著從頭上披掛下來的白孝,意識到老爺是真走了,那個救自己於困境的恩人、自己現如今的丈夫是真的走了!

由不得悲從中來,撲簌簌地掉下淚來,這一掉淚,卻是再怎麽止也止不住了,蕊娘一會兒抱著孩子哭一陣,一陣又捂著被子哭,直哭得肝腸寸斷,天亮哭至天黑,吳媽和翠靈在一旁輪著哄,只是哄著哄著往往自己也陪著哭一氣,三人折騰到四更將闌,方才漸漸睡去。

第五回 李青梧情根暗種

更新時間2012-8-2 23:00:28 字數:3050

太師府前院正廳內,現任職於司天監的陰陽家苗佑成,剛蔔了宅兆和葬日,稱明日即為出殯良日。

這苗佑成素有“堪輿名流”之稱,李青梧聽後,當下便作揖答謝。

苗佑成又詳細交代一些送殯下葬的禮俗之儀,並稱甘願留下輔佐,待明日送太師一程,李青梧忙躬身長揖不起。

苗佑成上前扶起,又稍敘有一盞茶功夫,便由李青梧領入客房暫且休息。

將苗佑成安排妥後,李青梧委實有些精疲力竭,索性就近選了處花壇,看中塊石墩,撩起下擺徑自一坐,深呼一口氣,三日來幾乎不眠不食不休,就算有習武的身底,也禁之不住困乏。

在眼瞼欲闔未闔之際,不遠處跑來一個身著墨衣的少年,眨眼間已飛奔至眼前,也不見氣喘。由於李青梧身量高大,即使坐著,這少年也無需怎麽俯身,就能湊得近來:

“大爺,三日已過,我袖裏揣了些吃食過來,是您喜歡吃的線肉條子、牛肉臘脯,還有乳糕、栗糕,您先湊和墊墊腹吧!我還將您的發簪帶了來,這小斂、大斂的儀式已經結束,這殯也啟過了,您的頭發也無須再散著,可以束起了!明天還得您引著出殯,好送老爺最後一程哩!”

李青梧擡眼看了下燭信,瞧他也消瘦了一圈,最近也沒有少跑腿,聽了他的話後只無力地點點頭。

燭信面上一喜,趕忙從袖中掏出兩包糕點並兩包脯臘遞與李青梧,隨後又掏出一根墨玉簪子來,走至李青梧身後,替他束起發來。

李青梧一邊靜坐著吃點心,一邊默默梳理連日來的諸多瑣事,又謀劃了一下明日出殯的事宜,擡起頭看了下日頭,想著待會得去看一下母親,再向她稟報一些事情,還得勸著她些,叫她切勿太過悲傷,虧虛了身子,前天哭暈了去,一家人豈不亂成了糟。

父親突然離世,他亦是措手不及,可父親分明是有抱憾而終的,他還有許多遺志需要有人替他承受下來,作為家中嫡長子,他義不容辭。他必須堅韌地度過這一關,撐起這個家,今後顯祖揚宗,方才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

待李青梧吃完食,燭信也束好了發,見自家大爺又變回豐神俊逸、玉樹臨風的模樣,燭信悄悄地呼了口氣。

李青梧也不多話,起身提步往後院方向走,燭信快步跟上。

在鐘夫人房內,李青梧極盡勸慰之能事,好歹哄了鐘夫人睡去。

然後又到前院將晚上的事交待給府裏幾個大管事,再叮囑二弟李青桐多照應著,就回了自己園子,晚飯也不傳地撐不住倒頭睡下……

這一天東方將白,太師府已忙碌起來。

李青梧面色肅謹地操持出殯諸般事宜,眼下正看著下人們依次序擺放下葬所用之物,方相、志石、明器、槨、下帳、上服等。

因李琛祖籍還在江浙,京師並無祖墓,所以李青梧昨天請葬師蔔宅兆,將李老爺的墓塋定在京都西郊一座地勢風水甚佳的土山。

當李老爺的靈柩從靈堂中被擡出,幾房妻妾一個個扶著靈柩放聲痛哭,眾子女和親眷在一旁或勸或哭。

李青梧亦抑制不住紅了眼圈,扭過頭袖子一橫將眼一擦,回頭間,無意發現院子東邊的箭道甬路頭的廊柱後杵著兩個人,一個老媽子扶著一位白衣女子隱了面躲在柱子後面。

李青梧疑惑,仔細瞅過去,發現那老媽子正低頭輕聲對那白衣女子說著什麽,而白衣女子則附在廊柱後不住地顫身飲泣,露出了半邊衣裙及半邊鬢來。

看那婆子相貌及那女子身段,李青梧已然猜著大概,心下生出些憐惜,不禁走了連日來頭一次的神。

李青銅見靈柩被母親等攔下,急也不是,不急又怕誤了時辰,爹爹的墓塋離得遠,一路上還有的耽擱,遂快步至哥哥前尋個主意:“哥哥,你看怎生是好,你看母親這架勢,分明就是不讓爹爹上路了!”

李青梧頓時回過神來,慌趕至母親身前,俯身扶起已哭跪在靈柩前的母親,哽聲道:“母親,您保重身子。這吉時已到,爹爹也該上路了!您就讓爹爹入土為安,也好早點安歇!”鐘夫人素日裏也是極敬重自己這大兒子的,此時看一應事務皆被他安排停當,深知自己該掌握分寸,不能誤了吉時,只能萬分不舍得撫著靈柩邊緣,嗚咽不止。

李青桐帶了人同時扶起其他幾位夫人及妾氏,眾人這才擡了靈柩出了靈堂,立定站好,只待喪主大公子唱令一出,便跟著隊伍出府,直奔西郊墓塋地。

李青梧最後一遍視檢送葬隊伍及下葬一應物事,這就要宣一聲出殯。眼角覷見剛才躲在廊柱後的女子驚慌地往前奔了幾步,覆又立住,攥緊帕子掩著嘴泣不成聲。

李青梧心下一軟,欲待容她再看一眼時,轉念又怕夫人們發現她,立馬揮手示意隊伍出發。

“啊,你——”,豈知,他的手勢將將做完,三夫人孫氏憤聲嘶喊出口,整個隊伍皆為之一驚,待要停下,李青梧示意隊伍繼續前行。

然後他躬身走到主持苗佑成跟前,請他料理幫忙,將送殯隊伍帶出,先行出發,自己把家事處理妥就跟上來,苗佑成自然點頭應下。

目送靈柩出了府門,李青梧走至幾位夫人處,眼神示意孫氏勿要生事,只是已然都發現蕊娘身影的幾房妻妾早已失了心智,誰看得見李青梧的眼神,一個個盡皆抓狂。

李青梧暗道不妙,然家醜不外揚,他回身看了一眼緊跟著自己的燭信,燭信會意,便引著餘下眾人跟上前面的隊伍,餘下的人大多是本族旁支或是外姓親友,看這情形心知不便參與,只一個接著一個哭哭嚎嚎地出了府。

這下,院子只剩幾個哭鬧成團的婦人及各人的子女,還有一些伺候的丫頭婆子、護院家丁。

李青梧見沒了外人,先是命留守的一個管事李左去力勸蕊娘趕緊回自己園子裏去,然後小聲請母親制止其他幾位夫人。

他不知的是,鐘夫人此時心裏也正怨蕊娘怨的狠呢!不是天災,不是人禍,老爺這好好地突然逝去,可不就是被她生的女兒克的?

因而李青梧的話她權當聽不清,反正她現在腦子本就不清不楚。

得了鐘夫人的縱容,孫夫人更加不管不顧,甩了身邊人,便向蕊娘沖去。

蕊娘只顧盯著府門,似是透過府門墻院一路追隨老爺的靈柩而去,根本無視吳媽還有李左管事的苦勸,更未曾註意到直奔她而來的孫夫人。

李青梧見蕊娘一味呆楞在那兒,提腳就要追著攔下孫夫人,發現自己的胳膊竟被母親適時地扯住了,李青梧心下了然。

可是這種當口,他怎能允許有意外發生,怎能允許內宅不光彩之事壞了太師府的聲譽?他不允許……

他也不允許那個僅見過一次、即便足不出園仍難逃摧搡的女子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事。

於是李青梧拍拍母親的手,一個箭步,足下生風,迅速飄至孫夫人身後。

盡管他無意間已使上輕功,可還是晚了一步,孫夫人已然張開兩只利爪撲向蕊娘了。

幸而吳媽眼尖,及時將蕊娘拉至身後,自己迎上孫夫人的攻擊,然早已精疲力竭的蕊娘豈能撐得住吳媽傾盡全力的一拉扯,她也只堪堪躲過孫夫人的十個指尖,卻無力挪動雙腳一分,身子失去平衡,依著慣性往地上摔去。

蕊娘無力掙紮,她閉上眼任自己倒去,心裏甚至想著這一下摔過去或許夢就會醒了,然後發覺一切只是惡夢一場而已!

這般想法,她不自覺彎了彎嘴角,兩行清淚下,竟有一抹笑容綻開,雖她今日素面淒顏,一身白衣孝服毫無修飾,臉上淚光點點,柳葉眉尖微顰,可在一頭烏發的映襯下,一張如姣照水的嬌顏依舊清麗無雙,她這忽然一笑來,粉唇輕揚,乍一看去真宛若仙人。

李青梧這一眼看去只覺被奪了呼吸,胸腔轟轟作響,還好理智尚在,飛身接住就要碰地的蕊娘,並將之攬入懷中。

蕊娘正守著夢醒時分的美好,卻等來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便躺倒在一灣寬闊溫暖的胸膛,她不願睜開眼來,也不願再費力讓自己撐著站起來,更不願看到一切回覆原樣。

於是她釋放了最後一絲力氣,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李青梧只覺懷中之人全身柔若無骨,如水如絲一般,差一些酥倒在地。

就在這時,他忽覺背後射來幾道凜厲的眼神,再看身上穿著的孝服,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強忍著身體的些微不適,忙將蕊娘交由吳媽扶持。

又轉身交待李左速速送蕊娘二人回園子,再去廚司、香藥司取些滋補身子的物事一並送與去。

然後不顧孫夫人的奮力阻抗,使巧勁扶著她回到院子中央,在迎上母親還有妻子方氏投來的置疑眼神時,他借招呼青桐、青柳眾弟妹出府追上送殯之際,別過頭給避開了!

第六回 誰道飄零不可憐

更新時間2012-8-4 21:32:20 字數:3541

吳媽先頭見蕊娘行將摔倒地上,苦於自己也失了穩當,根本無法夠著蕊娘,急得全身血液直要往腦門裏沖,突然眼前青影一晃,眨眼功夫,蕊娘已得救,覺得五臟六腑都歸了位,也不問那救人之人究竟何許人,就對著那抹青影跪下磕起頭。

卻不見動靜傳來,微微擡頭向上看去,這一看,她那可憐的將將平覆的腦袋再次“嗡”地響起來。她是過來人,十幾、二十年前在大門府宅裏也是學過兩把刷子的,即便只這一眼,她已是瞧出某些端倪。

憑蕊娘的相貌身段,本是極易惹人傾心的。只是眼前這男子的風度氣魄,究其身份的話,多半府內的某位少爺無疑了,再看一旁李管家異常恭謹的姿態,這男子怕就是如今府內的當家人大少爺了。這一細思,吳媽的身子便抑制不住地發抖。

蕊娘已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了,再若無故背上不倫罵名,將大少夫人得罪咯,以後可該如何自處啊,現在府裏的夫人們這都已經明著面子不管裏子地為難她們了。

思念至此,吳媽轉頭瞥見院子央一雙雙紅腫的眼睛直要噴出火來,心下一慌,顧不得其他,站起身就撲至李青梧身前,卻恰值李青梧從神思縹緲中清醒回來,待她哭叫著“小姐……”兩字時,蕊娘已經被塞回她懷中了。

吳媽見懷中的蕊娘暈得不醒人事,怎麽搖晃怎麽叫喊都不給反應,一時心疼不已,早把剛才的一通計較拋卻雲外,一門心思撲在蕊娘身上,壓根就沒註意到李青梧那匆匆離去的背影著實有些狼狽。

而太師府二管事李左卻看著李青梧的背影若有所思,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首,然後才將註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主仆二人身上。

見蕊娘嬌麗的臉龐上雙眼緊閉,忙收回視線,對著吳媽提醒道:“我看,吳媽,四姨娘只是體力不支暈倒了,你別慌了手腳,趕緊把姨娘背回園子才是!”

李左稱蕊娘“四姨娘”,早在蕊娘進府前,李琛已有三妻三妾,論排行,論出身,論地位,鐘夫人最長,對外稱大夫人,府中她也最當家最得權。

二夫人周氏、三夫人孫氏皆以平妻嫁入府中,且此二妻還是鐘夫人親自張羅的,為著就是拉籠些官宦家族,好叫丈夫在朝中多些同道。從中可見鐘夫人為了丈夫的前程,所作所為可不是一般得賢明大義!

此外,李琛另還有三個妾室,均有所出,先後依次擡了姨娘。在鐘夫人的管治下,雖然李琛妻妾不算少,可一直以來妻和妾睦,今天這場面委實罕見。

蕊娘論理應排第四,只是她甚少露面,這四姨娘的稱呼還真沒幾人這般喚過。因而本就心慌意亂的吳媽聽了李左的話一陣迷糊,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跟著點點頭,然後背起蕊娘就奔自己園子去了。

蕊娘伏在吳媽的肩頭,模模糊糊中,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顛一簸的,好像……好像……,對,好像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啊!對!

是啊,好緊張!好緊張!怎地突然吩咐下來要準備燕樂表演呢,還欽點表演人數最為眾多也最為熱鬧的“隊舞”上殿表演,原先不是傳話只設宴不作樂的麽!

太祖皇帝在位時就一直以前朝為諫,治亂持危,戒奢崇儉,修身尊賢,甚少宴饗之樂,只在重要節日和場合,才會舉辦盛會與民同慶。

如今的太宗皇上更是敦厚崇禮,謹尊太祖皇帝遺訓,從不耽於聲色犬馬,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卻說今日一宴,只因不日前,秦州清水監軍勃朗擊破西羌,斬獲甚眾,一展大梁之雄威,捷報傳來,龍顏大悅。

近日勃朗班師回朝,太宗皇帝於崇德殿大設宴席為眾將士接風洗塵,又逢今日占城國遣使來貢,大梁喜上加喜,太宗有心大犒得勝歸來的英勇武士,遂這筵上不只要有美食,最好還得有美人。

於是太宗皇帝命教坊好生準備,並下令將《采蓮舞》一曲排至最後上場,碰巧蕊娘便是這《采蓮舞》“隊舞”中的一員。

蕊娘得知消息之後就開始心神不寧,她想裝病,她想假摔一跤,還想著要不幹脆和班首告假?她不停轉著心思,心跳如雷,“嘭咚嘭咚”地震得胸腔隱隱作痛。

她暗自估摸到此次演出,必定不單單是饗樂之事這麽簡單!如若當真是按以往的盛宴那般只是做場表演,何故只叫隊舞表演,不叫其他節目呢,偏偏還將她這組原本是在舞曲最高潮、最精彩處才會上場的舞目安排在最後?

這事關她的命運,不得不令她糾結萬分。

蕊娘左右一掃,看著自己這一隊十二人,清一色的妙齡美少女。

這已不是秘密,凡宮內教坊中長相最美的舞伎最終莫不盡歸這組隊,只因這《采蓮舞》的隊舞,對舞伎的首要要求便是必須相貌絕佳方可,然後才考慮其他。

而這舞隊的隊頭更是萬裏挑一,不僅長得要極美,且舞術必須也得出類拔萃。

前後不知有多少任隊頭只在出宴表演一兩次之後,便被皇上或賜或賞給朝中要員,離開這令人壓抑的宮闈。

因而舞伎們在成功進入這隊伍之後,興奮之餘無不苦心磨練,欲以高超的舞藝爭當隊頭。

唯有蕊娘她從來無心去爭這隊頭,也因此成為眼下這支隊舞中年紀最大的舞伎了。

班首李雙奴眼看著蕊娘從十一歲跳至如今的十九歲,對於蕊娘的舞技,她心裏清楚得很,盡管蕊娘故意裝作稟賦有限,但李雙奴何許人,自是看穿蕊娘一直在保存實力,於是她從來不攆她出隊,因她有把握蕊娘上場後,雖不會出彩但絕不會出錯。

所以當蕊娘過來和她討假時,她一口回絕了,她知道蕊娘心中那把小算盤,但她也認為,對於蕊娘來說,這次晚宴許是最後的機會。

已經十九歲了,不管蕊娘是出於什麽原因一直不願當隊頭,平時也不喜出頭,李雙奴這次是當真打算把蕊娘給推出去。

這次皇上的安排,李雙奴心裏也有個七七八八,因而這次她也鐵了心要讓蕊娘出場。

蕊娘這孩子看似看得透,可也傻得透啊,難不成她真想學自己,做個老班首,在教坊待一輩子?

她還真猜中蕊娘的心思了,她自小長在官宦世家,名門嫡女的清高從來不曾因為環境的變化而有所模糊。她深知舞伎的出身不可能給她帶來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故而她一直不願拋頭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便當作物品一樣被人領走。與其那樣還不如像李班首這樣來得自在。

蕊娘苦苦哀求無果之後,很快地便被帶進崇德殿,表演起《采蓮舞》來。

她不知是如何進的殿,也不知這隊舞的參色軍是怎麽作的語,也不知李班首是怎麽念的口號,反正她現下正和其他姐妹一起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手腳不停地擺著各種高難度姿勢,可腦袋裏盡是盤旋著李班首最後和她說的話。

“蕊兒,我心知你素來心高,也知你有心想同我一樣年歲大後謀個班首做做?然後一輩子待在教坊中!但……你怎知我悔不當初呢?你怎知我心裏不苦哩?我今天就同你掏心窩了,其實我悔,我悔得狠!我後悔當初為甚不找個丈夫賭一賭青春,我悔今生都沒有機會有個自己的孩兒……如果讓我現在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兒,除了送命,叫我做什麽,都願意,便是留著的這條命,也是為照顧我的孩子而留!”

蕊娘的心思全不在腳下,臉上神色也千變萬化,好在大家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也好在這舞她早爛熟於心,熟到即便是在曲中的任一拍子時被打斷,她仍然可以接著跳,且接得還天衣無縫,不會有丁點兒停頓。

崇德殿內,酒香四溢,和著絲竹玉笛杖鼓聲,十二個舞伎頭梳高髻,身穿紅羅衫,乘著七彩船,如仙女一般蕩著輕舟,在碧波萬頃的湖上飄蕩,邊旋舞著身姿邊折湖中蓮花。

這一幕當真美不勝收,令殿內觀者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甚而有些個五大三粗的武將已然垂涎欲滴。

不巧的是,他這一副嘴臉將好落入正轉著身子從他面前飄過的蕊娘眼裏,惹得蕊娘一陣惡寒,突然狠下心想到,我還是等著將來接任班首吧。

可她自己的命運,恐怕這個殿中任何一人都能左右,唯獨她自己不能。

很快這一曲天人下凡般的《采蓮舞》結束,新任隊頭微喘籲籲、嬌羞無比地走上前致語,艷麗的容顏燦爛奪目,直看得此次戰功赫赫的勃朗心裏蠢蠢欲動。

而一直觀察殿內諸臣言行舉動的太宗皇帝,在看到眾武將的“表現”之後,心下十分滿意,於是擡手指著那隊頭,對著勃朗朗聲說道:“愛將此次功不可沒,朕深感欣慰,這美麗無雙的隊頭便賞由你領回去罷!”

這賞賜正中勃朗下懷,勃朗當即利落地起身叩謝,這點兒賞賜還用不著他跪膝磕頭謝恩。

太宗對此也心照不宣地摸著髯須點點頭,接著又一掃其他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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