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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和本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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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禁地發生的事情,夏眠一無所知。

兵器相接聲在他耳邊響起,夏眠此刻握著劍,頭一次面對真實的戰場,只覺得自己甚至有些站立不穩。

孟楠歌的那一番話讓許多人都熱血沸騰,紛紛奮勇殺敵,生怕落於人後受到恥笑。可夏眠不同,他大半年前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連小偷都沒抓過,何曾見到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即便陸羽為了保護他一直沒有離得太遠,夏眠仍舊從心底感到了不可遏制的恐懼。

他根本不想殺人,更不想被殺。

但他再怎麽慫,到底也是一個男人,他沒本事去保護陸羽,卻也絕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沒用的累贅,一直只能被陸羽保護,拖對方的後腿。夏眠明白,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需要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可以害怕,但不能退縮。正是因此,夏眠才堅持著站在了戰場之上。

這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槍地拼命,也幸虧他越緊張越是表情少,旁人瞧他繃著臉,竟也看不出他心裏發虛。

這種時候,陸羽自然也是不可能分分秒秒都看顧著他的,不多時,就有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舉刀向夏眠這邊沖了過來。

夏眠吃了一驚,連忙轉身面對他,一邊在心裏急急地琢磨著該用那一招應對。

可那大漢沖到一般,卻猛地剎住了腳步,怪叫一聲就要往後退。

夏眠哪裏知道,之前月清歌就對派來的這些人下了死命令,不得傷害他。夏眠掉一根汗毛,他們就要掉腦袋的,那人看清了夏眠的樣貌,哪裏還敢直楞楞地跑過去觸黴頭。

見那人嚇得要跑,夏眠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漲了些信心,索性提著劍追了上去。

見狀,這絡腮胡子的大漢心裏真是暗暗叫苦。

怪不得別人都故意繞開了這小子,就他一個人傻乎乎地沒看清楚就跑上去劈砍,他還想呢,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有什麽好怕的,原來就是那個右使月清歌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碰的夏眠!

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有什麽讓右使在意的地方,但不管怎麽樣,若是違背了右使的命令,他腹中的千星蠱就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這下好了,他本來是衛護法手下的一個小卒子,之前衛天沒完成任務就這麽死了,靠山沒了,他本想靠著這場爭鬥將功贖罪以求翻身,可現在要是傷了夏眠,能留下一條命就算是好事了。

見夏眠緊追不舍,大漢情急之下,抓住手邊一個同伴就朝著他丟了過去。

只要他能避開這個煞星,其他人倒黴關他屁事。

被抓住的是個尖耳猴腮的青年,他原本好端端地在跟一個漂亮姑娘打,眼看著就能把人家姑娘的衣服給劃破了順便吃點豆腐,誰知冷不防就飛了起來,還是朝著那個夏眠飛的,驚得差點連心都從嗓子眼蹦了出來。

擔心撞傷夏眠,要碰上去的最後一刻,他在半空中翻轉了身體卸去大半力量,總算能夠穩穩落地。

可夏眠也不是個木頭人,看有個東西朝自己直直飛來,當下舉劍一擋。青冥劍自然鋒利無比,噗嗤一聲就沒入了那人的後背。

若是平時,那青年早就一掌回過去了,可面對夏眠,也就只有默默地忍著,真是有苦說不出。

趁著夏眠攻勢略微遲滯,他迅速拉開了距離,因為對那大漢懷恨在心,他是故意向著原本飛過來的方向逃的,想要將大漢再拉入戰局。

這事兒總不能算了,要倒黴就一起倒黴!

咦,原來魔域的人這麽弱的麽?

夏眠不知道他們的心思,一擊得手,心中頓時一喜,果然立刻就追了上去。

“老傑,你好黑的心!”

好不容易脫身,卻又被拖進了泥潭,大漢氣得大喝一聲,擡腳就向著那青年踹去,同時轉身便想要再次逃跑。那青年豈能讓他輕易得逞,立刻向旁邊避讓,同時運掌在他後面順勢一推,身形一動就想要脫離戰局。

眼看要摔個狗啃泥,大漢手疾眼快地扯住青年的小腿,兩人就這麽重重摔在了一起。

他還沒動手,這兩人就打成一團了,夏眠雖然有些無語,但還是抓住機會舉劍一戳,想要來個一箭雙雕。

兩人大驚,立刻抱著對方朝旁邊一滾,總算沒被紮個透心涼,卻也都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

戰場紛亂,其他人偶然瞥見這一幕場景,只道是夏眠以一對二,竟然還占了上風。

這孩子當真只入門幾月?玄宗真是藏龍臥虎、不可小覷啊!

而其他的魔域教眾自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根本沒打算出手幫忙。笑話,誰會為了那兩個無足輕重的二楞子得罪月清歌?何況他們都是衛天的手下,本來也都是來將功贖罪的。左使說了,只要這次能活下來,他們就能進入右使許浩一的麾下,不必受到衛天的牽連。

青年和大漢對此心知肚明,都恨透了彼此,可又不敢再大意。他們的修為不高,不然也不會被派來做炮灰。要是不小心死在了夏眠劍下,那才叫冤枉呢。

打起十二分精神,兩人且戰且退,不時還給對方下點絆子,希望自己能借此逃脫夏眠的糾纏,不多時身上就又多了許多傷口。

夏眠卻是越打越起勁,身上的血氣都被激發了出來,劍招竟是越來越流暢,到了後來,那兩人竟要聯手才能擋住他的攻勢。

看夏眠目光灼灼的樣子,青年都快要哭出來了。這小崽子怎麽回事,旁邊這麽多人,怎麽偏偏還死盯著他不放了?

而且這沈著冷靜的樣子,肯定是個老手了,修為必在築基後期之上,也不知道殺過多少人,跟月清歌有關系,說不定就是潛伏在玄宗的那個探子,定是個心狠手辣的。

夏眠的身份,月清歌並不曾和下面的人多說。傑二已經將夏眠判定成了深藏不露的那一類人,此刻見夏眠如此窮追不舍,以為他是想多殺上幾個人,以此擺脫奸細的嫌疑。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可如何是好?

想起自己之前曾受過傷,傑二靈機一動,病急亂投醫,忽然身體一歪就朝著地上躺了下去,裝作流血過多而身亡的樣子,同時還不忘記摔倒的時候故意絆了那大漢一腳。

大漢一時不查,竟然就這麽朝著夏眠撲了過去。兩人距離近,夏眠躲閃不及,竟被他手中的刀劃了一下。

這只是些皮外傷,夏眠倒不在意,那大漢卻嚇得瞬間出了一身白毛汗。

完了,他完了!

月清歌的手段一向可怕,別的不說,就是千星蠱,也能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時離陸羽已經有些距離,不過夏眠倒也沒有先前那麽害怕了。

真受了傷,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疼嘛。不要怕,再接再厲!

夏眠摸了下傷口,看著滿手的血給自己暗暗鼓勁,看上去漠然無比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一點笑容。

這笑容落在那大漢眼裏,當真是詭異無比。

在魔域中,他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受了傷流了血還能笑得這麽開心的,以他的經驗來看,那一定是個嗜殺的瘋子、魔頭中的魔頭啊!

就算夏眠現在不殺他,日後也一定會記仇的,他一個小卒子怎麽跟對方鬥?

大漢的精神本就極度緊張,夏眠這一笑,幾乎是將他逼入了絕境。

這樣下去,怎麽都是個死,不如拼一把殺人滅口,戰場這般混亂,到時候誰知道這小子是死在誰的手裏的?

心中惡念一起,大漢舉刀大喝一聲,將全身的精氣血脈都凝聚在這一招中,竟是要動真格。

夏眠此時修為與他在伯仲之間,可經驗到底不夠豐富,見對面忽然紫光大熾,情急之下有些慌神,只簡單地舉起青冥劍想要格擋,卻覺得胸口像是受到千斤重壓,猛然間喘不過氣來。大漢氣凝丹田,便快步向他沖來,刀光一閃,便化作鋪天蓋地的一陣寒芒,朝著夏眠直直壓下。

夏眠躲閃不及,瞳孔中倒映出對方的獰笑,眼看便要喪命於此。陸羽心念一動,向著他的方向看去,瞪大了眼睛卻因為距離的關系阻攔不及。他立時在瞬息之間做了決定,手中長劍清嘯一聲,便淩厲無比地朝那大漢激射而去。

可還是太遠……來不及,長劍洞穿對方的那一刻,那人的刀也會劈進夏眠的天靈蓋!

那一刻,即便是陸羽也已經要絕望了,可就在這時,有一股氣流直沖九霄而上,連賀光也被生生逼退了一步。等眾人反映過來,只見一個黑衣男子環抱著夏眠,一手垂在身側,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繪出兇險妖艷的圖形。

陸羽的劍掉在地上,而那大漢就躺在劍刃旁邊,胸口被不知什麽東西洞穿,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死不瞑目。

所有人一時都靜了下來。夏眠呆呆地望著他近乎完美的側臉,那人低下頭來,冷冽的眼神變得柔和。他抱著夏眠的手緊了緊,像是不知道說什麽似地沈默了片刻,方才開口說道:“你沒事?”

夏眠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

一旁孟楠歌卻皺了下眉。先前木簽被激發,他以為出現的會是唐靖宇,沒想到卻換成了這個人。

這人是……

“封淵!你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此,今日我玄宗就叫你有來無回!”

等看清了來人,賀光立刻舉劍喝到。

同時眾人都圍了過來,嚴陣以待。

月清歌此時仍潛伏在暗處,看見魔尊出現,也在心中大呼不妙。

先前的計劃中,尊上不會出現在這裏,現在突然出現,定是知道了她的打算前來阻止。月清歌一向看正道中人不順眼,也並不知曉尊上與夏眠具體的關系,只知道尊上想要將人帶回魔域。她對尊上一向忠心耿耿,索性就自作主張,設計讓夏眠成為叛徒,不得不離開玄宗。

伏筆已經都埋好了,而現在尊上突然出現親自救了夏眠,那夏眠叛徒的帽子定然是摘不掉了,也算不得太過偏離她原先的計劃。只是她擅自做主的事被尊上知道,一頓責罰怕是免不掉了……

封淵卻並不理會心思各異的眾人,只兀自默默地望著夏眠。

黑白雖受智力所限,有些事情弄不清楚,但對封家的血脈最為敏感。它一口咬定,夏眠身上有本家的血脈,而封氏一族當年被屠戮殆盡,只有他勉強茍活,他的弟弟重傷跌落懸崖不知所蹤,若說夏眠是封家的直系血脈,那除了是他的弟弟,還會是誰?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容貌大變,但不管夏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發誓要尋找保護的人。

見封淵不說話,夏眠心驚膽戰地掙紮了一下,開口說道:“那個,謝謝你救了我,但你能不能放我下來,我跟你好像不大熟,而且我們應該是敵人來著。”

封淵聞言,動作輕緩地將夏眠放在了地上。就在夏眠送了一口氣的時候,封淵緩緩開口道:“你不可能再留在玄宗了,和本座回去吧。”

第37章 夏眠替陸羽走上了當初他走過的一條路,終點卻未必相同。

夏眠的出現,令這場相認提早了足足十年。那時玄宗已被滅門,真相揭露後,陸羽立在一片屍山之中差點自盡,比起當年的慘烈,現在封淵和夏眠兩人的心態倒是平和許多。

久居上位,封淵從來不是一個會多做解釋的人,更別說在做決定之前同別人商量。可這時,在說完那句話後,他卻盡力調整著自己的語氣,盡量溫和地補充道:“你可以拒絕。”

夏眠雖然穿來沒多久,但魔尊的大名他還是聽說過的。對方突然擺出這樣親近的姿態,讓他覺得非常的意外。

但他也沒傻到當真就覺得自己跟封淵很熟了,更不想就這麽巴巴地湊上去——師父那是例外,他又不是見著一個人就跟對方撒嬌的。

魔域和玄宗一向水火不容,夏眠畢竟不是笨蛋,明白自己現在的情勢十分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有被當成叛徒的可能——事實上,在場已經有許多人面色不善了。

雖說封淵救了他,他很感激。可這接下來的發展實在是坑爹啊。

尼瑪boss不忙著殺人放火卻來拐他,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的,作為反派卻友好成這樣,大家真的很難辦的好麽!他只想跟著師父安安分分過小日子,根本不想換一個地圖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去魔域好麽!

夏眠心中憂郁地吐著槽,一面本能地跟封淵拉開了距離,低著頭一言不發。

說實話,作為一個跟隨機應變、長袖善舞搭不上半點關系的慫孩子,夏眠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到底應該如何應對。

但不管怎麽樣,反正這種情況,他是絕對不願意連累自家師父的。之前葛輕月夾槍帶棒的話,已經讓賀光有些猶疑,臨走前還特意過來試探了陸羽幾句,陸羽沒覺得怎麽樣,夏眠的精神卻繃了起來,更擔心這會兒的事讓陸羽身上的嫌疑也跟著加重。

正是因為這樣,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望向陸羽求助,只是將視線移到腳下一畝三分地上,往後退了退,只想要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麽逃避當然沒有半點用處,夏眠現在就是黑夜裏面一盞路燈,窩窩頭旁邊的一桌滿漢全席,破面包車旁邊的一輛勞斯萊斯,想不顯眼也不可能。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封淵更是目光灼灼。

作為一個弟控,魔尊大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控錯了人。

他原本並不想這麽快就揭露夏眠的身份,免得夏眠成為眾矢之的。一旦發現了他的這個軟肋,不僅四大門派可能出手,連魔域中有些人恐怕也不一定會坐得住。

但既然已經不得已出手救了夏眠,令各門派的人心中生了疑竇,封淵也就索性順著自己的心意,打算將夏眠認回來帶回魔域。

樣貌改變、記憶全失,身形還被迫維持在了少年時候——某些事以後可以慢慢調查,但可以想見,阿眠這些年來一定受了許多的苦楚。

有了軟肋,那便好好保護起來便是。左右他絕不願讓自己唯一的弟弟,再受上一星半點委屈。

夏眠猶豫,封淵當然耐心地等著,剩下的人卻不願就這麽沈默下去。

賀光首先開口。

“夏眠是我玄宗弟子,封淵,你此話何意?”

封淵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甚至不屑於回答。可賀光的看法他不在意,卻不能不管夏眠想法。

頓了頓,封淵對夏眠道:“你想留在玄宗麽?”

對方畢竟救過自己,夏眠對封淵其實並沒有太大惡感,聞言眼睛一亮,半晌又暗淡了下去,只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訥訥地問道:“被你這麽一弄,大家肯定都覺得我跟你是一夥的了,怎麽可能還讓我呆著。我真的能留在玄宗?”

封淵一向厭惡別人的接近,卻對夏眠無比地縱容。

看到夏眠的動作,封淵的目光愈發柔和。他努力地彎了彎唇角,然而因為面癱多年到底沒能成功,只能有些無奈地放棄了示好的打算,簡單道:“如果你堅持。”

夏眠沒能從他那張冷冰冰的臉上得出半點信息,當下有幾分忐忑,於是不安地問道:“我要是想留在這裏,你打算幹些什麽?”

封淵淡淡道:“這裏的人死光了,證據也就沒了。”

他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其下的深意卻讓人心驚。為了夏眠能洗脫嫌疑,封淵竟要將這數千的人證全都殺光。

眾人頓時一陣喧嘩。吳振軒本就脾氣火爆,此時更是勃然大怒:“豎子大膽,敢與老夫一戰?”

賀光暗暗拉住了他,表情陰沈地盯著封淵,心下卻有些疑惑。

他之前曾蔔過一卦,卦象顯示夏眠命數奇特,與玄宗今後的氣運休戚相關。夏眠初來玄宗之時,身上絕對沒有半點修為,這孩子的出身他也粗粗查過,這就是個居無定所的流浪孤兒,並沒有什麽古怪之處。

旁人都以為東皇鐘還在玄宗,才保得此處靈氣不失,卻不知道這濃郁的靈氣,全是靠那上官家遺留下來的靈獸才得以苦苦維持住。這事不能輕易透露給其他門派知曉,但賀光自己是明白的,葛輕月恐怕就是魔域之人,那一番話全是一派胡言。

他會心中不安,出言警告陸羽幾句,為的其實是別的理由。

陸羽對外宣稱弱冠之年,其實已有千歲。他,是上官家的遺孤。

據傳只有上官家的血脈才能真正驅動那四件神器。

因此當時的玄宗掌門柳無空,就在聯通其他人血洗上官家之後留了個心眼,將跌落山崖瀕死的上官羽救了回來,抹去記憶後冰封在禁地之中。

由於封印在身,上官羽的成長速度極其緩慢,饒是如此,千年時光也讓他大大地變了模樣,不覆昔日孩童的身形。

而近年賀光算出玄宗將有滅頂之災,才將上官羽從禁地中放了出來,將他收作徒弟悉心培養,同時又命他服用九陽藤壓制上官家獨特的血脈。

是以賀光對陸羽一向有所防備,卻沒想到,這次出事的不是陸羽,卻是他一直報以厚望、身家清白的夏眠。

這麽多年,賀光自認看人還是很準的,若說夏眠是那個內奸,他是不信的。可封淵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那般殺伐果斷、冷酷詭譎的人,當真會對一個少年這般寬容?

就好像,就好像夏眠是一件失落已久的珍寶一般……

夏眠的身世,自然是由魔域幫著遮掩了。先前封淵以為夏眠混入玄宗是為了報仇,所以就順手幫了他一把。

上官是封氏一族在中千世界的化名。當初遭難之後,封氏人口雕零,知道夏眠有可能是當年那場殺戮中僥幸逃脫的封氏後人,封淵對他自然很有好感。沒想到深入調查之後,柳無空做過的事情竟被一點點翻了出來,這是意外之喜,封淵也由此開始懷疑夏眠就是自己的弟弟,等見到黑白之後,他對此事更是肯定。

夏眠進入玄宗前經歷一片空白,封淵由此認定,玄宗定是胡亂編排了一個身份,只為了讓夏眠合理合法地成為玄宗弟子,從而更好掌控。

賀光自然不會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說出陸羽的真實身份,而且他根本就想不到封淵跟當初的上官家有什麽關系。賀光和封淵兩人互相幹擾,讓這個誤會越來越深。封淵已經認定,夏眠就是他要找的人,倒是恐怕就算賀光出面解釋,封淵也只會當他在混淆視聽。

夏眠替陸羽走上了當初他走過的一條路,終點卻未必相同。

封淵的辦法極其決絕,其實是在逼夏眠做個決定。

無論如何,封淵是不希望夏眠身份暴露後,還繼續留在玄宗的,這太過危險。

若換成陸羽,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信任封淵,此刻也必定會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更不會覺得這是好意,說不定就會選擇跟封淵拼個魚死網破。

可夏包子的性格軟,發怒也發得沒什麽水準,聞言瞪大了眼睛,到底沒敢動手,只直眉楞眼地罵道:“靠,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動我師父,我跟你沒完!沒完你知道麽,我雖然打不過你,但像你這麽禽獸不如的人,要是擱我們那兒早無期徒刑了,牢底坐穿,菊花爛漫你知道麽,你狂什麽狂!”

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但這是自家弟弟頭一回跟他說這麽長一段話,封淵一點沒生氣,反而伸手揉了揉夏眠的頭頂,眼底透露出一些縱容的笑意。

另一邊,陸羽在暗處看著,面無表情地將手覆在了劍柄上。

對於敵人,他一向信奉君子動手不動口的原則。封淵抓住夏眠的時候,他並未貿然出手,而是和孟楠歌一起暗暗地安排好了包圍網。

但現在,他突然想要沖動地提前動手了怎麽辦?

第38章 ……他紮的是個要命的地方,被人控制……他這是真的殺人了麽?

日頭昏黃,彤雲如絮,一只孤雁盤旋在寂寂天地之間。自上而下看,人群如灰色蟻陣。兩撥人嚴陣以待,互相對峙,誰也不敢再近一步。

這一觸即發的態勢下,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封淵和魔尊封淵身上。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的關系不同尋常,正如月清歌所料,現在恐怕就算夏眠想要留下,在玄宗也再無立足之地了。

人們此時再看夏眠,只覺得他小小年紀善於偽裝,扮豬吃老虎的本事讓賀光都栽了跟頭,當真是心思深沈,大概比擅長玩弄手段的魔域左使月清歌還要陰險可怕。一個群體會排斥背叛者,卻本能地對強者感到恐懼與臣服。作為元嬰後期的大能,封淵的氣勢便將大部分人壓得喘不過氣來。連帶著,他們對夏眠也產生了一種不可言喻的覆雜感覺。

這個少年的天資不容小覷,看封淵的態度,夏眠若能在各門派的重重包圍中逃出生天,來日成為新一任魔尊,也不會是什麽太奇怪的事情。

恐怕此人不除,數年之後,魔域又要多出一個難以對付的大敵。

真是可懼可畏……

不過照理來說,任務已經完成,夏眠何必還硬要賴在玄宗不肯走?

聽著意思,他似乎是舍不得自己的師父……可他入門方才幾個月,跟陸羽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倒是聽說夏眠似乎跟一個叫唐靖宇的小弟子不清不楚,莫非……

事實證明,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人民群眾對八卦的熱愛還是沒有減掉半分。

夏眠之前並不曾大肆宣揚自己其實不喜歡唐靖宇的事情,怕傷了對方的面子,只想等著流言自己慢慢平息,怎麽可能想得到今日會造成這樣的誤會。

他只覺得眾人看他的目光一變再變,身上便不自覺地起了點雞皮疙瘩,忍不住往後小小退了一步。這一退,便相當於朝封淵那邊靠了一下。

見到這一幕,陸羽眼神愈發冰冷,嘴邊微微勾起的弧度中有著不容忽視的寒意和怒氣。

他根本就不在乎夏眠是什麽身份。

和其他人不同,陸羽骨子裏就不在意什麽清規戒律、世俗看法,又跟封淵一脈相承的護短。夏眠是他認定的人,哪怕真成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魔頭,陸羽也只會關起門來教訓他一頓,卻絕不可能就這麽放他離開。若有誰膽敢對夏眠不利,陸羽恐怕還會是第一個拔劍沖上前去護著的人。

——但夏眠這麽親近封淵,他很在意。

若不是擔心有損大局,陸羽大概早就動手將夏眠搶回來了。

被某冰山的寒氣狠狠凍著,孟楠歌不由苦笑了一下。他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只等著掌門賀光下令,便能圍剿這些魔修,縱然可能抓不到封淵,也不會讓其全身而退。

但他心中仍舊煩悶。

孟楠歌曾在一處秘境之中接受了特殊的傳承,所學與玄宗要義並不完全相同,而那根桃木簽也是自那秘境中得來。

封淵一動用這件法器,他便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波動,而事情發展成這樣,幾乎可以肯定唐靖宇必是出了什麽意外。

孟楠歌性情古怪,玄宗許多人對他避而遠之,唐靖宇卻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口口聲聲地叫師父。他原本不理解陸羽這麽一個人,怎麽就對夏眠動了情,但當真也被這麽一雙同樣充滿信任孺慕的眼睛天天盯著,他多少便有些懂了。

有一個人心心念念對你好,你只要不是真的心硬如鐵,總會想要回報這份感情的。

所以孟楠歌想要救一救唐靖宇,只是要救唐靖宇,卻少不了對不起陸羽和夏眠。

但時不我待,要救唐靖宇便不能再等,猶豫片刻,孟楠歌終於開口說道:“夏眠,你見過阿宇了麽?”

唐靖宇此時應該留守在流雲峰,夏眠當然沒有見過他,聞言便是一楞。

孟楠歌卻不想等他回應,只自顧自道:“你們兩情相悅已久,我只是覺得,你若要離開,至少應當先見上他一面。”

眾人炸開了鍋,夏眠更是心下疑惑。

他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孟楠歌分明是知道的啊……

但相處久了,夏眠明白孟楠歌雖然喜歡惡作劇,卻不是會在這種時候信口開河的人。但他實在猜不出孟楠歌在打什麽算盤,多說多錯,夏眠便索性閉口不言,只急急地望向了陸羽,暗暗地沖他搖了搖頭,算是解釋。

陸羽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又看了孟楠歌一眼,到底沒有說些什麽。

見兩人都沒有貿然拆穿這個謊言,孟楠歌心底松了口氣,不管炸開了鍋的眾人,上前一步擋住賀光,只顧直直盯著夏眠搶先道:“我找不到阿宇了,但可以替你去找找……你想見他麽?”

他在“找不到”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多少聽出了一點言外之意,夏眠瞪大了眼睛,轉頭望向封淵道:“阿宇怎麽會不見的?你有沒有對他做過什麽!”

孟楠歌說這一席話,就是賭在封淵重視夏眠這一點上。封淵在乎夏眠的感受,就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執意殺掉對方喜歡的人。而他顯然賭對了。

封淵知道唐靖宇是夏眠的朋友,本就沒打算為難那個孩子,既然夏眠問起,立刻便做了保證:“他沒事。”

孟楠歌的眼神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

夏眠也跟著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魔尊封淵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仿佛兩人之間有血脈相連一般。封淵做了保證,他便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安下心來,夏眠仰頭望著封淵,不由地露出了一個微笑。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封淵腰間的一把短刀,狠狠地紮進了對方的腰腹之中。

這是潘傑先前在夏眠身上種下的蠱,能夠在短時間內控制他的行為。既然曾經懷疑過夏眠一次,玄宗就不可能真正地對他放心,當然要留有一點後手,沒想到這次竟然真的能夠派上用處。

而這件事,知道的除了潘傑,就只有賀光和孟楠歌兩人。

那一瞬間,賀光朝著孟楠歌拋出了一個眼神。孟楠歌驚訝之餘,立刻便明白這個惡名恐怕又要由自己來背負,眼底略過一絲寒芒,卻到底什麽也沒有說,只吹口哨向手下發出了信號,圍剿隨之開始。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連陸羽都不曾反應過來。兩方本來成相持之勢,但各門派的反擊極其迅捷,魔域一時措手不及,竟開始節節敗退起來。

月清歌尖叫一聲,頓時不管不顧地沖到了封淵身邊,擡掌便向殺了夏眠,卻被魔尊冷冷的一眼釘在原地。血一點點地自衣物裏滲出來,黑色外袍已經快被紅色印透,封淵捂著傷口,微微蹙起眉,對上夏眠的視線,卻又舒展了眉頭。

短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紮的是個要命的地方,被人控制……他這是真的殺人了麽?

夏眠呆呆地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臉上蒼白如紙,眼眶卻泛紅,擡頭想要找尋陸羽的身影,卻只看到正在廝殺的眾人。

封淵張口仿佛想要說些什麽,卻到底無聲無息,只是安靜地將夏眠按到了懷裏,又擡手蒙住了夏眠的眼睛。

半晌,他方才道:“別怕,小羽,我們回家。”

夏眠全身都在哆嗦,聽到這句話,只是迷迷蒙蒙地問道:“……什麽家?”

“我們的家。”封淵道:“從今日起,我決不允許這世上,再有人能傷你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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