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拿了個薄外套出了門，還順便把他爸的車鑰匙給順走了。

程爸被程媽扣在家裏搞大清掃，連晚飯後的散步都免了，根本出不了門。他和林軒本來也被分配了打掃任務，但他趁程媽在房間裏換被罩的時候偷偷溜了。

在車上的時候，程飛莫名其妙地有點緊張。

也不知道緊張什麽。

等紅燈的時候，他想著是不是應該先給宋玉打個電話。

可又覺得會很尷尬，而且宋玉也不一定會接她的電話。

還是直接過去吧，如果宋玉還在生氣，那就老老實實道個歉，反思一下，懺悔一下。

總歸是不要冷戰了。

冷戰真的太難受了，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綠燈亮了，程飛啟動車，踩下油門。在車駛過街道時，突然瞄見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不遠處的路燈下，宋玉正一手扶著路燈，表情痛苦地弓著身子。

程飛看見他，立馬把車停在路邊，邁腿下車。

在宋玉即將摔倒的一瞬間，程飛走過去連忙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宋玉喝的爛醉，想吐卻吐不出來，難受的整個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你怎麽在這裏？”程飛低頭看他的臉。

宋玉眼神迷離，已經沒有了意識，回答不出任何問題。

程飛擡頭看了看四周，這是在一個會所門口，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只有門童站在門口。

周圍沒有看起來和宋玉認識的人。

他半抱著宋玉，費勁地把他轉移到自己的車上，隨後把副駕駛的座椅調平，讓宋玉可以舒服點躺著。

安頓好宋玉後他又在附近找了家便利店，本想買點熱乎的牛奶給宋玉解解酒，但便利店裏沒有熱飲，只好講究買了瓶礦泉水。

回到車上，宋玉已經睡著了。

他的眉頭依舊緊皺著，睡得很不安穩，嘴裏時不時呢喃出聲，不知在說些什麽。

車內沒有開燈，只有路邊的路燈和霓虹燈的光影折射進來，朦朧地灑在宋玉的臉上。

程飛輕輕把車門關上，將外面夜晚的嘈雜聲隔絕開來。

車內霎時間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宋玉嘴中偶爾發出的呢喃聲。

程飛保持著坐上來的姿勢，安靜得看著宋玉的臉龐，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直到缺氧不能呼吸了，他才反應過來，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等身體不那麽缺氧了，他突然在車裏無聲地笑了起來。

宋玉說的對，他是挺傻的，傻到竟然連呼吸都忘了。

程飛開著車在郊外大馬路上慢慢繞著圈，繞到第二圈的時候宋玉突然醒了，一下從半躺的椅子上坐起來，忙亂地用手拍著車窗。

“怎麽了？”程飛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停下車。

車還沒挺穩，宋玉就迅速打開車門，踉蹌下了車，跪倒在路邊吐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程飛拿著之前買那瓶水下了車，也不嫌味道難聞，蹲在宋玉旁邊，等他吐完了把開了蓋的水遞過去。

宋玉由於剛吐完，眼圈泛著紅，他反手用手背擦了下嘴角，擡頭看了眼程飛，像是在辨認他是誰，認出他之後，沒說什麽，伸手接過水瓶，先漱了下口，然後灌下半瓶水進肚。

“感覺好點了嗎？”程飛問他。

宋玉沒說話，把剩下的一點水也喝光之後，將水瓶扔在旁邊。

程飛伸手把空瓶子撿起，起身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又重新蹲回宋玉身邊，“先上車吧，別在這蹲著了。”

宋玉看起來反應有些遲緩，過了好幾秒才搖搖頭，說：“頭暈。”

“那也別蹲在這兒，等下熏的更頭暈了。”程飛擡頭看了看周圍，旁邊有個長凳，他一手抓著宋玉的胳膊一手扶著他的腰，對他說：“坐那去吧。”

宋玉沒再說什麽，被他扶起身後就掙脫開他的手，沈默地走到長凳上坐下。

程飛被甩開手也沒什麽反應，坐在旁邊。

“那堆玩意兒怎麽辦啊？”宋玉問的是自己剛剛吐出來的汙穢。

程飛有些不太確定地說：“應該會有清潔工來清掃吧。”

宋玉點點頭，又不吭聲了。

程飛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陪他這麽坐著。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宋玉打破沈默，“你哪來的車？”

程飛有點想樂，但現在的場景好像不適合他樂，“你難道不應該問你怎麽會在我的車上嗎？”

“對哦。”宋玉轉了轉眼球，側過頭看程飛，“你怎麽會在這裏？”

程飛沒回答他，“你和誰喝的酒？”

宋玉皺起眉，“我先問的你。”

“你先問我也不代表我就要先回答你啊。”程飛說。

宋玉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問題，反駁不了。於是他賭氣地回過頭，不看程飛也不和他說話了。

程飛又想樂了，這次他沒忍住。

宋玉再一次扭過頭，“你笑什麽？”

程飛臉上掛著笑意，“我沒笑啊。”

“你當我瞎嗎？”

程飛誠懇地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卻更大了。

宋玉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困惑又有點惱怒，不過因為他現在還沒有完全的酒醒，大腦還處於遲緩狀態，想不出什麽有力反擊的話。

程飛樂了半天，突然又不樂了，嘆了口氣，跟個變臉的神經病一樣。這是宋玉喝多了沒註意，要是宋玉這會兒沒喝多，指定已經開始嘲諷他是神經病了。

程飛嘆完氣看著喝醉的宋玉，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我們別吵架了好不好。”他輕聲說。

宋玉睜著紅圈還沒消下去的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這幾天很難受。”程飛說，“每天都像快死了一樣難受。”

他說著說著突然就感覺有點委屈，眼圈開始泛紅，甚至變得比宋玉的眼圈還要紅。

可千萬不能哭啊，他心裏想，那可就太丟人了。

他強壓著心底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竄出來的難過，閉了閉眼，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不要吵架了，我們和好吧。”

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眶裏不要出現丟人的眼淚，但沒想到眼前的宋玉卻突然哭了出來，眼淚像大雨一樣，一顆一顆地砸出來，落在他的手臂上。

神奇的是宋玉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悲傷，甚至如果沒有眼淚的話，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正在哭。

他面無表情地，平靜地看著程飛，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程飛見他哭了一下慌了，手足無措地幫他擦著眼淚，心疼地又想抱抱他又想親親他。

最後程飛全做了，他抱住宋玉，低頭在他臉上溫柔小心地親著，把他的眼淚一點一點吻幹。

宋玉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閉著眼睛。

程飛又是心疼又是得意地小聲問：“你哭什麽呀。”

宋玉平靜開口：“我沒哭。”

程飛親了下他的鼻尖，用額頭輕輕撞了下他的腦袋，“把眼睛睜開。”

宋玉睜開眼睛，與離他無比近的程飛對視著。

“為什麽哭啊？”程飛再一次問他。

宋玉沒說話只看著他，看得程飛感覺自己都快對眼了，才開口說：“我好累啊。”

這是宋玉第二次和程飛說這句話。

程飛沒再說什麽，收緊胳膊，將宋玉裹進自己的懷裏。

宋玉頭靠在程飛的肩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剛剛哭過的人不是他。

過了幾秒後，他將臉埋進程飛的肩窩裏，讓任何人都無法看見他的表情，然後伸出手抱住程飛，一開始只是虛虛地環著，後來變成緊緊抱著，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們兩個人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在深秋的夜色下，緊緊抱在一起，互相貪婪地汲取對方身上的溫暖。

程飛開車送宋玉回家的路上，宋玉再一次睡著了，身上蓋著程飛的外套，睡得比之前安穩多了，至少不再含糊不清地說一些夢話。

車停在小區內，程飛正想是叫醒宋玉還是抱他上去，他的手機就突然響起來，他連忙按掉手機，確認宋玉沒有被吵醒後，輕手輕腳開門下了車。

站在車外他才看到剛剛的電話是程媽打來的，內心大叫不好，認命地回撥過去。

程媽秒接了電話，上來就一連串的質問，“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不接電話？你什麽時候溜出門的？能耐啊你，偷溜就算了，這都幾點了還不回家？”

程飛被她嚷嚷地有些頭疼，又往車子遠處走了幾步才說：“我出來見個朋友。”

“朋友？”程媽不依不饒地說，“什麽朋友非得大半夜的出門去見？”

“就普通朋友。”程飛回頭瞄了一眼車裏的宋玉，見他還在睡著，才又松口氣地說，“他喝多了，我過來接一下。”

“接到沒？接到就趕緊回來。”程媽說完又小聲叨叨著，“這都幾點了你朋友還在外面喝酒不回家？是你同學嗎？這種同學最好以後不要多跟他接觸，太不像話了。而且他沒有父母的嗎，幹什麽非要你去接，這半夜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程飛敷衍著，想趕緊掛電話，“我等下就回家，你和我爸別等我了啊，趕緊睡覺去吧。”

“趕緊回來啊。”程媽不放心地又強調一遍。

“好好好。”程飛連聲應著，終於掛了電話，深深嘆口氣。

程飛重新回到車上的時候，宋玉被車門的聲音吵醒，迷茫地睜開眼睛。程飛一只腳剛踏進車裏，還沒來得及坐下。

宋玉睜著還有些朦朧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後開口說：“你怎麽在這裏？”

程飛保持要坐不坐要站不站的姿勢，一臉不敢置信地說：“你不會是斷片了吧？”

宋玉微微歪了下頭，像是在認真思考。

程飛的另一只腿終於也塞進車裏，他坐在駕駛座看著一臉茫然的宋玉，“剛剛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宋玉過了好幾秒之後才說：“記得的。”

程飛著實松一口氣，但氣還沒完全松下，又不放心地、提心吊膽地確認道：“你確定你都記得？”

“你指什麽？”宋玉問。

程飛想了下，“你還記得你剛才哭了嗎？”

宋玉抿了下嘴，沒說話。

程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記得，這下才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宋玉看其來像是完全酒醒了，神情比之前清醒不少，至少眼睛變得清明不少，他把身上的外套拿下遞還給程飛，看了眼車窗外熟悉的小區對程飛說：“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不早了。”

程飛看他變得有些冷淡的表情和語氣，身體內剛安靜下來的細胞又開始緊張起來。

宋玉見程飛不說話，回過頭看他，嘴裏發出疑問的單節音，“嗯？”

程飛躊躇了一下，抓過他的手，向他確認，“我們和好了對吧？”

宋玉楞了一下，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嘴角勾起，“嗯。”

“我以為...”程飛還是有點忐忑地說。

宋玉打斷他，傾身過去，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堵住他要說的話。

這下換程飛楞住了，宋玉對他笑了一下，“這下可以了吧？”

程飛像個傻子一樣，嘴角一下咧開，笑的大白牙全都露出來了，不過卻說：“不可以。”

宋玉挑眉看他。

程飛又指了下自己的嘴唇，“再一下。”

宋玉笑著又親了一下，但這次程飛沒讓他離開，抓著他加深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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